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瑤左右看了看，洗手間就在過道的盡頭，沒有其他可以繞行過去的路，若是她要過去，就只能直接穿過去，或是等他們離開再過去。

但她有些等不及去晃一圈再回來，正在猶豫是不是直接過去，突然聽到孟十三的聲音。

輕輕柔柔的，卻十分清楚：“你能告訴我，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嗎？”

蘇玉瑤心跳漏了一拍，還沒想好該有什麽樣的反應，已經下意識躲回轉角，靠著墻壁，深深的吸了口氣平覆心緒。

滬城的女子都這般大膽嗎？

閃身的瞬間太過緊張，她沒有聽到沈堯是如何回答的，或者根本沒回答，只聽孟十三又接著問：“你能不能娶我？我家裏已經在給我安排親事，他們想讓我在年前出嫁，以後別再和你往來，我不想。”

“我之前已經告訴過你，我們沒有可能。”沈堯難得正經，語氣沒有絲毫的輕佻。

“我知道，我爹我娘都和我說過。”孟十三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但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我就喜歡你，我不想嫁，我連那人都不認識，我們為什麽就不能——”

沈堯打斷她：“十三小姐，即使沒有兩家的事，我們也不可能。我不知道別人說我是濫情，還是風流，但我也有自己的原則。”

“沒有可能的事情，我不會讓它開始。”

這話就說得比較重比較傷人了，孟十三終於忍不住低聲輕泣起來。

沈堯沒有再說話，鞋底敲擊地面的聲音，一聲一聲，漸漸靠近她這邊，估摸是沈堯要出來，蘇玉瑤嚇得趕緊後退幾步，躲到會場的柱子後面。

過了兩秒，沈堯果然走了出來，沒看她這邊，徑直向人多的地方走去。

蘇玉瑤猛然松了一口氣，又多等了兩分鐘，還是不見孟十三出來，她實在忍不住了，便假裝隨意的走過去，過道上已經沒有任何人影。

這邊沒有別的出口，孟十三去了哪裏？

蘇玉瑤疑惑，直到走進洗手間，見到其中一間隔間的門關著，她才反應過來，孟十三哭過，怕是不好直接就出去，肯定要來洗手間整理妝容。

想到這裏，心虛的放輕了腳步和動靜，默默進來完事又默默離開。

再回到燈火輝煌的大廳裏，瞧著眼前額盛裝翩翩，心裏突然就有了不同的感想。原來她只是瞧見別人身前的光彩，卻不見別人身後的無奈。便是有錢人也有他們做不到的事，有錢人家的小姐，也會發愁嫁人的事。

這麽好看又家世優越的孟家小姐，還是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現在看來，母親和舅舅想讓她在滬城找個人家嫁了的決定，說不定要比在老家還難。

這個平安夜舞會沒有什麽實質的活動，就是閑來無事的少爺小姐聚一起鬧鬧，散得挺早的，離席的時候，沈黎來找蘇玉瑤，送她回蘇公館。

兩人剛走到門口，消失一晚上的沈堯不知道突然從哪裏冒了出來，神出鬼沒怪嚇人的，手裏還拿著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在隨意的拋著，似乎才看見他們，問：“送小麻雀回去？”

沈黎說：“嗯，大哥一起嗎？”

沈堯把蘋果輕拋給蘇玉瑤接住，輕描淡寫的說：“我自己開了車過來。”

蘇玉瑤捧著蘋果，低頭看看蘋果又擡眼看看沈堯。

剛才她在宴會廳裏看到，很多人都在互贈蘋果，很多還是特意包裝過的，才知道平安夜還有這樣一個傳統，寓意平平安安。

而現在，沈堯送了個蘋果給她……

這人剛剛還因為兩家之間的原因，被迫拒絕了孟十三……

心情應該是很低落的吧？

但在如此難過的時候，還能想到送給她一個蘋果祝福她，蘇玉瑤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環顧四周，沒有什麽能入眼的東西，就只看到路旁有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便提起裙擺小跑過去。

“阿滿！”沈黎在身後喊她，“你去哪裏？”

“就在這裏！”蘇玉瑤頭也不回的答，遞錢給小販買了一串冰糖葫蘆又折返回來。

沈黎看她拿了一串冰糖葫蘆回來，笑問道：“你喜歡吃這個呀？”

蘇玉瑤點點頭說很甜，吃了心情馬上就會變很好，然後把冰糖葫蘆遞到沈堯面前：“這個給你，別難過。”

回頭又安撫沈黎：“這是給大少一個人的禮物，希望他吃了心情變好不會再難過，現在不能送你，你別生氣，我明天再買一個給你好不好？”

沈黎憋笑憋得臉頰發僵：“給大哥就好！我不用！”

