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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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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遠侯看破不說破, 跟燕語公主別過之後, 自顧往宮門而行。

過午門時候一陣烈風撲來, 李持酒忽然眼前有些發黑,腳下便有些趔趄。

旁邊的小太監是負責送他的, 早就留意著, 見狀忙過來攙扶, 幾個相識內衛也急忙圍過來扶著。

李持酒只覺眼前有流水潺潺而過似的, 耳畔都生出許多幻聽, 忙閉了眼睛定神。

旁邊太監看他臉色更白了幾分, 竟如霜雪,忙道:“侯爺覺著怎麽樣?皇上已經說了, 讓侯爺好好在府內休養,不必理會別的事……侯爺的臉色這般, 不如叫一架擡輿先回去太醫院好生再瞧瞧!”

內衛也紛紛勸說:“公公說的對,侯爺還是去太醫院的好。”

李持酒慢慢地重站了起來, 緩緩地籲了口氣, 才又笑道:“不用這麽緊張, 只是一時的頭暈罷了。”

眾人知道他的脾氣執拗, 也不敢苦勸, 當下圍著他出了宮門, 又扶著他上了馬車, 一直到目送車輛離開,才又轉身回宮。

且說燕語公主本是要回後宮的,轉念一想, 就先去了武德殿。

裏間皇帝正跟貼身的趙太監吩咐什麽,聽了通稟,便停了下來。燕語公主上前行禮拜見過後,皇帝笑道:“朕怎麽聽說你出宮去了,去哪兒了?”

燕語撅著嘴說道:“我當然是去看一看那個了不得的人物。”

“哦?有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皇帝笑問,“也說給朕聽聽。”

燕語走到皇帝身旁,擡手給他輕輕地捶肩,說道:“父皇又裝不知道的,最近鬧的轟轟烈烈的事情是什麽,父皇心裏難道沒數嗎?”

文帝轉頭看了女兒一眼,笑說:“哦,你是指的李衾想娶蕭家幹女兒的事情吧。這麽說,你去見的是那個江雪?”

燕語道:“父皇果然一猜就著,哼,女兒當然就是去看的她。”

“那你看出什麽來了?”文帝似笑非笑地問。

燕語皺皺眉,說道:“我本以為是個媚惑妖嬈的狐貍精,誰知竟不算是,除了臉長的跟蕭東淑差不多外,也沒什麽特別。”

文帝很知道她是個急性子,又向來鐘情於李衾,如今見李衾“移情別戀”,自然不會善罷甘休的。

見她這麽描述東淑,卻沒有十足的敵意似的,便有些驚奇:“是嗎?”

燕語說道:“是啊,她的父母都流放在邊塞,生死不知的,她因不能生育才跟鎮遠侯和離了,自然是無處可去,蕭憲對她好,她自然什麽都聽蕭尚書的了。”

文帝一聽這話便明白了,微笑道:“哦,她跟你說的。”

燕語道:“是啊。對了父皇,我剛剛遇到了鎮遠侯,他的樣子不算很好,怎麽這麽著急進宮呢?”

文帝說道:“朕何嘗不也是這麽認為的,只是他仗著年輕身體強悍,硬要逞強罷了。怎麽,你見了他又怎麽樣?”

“沒怎麽樣,”燕語笑道:“他這個人倒是挺有趣的,可惜。”

“可惜什麽?”

“我聽他的口氣,倒像是跟江雪舊情難忘。”燕語說著便偷瞥文帝,見皇帝仿佛沒什麽反應,燕語便握住文帝的袍袖,撒嬌道:“父皇,你怎麽也不管管。”

文帝笑道:“管什麽?”

燕語說道:“那江雪是罪囚之女也罷了,如今更是跟鎮遠侯和離了的,如何能夠配得上李尚書?您就眼睜睜這麽看著?何況您這樣器重鎮遠侯,明知道他對那江雪還戀戀不舍的,怎麽就忍心不理呢。”

“照你的意思,是要朕告訴李衾別去打江雪的主意,反而要鎮遠侯跟她破鏡重圓嗎?”

“這樣當然最好了!反正您是皇上,不管說什麽他們都得聽的。”燕語眼睛一亮。

文帝長嘆了聲,道:“要真的朕說什麽他們都聽,你又怎麽到現在還沒嫁出去呢?”

燕語語塞:“父皇!”

