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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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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閣那邊的濃煙已經淡了下來, 但宮門外的嘈雜聲卻有增無減。

東淑跟著燕語公主才出了儲秀宮, 就見前方宮道中有一隊侍衛正在巡查, 但凡經過的太監宮女, 皆都貼在墻邊站著, 一動也不敢動。

除此之外,宮門口處更有大批的侍衛林立, 一個個如臨大敵。

燕語公主才出門, 即刻就有侍衛發現。為首的內廷中郎將極快趕了過來,行禮道:“請殿下暫且在宮中, 不要外出。”

燕語喝道:“我是要去西暖閣看父皇的!你敢攔著?”

那中郎將道:“之前宮內有刺客出入,雖然已經殺死了一個,但也難保還有其他的內應, 公主留在宮中也是為防萬一, 以保萬全之意。”

“放屁!你居然還敢說這話, ”燕語公主怒不可遏, 說道:“明明是你們防衛不力, 青天白日居然還能讓刺客混進宮來, 若是父皇有個三長兩短, 看你們怎麽交差!只怕一個個人頭落地,還不滾開!”

中郎將臉色蒼白,雖然燕語公主跋扈驕橫,但是這幾句話卻不是虛的。

皇宮的守衛原本極為森嚴,如今大白天裏居然會出現皇上被刺這種驚世駭俗的大事,自然是內衛的失職, 若是追究下來,絕不會善了。

燕語說完後拔腿就走,眾太監宮女忙簇擁尾隨而去。

東淑走的慢,竟給落在了後面,她見那中郎將失魂落魄的,便問道:“皇上真的受傷了嗎?”

中郎將看她一眼,點點頭,神情有些沈重。

東淑又問道:“刺客是什麽人?”

中郎將勉強打起精神:“刺客假扮成西暖閣裏的一名太監,趁著添炭火的時候忽然間動了手。”

東淑無法想象當時的情形,又擔心蕭憲,眼見燕語公主走的遠了,便謝過那中郎將,隨著跟上。

那郎官卻忙道:“我護送江少奶奶過去吧。”

東淑道:“大人自有差事,不必特意為了我。”

郎官才道:“不妨,我同鎮遠侯是極好的……”他不自主的說了這句,才察覺自己一時精神恍惚竟然失言了,忙訕訕地忙停住,只道:“您請。”

東淑只好當作沒聽見的,點點頭,就也往前走去。

將經過翊坤宮的時候,卻正也有個宮女兒在門口詢問門前的侍衛,只聽道:“娘娘嚇得不輕,問到底是怎麽樣?你快說明白些!”

侍衛才要回答,見中郎將來到,便先行禮。

這會兒東淑才走到門口,無意瞥了一眼那宮門,心裏竟掠過一絲寒意,急忙轉回頭來,目不斜視地仍舊往前走。

誰知才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有聲音道:“請先留步。”

東淑楞怔的功夫,那中郎將已經忙回過身行禮:“參見麗妃娘娘。”

原來出門的正是麗妃,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驚嚇,她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一直向著東淑身邊走過來。

因為李衾的關系,東淑跟麗妃本是極親近的,可是因為剛剛在燕語公主宮中的那一場噩夢所見,此刻看著麗妃走向自己,東淑下意識地竟想要退後。

麗妃毫無察覺,望著東淑說道:“你打公主那裏來嗎,也是要去西暖閣嗎?”

東淑才有些回神,便俯身行禮:“回娘娘,是的。”

麗妃道:“既然如此,就跟我一起去吧。”

東淑只得答應了,當下跟在麗妃身側,一起往月華門走去。

才穿過月華門,眾人就驚呆了,眼前西暖閣前原本空曠的場地上,有無數的侍衛跟太監們亂糟糟的穿梭,有人按刀巡邏,有人提著水桶,就近還有一輛水龍車,地上水漬橫流,狼藉滿目。

靠墻邊還有幾具才拖出來的屍體,橫七豎八,又有受傷的人低聲慘呼,太醫們也在緊急救治。

空氣中彌漫著焦炭跟血腥氣交織的氣味。

麗妃掩住口鼻,她身邊的宮女忙攔著一個太監問:“皇上呢?”

