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蘇玉瑤早早起來和田嬸去買菜。

往日廚房的要用都是田嬸，或者阿玲和阿彩去采買的，這還是她第一次跟著出門。

門口就有在蹲守客人的黃包車夫，田嬸招呼她上去，然後兩輛黃包車一前一後拉著直奔泰和路的菜市場。

他們從岔道進入泰和路的中段，而菜市場在街尾，還得跑一段路才能到，蘇玉瑤便坐在車上好奇的打量起這個地方。

道路本是很寬闊的，但因為兩邊擺了很多小攤，就顯得比較擁擠，而且人來人往十分嘈雜。

再邊上的鋪子裏，東西擺放也比較混亂隨意，但看得出來，都是和吃的，還有廚房裏要用的相關的物件。

臨近菜市場那一段更是如此。

到了菜市場付了車錢，和田嬸往裏走的時候，蘇玉瑤邊留意要買的東西，邊問田嬸：“田嬸，家裏平時吃的菜都是在這裏買的嗎？”

“嗯。”田嬸解釋說，“這裏東西齊全，想買什麽都有，貨比三家價格也公道。”

“滬城五街四市，這裏就是其中一市，可不是說著好聽的，還有很多吃的玩的，以後就是不來買菜，小姐你也可以過來逛逛。”

蘇玉瑤好奇：“五街四市？這是什麽？”

田嬸本就想和她介紹，當下便自豪的說起滬城著名的“五街四市”。

滬城人講究應酬還講究逛街，沒事的時候，總會約上三五好友去逛街逛夜市，漸漸的便應運發展出了“五街四市”，是滬城最重要也最繁華的商業市場，內容囊括衣食住行和吃喝玩樂各個方面。

五街顧名思義就是五條街道，包括華興路、景雲路、泰和路、棲霞路和民新街。這五條街按各自街上分布的特色又大致被劃分為四個市。

其中華興路一帶主要是娛樂場合，夜生活豐富，之前她和蘇老二去的新天地便是在那附近，叫花市。華興路和景雲路交集那塊一直到泰和路，周遭是和吃用相關的店鋪，在泰和路還有滬城最大的菜市。棲霞路是花鳥魚市。花鳥魚市到民新街口則是洋市，經營銷售各種洋貨舶來品。

雖然還未見過花鳥魚市和洋市，但從之前的華興路，再到今天泰和路的熱鬧喧囂，蘇玉瑤已經不難想象出另外兩市的盛況。

“以後有機會可要去逛逛。”她說。

田嬸道：“是的呢！”

兩人在菜市場轉了一圈下來，把東西買齊就直接打轉回蘇公館，回到門口的時候，看見門口停了蘇老二的車，蘇玉瑤疑惑，往時這個點蘇老二不是應該已經吃好早飯出門了嗎？

問門房：“滿舅還沒出門嗎？”

門房回她說：“老爺早上出去過，剛剛回來，和沈家的兩位少爺。”

沈家的兩位少爺？

蘇玉瑤突然腳下一頓：“你是說沈堯和沈黎？”

門房回答是。

蘇玉瑤微微皺著眉繼續往裏走，但止不住的在想，他們怎麽來了？

說實在話，她有點不太想面對沈堯，或者說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人的打趣。

進了門，果然一眼就看見會客廳裏坐著三個身影，沈堯和沈黎是背對著她靠在沙發上的，但兩人的坐姿各不相同，即便沒看到正臉，她也還是能一下就區分出誰是誰。

有客人自覺，正襟危坐的不必想就是沈黎，而坐無坐相的，毫無疑問就是沈堯。

倒是一如既往的隨心所欲。蘇玉瑤心想。

他今日若是還那般堅持稱呼自己小麻雀，想來給自己取外號這事就是沒得商量了，以後只能認下不再提。

蘇老二是側對大門方向坐的，蘇玉瑤一進門，他就看見了，面上笑得更燦爛，招招手說道：“阿滿回來了呀，快過來坐！”

蘇玉瑤哪會不懂他的意思，這是讓自己過去和沈堯沈黎打個照面，便示意田嬸把東西拿進廚房，擡腳往客廳走，一直走到蘇老二的身旁才停下來，扯出一抹禮貌的笑，朝沈堯和沈黎問好說：“大少，二少好。”

“蘇小姐好。”沈黎對她還有印象，微微頷首回應，“你這是剛從外面回來？”

蘇玉瑤輕聲稱是：“剛去買菜回來。”

蘇老二讓她坐下解釋說：“阿滿昨天說要親自下廚給我做幾道老家的菜，這不今天一早就起來和底下人去買菜了。”

沈黎突然來了興致問：“你老家哪裏的？我記得是在南邊吧，飲食習慣是不是和滬城這邊不太一樣，都有什麽好吃的，我若是說要留下來蹭吃蹭喝，該不會被趕出去吧？”

蘇玉瑤哪裏想到他這麽熱情，滔滔不絕就說了一通，讓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倒是蘇老二笑靨如花，連連說道：“自然！自然！二少肯賞臉，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這可說定了啊，待會兒一定要留下吃了飯才能走！”

沈黎笑：“就是你趕也不走。”

