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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下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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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下聘 (1)

冬至後不久便是新年,新年裏大臣們都要入宮進行新年大朝會,內命婦和外命婦要去朝見皇後。

晉王按道理也要在大年初一的那一天進宮朝拜皇帝,身為京畿左右大都督的李桓到時換也要出席。

可是眼下他被李諢揍得鼻青臉腫的,還不知道被那幾下打的腦子是否還清楚麽?

賀內幹想起這個就要把妹夫李諢給罵一通,他那會的確生氣外甥幹的好事來著,鮮卑人有搶婚習俗不假,他自己就是這樣把崔氏給搶回來的,可就是這樣聽到女兒被人搶了,才會火燒火燎,心裏恨不得把外甥給打一頓好的。可是他見到外甥,心裏想的也不過是把外甥罵一頓打一餐,受個教訓了事。誰知道李諢當著他的面是真的下狠手往死裏打,要不是他及時攔著,外甥這條小命指不定就交代了。

當初生這孩子的時候,兩家日子都不好過,好不容易撐過來了,日子富貴了,倒是被兄兄給打死了,說出去不怕被人笑話啊!

妹妹時不時上門探望,賀內幹見著賀昭,面上也有些不自然,“你啊,讓人來看看就好了。你家裏幾個孩子呢,都需要你照看。要是有甚麽事,我也不會不告訴你,你常常來,天又冷的很,萬一受凍了生病可劃不來。”

賀昭如今身體不好,過於頻繁的生育和後宅裏許多要操心的事,讓她身體不如以前。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到底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如今做了這麽一件混賬事情,我這個做家家的,也是難辭其咎。哥哥……我……”賀昭袖口輕輕擦拭一下眼淚,哽咽說道。

“好了,我也不是真怪他。”賀內幹說道,“烏頭下手也太重了,我教訓自己的兒子都不敢下手那麽重的。”

賀昭聞言,眼淚流的更厲害了。

“可不是,竟然是下死手打。”賀昭一想起兒子為了佷女被丈夫打成這樣,心裏就很不是滋味。十五年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放著那麽多的出身高貴的小娘子不要,偏偏就巴上了佷女,佷女就算貌美,但到底也比不上長公主之類的出身高貴。

想起兒子為她做到如此地步,她這個做家家的當真心裏有一股火,她把兒子養的這麽大,可不是為了讓他為了女子要死要活的。

這個想法對著兄長和大嫂,賀昭一點都沒有表示出來,如今除了這麽一樁事情,佷女是做定她的兒媳了,兩家是親戚,而且兄長手中也有兵權,可不是那種隨意能夠拿來磨挫的角色。

想一想,娶了佷女,自家阿兄手中有兵有權,算來也是對兒子的一大助力了。想到這裏心裏的憤懣才消減下去。

“我這次來,也是讓人準備了些禮給娜古。如今兩家就要問名了,我這個做阿家的總是該有些表示。”賀昭道。

“那些金銀之物也不必在意。”賀內幹說道,“如今是……”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自家女兒根本就沒有喜歡外甥,他看得出來女兒性子看上去溫和的很,其實是隨了她家家,倔強的不行,外甥來的這一手打的人措手不及,這被迫定給晉王,女兒心裏說不定如何的不甘心呢。

想起崔氏的性子,賀內幹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了。

“知道阿兄府上不缺這個,可到底是一番心意。其他的東西,我也不知道好壞。”賀昭說道,崔氏出身士族,要送禮的話最好是送些有些年頭的,最好還是王謝來往書信字帖的那種。

可是北朝向來尚武,對於這些東西是少之又少,基本上找不到。賀昭也只好送些金銀之物過來了。

“你的心意我們都明白,放心,你阿嫂是個識大體的人,娜古也不是個嬌氣的小娘子。”說著賀內幹靠近些許,“日後也勞煩你照顧她一下。”

李諢的那個後院成個甚麽樣子,賀內幹一個大男人不想去管,但是如今女兒都要給人家做兒媳了,尤其還是長子長媳,天天要對著那一堆的阿姨,他也有些擔心。

自己能夠給女兒撐腰,但也不好過頭了。

想起後院的那一堆妾侍,賀昭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尤其裏面還有個刺頭。

“阿兄放心,娜古也是我的親佷女,嫁到我家來,我這個姑母和阿家哪裏有不護著她的道理?”賀昭說道,“我只想著日後,阿惠兒和娜古能夠把這日子過好,舉案齊眉,多生幾個孫子讓我抱,享一享天倫之樂。”