那太監見是麗妃,才忙道:“這兒走了水,皇上就近去了坤寧宮。”

坤寧宮就在前面,不多會兒就到了,只是殿外重重圍著的都是侍衛,燕語公主所帶的那些人都給留在外頭。

侍衛見是麗妃,不敢攔阻,只道:“娘娘,這會兒是非常時期,娘娘若要入內面聖,這些人卻不能跟著進內。”

麗妃道:“這、這也是應當的。”又回頭看了東淑一眼,道:“這位江少奶奶跟我進去無妨吧?”

東淑其實不是想來看皇帝的,她只是擔心蕭憲,但這會兒顯然不是多話的時候,且想必蕭憲也應該在裏頭,見侍衛答應了,便也隨著麗妃進了坤寧宮。

坤寧宮內殿門口,幾個掌管內宮守衛的武官將軍都站在那裏,一個個臉色凝重,看到麗妃進門,才忙低頭行禮。

再往內,是太醫院一幹好手,正湊在一塊兒忙著商議什麽,竟沒註意到麗妃跟東淑。

麗妃見狀,便跟東淑道:“不知道皇上怎麽樣了。”

她皺著眉頭,好像很擔憂的模樣。

東淑聽了這句不由看了她一眼,心裏的滋味無法形容。

就在兩人往內去的時候,有個太監捧著一盆水出來,麗妃無意中瞥了一眼,見竟是通紅的,她嚇得當即驚呼了聲,往東淑身邊一退。

東淑忙扶了麗妃一把,但她自個兒也看見了那血水,一時間不由心驚肉跳。

也因這聲驚呼,讓在場的人留意到麗妃,眾太醫惶然行禮。

麗妃還未定神,就有一個宮女從內殿走了出來,上前躬身道:“參見麗妃娘娘。”

“皇上、皇上在裏頭嗎?”麗妃顫聲問。

宮女道:“是,皇上正在裏頭休養,太醫看護著,皇後娘娘也在。娘娘吩咐了,皇上如今正需要靜養,暫時不能見人,就請麗妃娘娘不必入內了。”

麗妃正要邁步向裏,聞言大為詫異:“你說什麽?”

宮女道:“皇上如今不便相見娘娘,請娘娘先行回宮等候消息。”

麗妃瞪著她,越發有些色變了。只是也知道,這必然是皇後的意思,畢竟這裏是坤寧宮。

“我只是、來探望皇上的,這也不能見?”麗妃有些無法置信地問道。

宮女自始至終都只半垂著頭並不跟她目光相對,也仍舊看似恭敬的說道:“是皇後娘娘的懿旨,不止是娘娘您,別的宮裏的娘娘們也一概不能見的。”

麗妃咬了咬唇,半晌才苦笑道:“好吧,只要皇上能夠無恙,我不見也無妨。”她有些黯然的說了這句,緩緩地才要轉身忽然看到東淑,“你……”

東淑因聽宮女這樣答覆,就知道自己也不能進內了,畢竟人家正經的娘娘都給拒絕了,何況是她。

於是問道:“蕭大人呢?”

宮女道:“蕭大人在內伺候。”她這才看了麗妃一眼,對東淑道:“江少奶奶可以在這裏稍等片刻,奴婢進內稟告蕭大人您到了,看他會不會出來見您或者如何。”

東淑很意外,忙道謝。宮女退後兩步,自去了。

麗妃聽如此,便跟東淑說道:“本想先帶你到我那裏的,既然是這樣,那我便先回去了。”

東淑正巴不得留下,免得跟她多接觸,便忙道:“是,多謝娘娘,娘娘請。”

