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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獨來獨回渡餘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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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陽,東方世家。

東方渺年過花甲卻一向精神爍爍,發生他壽宴中毒之事與登樓事變過後,他如今的神態比之半年前蒼老何止十歲?

不止是他,他的獨生愛子、現如今東方世家的當家人東方玉狀態與他如出一轍,俱是皺眉難展的模樣。

屏退了門下弟子,父子二人面對面坐在書房的茶座兩邊,各自面色沈重。

半晌東方玉長嘆一聲:“派去與燕掌門幾人接洽的弟子至今沒有消息……就算有,如今也太晚了。”

這一句意味不明的“太晚了”,霎時間似乎將東方渺面上皺紋又打壓得更為深刻淒苦,口中喃喃道:“賊子狡獪……”

東方玉苦笑一聲,頹然嘆道:“終究是我們瞻前顧後,錯失了先機。”

各派在衛飛卿威脅下替衛莊充當了先鋒,難道當真就心甘情願毫無辦法麽?

他們又何嘗不是想在這其中尋找良機!

將各派如今的處境、門人身中劇毒不得不暫時屈從的苦衷找機會告知對手各派,希望他們能真正摒棄私心暫且聯合起來解救武林這場空前的大危機。

這件事情此番充當衛莊馬前卒的各派私下並未商量過,但東方渺父子做這打算之時,深知其餘各派也必定在做著一模一樣的打算。

正因為此,他們才會通通的錯失良機!

說到底,各派仍舊懷著私念,誰都指著自己以外的門派來充當這出頭鳥,即便當真被拆穿了,死的也不會是自己門中之人。

便是懷揣這等的私心以及權且聽話令衛莊放松警惕、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向燕越澤等人告知內情的念頭,他們等來了萬卷書一語出而天下驚的一出天宮舊事,等來了他們各自的弟子們親手去謄寫那些塵封數十年的武功絕學的消息。

這消息傳出的一瞬間連他們都為之心動了,又遑論全然不知其中內情的燕山陰月等教派?

果然燕越澤等人再顧不得與他們糾纏,當機立斷便親自趕往宣州去。

東方玉等人反應不可謂不迅速。

在萬卷書開始講天宮舊事的第一日,他們雖不知衛飛卿究竟想要做些什麽,卻也當即明了沈寂一個月的衛飛卿這是要親自出手了。

見識過衛飛卿的手段,無論他想做什麽,各派都明白絕不能給他這機會,於是他們再無法等甚時機不時機,在當日也都立即出手了。

東方玉派出了他安排多日的人手,絕非一兩個,目的地也絕非一兩處。

其餘各派也必定都這樣做了。

然而派出去的人沒有回音,衛飛卿的手段卻已然顯示出力量。

在聽到門下弟子抄錄秘籍之時,他們只知無論那些消息能不能傳到燕越澤等人耳中,都已無法取信於人。

直到那故事講述到最後一日,講到衛飛卿將如何處置那些武功絕學,東方玉等人才明了衛飛卿的目的又何止讓他們無論說什麽都不能取信於人而已?

東方玉呷一口茶,只覺那茶水憑地清苦,滿嘴盡是澀意:“燕掌門等人,至今尚還逗留在宣州未出。”

故事聽完了人卻未散,那必然是還有著聽故事以外的盤算了。

那盤算有可能帶來的後果卻叫東方家父子稍一聯想就渾身發冷。

東方渺抹一把寒冬天裏被自己想象給生生逼出來的冷汗:“事情如當真按咱們所想那樣發展,往後裏再想得自由怕是沒可能了,這個江湖、這個江湖……”

他想說這個江湖從此以後只怕是要完了,但他幾十年來都為了江湖中大大小小之事而奔波打滾,一想到這念頭心裏憑地發苦,竟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這句話說得完整。

東方玉下定了決心:“咱們無論如何得阻止此事。”

東方渺神色間卻未見半分輕松:“要如何阻止?”

如何阻止?

思慮半晌,東方玉半晌長嘆一聲:“既說出口要衛莊……要咱們所有人共同研習那些武學,又是存了那樣的心思,那位只怕很快會有下一步動作,咱們也只好權且等著了。”

宣州,衛莊。

論不可輕易叫人知曉之地,長生殿將總壇設在零祠城的地下,關雎大搖大擺將新址設在荒村之中,這兩者皆不可謂不高明。而在前來衛莊之前,謝殷曾一再的想過,衛飛卿這些年是如何安頓衛莊?尤其今次以前衛莊名義上的主人乃是賀修筠,賀修筠自己也以為是她自己,衛飛卿又是如何在暗中掌控這一切?

而他來到衛莊之後才知曉,衛飛卿竟比他想象之中更加高明。

宣州城就是衛莊。

衛莊的勢力,滲落到宣州的每一處。

在長生殿所在的零祠城中,四大財神當中的北財神北堂岳以財力操控零祠城中一切,這才讓長生殿擁有一整座段衛二人前去之前數十年都未被人發現的地下宮殿。而賀修筠同樣是四大財神之一,以她的財力與勢力,當然也能夠掌控一座宣州城。

只不過賀修筠名為南財神,事實上望岳樓當家的卻是衛飛卿。

賀修筠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這一點。

是以哪怕衛飛卿公然插手宣州城的一切,她從前也未料想過衛飛卿事實掌控的乃是衛莊之事。

衛莊就是宣州城。

以假亂真,真亦假做。

賀修筠以為衛飛卿管的是明面上的宣州城。

卻不知曉衛飛卿至始至終掌控的都是她以為一切都被她拽在手心裏的衛莊。

而哪怕賀春秋與他從前因這對兄妹之故來過這座城數十次之多,在這城中安插數不盡的眼線,他們卻不能知曉但凡他們以及他們的人進了這座城,就不是他們監視這對兄妹,而是這對兄妹反過來掌控一切他們願意、或不願意送到他們手中的消息。

反客為主,顛覆虛實。

出神望著桌上煨著酒壺的火爐,謝殷嘆息一聲。

“謝兄如今可服了我家尊主的手段了吧?”舒無顏提起那酒壺含笑替他斟上一盞。

蹙了蹙眉,謝殷有些不解道:“我承認他如今手段了得,可當年他與你相識之初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又何來今日的心智手腕?他若沒有今日這心智手腕,以舒兄你的心性本領又豈肯任他驅策?”