“這是當然。”賀內幹聽到妹妹的話,放心多了,“這阿惠兒長相上佳,哪個女子不愛,到時候兩個孩子一定能夠相處好的。”

堂內賀內幹和賀昭正在說話,賀昭帶來的那些禮物也被送到崔氏和賀霖房中。

崔氏對於那些金銀之器向來興趣並不大,連看都不看就讓人送到庫房裏去找個單子。賀霖讓人打開看了看,基本上都是一切金銀用具,還有精致的女子首飾。

賀霖知道這件事就這麽定下來了,鮮卑有搶婚舊俗,雖然洛陽實行漢化,早就叫停,可是那些朝廷中鮮卑新貴幾乎全是從胡風濃厚的六鎮上來的,他們可不吃士昏禮那套,竟然搶了人,就差拿牛羊來向婦家下聘,那這婚事也就成了。

至於什麽聘者為妻奔者為妾,這些鮮卑胡兒還真的不看重這個。

她坐在榻上,自己低著頭縫制著一只足襪。

那只足襪小小的,一看便知道是給幼童做的。如今次奴已經是半個小大人了,被賀內幹拉去讀書練武,一天到晚和個陀螺一樣轉的就沒個停的。

“大娘子,二郎君來了。”一個圓臉侍女繞過屏風說道。

“嗯?”放下手裏的針線活,賀霖擡起頭。

二郎君便是黑臀,說起來這小名不雅的很,卻是從晉平公那裏淘來的,如今這孩子算起來快五歲了,也到了開蒙的年紀,這會兒不乖乖貓在房裏頭認字讀書,跑到她這裏來做什麽?

“大姊姊!”一個帶著帽子的小男孩跑了進來,後面的乳母伸手就要抱,可是小男孩跑的飛快,他在外頭就已經脫了小靴子,屋裏頭鋪設的地衣十分柔軟,屋子角落裏還有燒的正旺的火爐,一進去跑上一會兒,額頭上就出了一層的汗。

黑臀和次奴一樣,崔氏對於兒女並不親近,對於兩個兒子也是放手給乳母侍女,賀霖倒是經常去和兩個弟弟說說話,陪著他們玩,久而久之,兩個弟弟比起母親倒是更親近姐姐。

黑臀年紀小,跑的可不慢,飛快的跳上賀霖坐的那張榻。

“你怎麽來了?”賀霖笑問道,讓侍女將幹果拿上來給黑臀吃。

侍女將一個格盤拿上來,裏頭滿滿的是葡萄幹,幹棗之類的幹果。

這會兒還是靠天吃飯,就是權貴冬天想吃些新鮮蔬果都沒有辦法,水果只有幹果,蔬菜……只能靠窖藏了。

“來,吃這個,說是從龜茲那邊來的,甜的很。”賀霖將裝滿幹果的格盤向弟弟那裏推了推。

小孩子立刻伸手去抓了一把葡萄幹吃起來,孩子都喜歡吃甜的,不過吃多了也不要了。吃了幾把,黑臀就不肯要了。

賀霖讓侍女奉水給他漱口,免得到時候長蟲牙。

“大姊姊,我聽姑母說,你要嫁人了?”黑臀拿著手巾將嘴擦幹凈好奇的問道。

“一個小兒,問這個作甚?”賀霖聽到弟弟說起這個面上的笑有些淡下來,心情也跟著不好了。

“兒聽說姊姊嫁人了就不住在家裏了是嗎?”黑臀聽了委屈的很,坐在榻上扭了一□子問道。

“女子出嫁了自然是不留在家中的。”賀霖低頭做著手裏的足襪說道,“要是姊姊出嫁有一天會來長住在家中了,那一定是出事了。”

黑臀坐在那裏想了想,“兒不要姊姊出嫁,就算是嫁給阿兄也是一樣。”

這話被一旁服侍的乳母侍女們聽了,全都笑了起來。

“二郎君真是童言無忌。”乳母笑道,“這女子長成人,自然是要出嫁,侍奉夫家宗廟的。哪裏能一輩子呆在爺娘這裏呢。”

