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章

關燈
那邊小廝們聽見響動,忙探頭看過來,見竟是金魚,深知道他是李衾貼身的人,嚇得忙要逃竄,卻給金魚叫住:“回來,我都看見了!”

兩人卻也清楚金魚認識他們,逃也逃不脫的,便訕訕地停了腳,回頭垂手哈腰地等候發落。

金魚顧不上那盆花,只管走到他們跟前,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們剛才說什麽?什麽庵堂,什麽……少奶奶的?”

這兩個小廝彼此推搡,不敢出聲。

金魚怕自己耳朵裏聽錯了,只直直地盯著兩人等他們回答,見狀又道:“快說!不許扯謊!”

兩人哀求道:“好金魚兒哥哥,這件事你好歹別告訴三爺去,我們可不想惹事。”

金魚道:“你們說了實話,我自然不會張揚出去,你們若是敢欺瞞我,我就叫張管事打斷你們的腿!”

這般威嚇,小廝才終於道:“原本、原本是先前清明的時候,我去家廟送些祭拜的東西,經過歲寒庵,無意中看到……”

“看到什麽?”

那小廝道:“我看到一個女子,那般長相、氣質……竟是咱們三少奶奶!”

金魚咽了口唾沫,故作鎮定:“你是不是看錯了?”

小廝搖頭:“真的沒錯兒,我剛才也說了,除非、除非是這世間有跟少奶奶長的很像的第二個人!”

金魚屏息靜氣,又問:“你說的是歲寒庵?那你有沒有上去問清楚?”

小廝吐舌道:“我當時看的呆了,等回過神來,人早就不見了。”

金魚皺皺眉,見問不出什麽來了,便揮手道:“你們去吧,只是別再嚼舌這件事,要是還從別人嘴裏聽見了一星半點兒的,我只找你們兩個!”

兩個人忙忙地答應著去了。

金魚站在原地又呆了會兒,後知後覺想起自己那盆花。

不料才轉身,卻見身後站著一個人,卻把他嚇了一跳。

這來人竟是跟隨李衾的另一個貼身的小廝,喚做林泉,最是聰明伶俐的性子。

兩人打了個照面,林泉便笑問:“金魚兒,你剛才跟他們說什麽呢?”

金魚忙道:“沒、沒說什麽……只是他們在偷懶,我就訓斥了幾句。”

林泉掃了眼那兩人離開的方向,道:“我看到那盆梔子花摔在地上很不像樣了,你怎麽這麽笨手笨腳的,留神讓三爺不高興。”

金魚搪塞道:“原本是失了手。”他忖度林泉的神態,仿佛是不知情的,便略松了口氣:“你不是跟著三爺出去了嗎?怎麽忽然回來了?”

林泉道:“這不是剛進門嗎?要不是路上給阻了一阻,還回來的早呢。”

金魚打量地上那盆花,叫住一個過路的小廝讓收拾起來,幸而沒折了花枝子,重換個花盆便是。

聞言隨口又問:“給誰阻住了?”

林泉笑道:“那可是個奇人。你先前有沒有聽說過,咱們府內有個本家的小侯爺,原先犯了律法給貶出京城的……最近才從雲南回來了的?”

金魚微怔:“本家的小侯爺?我卻不記得。”

林泉的臉上浮出一絲奇怪的笑意,道:“你忘了?當初他在京城裏哪咤鬧海似的,把英國公府小公爺的肋骨打斷了兩根,國公府告到了皇上跟前,念在侯府昔日的軍功,才沒有追究他的罪,只是把他貶了出京了事,最近回來了。”

金魚這才想起來,笑道:“原來是那位小侯爺,何止哪咤鬧海,簡直大鬧天宮,他怎麽又回來了?”

“這話說的,到底是勳貴後代,犯了錯給攆出去,立了功自然就回來了。”林泉笑說。

金魚的好奇心給勾了起來,才要問是立了什麽功,不料林泉繼續說道:“但照我看啊,他在這京內也呆不了多久。”

“這又是什麽意思?”

“你可知道先前我陪著三爺,是在哪裏見到他的?”