文帝眼神一變,又道:“當然,朕的女兒是金枝玉葉,只有皇族嫁不嫁,沒有他們想要或者不想要的道理!”

燕語重嘟了嘟嘴:“父皇,當初是李尚書為了蕭東淑服喪才耽擱了的……而且他……”忽然想到東淑跟自己提過的那話,燕語欲言又止,臉上有些暈紅。

文帝瞧見她這番反應,卻錯會了意:“你還沒怎麽樣,就先替他說話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燕語還要再說,文帝已經制止了她:“行了,你畢竟是皇室公主,沒有個上趕著要去嫁男人的,何況蕭家跟李家應該是達成了一致,風聲都已放出去了,哪裏還會有什麽變故。你不必多說了,且先回去吧。”

皇帝這樣一說,燕語知道是不會幫著自己了,聽到最後眼圈都紅了,卻不敢過分吵鬧。

當下垂頭喪氣的行了禮,緩緩出了武德殿。

往皇後的鳳棲宮而行的時候,正看到麗妃一行人自娘娘宮中出來。昔日燕語對於麗妃自然也是親熱非常的,可因李衾的事情心中很是失望,見了麗妃也是無精打采的,也不言語,就悄悄地往鳳棲宮內去了。

其他簇擁著麗妃的妃嬪們說道:“公主這是怎麽了?”

“這還用說嗎,公主惦記李尚書這幾年,如今卻是一場空,怎麽會高興。只不知今兒出宮去了哪裏。總不會是去找李尚書了吧?”

麗妃笑道:“不要胡說。”制止了眾人,便一起去了。

這邊燕語自管進了皇後寢宮,皇後因為麗妃剛來過,正也不痛快,見燕語臉色不佳,就說道:“出什麽事了?”

燕語上前靠在皇後身旁:“母後,父皇也不疼我了。”

皇後皺皺眉:“又怎麽了?”

燕語卻不回答,只把臉埋在皇後懷中嗚嗚的哭了起來。

皇後若有所思道:“是因為李衾要娶那個江雪的事?”

公主只是點了點頭,說道:“說好了他服喪三年後就成了的,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他又要去娶別人了。”說著,索性大哭起來。

皇後嘆了口氣,撫著公主的頭發道:“你信他呢,若換了別人,要尚公主的話哪個不是感恩戴德,他不過是自仗家世才不把皇室放在眼裏,另外也是不喜歡你,有什麽辦法,誰叫你偏看上這麽一個人。”

燕語公主說道:“母後,有沒有什麽好法子,我還是喜歡他,哪怕一天都行。”

皇後笑說道:“越發胡說了!成什麽體統!”

燕語再度放聲哭了起來:“要是太子哥哥還在就好了。”

皇後聽她提起太子,一時皺眉道:“又瞎說什麽!”

燕語道:“太子哥哥最疼我,一定會幫我,不像是父皇跟母後一樣不理我。”

皇後心中又急又痛:“夠了!叫人聽見了,你的臉也別要了!”

“我本來就沒臉了,李衾寧肯去娶一個和離過且不能生的罪囚之女也不要我……我早成了京城裏的笑柄了,只怕連皇室也是。”燕語自暴自棄的叫嚷。

皇後喝道:“還不住口!越發的把你慣壞了!什麽都敢說!叫你父皇聽見豈會饒了你!”

燕語見她發怒,才小聲嘀咕道:“父皇也是心知肚明的,你們都忌憚李家,還有蕭家,他們這些世家哪裏就把皇室放在眼裏?”

皇後給她氣的心慌,可是聽了這句,卻也歪打正著的,那股氣反而消冷下去。

半晌,皇後道:“你說的對,這些世家哪裏肯把皇室放在眼裏呢,尤其是李衾現在手握兵權,所以你父皇忌憚他也是有的。不過……你別急,有道是風水輪流轉,世家不一定永遠都是世家……”

燕語詫異:“母後你說什麽?”

皇後長嘆了聲,道:“你現在別去招惹李衾也行,等局勢定一定再說吧。”

燕語仿佛感覺到什麽,忙靠近了低聲問:“母後,你的意思難道是、父皇要對世族開刀?”

皇後意味深長的瞥了她一眼,道:“西北的軍中,都知道李衾的名字,威望遠高於皇帝,你說你父皇能開心嗎?”

燕語卻又緊張起來:“父皇不會、把李三哥怎麽樣吧?”