黑臀瞪圓了眼,死活想不明白乳母這話裏說的是什麽意思。

賀霖笑笑也不給弟弟解釋。正好手裏的足襪縫好,她剪掉線頭。

“正好你來了,這個是給你做的,試試看合不合腳。”賀霖將手裏做好的足襪遞給乳母讓她給黑臀套上。

“大娘子這收益真不錯。”乳母看了看著針腳細密誇讚道。

“閑來無事,也只能做這個來打發一下時日了。我放大了做的,到時候填上麻絮,也能穿的上。”賀霖收拾著手裏的針線說道。

每日裏不出門,能做的要麽就是看書練字,再要麽就是做些針線了。

乳母將足襪給孩子套上,做的大了些穿上去有些晃蕩。但是小男孩長得都快,做的大了穿的還能久一些。

“差不多呢。”乳母說道。

“那就好。”

正說著,外面突然有侍女稟報,“大娘子,娘子讓針線娘子前來。”

“不是前幾日才量過尺寸麽?”賀霖有些吃驚,前幾天崔氏讓家裏的針線娘子來給一家人量尺寸做新衣,怎麽又來了?

“這些針線娘子並不是家中的。”侍女解釋道,“說是外面專門做的,娘子說是給大娘子做昏服……”

這賀霖身上有個封號,李桓也是身上有官職的,而且官職一點都不低,兩人成昏必須按照規矩來,這布料質地染色,到上面的花紋都有規定,半點也不能含糊。

賀霖原本還笑著的臉一下子冷下來。

侍女不知道為何她一下子就冷了臉,賀霖轉過頭去,過了好一會,才說道,“讓她們進來吧。”

如今就算是發脾氣也沒用,這事情兩家也定下來了,至於她本人的意見已經被無視過去了。

此時表親結婚有很多,但是她心裏總覺得不踏實,而且有種*的詭異感。

這……兩人血緣過於相近,到時候還有孩子的事情在等著她。

這會壓根就沒有什麽婦產科正規檢查,萬一生個孩子有個什麽不對,是不是都要算在她頭上?

想到這些真的是一件比一件糟心。

外頭等候的針線娘子們魚貫而入,行禮之後便忙活開了。

黑臀被乳母抱到屏風後面去,只剩下賀霖展開雙臂讓針線娘子們量尺寸。

針線娘子們一邊量,一邊嘴裏恭維著。

賀霖基本上僵著臉,都不怎麽搭理。

外頭守著的侍女突然傳來一聲,“娘子。”

崔氏繞過擺放在門口的屏風,見著女兒乖乖的讓人忙活,放心下來。

“大娘子長得像娘子呢,這般容貌,我們也才是第一次見,那些小娘子都沒有大娘子這般好容貌呢。”

這家原本就是個有權有勢的人家,再加上結親的是權臣,針線娘子們自然是好話不要錢的講。

等到一切做完,崔氏給她們每人都賜了上千讓人退下之後,她手指輕輕叩在手邊的憑幾上。

“待會要不要看看他?”崔氏問道。

“他不是沒事嗎?”賀霖低下頭去,“我不是瘍醫也不是疾醫,去了有什麽用處?他那些毛病我一個也治不好。”

想起李桓的所作所為,她心裏一股火窩著,他幾乎是油鹽不進的那種,完全沈浸在自己的想法裏面。至於她是怎麽想的,他好像不怎麽關心。

尤其還是……想起那天他一邊對著自己上下其手一邊說的近乎是猥褻的話,她恨不得自己就沒見過這個人。

“你還是去看看,大娘。”崔氏沈默了一會說道,“這事情說起來的確是他不好,如今木已成舟,又能如何?”

賀霖坐在崔氏身旁,看著手上修剪整齊的指甲並不說話。

“他應該好的差不多了吧。”賀霖長籲出一口氣,“那還要我去作甚。”

“大娘,莫要任性了。”崔氏搖搖頭,說道。

“你和他最好還是將話說清楚,日後你要和他過一生,難道也要如此?”

崔氏這話聽得賀霖想笑,崔氏自己還不是和賀內幹這麽半輩子過來了,崔氏看不上賀內幹,甚至從骨子裏就討厭,賀霖在一旁是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這話只是讓她想笑。

不過她沒有笑出來,她點了點頭,“好。”

見李桓,賀霖並沒有把自己收拾一番,平日裏在家中是什麽樣子,到了他面前還是什麽樣子。

因為李桓傷的是頭,需要靜養,因此他住的院子比較偏遠一點。

她人還在院子外,守在門口的奴仆便連忙一溜煙的跑進去將她來的消息告知李桓。

李桓這些天好了些,原本一個人郁郁寡歡的坐在榻上,聽到賀霖來,眼前立刻一亮,“她真的來了?”