他說這話倒不是想要挑撥離間,乃是真心不解。

舒無顏是個就連他也無法完全看透的人。

雖看不透他,卻又十分欣賞他。

若是舒無顏願意,從他最初入登樓到登樓傾塌之前,只怕在他手中謀個一人之下也不無可能。

他對舒無顏的賞識甚至超過了對丁情,但他對丁情的信任卻又遠遠勝過了舒無顏,是以當年舒無顏自請入鳳凰樓,委婉表達他想要“照料”樓中惡徒的心願,他雖詫異這位竟也有著與丁情相同的癖好,但彼時他正怕這樣的人沒有嗜好,自然也就允了。

如今想來,在那時候舒無顏便已清楚丁情之事從而在悄無聲息間跟他打了一場心理仗,又悄無聲息勝了他。

這樣的一個人,為何他會甘於屈居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的手下?甚至甘願替他在鳳凰樓那樣暗無天日的地方潛藏那麽多年?

被他話語勾起一些回憶,舒無顏回想當年與衛飛卿初遇,不由嘖嘖嘆了兩聲:“好叫謝兄知曉,我其實還有個孿生的兄弟,名喚舒無魄。”

這名字當日在登樓他便當眾提過,更曾言這人一手替衛飛卿訓練了一批隱藏在武林各處的恐怖死士。但謝殷前來衛莊也有些時日,卻至今未與此人打過照面,此時聽舒無顏主動提及,不由凝神細聽。

卻不料舒無顏下一句話便令他大吃一驚:“我這弟弟,是個太監,還是個曾經在朝中翻雲覆雨的太監。可惜他後來爭權失敗了,一夜之間淪為欽犯,原本要被處以極刑,但他經營多年自然也有些保命的手段,便逃了出來。我前去接應他,然後一路被追殺,嘖……那時可當真狼狽得緊。”

聽到此謝殷已然了解接下來可能發生何事。

果然便聽舒無顏續道:“我那時可做夢也沒想到,咱們這兩個往日裏自恃在朝在野都大大了不得的人會被一個小孩子給救了。這小孩兒不但膽大包天,小小年紀更是心機難測,直言救我們乃是事先便知曉我二人身份。那氣魄,嘖……當真令人又驚又怕,忍不住就要想這樣的孩子長大之後不知會長成何等的模樣。”

謝殷微微蹙眉:“你們兄弟就此為他所用了?”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嘛。”舒無顏漫不經心撥了撥爐中小火,“再者說這孩子也太有意思了,謝兄你是不知咱們兄弟被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兒脅迫須得要報恩,‘替’他妹妹建立衛莊這要求之時是何等驚愕,況且他又緊接著提出了一個要求,這事正正說在了我那兄弟的心坎上,他就此不舍得走了。”

謝殷心中一動:“便是替他訓練那些死士?”

“沒錯。”舒無顏頷了頷首道,“想必謝兄也猜到了,我那兄弟原本在宮裏幹的就是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替宮中那位殺不能放在臺面上的人。當年我們二人出逃,將我們追的抱頭鼠竄的也正是我兄弟親手訓練出來的人。我兄弟為此而十分不甘,發誓要再練一批更厲害又忠誠的人出來,尊主不但給了他這條件,更給他提出了許多對他而言十分受用的新的手段來。”

謝殷皺眉道:“他那時候多大?十二歲?十三歲?他連望岳樓這根基都還沒用,哪來的人交給舒無魄訓練?”

舒無顏聞言噗地一笑,謝殷正不知他為何發笑卻見他已忍無可忍發展成放聲大笑,半晌揩了揩眼角笑出的淚痕,這才道:“沒錯……我們兩兄弟也是昏了頭,後來才發現竟是被他空口白牙給套住了。”

謝殷淡淡道:“舒兄可不似這等容易昏頭的人。”

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舒無顏道:“因為他轉頭又給我提出了一個讓我也無法拒絕的要求。”不等謝殷發問,他一字一頓說出一個名字,“丁、情。”

謝殷一楞。

“謝兄不好奇我那兄弟為何成為一個太監麽?”重新為自己斟一杯酒,舒無顏笑笑道,“因為我們兄弟兩人是罪臣之後,當年我逃了,我兄弟被閹了,而我們的父母,在牢獄之中被丁情給虐死了。”

這下謝殷是真個楞住了。

“是不是覺得世事無常,竟不知該說是巧合還是上天註定?”舒無顏幽幽嘆息了一聲,“這些年我在鳳凰樓中,看那些囚犯一個接一個悄無聲息的消失,看著丁情那些手段,便想到有朝一日我若能將這些手段一一歸還到他自己身上,那該是何等快意?”

謝殷忽然想到,登樓之事過後,那被衛飛卿制住了渾身大穴的丁情究竟是落在了誰的手中又落得何等境地,似乎他們誰都忘了去關註。

(依稀記得這章的章節名以前某騙文我似乎用過……就當什麽都沒想起吧--自暴自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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