麗妃看她一眼,幽幽地嘆了口氣,出門而去。

這邊兒東淑見她身影消失眼前,也無端地松了口氣。

正在這時,卻見有人從內殿走了出來。

她本以為是蕭憲,一錯眼的功夫才發現竟是李持酒。

東淑楞了楞,旋即發現李持酒的雙手跟身上血跡斑斑的,也不知是受傷了還是怎麽樣,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正瞪大眼睛看他身上是否有什麽傷口的時候,鎮遠侯走到她身前,淡淡說道:“這不是我的血。”

東淑沒想到他一照面就看出她心裏想什麽,忙要收回目光,又見他手上的血漬醒目,不由皺了眉:“那這是……”

“是皇上的。”李持酒的聲音放低了,沈沈的,也沒了素日的戲謔。

李持酒身上這麽多的血,就算他自己受了傷也很嚇人了,如今說是文帝的,那文帝會傷到什麽地步?

東淑驚心,不由地仰頭看向他:“皇上、傷的……”

李持酒擰眉,並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東淑也不敢再問,只按捺著心跳問道:“那、那哥哥呢?”

李持酒道:“蕭大人在裏間近身伺候著,皇上如今身邊時刻少不了人,他一時才不能出來見你。”

東淑默然道:“只要他無事就好了,對了,刺客……”

李持酒道:“已經死了兩個,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同黨。嗯對了,你要不要出宮?這會兒非常時期,宮外只怕還安全些,你若要走我親自送你。”

東淑忙道:“不必,就算還有刺客,也不至於盯上我。”

李持酒聞言卻笑道:“你確信嗎?”

東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給他身上的血腥氣熏的心慌,終於道:“侯爺,你把手洗一洗,衣裳也換一換吧。而且宮內出了事,你留在這裏才好,畢竟皇上跟蕭大哥都在,有你在自然可以保護他們。”

李持酒看看自己的右手,說道:“可我到底也沒保護好。”

東淑本來是不肯跟他多話的,可是現在說的都是正事,鎮遠侯也一反常態的正經肅然,於是道:“這也不是你的錯,畢竟當時你不在西暖閣。”

李持酒聞言,眼神有些奇異:“你……”

東淑卻又後悔自己多話了,於是道:“既然這裏這麽忙亂,我就不在這兒添亂了,我先回去吧,蕭大哥那邊兒你若能照應且多謝了。”

李持酒笑了笑:“好吧。聽你的。”

他說了這句,走到殿門口,低頭跟其中兩個內衛郎官說了幾句,那兩人頻頻點頭。李持酒才回來對東淑道:“我叫他們護送你回去。”

東淑張了張口,又想到底不是他親自送,那就罷了。於是只淡淡道:“多謝。”

李持酒不言語,送她出了殿門,又目送她下臺階。

眼見東淑在那兩個郎官護衛下身影漸漸消失,才又心事重重的回身,同時將負在腰後的左手放了下來。

皇帝的傷的確不輕。

那刺客假扮成西暖閣的太監,借著進來添炭的功夫,先是出其不意潑翻了炭爐,銀炭滾落,也把垂地的絲緞帳子引燃。

火光四起,他卻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沖上前去。

因為這時皇帝正單獨跟蕭憲說話,身邊的內侍都離的遠遠的,一時救援不及。

文帝畢竟是上了年紀的,行動遲緩,踉蹌後退時候肩頭已經給劃了一記。

事出突然,電光火石間,蕭憲一邊大叫護駕,一邊隨手抓起桌上的金碗扔了過去,正打在那人的臉上,才讓那致命的第二刀失去了準頭,卻仍是刺中了皇帝的肩胛,瞬間血流如註。

這會兒內侍跟侍衛聞聲而至,可暖閣裏的火也迅速蔓延開去。

加上風從敞開的門外沖入,攪動火焰,剎那濃煙滾滾,幾乎令人看不清眼前所見。

頓時之間,西暖閣中大亂!