“奴哪裏敢騙世子,大娘子是真的來了!”如今這兩家要結親的事,上上下下都知道,奴婢們也懂的如何行事。

李桓立刻就從榻上跳起來,“去!把那件袍子拿來!”他向來喜歡穿緋色的袍子,可是拿到手裏才想起來他傷口剛剛結痂,穿緋色袍子是不是會顯得自己臉上的傷口太過嚇人,又讓人換了一件。

等到賀霖都走到院子裏了,他還在慌慌張張的讓人給他將蹀躞帶系上。

賀霖走到門口,見著從裏頭竄出來的家仆,面上有些不自然。

“大娘子,世子請您進去呢。”家仆說道。

賀霖站了會,她又想起那天李桓說的話來,轉身就走,連門都不進了。

“大娘子!”家仆沒想到賀霖今日轉身就走,連忙喚道。

裏面李桓對著銅鏡,慌張著往自己面上傅粉,男子傅粉乃是南朝那邊的風俗,李桓向來自持膚白貌美,即使不傅粉一樣膚白如玉,如今他正用這些粉遮蓋起自己面上的傷口。

聽到外面家仆驚訝的一聲,他手裏的粉盒便掉落在地上,名貴的蓮花粉盒被打翻在地,裏面的粉英立刻撲了一地。

他立刻從茵蓐上起來,一把拉開門。

“娜古!”

他看到背對著自己的少女停了停,然後沒有任何猶豫的繼續往前走。

李桓顧不上還有其他人在場,上前去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屋裏拖。

“世子,你這是——”前來服侍的也是賀家的奴仆,見著李桓如此作為,一個個嚇得呆若木雞,還有些人反應過來上前阻止,結果被李桓一瞪,站在原地再也不敢上前。

“你又要做甚麽?”賀霖的手腕被他緊緊攥住,即使不疼也掙不開。

她被扯進屋子裏,李桓一腳就把敞開的們給踹了回去。

門口放著一面屏風,屋子裏發生甚麽,門外根本就瞧不出來。

“你——”賀霖剛要甩開他的手,她回頭望見李桓面上的傷口一怔,他的額角有一道已經結痂了的傷口,傷口上一覆蓋著一層血痂看著格外可怖,嘴角處也有一處很大的淤青。

她是聽說了李諢當著賀內幹的面差點把李桓打死的事情,不過她覺得是事情傳到她耳朵裏變嚴重了而已,到底是自己的長子,那裏會真的下狠手打?恐怕就是打一打做個樣子。

可是看著李桓面上這傷口,真的……

他臉上還傅了一半的粉,可能是太匆忙下手亂七八槽的,傷口上蓋著粉,看起來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滑稽了。

“這——”賀霖指著李桓好久說不出話來,自從到了洛陽她就沒見到李桓如此的狼狽過。

過了好一會,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你兄兄打的?”

“心疼我了沒有?”李桓原先想著不要讓賀霖瞧見他這幅狼狽樣子,但是瞧著她盯著自己,還是別別扭扭的給她看,等到她問起,心裏頭更是抹了蜜一樣的甜。

“你——”賀霖簡直被李桓的不要臉給嚇著了,“誰心疼你,你這樣是自作自受。姑父打你,你不知道跑,成了眼下這樣能夠怪誰?”

“兄兄打我,打的我快死了……”李桓伸手去捏她掌心,被賀霖躲開,不讓他繼續碰她。

這話裏活似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在撒嬌,要是以前賀霖會安慰他,可是到了眼下,安慰的話她是半句都說不出口。鬧成這樣難道真的不是李桓他自找的麽?