“我怎麽知道?”

“是在金谷園!”

“什麽?他竟然在那裏!”金魚吃驚。

京城內人人皆知,這“金谷園”是一等的銷金窟,因為這是京城中最為有名的青樓煙花之地,裏頭的女子,就算是掃地的丫鬟,姿色都是上上之選,不知多少男人在裏頭拋了全部身家。

林泉笑道:“這可是個打架嫖賭樣樣精通的狠角色,這種不好惹的人物,回京後必然生事,我說他在京內是站不住腳的,可不是隨口亂說。”

金魚嘀咕道:“之前打了人給貶出京去,好不容易回來,難道脾氣半點兒沒改?”

“要不怎麽說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呢,難得三爺跟他說了那麽許久的話,倒像是很看得起他似的,不知什麽緣故。”

金魚思忖問:“這個小侯爺叫什麽來著?”

林泉笑道:“說起他的名字又是很好記的,叫做李持酒。”

“李持久?”金魚睜大眼睛,“哦對,我記起來了,好像是這個名字。既然三爺對他青眼有加的,那希望這次他真的能‘持久’一些吧。”

金魚喃喃幾句,心裏卻又想起那兩個小廝的話,有些心不在焉。

林泉卻給他這句逗的哈哈大笑:“要論起這小侯爺在青樓裏的表現,倒是很對的起這個名兒的。”

李衾的南書房。

書房中坐著的,是兵部的張侍郎,張大人卻正問道:“三爺,這鎮遠侯才進京幾天呢,這花天酒地胡作非為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了,這是個難辦的刺頭兒,怎麽三爺卻要重用他?”

李衾淡聲道:“瑕不掩瑜,只憑他在雲南辦的那件差事,足見此人之能。”

雲南多山地,因為地處偏遠,朝廷管轄未免有不能到的地方,由此就滋生出許多的匪幫,搶劫殺戮無惡不作。

地方官或因實力不夠不敢招惹,或者也跟那些人有些勾連,一來二去,縱容匪幫勢力越發坐大,欺男霸女,殺人如麻,官兵幾度剿滅都給他們反殺。

之前李持酒給貶出京後便遠遠地發配在了昆明,他非但絲毫不改紈絝本色,反而變本加厲地發揚光大,到處拉幫結派,不知結交了多少狐朋狗友,整天吃喝嫖賭,偶爾調戲良家婦女,放狗攔路,飛鷹縛兔等等……無所不為。

一來二去,竟把昆明本地的惡霸勢力都給壓下去了,他反而成了新的地方一霸。

本來沒有人註意這個不成器的紈絝子弟,誰知就在半年前,李持酒悄而不聞地辦成了一件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大事。

他竟混入了雲南最大的匪幫之中,且很得匪首的信任,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李持酒親手砍下了匪首的腦袋,一口氣殺了匪幫中十幾個大小的頭目,將寨子點燃。

他又事先跟一些心腹死黨通過消息,外頭那些人見了火光,一擁而入,裏應外合,天明之際,已經將整個匪幫千餘人盡數殲滅!

而李持酒他們這邊,加起來也不過是二百人不到而已!經過一番血戰,剩下的已經不滿五十人了。

天明官兵趕來,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見,滿目的斷肢殘骸,血流成河,地上幾乎沒有落足之處,就仿佛地獄之門打開,誤闖入了修羅之殿。

而在屍山血海中,李持酒跟他那幫殘存的死黨,正坦然自在地坐在屍體堆中,抱著酒壇子,狂歌痛飲。

他們身上的血都是幹涸之後又濺灑上去的,簡直像是一件“血甲”,給肆意的酒水沖洗而下,一波一波的都不能沖刷幹凈。

雖然李持酒殺敵的經過並沒有詳述,但李衾能想象那種慘烈,他畢竟是親自帶兵上陣過的,最清楚兩軍交戰,生死一瞬,何等的兇險。

但戰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李持酒竟能有這種苦心孤詣,謀劃數月只為一朝雷霆發動,而且他還博取了生性多疑又殘忍冷血的匪首的信任……他付出的一定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這種種一切皆都深深地撼動著李衾。