蕭憲因為距離皇帝最近,便撲上前去扶住皇帝,勉強往外而行。

眼睛給煙火熏的流淚,幸而近身太監們也趕到相助。

只不過因為煙霧跟火勢的原因,侍衛們幾乎看不清刺客在哪裏,一時間又給傷了不少,慘叫聲四起,情形更加危殆了。

蕭憲懸著心,跟高太監拼命扶著皇帝往外,漸漸地覺著手上濡濕一片,他知道那是皇帝的血,而且皇帝的身體越來越沈,起初還能隨著他踉蹌往外走,到最後已經邁不動腳步了。

只好拼命半扶半抱,出了裏間的門,殿外的風吹進來,煙霧才散了好些,也看清了來救援的侍衛跟太監們。

直到此刻才松了口氣。

這會兒裏頭的侍衛們鎮定下來後漸漸控制住局面,那刺客已然是插翅難飛了。

而蕭憲跟太監們一起護著皇帝往外殿門口走去,又正好見幾個太監提了水桶沖進來救火,有的看見皇帝這樣情形,嚇得不知所措。

蕭憲喝道:“楞著做什麽?快去傳太醫!”

有兩個太監反應過來,忙扔下手中東西,忙不疊的飛奔而去。

還有一個太監卻跑了過來,殷勤道:“蕭大人,我來攙皇上吧!”

此時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蕭憲還以為這太監倒是很有眼色,可當這太監湊過來的時候,蕭憲卻又突然發現了不對。

他擰眉看著這太監,忽然喝道:“你是什麽人!”

原來他一瞥之間,隱隱瞧見這太監下巴頜上竟有些青郁郁的,仿佛是些胡子茬沒刮幹凈,又想到方才的刺客也是假扮太監,頓時警惕起來。

這太監發現給蕭憲識破了,嘴角一動露出個猙獰的笑,右手一翻,只見手底刀鋒雪亮!

原來他早藏了一把匕首在袖子底下,剛才混在那些來救火的太監裏頭沖了進來,準備跟同夥裏應外合。

蕭憲從小錦衣玉食,這輩子從沒見過如此刀光劍影生死一瞬的時候,但是皇帝就在身邊,本已經重傷了,若再給刺客得手,卻不知如何了。

當即想也不想,張手閃身擋在了皇帝跟前!

這刺客微微一楞,可也並未遲疑,雪亮的刀鋒依舊往前紮了過來!

那一刻,蕭憲身心冷絕,自以為已是必死!

但也許是上天垂憐,亦或者別有造化,就在這生死瞬間的時候,有個人從殿外閃了進來。

他如同一陣風似的來的很快,眼見這般情形,想也不想,閃電般出手,準確地掐住了那刺客的後頸,竟硬生生地將刺客往後拎拽了回去!

此時,那匕首距離蕭憲胸口只差一毫距離,刀鋒已經將他的錦袍斬開了半指,只要再晚上那麽一剎那,就能劃破皮肉掛上彩了。

這些,東淑自然還是不知道的。

就在東淑出宮後不多久,景王楊瑞跟幾個朝廷重臣也聽說消息,景王急忙備馬進宮,可到了宮門口卻給侍衛攔下了。

楊瑞擰眉道:“混賬,莫非不認得本王了?竟敢攔我?”

宮門侍衛道:“王爺恕罪,這是宮中的旨意,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宮中誰的旨意!”楊瑞氣急敗壞的,“皇上遇刺,做兒臣的自然要入內探望,誰敢攔阻?難道是皇後娘娘?”

“這……”侍衛們面面相覷,終於道:“回殿下,公公們傳的是皇上的旨意。”

景王一怔,先是張了張口,繼而又緊緊地閉了嘴。

就在這時候,李衾跟工部屈尚書聞訊而來,見狀也各自落轎。

見王爺吃了閉門羹,兩人行了禮,便要站著等候消息,不料宮門內一名太監跑出來,行禮道:“請李大人入內。”

李衾轉頭:“是皇上傳我?”