“你站著讓他打了?”賀霖問道。

“跪著的。”李桓說著小心翼翼的看著她,她不像以前那樣對他和顏悅色,反而好像恨不得立刻就走。

賀霖呼出一口氣低下頭,李諢打兒子已經不是一回兩回,哪怕李桓已經長到這麽大了,依然是幾天一回打。

她以前就不好說什麽,只能讓賀內幹去稍微提醒一下,畢竟李桓都這麽大了,再打他已經說不過去。

可是如今……如今……她沒辦法對他說疼不疼了。

“你臉上的是甚?粉?”賀霖瞧見李桓膚色都不勻均,那邊銅鏡鏡臺下面還有一盒打翻了的粉盒,賀霖有些奇怪,李桓並不好男子傅粉,沒事兒往自己臉上傅粉做什麽。

“我臉上有傷口,不好看,怕你看著不喜歡。”李桓說道。

聽到這裏,賀霖真心不知道是要氣還是要笑了。

“一個男子,沒事傅粉作甚?南朝那些男子臉上傅粉做婦人姿態不是你最討厭的麽?”賀霖一見到男人臉上擦粉便渾身雞皮疙瘩起來,是男人就該有個男人有的樣子。

“反正你臉也是腫的,傅粉不傅粉也沒區別。”賀霖一句話捅到他心口上。

李桓向來以自己的容貌為傲,的確他長得也十分好。可是這會臉被打腫了,還被說傅粉了也沒用,說這話的還是他一直心儀的人,頓時有些萎靡起來。

賀霖瞧見他好似沒了力氣似的,坐在那裏,呆呆看著她。

這些時間,賀霖簡直怕了他,整個人都和過去完全不同了。說話也好,做出來的事情也好,都讓她覺得心驚肉跳。偏偏他還覺得理所當然,自己沒有半點錯。

這一餐飽打,她覺得李桓怕是白受了,他自己錯在那裏,根本就沒有意識到。

罷了,事到如今,她也不指望了。

“再過幾日便是新年大朝會了。”賀霖看著他唇上沒有多少血色,“按照慣例,你和姑父都得去朝拜皇帝,你不想到時候讓人還看見你臉腫?”

“看了就看了,反正現在誰不知道我經常被兄兄打,再被笑也就那樣了。”李桓說道,他低下頭手指刮著自己的手背。

賀霖沈默下來,“讓人給你將面上的粉洗了吧。這東西擦了沒多少好處。”此時貴婦人用的粉都是鉛粉,她記得這東西有毒,不能用多了。

“好,你說讓我擦,那我就擦掉。”李桓點頭。

說著就拍手讓外頭候著的家仆進來。

家仆們在外頭可算是等的心驚膽戰,這位郎君性情不定,喜怒無常,方才還在笑,這一下就能勃然大怒,端得是難伺候的很。

方才大娘子給他拉進去,一群人的心頭提到了喉嚨口,還有人見著不對要去搬救兵的。

一般人不會做這事兒,但是這位世子他壓根就不是什麽一般人,誰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麽事情來。

聽到裏頭傳來掌聲,也沒聽見什麽廝打的聲響,一群人的心才有落回了肚子裏。

李桓讓家仆打來熱水,自己拿著家仆絞好的帕子,望著賀霖,目光裏含著一絲期盼。

賀霖肯來看他已經是不錯了,哪裏可能給他做這個。

“你這麽大了,有手有腳,自己擦。”賀霖一看就知道他想要做什麽,立刻開口拒絕。

“可是我擦不好。”李桓道,話語裏竟然還帶著些許委屈。

“那邊有銅鏡!”她這會從榻上站起來,自己將履套上走了出去。再這麽下去,說不定她會忍不住把水給潑在他頭上。

很快便到了新年,李桓也從賀內幹家中回到了晉王府,賀內幹是生怕李諢再打兒子,如今這傷才好,要是來一餐打,誰知道會打成什麽樣子。

李諢對著大舅子賀內幹不好意思說道,“阿惠兒一嘴硬,我在火頭上就不小心打重了。”

李諢對其他兒子也不打他們,但是對著李桓卻是常常打的頭破血流,甚至連張好臉都沒給兒子留,讓他鼻青臉腫著去見臣屬那更是家常便飯。

“你啊,這孩子都這麽大了,鎮守在洛陽,老是打他讓他出去丟臉也不是個辦法。”賀內幹打兒子也打,但絕對不像李諢這般下手。而且賀內幹也不打臉,兒子們少不得要出去,腫著個臉算是個什麽事情。

“好了我知道了,以後盡量不這樣便是。”李諢被大舅子捉著說這樣的事情,臉上也過不去。

賀內幹是知道李諢這幅德行,現在口上答應著,到時候成什麽樣子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不過也只能說到這裏了。

