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逸銘往日外出公幹不在家，舒懷臻便時常回父母家留宿，這次也是如此。

舒家的飲食講究，早餐通常都是極為清淡的，舒懷臻一邊喝著粥，一邊看著手機上剛剛傳過來的資料：鐘逸銘最近的通話記錄。

每一通電話是打給誰的都標註得清清楚楚，當看到郁宛央的名字時，舒懷臻剛舀了粥的勺子在碗沿微微停頓。

內外兼具的郁宛央，原來這麽值得鐘逸銘執著。

“懷臻。”

一聲沈穩渾厚的男聲在舒懷臻身邊響起，舒和泰坐到主位，見舒懷臻聞言擡頭，他微微加重語氣道：“怎麽吃著早餐還在看手機？”

他年歲已高，早已幾乎將自己一手創立的商業帝國盛光集團交由舒懷臻管理，現在不過是掛著個董事長的名頭罷了。

“爸，早。”舒懷臻不著痕跡地按了按手機的開關鍵，讓本是亮著的屏幕瞬時息屏。

“難得回一趟家，這回打算在家裏住多長時間？”舒和泰舒了眉，那本來顯得有些嚴厲的面龐這才看起來柔和了些。

他雖臨近甲子的年紀，但眉眼間仍舊英俊，舉手投足時英氣與優雅並存，依稀看得出年輕時的風采，舒懷臻的有禮謙遜便是承自於他。

舒懷臻微微一笑回答道：“應該還會住一段時間。”

鐘逸銘平時出差她都會回家來小住，然而這次卻有可能長住了。

舒和泰接過傭人盛的粥，稍稍望了一眼舒懷臻低眉垂首喝著粥的溫雅側臉，思忖少頃，說道：“你和逸銘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要個孩子了。”

當初舒懷臻和鐘逸銘結婚時與自己和妻子商量過，不想太快要孩子，而且當時舒懷臻也剛接手公司不久，確實分不開時間來休養，因此他這才同意了暫時不要孩子。

“爸……”舒懷臻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回答。

“公司方面已經穩定了，你也三十歲了，實在不該再拖了。”舒和泰話中有話，提醒她已經沒有任何理由再去拒絕這件事。

若是相處得不合適，也不會如此相安無事，既然合適，業已經立了，家也該成了，沒有孩子的家庭談何圓滿？

舒懷臻頷首應道：“我知道了。”

神色自若，並無不滿，舒和泰滿意地點點頭。

早餐在父女兩人的斷斷續續的談話中過去，舒懷臻去到公司時仍在思考著，該不該跟舒和泰說鐘逸銘的事？

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鐘逸銘在國外，怎麽都不好說。

舒懷臻嘆了口氣繼續處理文件，辦公室的門卻被毫無預兆地打開，沈暮言身姿妖嬈地踩著高跟鞋進來。

“舒總，想我了麽？”不客氣地坐到辦公桌的對面，沈暮言眉眼輕挑。

舒懷臻擡頭睨了她一眼，“你怎麽來了？”

“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麽整天往華銳鉆？這日子一天天無聊死了，你不覺得麽？”沈暮言敲了敲桌面說道。

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怎麽了，之前約過的女人一個個都入不得眼，剛認識的也沒有勾起她的興趣，每天晚上孤枕難眠著實讓她有些寂寞了。

“無聊就去談戀愛，我說的是正經的戀愛……”舒懷臻把她摸到文件上的手扒拉走開之後又說道：“好好找個對象結婚，別總是給娛樂新聞提供熱點報導。”

“鐘逸銘當初看起來也挺不錯的對不對？跟你差不多算是門當戶對，現在呢？”沈暮言沒被舒懷臻勸到，反而據理力爭。

“你總不能因為一個男人而否定所有男人，因為害怕結果而不去開始，這可不是你的作風。”舒懷臻回道，她總覺得沈暮言就是收不回心。

“我從不害怕接受意料之外的結果。”沈暮言唇角勾起，看起來笑得有些嘲諷，“但是所有的結果裏，我最討厭的就是背叛。”

舒懷臻正簽著名的手因而停頓下來，筆尖的墨水因為她突然的停止透過紙背，在潔白的紙張右下角暈染開一處微小的墨漬。

“今天我爸提醒我，該要孩子了。”她嘆了口氣，合上筆帽靠進椅背。

“你要麽？”沈暮言只覺得事情越來越好玩了，“能開很多把鎖的鑰匙，你還要不要？”

“說話矜持一點。”舒懷臻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但卻不明言那句話的對錯。

“難道不是麽？你……”

沈暮言還沒說完，桌上的內線電話便響了起來，舒懷臻示意沈暮言先停下，隨後接起電話。

“舒總，郁宛央小姐想要見您。”女助理禮貌地通報。

舒懷臻心裏有一瞬間的驚訝，隨後道：“請她進來。”

沈暮言也不言語，究竟是哪一位能讓舒懷臻在與自己談話的時候允許進入的，她很好奇。

郁宛央由遠及近的高跟鞋聲讓沈暮言再度揚起嘴角，原來是個女的。

沒等郁宛央開口，舒懷臻便問道：“有事麽？”