太監道:“是,只傳李大人一人。”

宮門口的北風比別處更加森寒,今日的風好像格外大些,吹的幾個人的袍擺烈烈有聲。

李衾眉頭一皺的功夫,聽到景王在身側低低道:“別去。”

李子寧當然是博覽群書的,看宮門口侍衛森嚴,只叫自己一個入內的情形,突然想起三國裏頭宮內埋伏著殺何進的架勢。

半掩的沈重宮門後,也好像埋藏著手按刀柄的伏兵。

來不及猶豫,也並沒猶豫,李衾淡笑道:“既然如此,王爺跟屈大人且請先回吧。”

他向著兩人行禮過後,大袖飄搖地往宮門口獨自走去。

金魚兒還想跟著過去,卻給侍衛們攔下了。

坤寧宮中。

文帝在蘇醒過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沙啞微弱的聲音下了一道旨意,命封鎖宮門,所有人未經上命允許,禁止出入!

此時在皇帝身邊的,有袁皇後,蕭憲,貼身太監高總管,中書令魏大人,才進宮的李衾,以及太醫院的院首跟兩個精於外裳的太醫。

之前燕語公主雖然也在,可皇帝醒後便打發她自回宮去了。

文帝才喝了一碗湯藥,傷口的血總算也止住了。

但他畢竟年紀大了,體質虛弱,加上傷勢不輕,故而情形仍是不容樂觀。

他環顧了在場眾人一眼,忽然道:“怎麽不見鎮遠侯?”

跟此刻在場所有人相比,李持酒自然是官職卑微,所以沒資格在皇帝跟前。

聽皇帝問起來,高總管忙道:“回皇上,鎮遠侯在外殿負責守衛呢。”

文帝閉上眼睛,半晌才又緩聲道:“今日多虧了鎮遠侯。”

蕭憲聞言道:“是。若非他來的及時,臣早就成了那刺客的刀下亡魂了。”

李衾進宮之後,便聽人簡略說起了事發經過,可聽蕭憲親口說起,眉頭仍是禁不住輕輕一蹙。

皇帝嘴角動了動,卻說道:“嗯,難為愛卿了。”

蕭憲從來是個躲風怕雨最不肯出力的人,又從沒經過什麽兇惡險境,先前性命垂危的時候卻仍選擇挺身而出,這已經算作是他的本能了。

皇帝當時雖然傷的厲害,卻仍舊清醒並不糊塗。

這會兒想起蕭憲說過的關於王莽的那幾句話,竟是別有一番滋味。

蕭憲卻默然不語。

畢竟當時他距離皇帝最近,若皇帝當真在跟前兒出了事,就算跟蕭憲無關,只怕也有些跳進黃河洗不清。

皇帝說了兩句話,緩緩合上雙眼,竟又有昏沈之意。

袁皇後跟高太監近側守著,魏大人看了眼李衾跟蕭憲,同太醫院張院首往旁邊走開數步。

魏大人皺眉問道:“張大人,皇上的情形如何?”

張院首遲疑著,謹慎道:“皇上年事已高,本經不起這些的,偏又受了刀傷,失血不說且傷了心神,今夜務必要打起十萬分精神仔細照料。”

這意思就是,若照料不當,只怕就熬不過了。

魏大人擺擺手,示意他回去照看,等他去後才壓低聲音對李衾跟蕭憲道:“皇上的情形顯然不是很好,這時侯是不是該考慮應急之策?”

蕭憲道:“魏大人的意思是……讓皇上早定太子嗎?”

魏中書道:“這也不是盼著皇上如何,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寧可做足萬全準備。”

蕭憲不語。魏中書看向李衾:“李大人覺著呢?”