皇後道:“行了,方才還恨他恨的怎麽樣呢,現在又擔心起來了。現在還很難說將來情形怎麽樣,咱們且看著吧。倒是你,別整天沒心沒肺的了,你太子哥哥沒了,沒有人給咱們撐腰了,你難道覺著景王是個好的?我只擔心他非但跟咱們不是一條心,等他爬上來之後,這宮內也沒有咱們娘兒倆的容身之地了!所以我最近勸你父皇召你三弟弟進京,可是皇上的意思我總看不明白……你父皇還是很寵你的,你若得了機會也可以跟他吹吹風,難保他不聽進心裏去,不要總是盯著一個李衾!這立儲的事情興許還關乎咱們的生死呢。”

公主悚然而驚,呆看了皇後半天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母後,我知道了,我聽您的。”

她說了這句又試探著對皇後道:“母後,雖然李衾在軍中的威望很高,但是他、他不像是那種有野心的亂臣賊子,父皇、該是多慮了吧?”

皇後冷笑道:“誰知道呢?他現在看似老老實實的,他底下的人呢?李府跟蕭府的人難道都一條心?上次你父皇安插了你外祖母家的人進兵部,還幾乎給他們排擠的不能立足呢,常此以往,未必不生意外,所以自古以來帝王雖然重用能臣,可那些勢力盤根錯節,掌握兵權又功高震主的,有幾個有好下場?”

公主沈默良久,才又嘆了口氣:“是,女兒明白了。”

李持酒出宮之後上了馬車,盤膝靜坐,緩緩調息。

不知是不是餘毒還沒有全消,心頭時不時總有些冷冷的,像是冷峭的寒風吹過心尖,極為難受,又想到方才跟燕語的對話,簡直雪上加霜。

他運氣調息了幾次,身體才又熱了起來,覺著好多了些。

一路回到侯府,乘雲很擔心的問:“侯爺臉色不大好,不如先回房叫太醫看看吧。”

李持酒本要先去蘇夫人上房的,聞言心頭一動,朱家母女就在府內,此刻自然在太太那邊。

於是道:“也好。你只去告訴太太一聲,說我先歇著,稍後再過去請安。皇上賞賜的那些東西你也拿過去,讓太太喜歡什麽就留下。”

於是乘雲先扶了李持酒回房,叫了太醫來診看,才又先去蘇夫人上房請安回稟。

上房之中,朱家姨媽跟若蘭姑娘正同蘇太太說話呢,因也聽小廝說了李持酒回來,所以正也翹首以待。

乘雲進內行禮,按照李持酒交代說了。蘇太太忙問:“不會是哪裏不舒服吧?”

“沒有,太太只管放心,只是太醫曾叮囑不叫過分勞累的,所以先回去看看。”乘雲陪笑回答:“還有這些東西都是皇上賞賜給侯爺的,侯爺讓太太過目,太太喜歡什麽可以盡數留下。”

蘇太太倒是不顯得如何驚喜,倒是朱姨媽先驚嘆起來,忙站起身走過來打量,蘇太太見狀才也跟著起身,朱若蘭看她動了便也過來扶著。

於是把皇帝賞賜的東西通看過了,見竟多數都是些難得的人參,靈芝以及大內禦造的補品丹藥等物,除了這些,另有一個小匣子,裏頭裝的才是些小金錠子,金光閃閃的,另外還有幾匹貢緞。

朱姨媽看那些老山參大靈芝等物,已經極為垂涎了,等看見這許多金子跟錦緞,眼睛越發看迷了,連聲笑道:“果然是皇家氣派,這些東西,哪一樣都是極難得的,這些人參靈芝,縱然有錢只怕都買不到呢,可見皇恩浩蕩,而且皇上又心細,還送了這些金子……”

蘇夫人瞧著這些東西,臉色卻有些淡的古怪,她向來也是個世俗之極的人,這種反應有些不按常理,朱姨媽只管眉開眼笑的念佛去了,並未留意,朱若蘭瞧在眼裏,心中略覺詫異。

“都拿下去吧。”終於,蘇夫人吩咐。

朱姨媽正在愛不釋手的撫弄那金子跟錦緞,聞言略覺失望。

蘇夫人卻沒有留意,只又看向乘雲:“我過去瞧瞧他吧……”