“舒總，你……”郁宛央在辦公桌前話到嘴邊，看到自己身邊坐著的那個長相艷麗的女人一臉對自己感興趣的樣子，皺了皺眉。

舒懷臻自然也註意到沈暮言雙眼放光和郁宛央的不適，她啟唇說出一句話：“暮言，如果你覺得無聊的話，可以先出去。”

沈暮言收回放在郁宛央身上的目光，心底暗罵，舒懷臻心機重得不行，直說不要盯著人家看不就好了？

沒有了那火辣的目光，郁宛央頓覺輕松不少，她緊盯著舒懷臻雅致的面龐，輕聲道：“舒總，我不想接《昔言》這部戲。”

舒懷臻淡然道：“理由。”

《昔言》的劇組已經初步成立，演職員幾乎全數定下，只等其中一些人員結束《亦生》的拍攝之後就能夠開機，郁宛央就是這其中之一。

郁宛央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的時候嘆道：“這太大膽了。”

說到這裏，舒懷臻自然知道郁宛央的意思，她站起身繞過辦公桌，走到郁宛央的身側，這才看到她手中拿著劇本。

“哪一方面讓你不滿意？”舒懷臻有目的性地站到沈暮言和郁宛央之間，擋住了沈暮言的目光。

沈暮言扶額，這是什麽行為？護犢子？不過就是看了兩眼，難不成她還會把郁宛央拐帶成娛樂新聞的熱點報導麽？

“這是同性戀。”郁宛央側過身應道。

這是她們第二次這麽靠近，舒懷臻身上淡淡的清香傳來，郁宛央竟不反感，她一直都排斥和旁人太過接近，除了顧沁楓之外。

舒懷臻要比她高一些，氣質淡雅，神情也有著大多數人所沒有的淡然平靜。

“那又如何？”舒懷臻淺淺一笑，眼底也有了些溫度。

郁宛央一時間楞了，上一次沒有註意，這次卻看得分明，舒懷臻有一雙桃花眼。形似桃花，眼尾微彎，她冷淡時不覺得，染了笑意時會讓人有一種錯覺，只覺得這樣溫柔的人怎會有冷淡的時候？

“你不覺得……太冒險了麽？”郁宛央捏了捏指尖，低聲道。

舒懷臻早就猜到她的意思，此刻也不急著反駁，而是抽出她手裏的劇本翻看，之後才問：“如果拋開同性戀不說，你覺得這個故事如何？”

“很普通。”郁宛央甚至不需要想。

《昔言》講的是一個世家小姐卓星璇和戲子蘭玥的故事，卓星璇的祖母七十大壽，邀了戲班子唱戲。只這一次，卓星璇的目光便流連在那因一曲《霸王別姬》而名聲大噪的蘭玥身上，後來蘭玥的每一場戲都能感受到卓星璇的目光，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逃避之後，蘭玥終於敢於面對這段感情。

然而這部戲的結局卻不盡人意，卓府軟禁卓星璇，另一方面向戲班子施壓，蘭玥為了不負班主恩情，因此不得不狠心舍棄卓星璇離開。

若是換成男女之間的戀情，這部戲確實沒有亮眼之處。

“劇情普通，但同性戀情就是一個最大的賣點。”舒懷臻把文件遞回去給她，“禁忌，這就是這部戲的主旨。”

“可是……”

“沒有可是，引起爭議是必然的，但同時也會得到收獲。”舒懷臻的笑意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只是語氣仍然平淡，“你不需要同意裏面的感情，你只需要演好你的角色。”

這個時候沈暮言忍不住說話了：“嘖……小妹妹，入不了戲的話，可以找姐姐我幫忙。”

聲音輕挑得讓郁宛央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怎麽舒懷臻這麽正經的人，身邊的人卻一個比一個惡劣？

“好了，還有什麽事麽？”舒懷臻一邊問郁宛央，一邊屈起指節在辦公桌上輕輕敲著，示意身後的沈暮言閉嘴。

郁宛央搖頭，又看了一眼舒懷臻之後走出辦公室，只是沒了舒懷臻身體的阻隔，沈暮言的目光便直直地落在她窈窕的背影。直到她走出辦公室，沈暮言才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舒懷臻。

“郁宛央，這個女人是我喜歡的類型。”沈暮言轉了個方向，朝坐回皮椅的舒懷臻說道。

想起郁宛央那張臉她就忍不住想要染指，那雙冷靜得出奇的眼睛眼尾狹長上翹，微微瞇起的時候便顯出天生的媚態，這是一雙過分漂亮的狐貍眼，這樣的女人妖嬈起來，估計沒有多少人能抵抗得住。

怪不得，鐘逸銘如此執著，若能得她承歡，往日那些女人都算不得什麽。

“你要跟逸銘搶女人麽？”舒懷臻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沈暮言就是個敢想敢做的人，這一點她很早就知道了。

“你覺得誰會贏？”

舒懷臻想了想，扯開唇角笑：“我覺得你們誰都得不到她，即使把她打壓得只能演龍套。”

如果郁宛央是如此簡單就能被打動的，想必鐘逸銘早已得手，哪裏還輪得到她沈暮言？

沈暮言看著門口思索片刻，笑道：“有舒總護著，誰還敢打壓她？”

舒懷臻不置可否，內外兼具，只盼不要讓她失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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