李衾道:“照我說,不必催著皇上,一來皇上的龍體本就受損,若貿然提起此事,如同雪上加霜。”

魏中書皺眉。

李衾又道:“何況照我看來,皇上必然已經有了打算。我們就只靜靜守候罷了。”

魏中書看看他兩人,終於道:“那好吧,就聽子寧的,退一萬步說,假如真的事體不諧,其實立誰為儲,也是一目了然的。”

京城之中自然是極為推崇景王楊瑞的,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

魏中書卻又道:“可是有一件事很奇怪,怎麽皇上不許景王殿下進宮來呢?”

三個人正商議,就看到有個人在旁邊探頭探腦的,魏中書轉頭看去,見正是鎮遠侯李持酒。

恰李衾也回過頭來,看見了這一幕。

李持酒見給瞧了個正著,索性走過來道:“魏大人,蕭大人,李大人,不知皇上怎麽樣了?”

李衾掃了一眼他包紮著的左手,道:“此刻情形還算穩固。”

鎮遠侯道:“唔,這就好。你們在這裏說什麽呢?”

魏中書笑了笑,先行入內去了,李衾自然不會告訴他什麽。只有蕭憲略一遲疑,對他說道:“皇上的情形有些不妙,魏大人擔心儲君的事。”

鎮遠侯聽了這句,忽然古古怪怪地一笑。

蕭憲疑惑:“怎麽?”

鎮遠侯聳聳眉頭道:“沒什麽,我就是覺著,這會兒該關心的不是人的死活麽?這人還在呢,就開始盯著家產給誰了。”

“噓!你又在作死!”蕭憲忙喝止。

幸虧魏大人已經走開了,李衾才走了兩三步,卻也聽見了,此刻便歪頭看了鎮遠侯一眼。

李持酒嘆了口氣,嘀咕道:“其實世人都知道自然是給景王的,又催個什麽屁,不如好好地把人照看好了就是。”

蕭憲無奈了:“行了,你且歇息去吧!”見李持酒要走又忙道:“這些話萬萬別對旁人說起!”

是夜,宮中無眠。

將到子時,皇帝才又醒了,這一次精神卻好了很多。

伺候在周圍的眾人見狀,個個驚心,知道是回光返照了。

皇帝這次不喝湯藥,只吃了一碗參湯,然後看了在場之人半晌,緩聲道:“拿朕的詔璽來。”

袁皇後臉色一變,欲言又止。

魏中書的眼睛卻亮了亮,知道果然蕭憲說的對,皇帝真的是要下詔書,只怕是為儲君之事,要做交代了。

高太監去取的功夫,文帝卻看向魏中書跟蕭憲李衾,以及袁皇後等,啞聲道:“朕自知這次或者是不能得過,朕之後,便命景王楊瑞繼位,爾等要齊心協力,共同輔佐之。”

袁皇後聞言,滿臉失望地閉上雙眼。

魏中書因再有所料,此刻聽聞並不覺著驚訝,只是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蕭憲跟李衾兩個的臉色卻是差不多的平靜。

大家跪在龍榻之前,誓言效忠。

皇帝瞥著底下跪著的眾人,又道:“蕭憲留下,你們,退後十步。”

袁皇後等很覺莫名,卻當然不敢違背,便都緩緩退了十步。

在他們所站的地方,能清楚的看到皇帝的一舉一動,不知道皇帝這是什麽意思。

正高太監取了詔璽等物而來,皇帝擡手,示意蕭憲扶著自己。

高太監會意,就在被子上展開詔書。

皇帝握住朱筆,卻並不落筆。

又思忖了半天,文帝才終於緩緩寫下一行字。

魏中書因得了皇上旨意,此刻見文帝這般,只當時寫傳位詔書,雖然看不清皇帝落筆所寫,但因心裏有數,所以不急不慌。

袁皇後因也覺著已經板上釘釘,所以意興闌珊之餘有些頹喪。

只有李衾望著皇帝筆尖轉動,一筆一劃,清晰分明,他的眼中透出幾分思索跟疑惑。

正定神看著,卻是蕭憲忽然一顫,原本垂著的袖子抖動,遮住了皇帝的動作。

等皇帝終於寫完了一道詔書後,在旁全程觀看的蕭憲,臉色已經白的像是雪色。

他簡直以為皇帝是失心瘋了,或者是神志不清了,但是皇帝的眼神異樣的清明,清臒的臉上充滿了威嚴跟堅決。

皇帝寫完了後,掌心的朱筆滑落。

然後他擡頭看向蕭憲,道:“看明白了?”