乘雲忙要答應,冷不防朱姨媽道:“何必你又親自過去,反而叫持酒心裏不安,既然你不放心,不如讓若蘭替咱們過去看看。”

“這倒是好,”蘇夫人立刻從善如流,便對朱若蘭道:“你過去好好的看看他臉色怎麽樣,千萬不能大意。”

朱若蘭答應,起身出門,乘雲見狀無奈,只好隨著若蘭一起過去。

往內走的時候,朱若蘭問起乘雲今日進宮的情形,聽了乘雲回答,朱若蘭問道:“皇上真的對侯爺這麽好嗎?我原本還以為別人都是瞎說的,今兒看了那些東西,才是信了。”

乘雲說道:“皇上當然很器重侯爺,這些東西還是其次,侯爺在宮內的時候,皇上養著的那只金雕,別人不能碰的,還賞給侯爺玩兒呢…”

朱若蘭說道:“這個我也隱約聽說了,什麽樣兒的金雕?”

乘雲比劃著說道:“這麽長這麽大,又很兇猛的,說來也奇怪,別人都不敢動的,因為那鳥兒啄起人來會把人啄死,平日裏只認皇上,但是在侯爺跟前兒,卻也乖得跟家養的一樣,聽說當時在場的大家都驚呆了呢。”

說話間已經到了臥房,進了院子,見一些丫鬟站在廊下,乘雲引著朱若蘭走到門口,丫鬟道:“表姑娘來了。”

掀起簾子讓他們走了進內。

之前李持酒中毒之後回到侯府,朱若蘭便跟母親一起過來府內照料,對這兒自然並不陌生的,此刻進了門,便先換了一副溫婉笑容。

不料進裏屋之後,忽然看到屋內還有另外一人。

那人赫然眉眼嫵媚,正是小阮,李持酒單臂攬著她,看著很親密的。

看到朱若蘭來了,李持酒仍是那樣淡然不驚,小阮卻緩緩站了起來:“姑娘。”

朱若蘭臉上的表情一僵,又有些微紅,幸虧她反應算快,便不動聲色的說道:“姨媽擔心侯爺,所以讓我替她過來看看情形,不知如何?”

李持酒道:“沒事兒了,好著呢。”說了這句便笑對小阮道:“你先回去吧,這會兒人多,也做不成了。”

小阮低著頭,慢慢地退了出去。朱若蘭雖然要假裝沒聽見的,但臉上的紅更重了幾分。

李持酒瞥著她:“你看也看過了,且回去吧,畢竟你還是個姑娘家,常常在我身邊兒也不方便,對你名聲不好。”

朱若蘭擡眸看他一眼,鼓足勇氣道:“表哥,我不怕的。”

李持酒皺皺眉:“什麽?”

朱若蘭道:“只要能伺候的你盡快好了起來,別叫太太跟我媽擔心,我、我委屈點兒也不算什麽。”

李持酒聽後笑了笑。

正這時太醫送了藥來,朱若蘭忙親自捧了到床邊來餵李持酒喝藥。

李持酒看著她端著藥碗的樣子,不知為何莫名的想起當初東淑還在府內、因病中賭氣給他嘴對著嘴餵藥的事情,一時心蕩神馳。

朱若蘭見他眼神有些迷離,越發有點心跳加速,小心把湯匙送到他唇邊:“表哥……”

李持酒醒悟,看看跟前的藥,又看看朱若蘭,終於說道:“其實你不必委屈。”

“表哥說什麽……其實我也並不委屈,是我心甘情願的。”朱若蘭含羞道。

李持酒道:“哦,那麽之前跟那個姓楊的書生,算不算委屈?”

他輕描淡寫的說了這句,朱若蘭的手猛地一抖,藥汁潑灑出來,打濕了李持酒的衣裳。

“表哥你……”朱若蘭的臉色開始蒼白。

李持酒瞥了一眼濕了的衣裳,卻仍是不以為意的表情,淡淡道:“你怕什麽?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當初你們家裏跟姓楊的定親,這件事兒自然不少人知道。我不明白的是,好好的怎麽就要跟人家退親?又巴巴的跑到這裏來討好太太,到底是你的主意,還是你母親的主意?”