他總不能替李諢看管兒子。

大年初一新年大朝會,大臣們天不亮就要整裝待發,其實新年對於臣子們來說是一個痛苦並快樂的日子,除夕夜守歲是不能睡的,然後還要天黑這就要準備進宮。

新年頭一天,在言行舉止上不能有任何擦錯,不然就要被哪個禦史參上一本罰掉幾個月的俸祿。

賀霖以前是不用進宮,在家中幫著父母支持便可,可是賀內幹早先為了讓女兒能在婆家腰桿挺的更直,和李諢兩個人弄來一個縣君的封號,因此她連懶都沒得偷,套上那一身沈重的朝服,跟著崔氏一同入宮。

大臣新年拜見天子,內外命婦朝賀皇後。

那麽一個小小人兒套著皇後朝服坐在那裏,賀霖離得有些遠瞧見的都是個有點模糊的影子。

賀霖是正四品的縣君,這個位置多少大臣的母親一輩子都的不來的封號。她跪在崔氏身後在皇後大長秋拉長的聲音裏,拜下然後又起來接著拜下去。

宮中的新年就是不停的拜來拜去。

好不容易聽到大長秋來了一聲皇後曰可,可以起來了,又來了糟心事。

外命婦和內命婦不一樣,內命婦否是後宮嬪妃,外命婦是大臣妻子居多,還有那些長公主和公主們。

如此一來倒是顯得賀霖十分顯眼,前段時間她和李桓的事情有鬧得紛紛揚揚的,那些個外命婦心裏很不齒這樣的鮮卑作風,再聽聞賀霖已經和晉王世子定下來了,有些自命清高的,看見崔氏母女只當是沒見著,有些有求於賀家的,上趕著賠著笑臉。

賀霖見多了此種情況,和那些婦人說起話來也游刃有餘,反正自己家裏也沒有什麽可求於人的,該怎麽來便怎麽來。

正說著話,她擡頭見到兩個盛裝麗人,正笑盈盈的打量著她,目光裏多少帶著些許不屑。

有宮人將蜜水奉上,“公主。”

賀霖眉頭一皺,那兩個麗人她自然也認得,就是皇帝的那兩個堂妹情人,名為公主實為妃嬪。

她轉過頭去,聲音不高不低,“那兩位怎麽會在這裏,這裏是外命婦,應該到內命婦那裏去啊。”

此言一出,頓時有不少夫人笑出了聲。

比起賀霖和李桓的事情,還能是有鮮卑舊俗可以依循以外。那兩位公主就是不要臉的典型了,兩個堂妹一共服侍一個堂兄。

那兩個公主自然也聽見了,立刻就變了臉色,有一個憤憤的要開口。

賀昭在一旁看了,面上也有笑意。

作為皇後的生母,對著這種狐媚子,她怎麽可能和顏悅色的起來,心下也覺得佷女這話說的真好。

兩個公主的名聲在宮中極壞,再加上說話的人乃是將來的晉王世子妃,也沒人給這兩個公主說什麽話。

賀昭見狀讓人和皇後說了什麽,很快皇後便下令,讓內外命婦去就宴,當然留下了晉王妃和崔氏母女。

到了內殿,皇後一頭紮進母親懷裏,“家家,兒不喜歡那兩個人!”

崔氏和賀霖在一旁坐著不說話。

這等後宮之事,撩不到自己頭上還是裝聾作啞的好。

“好孩子,家家也不喜歡那兩個賤人。”賀昭對著女兒說話也沒有在外面那時候遮掩,那兩個公主仗著皇帝的寵愛囂張跋扈的事情她也有所聽聞,女兒是皇後,估計也受了她們的氣。

可恨皇帝又是個亂來的,壓根就指望不上。

賀霖低著頭完全裝作聽不到,不到自己頭上,她也不會去撩那兩個公主。

反正她們要是真作死,還不用她自己出手,李諢已經捏死這兩個小螻蟻了。

“對了,”賀昭將懷裏的女兒拉出來,“你阿兄要娶婦了呢。”

人在宮中哪怕是個孩子都能早熟的飛快,哪怕只有七八歲,也能明白娶婦是個什麽事情了。

“阿兄娶的是誰啊。”皇後小女兒嬌態問道。

賀昭說起長子打的昏事,終於明面上露出些許笑容,她看了看賀霖,“那就是你阿嫂。”

賀霖聽到賀昭這麽說,臉上一時僵硬起來,她到如今對於嫁進李家的事情只能接受,可聽別人這麽提起還是覺得有幾分的不自在。

“阿姊要變阿嫂了?”皇後人在深宮並不知道宮外發生的事情。

賀昭嘴角抽動一下,“是的,你阿兄要娶阿姊呢,到時候會有好多佷子陪你玩,開心麽?”