蕭憲動了動唇:“皇上……”聲音沙啞,震驚,猶豫,遲疑……無法盡述。

皇帝一字一頓道:“這就是朕的旨意,也是朕的心意。這些人裏朕最相信你。”

蕭憲低下頭,心跳的已經失去節奏,聽到這句就要跪下,皇帝卻攥住他的手腕:“答應朕,別辜負朕一番期望!不要讓他成為無依無靠的孺子嬰!”

蕭憲的雙眼頓時潮潤了,終於他忍著淚,勉強道:“臣、臣遵旨就是了。”

皇帝笑笑,高太監把那詔書卷起,皇帝親手放在蕭憲手上,像是完成了一件沈重的心願似的:“朕、是托孤給你了。”

蕭憲的淚幾乎忍不住,他心裏有萬句要說的話,但又艱於出口。

在做完了這件事後,皇帝道:“鎮遠侯呢?”

高太監忙道:“傳鎮遠侯。”

皇帝又道:“你們都出去吧。”

蕭憲捧著那道詔書,深吸一口氣,跪地磕了頭,退了出去。

袁皇後等也隨著到了外間,只有李持酒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往裏走。

李持酒到了裏間,先行了禮,又看皇帝精神仿佛還很強悍,便笑道:“皇上,您好多了。”

皇帝看著他,點頭笑道:“嗯,你過來些。”

李持酒走前幾步:“皇上是不是有什麽秘密要告訴我?”

“哦?怎麽這麽說?”皇帝揚眉。

李持酒笑道:“不然的話怎麽打發了那些了不得的大人們,只留我一個?總不會是因為我比他們都討喜吧。”

文帝忍著笑,眼神閃爍道:“那要是朕沒有秘密跟你說,你會不會覺著很失望?”

李持酒搖搖頭笑說:“我不過是開玩笑的,再說就算真的有也輪不到我啊,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文帝也不由笑了,當瞥見李持酒裹著紗布的左手,皇帝似乎想握一握,卻並沒有,只問道:“傷的嚴重嗎?”

“只是一點兒皮肉傷,沒什麽。”李持酒嘆氣,低頭嘀咕道:“要是早到一步就好了。”

文帝打量著她的,微微一笑道:“這都是命中註定的,由不得人,從看到那個安定公的陪葬器皿,朕就知道……果然是預感如真。”

李持酒皺眉,撇嘴道:“皇上怎麽又說那個碗?叫我看來,既然是碗缽,能盛飯喝水的才是真,至於別的都是虛的。”

“你……”文帝覆又笑起來,卻牽動了胸口的傷處。

李持酒忙掀開他的衣裳打量,見傷口好似沒有流血,便道:“皇上,今日行刺的不知是什麽人,假以時日必然會查出來的。”

文帝斂了笑,淡淡道:“嗯。”

李持酒瞥了他一眼,討好地說道:“皇上,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文帝看他小心翼翼的,突然想起之前曾答應過他要成全他跟東淑的,只是現在……

心中一嘆,卻仍問:“何事?”

李持酒道:“皇上能不能、別遷怒宮中的內衛們?或者只處罰我一個就行了!畢竟我該在皇上身邊護著,至少別砍他們的腦袋,當然,最好也不要砍我的……除了這個,別的怎麽罰都行。”

文帝非常的意外:“你求的是這件?”