朱若蘭畢竟還是個沒出閣的女孩兒,給李持酒這幾句說破他們的底細,又揭露他們的意圖,簡直就像是給人扇了幾個耳刮子一樣。

她幾乎端不住藥碗了。

李持酒呵斥道:“乘雲死到哪裏去了。”

門外乘雲急忙跑進來,嚇得上前幫著把藥碗拿了過去,卻又不敢問是怎麽樣。

李持酒卻仍是淡淡的:“怎麽不說?有話就說嘛,我喜歡清楚明了,最瞧不慣有人當著我的面兒藏頭露尾的。”

朱若蘭眼中的淚已經湧了出來,想拂袖沖出去,可這一去又算什麽?

但是要解釋又從何說起?

她握了握雙手,才終於說道:“侯爺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是……特意去查的我們的底細嗎?”

“什麽特意不特意,”李持酒哂笑道:“我先前呆在五城兵馬司,那裏自然不少耳聰目明的家夥,什麽瞞得過他們的,何必我親自去查,自然有人紛紛的跟我耳報。”

“原來是別人告訴的。”朱若蘭喃喃,不知為何,聽了這句,心裏的窘迫羞恥感竟沒之前那麽重了:若李持酒親自去查,就是說從開始就懷疑不信他們。

李持酒道:“當初你才來這府裏,我看你臉上很有些郁郁寡歡的意思,並不像是上趕著的。怎麽,你跟那姓楊的有點兒舊情?”

朱若蘭的臉色本已經泛白,聞言重又通紅:“侯爺!”

李持酒不耐煩道:“這有什麽可忌諱的?我的性子你總該知道,別跟我扭扭捏捏!”

朱若蘭終於道:“他家裏雖然窮,可是人品還是過得去的……只是、母親不喜歡,所以才……”

“這麽說是姨媽的意思,逼得你跟他勞燕分飛了?”李持酒笑說了這句,又道:“不過你怎麽知道他的人品過的去?”

朱若蘭低了頭,不能做聲。

李持酒想了想,說道:“若蘭,我當你是我妹妹,不想耽誤你才跟你說這些話的,就算太太喜歡你,但是‘遠香近臭’,難道你會比江雪更賢惠孝順?我看未必,你進了門時候一長,在太太眼裏就不值什麽東西了。”

朱若蘭聽到這裏,才慢慢擡頭:“你怎麽只說太太,那你呢?”

“我?”鎮遠侯發笑,“我卻沒什麽可說的。對我來說,你跟小阮他們沒什麽兩樣,不過興許好上那麽一點兒,畢竟她們不需要什麽和離文書、休書之類的。”

朱若蘭的臉上幾乎要噴血:“你……”

鎮遠侯用一種看笑話的眼神瞧著她,道:“你總不會才知道吧?”

朱若蘭咬了咬唇:“我、我……”

鎮遠侯冷情道:“別結巴了,你只跟我說一句,你願不願意跟那姓楊的成事兒?”

朱若蘭瞪大了眼睛:“表哥你為什麽這麽說,就這樣嫌棄我嗎?就算我……先前跟他們家有過婚約,可都已經解除了,而且咱們兩家如今都已經商議妥當,只等過了年後就……”

鎮遠侯不等她說完便打斷了:“你過來些。”

朱若蘭楞了楞,終於鼓足勇氣又走前一步。

鎮遠侯道:“你什麽事兒都聽你娘的話,那我問你,當初給江雪的燕窩裏下毒,這件事兒你知不知道?”

朱若蘭聞言,如同見了鬼怪,踉蹌後退。

鎮遠侯打量她的臉色,冷峭的笑道:“原來知道。”

朱若蘭忙倉皇地搖頭:“不、不是……”

鎮遠侯卻沒心思等她解釋,只淡聲說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沒料理這件事兒?不過是因為太太在京城裏沒什麽親戚,你跟你媽常來常往的哄著她開心兒就行了。何況江雪也不在這裏了。”

朱若蘭眼中的淚刷刷落下,急忙分辯:“表哥你聽我說,當時我不知道的,是後來……”

鎮遠侯視而不見,也似聽而不聞:“我還沒說完呢。我這輩子只娶過一次親,只娶了一個人,過去是,以後也同樣,不會有第二個原配,你明白嗎?”