賀霖聽著頭越發的低的更低了。

崔氏在一旁倒是面色如常,見著女兒頭低的不像樣子,伸手偷偷拉了她一下。

賀霖被崔氏這麽一拉,擡起頭來。

“阿姊,”年幼的皇後看過來,面上帶著些許好奇,“你要做我的阿嫂了?”

賀霖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僵在那裏。

“正是。”崔氏答道,“殿下覺得好不好呢?”

皇後想了會,在場的都是自己的母親和長輩,此刻她也不必強迫自己做大人姿態。

“當然好,到時候阿姊要多多生佷子,陪我玩。”孩子說出來的話自然是童言無忌,聽得賀昭笑起來。

“如此最好!”賀昭笑道。

大朝會有新年宴樂,崔氏和賀霖的位置都要比其他命婦好上半點不止,幾乎是靠著皇後坐的。

宮中的飯菜是好看不好吃,端上來基本上都是冷的了,瞧著就是那麽個樣子。不過面前案幾上放了一個小鼎,想要吃什麽,放進去讓燒滾了的高湯燙熱了便可。

賀昭手持雙箸夾著一片,薄薄的魚膾夾在箸上,晶瑩剔透。

她無意瞟了那兩個公主那邊,其中一個人滿臉厭惡,眉頭緊蹙,好似要嘔吐似的,讓宮人將魚膾拿下去。

也沒聽說過這兩個小賤人不愛食魚……

賀昭突然心頭一動。

宮中宴會結束,賀霖和崔氏乘坐車回家,剛走沒多久,李桓就騎馬趕來。

“我送送舅母。”他是這麽說的。

賀霖在牛車內聽見,氣悶的往車廂內又挪了點。今天一進宮,那些命婦看自己暧昧的眼神,便讓她氣不打一處來。在皇後那裏,好像她已經是李家的媳婦了一樣,就等著她大肚子生孩子。

算算年紀,這會生孩子她可不想。

越想越頭疼,她還是決定先不想了,越想越頭疼。

馬蹄聲在外面響起。賀霖知道是李桓,她和崔氏乘坐的都是牛車,其他護衛的人也是步行,能騎馬的也只有李桓一人了。

過了會到了家門口,賀霖從車上下來,李桓也翻身下馬,她才從車上下來,李桓就上前去一把握住她的手。

李桓今日穿著的是官袍,正兒八經,頭上黑色冠帽戴的極其工整,有白色的簪導穿過其中,遠遠瞧著莫名的像貓頭鷹。

“聽說今日在昭陽殿,那兩個女子給你臉看了?”李桓一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在她耳畔輕聲道。

“你從哪裏聽得這些?”賀霖用力的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誰知道他力氣大的很,幾次都沒有成功。

昭陽殿和明光殿差的並不遠,但是這到底是誰和他說的?

“呵——”李桓輕笑了一聲。

外人看來,他們的姿態極其親密暧昧,不過賀家本來就不重禮儀,兩人又是說定下來的人了,做什麽大家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總是有人看著的,想不知道倒是難了。沒事,到時候給你出氣。”李桓將她送到門外,自然松開了手。

賀霖對那兩個公主最多不過是討厭,聽到李桓說這話,以為是要讓她們出醜什麽的,也沒有去管。

反正那兩個人,半點不自愛,三了別人老公還耀武揚威,的確是欠收拾。她才沒那個同情心呢。

**

新年大朝會後,大臣們可以在家七日。

晉王府門前一向是車水馬龍,在新年裏尤甚,來客如織流那般,李諢最近和幾個隴西李氏的族人交好,也有意提拔上來,一時之間府中氣氛更是融洽。

等到晚上,賓客退去,李諢在房中享受難得的清凈的時候。

妻子上前在他耳旁輕輕說了幾句。

李諢聽完立刻蹙眉,“此事當真?”

賀昭嘆了口氣,“這事情我有甚麽好騙你的,好好的新年裏傳來這樣的消息,當真晦氣!”

李諢聽了默不作聲,過了一會才緩緩開口道“新年裏正是好日子,等過了幾日還要向你阿兄家下聘,見血未免不吉利,不利於新人。”

“那麽……”賀昭想了想,的確大過年死人太晦氣,尤其長子還要趁著這好日子要去下聘,的確不好弄出什麽不吉利的事情來。

“急甚?”李諢面上漫不經心,“不過就是那點事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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