蘇玉瑤沒想到會突然多兩個人吃飯，怕準備不夠充分，打算去廚房再確認一下食材，就站起來說：“那滿舅，大少，二少，你們接著聊，我先去廚房準備。”

“小麻雀。”沈堯突然叫她。

蘇玉瑤擡眼看過去，雖然她站著他坐著，但仍比不過他的氣勢。

沈堯慵懶輕浮的淺笑說：“多辣。”

蘇玉瑤楞了楞，沒想到他叫住自己是這個原因，頓了頓方才回神點頭說好，還想問問沈黎有沒有其他要求，就聽沈黎不滿道：“大哥，你又亂叫人家的外號！”

沈堯似笑非笑的看了蘇玉瑤一眼說：“我取的，我樂意。”

蘇玉瑤只覺得這一眼意味深長，帶著讓人難以忽視的炙熱溫度，她突然就面上發熱，忙低下頭賠了聲抱歉，逃似的離開。

沈堯越發開心，聽著沈黎還在咋咋呼呼也覺得十分悅耳。

蘇玉瑤紅著臉躲進廚房裏，田嬸他們應聲看了過來，帶著不解。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覆心情，待臉上燥熱降下去一些才說：“大少和二少要留下吃飯，可能要多做幾個菜，家裏的菜夠嗎？”

田嬸聞言匆忙說：“得把晚飯要用的加起才行。”

這也沒有辦法，蘇玉瑤卷了卷衣袖：“先拿來做了吧，晚飯的待會兒再去重新買。”

她心裏已經有菜譜，剛才去買菜的時候就是照著菜譜買的，像魚和豬肉之類，都請人幫忙處理好了，剩下那些需要自己處理的，怎樣安排，蘇玉瑤了然於胸。

這頓飯忙得腳不沾地，但總算趕在午飯之前弄完。

滿滿一桌子菜全是蘇玉瑤掌勺，出鍋的時候，田嬸這種在廚房做了幾十年的人都忍不住稱讚：“小姐真是有一手好廚藝！”

蘇玉瑤不好意思：“沒有的，就是些家常菜而已。”

做那種上得了大場面的大菜的話，肯定還是比不上田嬸的。

她練就這個廚藝，就是因為以前在家的時候東西少，逢年過節才能吃上頓好的，根本舍不得浪費，恨不能做得再美味一些。

但也只限於家常菜，再好的食材，便是見都沒有見過了。

“現在別說是做家常菜，就是進廚房，都沒幾家的小姐願意進了。”田嬸說。

她的初衷大概是想借此對比來誇蘇玉瑤賢惠，但是在蘇玉瑤聽來卻覺得其實並不好這樣比。

因為她不是什麽小姐，若真的是，可能她也不會進廚房了。

蘇玉瑤笑笑岔開話題說：“把菜端出去吧。”

說著把圍布解下來放到一邊，再用香胰子把手上沾的油垢和鍋灰仔仔細細洗幹凈，聞著沒有怪異的味道了才作罷。

這邊田嬸已經招呼阿玲和阿彩把菜端上桌，蘇老二見此，也招呼沈堯和沈黎移步用餐的地方，沈堯並未說話，倒是沈黎十分高興：“這麽遠我就已經聞到香味了，看來今天真的是有口福了！”

蘇招娣聽說家裏來客，剛才已經從隔壁回來，眼下四人便說說笑笑一起過去：“都是些家常菜而已，希望兩位少爺不嫌棄。”

沈黎說：“聞到這個香味，我就知道味道肯定錯不了的！”

沈堯揶揄他：“你倒是吃成了品鑒大家。”

沈黎笑得有幾分得意：“俗話說久病成良醫，我這吃多了吃出經驗不是也很正常嗎？”

“我覺得二少這話說的有理，什麽事做久了，不說精通，經驗必然是會有一二的。”蘇老二哈哈大笑說。

四人有說有笑的，遠看十分和睦。

蘇玉瑤出來的晚一些，看到他們都已經坐下等開席，她便趕緊走過去蘇招娣下首的位置落座，拘謹道：“讓你們久等了，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菜，還請大少和二少不要嫌棄。”

阿彩最後端了米飯送上來，沈黎拿起筷子說：“我聞著口水都要出來了，我可不和你們瞎客套，我要動筷子了！吃了才知道嫌不嫌棄不是？”

蘇老二趕緊笑著招呼道：“都動筷，都動筷！”

滬城吃甜，蘇玉瑤老家卻是吃鹹吃酸辣的，往時田嬸他們做菜雖然已經很註意迎合蘇老二的口味，程度卻還是遠遠不夠。

剛才得了沈堯的指示，蘇玉瑤做菜的時候便放開了手腳，道道都力求原汁原味，爽朗無比。

沒想到竟然歪打正著合了沈家兩兄弟的口味。

“這些菜做得好，比很多飯店做得都好，蘇小姐的廚藝真是不錯！”沈黎邊吃邊誇，誇得她都覺得言過其實了，非常不好意思。

而沈堯雖然沒有那麽多口頭上的表示，但是不停動筷也說明他是比較滿意的。

蘇玉瑤心裏暗暗松了口氣。

這事她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能得讚賞，應該還算好的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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