朱若蘭駭然的瞪著他:“你……可是那江……”

“你想說江雪如今不在這裏了?這個很不用你管,你只管好你分內的事,”李持酒撫了撫衣裳上那塊藥漬:“你若乖乖的聽我的話,去跟那姓楊的做一對兒,我就高擡貴手成全你們,那樣的話大家的臉上都好看。可你若是想跟我對著幹,想留在這府內當少奶奶,我也只好認認真真把那筆燕窩的舊賬算明白了,至於要死幾個人……我也顧不得了,畢竟別人不給我面子,我自然也沒什麽情面可說。”

朱若蘭聽到“要死幾個人”,已經面無人色,忍不住啞聲叫道:“表哥!你、你不能……”

“我有什麽不能的?”鎮遠侯卻又向著她很親切的笑了笑:“看你,又怕什麽?我說過了,凡事兒攤開了說明白就好了,這又不是逼你上絕路,而是給了你很好的選擇機會啊。嗯,你若是真的嫁了姓楊的,我還得給你送一份兒豐厚嫁妝呢,畢竟你還是太太的好外甥女兒,對她也向來孝順,對不對?”

朱若蘭渾身發抖。

等從房中走出來後,朱姑娘幾乎有些邁不動腳步了,得靠小丫頭攙扶著,才總算一步步挪到了上房。

等朱姑娘去了,乘雲才戰戰兢兢的:“藥都涼了,我再叫人熱熱去……”

鎮遠侯道:“你又哆嗦什麽?又沒叫你去嫁人。”

乘雲見他說起來,才大膽道:“侯爺,您、您原來是不想娶表姑娘啊?”

鎮遠侯道:“廢話。”

乘雲眨巴著眼睛:“那您……”他心裏閃過一個念頭,卻不敢出聲。

鎮遠侯卻也猜到他在想什麽,眼神忽然一厲。他瞪著乘雲道:“你這個狗奴才,要不是看你從小跟著我,就該一把掐死!”

乘雲戰戰兢兢,更不敢說了。

鎮遠侯咬牙切齒道:“你既然有膽子留下那一紙文書,居然一個字兒也不跟我提,最後還拱手又交了出去……可知我想起來就恨得手癢癢。”

乘雲道:“我、我以前沒想到主子這麽喜歡少奶奶,還以為您不喜歡她了……要是早知道,死也不會把那張紙交出去的。”

鎮遠侯聽他這句,才閉上雙眼嘆了聲:“早知道,是啊,早知道就好了。他娘的!”

當初他雖然覺著“江雪”的言行舉止都跟以前判若兩人,但也是出於本能以及觀察而已。

可就如同蕭憲起初一樣,鎮遠侯再怎麽破格不羈,若說“起死回生”這種事,他也是不敢去想的。

其實要是東淑留在他身邊兒時間再長一些,若說鎮遠侯因而了悟也不是不能的。

但偏偏在緊要關頭,她抽身而去了。

乘雲另外熱了藥進來給他喝了,一時口中跟心裏皆都是濃烈的苦澀。

李持酒消化著這份澀意,心底又浮現那張芙蓉如面,柳黛如眉。

本來他就不知道乘雲曾藏起文書,但那對他來說也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只有一件,那就是……他所惦念的那個人畢竟還在這人世間!

只要她在,他的心意已經滿了七八分。

至少不像是以前那樣,一直在黑暗裏翻滾磕碰。

如今他看到光,就不怕。

剩下的兩三分,他會慢慢地填滿。

畢竟他有一輩子的時間。

只要她在,他一步步的朝著那個方向,遲早會走過去。

李持酒想著想著,竟笑了出聲。

乘雲在旁邊看他突然發笑,卻無論如何猜不到鎮遠侯為何竟又笑了。

蕭府舊居,東淑打了幾個噴嚏。

自打燕語公主來騷擾過那次後,蕭憲才緊張起來。

真是令人防不勝防,最開始他要防的是李衾,後來又多了一個鎮遠侯,現在看來隊伍還在壯大,名單變化莫測。

蕭憲思來想去,加上年底將至,便讓東淑搬進了蕭府裏住,帶了明值一塊兒。

反正現在蕭家跟李家已經在議親的階段了,說來也是名正言順的。

在蕭府這深宅大院中,外人若要進來胡鬧,一則地方大要摸進來也是難的,二來,若想鬧事也要掂量掂量,就算是燕語公主只怕也不敢造次。

東淑搬回來,最高興的自然是周老夫人,兩人相處,真真的如同親祖孫般毫無隔閡,就連先前看不慣東淑的蕭卓,因見了幾次老夫人跟東淑的日常相處情形,又想到這個人很快要嫁去李家,瞬間竟像是回到了當初東淑還待字閨中的時候,心中滋味莫名。

因此,竟破天荒的叮囑張夫人,讓她好生留意東淑的飲食起居等等,莫要怠慢,張夫人又是惶恐,又且喜歡,卻盡情照做,料理的無微不至。

半月不到,東淑已經略略比先前豐潤了些。

這天,蕭憲從外頭回來,打聽東淑在老太太房中,便一徑走了來。

進內拜見,周老夫人看他滿面生輝,笑道:“你從哪裏來,怎麽滿臉喜色?”

