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連續半個月的陰雨天，家裏的地面即使鋪了地板也附上了一層細密的水珠，舒雲英已經拿拖把拖了好幾回了。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她覺得沒來由的煩悶。站得離窗戶近了，陰冷的風纏裹著細密的雨絲撲打在她臉上，她不禁打了個寒顫，突然想起清代詩人陶澹人《秋暮遣懷》的那句詩“秋風秋雨愁煞人”。

舒雲英閉著眼睛，任憑雨水擊打在臉上，回想起前幾天在母嬰店看到的一幕。沈禦摟著陳情腰在挑揀新生兒的衣物，舒雲英的視線不自覺落在陳情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舒雲英的鼻子瞬間發酸，雖然分開已經快兩年了，她還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當初一個人帶成成的辛苦和無助。現在回想起來，沈禦創業的熱情是有那麽迫切嗎，在自己生下孩子不久就孤身來了顧城。很多事情不過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舒雲英自嘲地一笑，關上窗戶，拿出筆記本電腦做講課的ＰＰＴ。

離婚後，舒雲英辭去了公立高中的教師工作。這份工作是沈禦托關系得來的，舒雲英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另外，她也不想接受那位同校老師的追求。

在做出離婚的決定時，舒雲英想了很多。她回顧了自己的人生，就是按照父母長輩的意思，按部就班的生活，成為所有人眼中的乖孩子、乖學生、好老師，然後是好老婆和好媽媽。她既壓抑著自己真正的想法，又壓抑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倒頭來只換來沈禦的背叛。對於自己單方面做出離婚的決定，父母表示不解，他們覺得女兒離婚讓自己在親朋間擡不起頭。舒雲英終於壓抑不住內心的熊熊怒火，質問道：“我活著就是為了給你們臉上爭光嗎？我離婚了，但我有錢。”

舒雲英確實有錢，即使離婚了，她依然能享受盛譽１０％的分紅，沈禦還會定期打來一筆豐厚的撫養費。暑假裏，她帶著兒子到各地旅行，看著兒子興奮的眼神和純真的笑容，舒雲英恍惚中覺得婚姻的空缺得到了填補。

放飛的旅行結束後，成成又開始了拖了書包去上學的生活。小學就是小區附近，舒雲英每天早上用滑輪車拖著書包，看著成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想起自己上學的時候，都是背著書包，現在孩子的書包靠背已經吃不消了。想到這裏，舒雲英有些無奈。作為一名曾經的從教者，她覺得學生們的負擔越來越重。

送完孩子上學後，舒雲英呆在家裏做做蛋糕，看看書，一開始還怡然自樂，時間久了就覺得乏味了。每天最開心的一刻就是傍晚在學校門口看到兒子朝自己揮手的時候。

舒雲英覺得這樣過日子也不是辦法，於是，在朋友的介紹下去了一家培訓機構做兼職。兼職教師時間相對自由，能挪出足夠的時間接送兒子上學，而且能打發時間，舒雲英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舒雲英授課的對象是一些作文需要補習的學生。第一次上課時，她掃了一下坐在教室裏的學生，突然發現和自己的預期有些出入。她以為這些學生應該就是快要高考或者中考的中學生，但實際上，有一個學生看著比成成還小，還有幾個學生看著比自己蒼老。

鑒於學生構成比較覆雜，為了更好地因材施教，舒雲英讓學生先簡單介紹下自己，包括職業、年齡還有來這裏上課的目的。

學生們挨個回答，大部分中學生來上課的目的就是提高作文的分數，這一點和舒雲英的預期相符。那個小娃娃的回答很實誠：“我媽媽讓我來的。”舒雲英覺得這個理由無法反駁，雖然她有些懷疑這個小娃娃會不會自己上廁所。

既然有小娃娃是因為家長的意思來上課，自然就會有因為孩子來上課的家長。有兩位成年學生就說了：“我小孩語文不好，我打算自己學會了之後回去教她。”舒雲英點了點頭，其實心裏不解，那為什麽不直接讓孩子來上課呢？多個中間環節豈不是更浪費時間？