雖然極力忍住沒有笑出來，但是瞧著她手上拿的冰糖葫蘆，仍然內心十分覆雜。

他本就想說她怎麽還和小孩子一樣，喜歡吃這個東西，結果下一秒人就把這個送給了他大哥，還用一副哄小孩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沈堯看著遞到自己面前的冰糖葫蘆，也是有點一言難盡。

他已經將近十年沒有吃過這個東西了吧，他怎麽不知道吃了這個還有讓人心情變好的魔力？而且關鍵她是從哪裏看出來的，他現在心情不好？

沈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眼見泊車小廝已經把他的車子開過來，就和沈黎說：“我順道送她回去吧，正好有話問她。”

沈黎雖然很想留下來看熱鬧，但也知道，沈黎的報覆是很恐怖的。

忙連連擺手說：“那好，阿滿就交給你了，你們先走吧，我的車子還沒開過來。”

蘇玉瑤對是誰送她回去沒有太過介懷，既然沈堯和她順道，那不用麻煩沈黎特意繞遠路送她，跑一趟也是好的，道了告辭就楞楞的舉著並沒送出去的冰糖葫蘆，跟在沈堯的身後上了車。

路上沒了來時遇到的擁擠，沈堯車子開得平穩，窗外偶爾是一閃而過的霓虹，偶爾是一段漆黑的寂靜。

她舉著冰糖葫蘆在默默思考著，怎麽把東西重新送出去。

就聽見沈堯問：“你為什麽認為我心情不好？”

蘇玉瑤咬了咬下唇，對於自己偷聽的事情，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但最後仍是選擇坦白說：“我想去洗手間，然後聽到了你和孟小姐說話……”

沈堯微微挑眉：“聽到什麽？”

蘇玉瑤偷偷去看他，見他並沒有生氣的模樣，才壯著膽子道：“她問你能不能娶她，你說你們之間不可能，似乎是因為兩家的關系不好，孟小姐都哭了。”

“所以我想，你應該也很難過吧。”她怯怯的去看他的反應。

沈堯不知道她既然都聽到了兩人的對話，怎麽還會生出和事實完全是南轅北轍的想法，理解能力也太差了些。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這樣理解，但是——”沈堯偏頭看她，嘴角掛著淺淺的無奈笑意。

“我沒有難過，我和孟十三，也不是你想的那種關系。”他轉頭回去認真看路，邊說，“你這笨腦子就別瞎想什麽風花雪月，被兩家棒打鴛鴦的故事了，那是戲文裏。”

“我從來沒喜歡過她。”他說，“我不喜歡招惹大家閨秀。”

蘇玉瑤意識到自己理解錯了，悻悻的問：“為什麽呀？大家閨秀不好嗎？像孟小姐長得那麽好看，性子也好的，應該很多人都喜歡吧？”

“你說的是很多人，其中並不包括我。”沈堯說。

或許是夜色太深，又或許是周圍太靜，勾起了他想要述說的欲望，他難得和一個人解釋自己內心的想法：“我曾經過的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結束，每次出門，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不能活著回來，我想我這樣最好是不要招惹別人，省得禍害別人掛累。”

“所以我只招惹那種不動真情，能好聚好散的人。”他說，“人財兩清多簡單，但大家閨秀就不在這個行列，他們要的多，我給不起。”

蘇玉瑤想到她爹，曾經是不是也每天都在想這些，低下頭語氣不由得低落了幾分：“但你現在已經不過那樣的日子了呀，可以安定下來過日子，這是多好的事情。”

“習慣哪是那麽好改的。”沈堯似乎沒有聽出來她聲音裏的異樣，熟練的一個打轉，車子就駛入蘇公館所在的街道。

道路兩旁有兩排亮著的路燈，照得人發暈。

蘇玉瑤不知道要說什麽話來接他，沈堯也沈默，直到車子停在蘇公館門前，蘇玉瑤帶著沒有送出去的冰糖葫蘆下了車，向他揮手告別。

蘇老二不在家，她和田嬸打了招呼就上樓回房，蘇招娣還沒睡，她剛回來就來找她。

問的無外乎就是和沈黎出去怎麽樣，沈黎對她怎麽樣，就差直接問出她和沈黎有沒有可能。

蘇玉瑤把冰糖葫蘆插到梳妝臺上的瓶子裏，和她說：“他只是喜歡我做的菜，剛好又願意和我做朋友罷了，沒有別的意思，你這樣弄，我以後都不好意思和人往來了。”

隨便敷衍了兩句，就把蘇招娣給送出了房間。

沈黎是留洋歸來的有識之士，而自己一個睜眼瞎，大字都不識一個，分明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區別，真不知他們怎麽會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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