蕭憲笑道:“是有一件喜事,只是不知值不值得當件大事似的說出來。”

周老夫人攬著東淑笑道:“有喜事自然要說給大家知道,都沾沾喜氣兒才好。”

蕭憲才道:“老太太跟太太們有所不知,之前妹妹……”他看了東淑一眼,繼續說道:“她給了我三件瓷器,我看著像是西晉的青釉褐斑瓷,那種東西卻並不怎麽值錢。”

東淑聽他說起這個,心中一動有些走神,給蕭憲這幾樣瓷器的時候是因為李持酒進了內侍司,她走投無路才來求他的,現在回想,真如離奇一夢。

張夫人忙問:“既然不值錢又怎麽說是喜事呢?”

蕭憲笑道:“今日我跟翰林院的穆先生說起這幾樣瓷器,他因知道我收集甚廣,有意觀賞,我便拿了出來給他瞧,誰知他看了半晌,卻說著並不是真正的青釉褐斑瓷。”

“難道是假的?”周老夫人疑惑。

連東淑也有些懸心,可想到蕭憲說“喜事”,又不知他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蕭憲道:“這的確是後人仿造西晉越窯偽造的,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三樣器皿都是暗藏乾坤的,正是極為罕見的藏玉瓷。”

周老夫人畢竟見多識廣,便道:“你說的藏玉瓷,就是把最寶貝的東西藏在不起眼的瓷品裏頭的那種?我之前隱約聽人說過,卻不曾見過,還以為是傳說呢。”

蕭憲道:“正是這種,穆先生雖看出來,卻不敢輕易動手,後來跟我商議,先把其中一個碗的地步打了一個小孔,對著光便看到裏頭金燦燦的,可見就是了,如今他也慌了,怕一時出錯反毀了寶物,於是緊急叫了工部跟禮部的一些人商議該如何開啟、恢覆這藏玉瓷的原樣,我就先回來了。”

周老夫人笑對東淑道:“怎麽這麽能幹?先給你哥哥找了那四獸獻瑞的銅鏡湊成了一對兒,現在又弄了這古今難得的藏玉之瓷,倒像是個尋寶的小福星。”

東淑也覺著是意外之喜,不由笑了,道:“這可真真的是無心之舉。想必是哥哥洪福齊天,所以尋常的東西到了他手裏,自然就點石成金了。”

這話甚是熨帖動聽,滿屋子的人均都笑了起來。

等東淑從上房退出來,跟蕭憲往後院而去,蕭憲道:“說來也奇,怎麽你出手便不落空呢,難道真有這樣尋寶的本事?”

東淑看看自己的纖纖小手,笑道:“我也不知道,興許呢?”

蕭憲瞥著她,突然很不舒服:“這樣能幹,我倒是更舍不得讓你去李家了,到時候若又找到寶貝,豈不是白便宜了李衾,他已經得了世間最重的至寶,難不成還得給他些利息。”

東淑忍笑道:“罷了,只管胡說。何況我又不出去,哪裏找寶貝呢。”

之前在別院的日子,她幾乎把蕭憲的藏品都看遍了,無意中卻長了很多見識,近來進了府裏,蕭府百年大族,一應所用都是有講究的,古董更是遍地,東淑以前對這些東西不以為意,最近開了竅,一邊看書,一邊自然更是大飽眼福,經驗越發足了。

蕭憲怕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又惹她多心,便笑道:“年底了,吏部的事兒處理的差不多,倒是該帶你出去走走逛逛。嗯……若是又找到什麽好東西呢?”

東淑聞言喜道:“其實逛倒是其次,我還是想親眼看看那三樣青釉褐斑瓷裏頭藏的是什麽寶貝。”

“這又有什麽難的,明兒我帶你去看就是了,”蕭憲答應了,又道:“我親自陪著,總不會有人敢來騷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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