最後輪到一個個子挺高，濃眉大眼的小夥發言。他手上握著筆，筆尖對著筆記本，坐得很端正，兩眼直視著老師，聲音響亮地介紹道：“我叫周濤，今年３０歲，是一家醫療器材公司的分公司經理，來這裏上課是為了提高寫作水平。”

話畢，班上大部分學生都轉頭審視著這位坐在最後排的同學，分公司的經理來上作文課，這本身就自帶話題度。

舒雲英覺得這個學生的眼神有些攝人，她第一次碰到有這種需求的學生，不免要問得仔細些，否則學生覺得學不到東西去投訴就不好了。她試探地問道：“你工作中需要寫哪些文章呢？”

學生放下筆，有些無奈地說道：“每季度要寫季度報告，年終又要寫年終報告，我是做銷售出身的，一路升到經理，但是，總部那幫人看的是我寫的報告，其實我管理的分公司業績不錯，可惜我就是寫不好報告，一直升不上去。”說完，他嘆了口氣。

班級裏的學生看著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

舒雲英沈思了下，建議道：“那你可以讓你秘書寫啊。”

學生抓了抓腦袋，說道：“其實，這課就是我給她報名的，結果她說今天有事來不了，所以我就替她來了。”

他話語剛落，班級裏的學生笑得更歡了。

舒雲英覺得再問下去，這課就沒法上了，於是打斷學生的笑聲，開始講課。

一周後的課堂上，那位分公司經理又來上課了。舒雲英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沒做多想。接下去幾周，分公司經理的秘書一直沒出現，而這位經理風雨無阻，每次課都出勤，上課特別認真，專註地看著老師，時不時在筆記本上做記錄。

雖然，舒雲英對分公司經理的秘書一直缺勤感到好奇，但這位經理看起來是個認真的學生。老師都喜歡認真聽講的學生，這是一種對自己教學的肯定。

時間久了，和學生混熟了，有些學生會在課間或課後和老師閑聊幾句。比如這位叫周濤的分公司經理就特別好學，課間課後都會來問寫作上的問題。舒雲英看他認真，有時候還會替他改改報告。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成了朋友。周濤還請舒雲英去參觀自己公司，出高價請她給公司員工做報告寫作的培訓。

舒雲英覺得當初做這份兼職工作是正確的選擇。工作中認識了不少學生，尤其是周濤，社交面擴大後，感覺生活的可能性也變多了。

舒雲英有時候閑聊的時候也會問周濤，既然他是學醫的，為什麽不去當醫生呢？

周濤是這麽回答的：“雖說醫生和老師很配，但是我讀書時成績不好，別說醫院不可能錄用我，就算錄用我，我也擔心做庸醫耽誤病人。我覺得我最擅長的就是說服人，還是做銷售適合我。”

“你很擅長說服人嗎？”舒雲英狐疑地問道。

周濤喝了一口綠茶，說道：“你看，我３０歲，單身，能欣賞你的教學和為人，而你現在也是單身，我們相處也很愉快，你有想過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嗎？”

舒雲英楞住了，她不知道話題怎麽會跳躍到這裏。她確實和周濤相處得很愉快，但還從來沒考慮過要進一步發展。

周濤對舒雲英的反應是意料之中，他真誠地說道：“你不用急著回答，我只希望你考慮一下。我是擅長說服客戶買我們的產品，但感情並不只是說服。”

舒雲英的心開始動搖，一個人也有孤單的時候，她是喜歡周濤的陪伴的。

周濤感覺氣氛有些尷尬，想活躍下氣氛，開玩笑道：“你看，我們這算不算師生戀呢？”

舒雲英臉色突然變得陰沈，拿起包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周濤一臉無辜和茫然。

作者有話要說： 後續有時間，還會更新沈禦和陳情婚後生活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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