“啊,不然呢?”李持酒也有些懵懂。

他從調進宮內後,跟宮中內衛很快打成一片,同樣的志氣相投,手足情深般,如今出了這種捅破天的大事,不少人會因而掉腦袋,之前在外頭的時候也有不少郎官將軍等過來,惶惶不可終日,所以才想著替眾人在皇帝面前求情。

文帝嘴角微動,原本肅穆冷硬的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柔和下來。

他看著李持酒,像是第一次見他,第一次認得他。

“你啊,朕從沒想過要你的腦袋,至於他們的……”文帝深深呼吸,道:“朕可以答應你,但你也要應朕一件事。”

“皇上真的肯應?”李持酒一喜,忙道:“若皇上肯赦免這些人的死罪,我什麽都答應,別說一件,一萬件也不在話下。”

皇帝定睛看著他:“以後你行事、務必要更謹慎自省,別再莽撞冒失,不管不顧的往前沖了。”

李持酒呆呆道:“只是這件?”

皇帝停了停,又道:“還有一件更重要的。”

皇宮西暖閣走水,文帝遇刺重傷,下口諭傳位於景王楊瑞後,當天晚上便龍馭歸天了。

一時之間,舉國同哀。

三天後,蕭憲才得空到了別院。

東淑雖知道皇帝受傷極重,卻想不到竟到這個地步。

又見蕭憲憔悴清減了好些,才這短短的幾天而已,可見是極為勞神傷神了。

東淑更加心疼,勸道:“雖然朝廷事務繁忙,哥哥也要好好照料自己才是。”

蕭憲默默地看著她:“東寶兒……”

“嗯?”東淑正催甘棠跟彩勝去把熬的參杞雞湯取來給蕭憲喝一碗,聞言道:“怎麽?”

蕭憲的目光跟她一對,卻又轉開了。

東淑見他竟似欲言又止的,便走到他身旁,輕聲問:“什麽事?”

蕭憲忽然道:“你覺著、鎮遠侯這個人怎麽樣?”

東淑微怔:“好好的怎麽提起他來了?”

蕭憲喃喃道:“我只是忽然……畢竟這次若不是他,我已經給那刺客殺死了。”

東淑正要落座,聞言又站起來:“什麽?”

蕭憲苦笑。

當時李持酒把那刺客的後頸掐住,雖然攔住了匕首刺入的勢頭,可那刺客本是死士,早已經是喪心病狂不顧一切了,當即拼死一掙就要將匕首扔出。

是李持酒見勢不妙,奮不顧身地探手過去,間不容發之時攥住了那把匕首。

他自己的手掌卻給鋒利的刀刃割的皮開肉綻。

東淑聽蕭憲說完,竟毛骨悚然:“什麽?可是、可是我沒有看見……”

當時在坤寧宮她也看到李持酒的手上滿是血漬,可鎮遠侯若無其事地說是皇帝的,所以也沒有再疑心。

可這時聽蕭憲說完,東淑卻猛地回想起來,——當時李持酒露面的時候,始終不曾張開過左手,甚至一度將左手背在腰後,只留下右手在前面打掩護,想必是不願讓她看見。

蕭憲見她這個反應,詫異道:“我以為你知道了,他的手傷的還頗為嚴重,太醫說再深上一點,就要落下終生殘疾了。”

東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蕭憲因知道東淑對李持酒心有芥蒂,只不過他因為一件事耿耿於心無法釋懷,才越發的忘不了。

這會兒見東淑臉色不佳,他猛一搖頭,倒是有些後悔自己在東淑跟前說這些。

於是強打精神道:“景王殿下很快就要行登基大典了,對了,還有一件事。”

東淑道:“什麽事?”

蕭憲道:“鎮遠侯……”

東淑無奈地扶額:“怎麽又是他?”

蕭憲道:“你別急,且聽我說完——鎮遠侯很快就會奉調出京了。”

“什麽?”東淑又震驚起來,“……去哪兒?”

蕭憲垂了眼皮,聲音裏有一種別樣的蒼涼冷靜:“之前兵部不是調了些人去邊塞麽?最近皇上駕崩,怕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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