不管如何,深入虎穴,以區區二百人就能單挑人員將近兩千的匪眾,這種膽氣跟威能,讓李衾無法視而不見,所以他不顧朝中文官反對,親自上奏皇帝,到底把李持酒給重新地召了回京。

平心而論,李衾事到如今也不知自己的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他無法按捺這種沖動,勢必要見到這個少年。

只是李衾想不到今日竟會在金谷園看到李持酒,一想到那小侯爺趴在青樓欄桿上荒唐不羈的樣子……卻也有些啼笑皆非,卻只能以“人無完人”這個借口來安撫自己了。

張侍郎卻也正嘆道:“他倒是個能人,就是這脾氣委實太差,品行也差,未馴化的野豹子一般,遲早闖禍,到時候豈不是等於戳了禦史臺那幫言官的蜂窩?可別連累三爺。”

李衾笑道:“這也是他的真性情,以後未必不會改。”

張侍郎揚眉,喃喃又道:“恕下官直言,當初他打斷了英國公小公爺兩根肋骨,差點害小公爺喪命,這才貶斥出京,本以為歷練了兩年性子會有所改變,可如今都已經成親了,仍是這般放浪不羈流連青樓,再要改也是難的。”

李衾頓了頓:“他所娶的是哪家女子?”

張侍郎想了想:“這個不太清楚,等下官回去再查。”

“對了,”李衾倒是不太在意這個,只又問:“當初他因為什麽打斷了小公爺兩根肋骨的?”

“聽說只是口角之爭。年輕人年少氣盛也是有的。”

“口角之爭……”

李衾忖度著,到底是什麽樣的“口角之爭”會鬧到幾乎出人命的地步,不過照現在看來,什麽事發生在李持酒身上似乎都不足為奇了。

此刻他也看見林泉跟金魚到了門口,於是就停了下來。

金魚把那盆收拾好了的梔子花放在花架上,李衾掃了眼,見那盆土像是新換的,知道有緣故,卻也沒出聲。

只嗅到一陣陣的甜香襲來,卻讓他有些恍惚之感。

張侍郎忖度他的神色,便適時地起身告退。

李衾也並未挽留,掃了林泉一眼,卻打發金魚去送客。

等兩人去後,李衾才在太師椅上緩緩落座,轉頭打量那盆梔子:“疏花早不奈香何,三疊瓊葩底用多。最是動人情意處,黃梅已老未逢荷。”心底想著,他擡手在那花瓣上輕輕地撥了一下,花瓣的柔嫩觸感,像極了藏在他心底最隱秘的記憶。

“什麽事兒,說罷。”又深深地嗅了兩回花香氣,感覺那香甜的氣息已經在五臟六腑中縈繞,李衾才問。

他早看出林泉臉上滿滿的話要說,所以才故意指使了金魚走開。

林泉向來是最忠心於李衾的,當下忙上前哈腰道:“三爺,那鎮遠侯匆匆回府的原因有了。”

“哦?”

林泉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又忙忍住,道:“原本是他們家裏後院起火。”

李衾正盯著那梔子花出神,聞言轉頭。

聽林泉又道:“聽說是侯府內老太太暈厥癥犯了。因為是才進京的,所以鄰居們都還不大清楚具體是怎麽回事兒,只偷偷地打聽他們家的下人,據說那位小侯爺夫人倒是個性情溫婉的,又常年體弱多病……”

李衾聽到這裏,就知道多半是“婆媳之爭”,這種內宅的事情他不感興趣,當即手指一擡。

林泉見狀就知道他不想再聽了,忙住嘴。

只聽李衾低笑道:“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那野豹子似的人,也會有為難的事兒麽。”

只是有點好奇,不知李持酒的妻子是什麽樣的人物,可既然那位夫人體弱多病,這就好說了,畢竟尋常人很難受得了這魔王,那夫人只怕也給磋磨的很辛苦。

李衾本以為林泉會適時退下,誰知林泉仍不動,臉色卻是一種很少見的忐忑。

“還有事?”李衾皺眉,這會兒他不想再聽別的,只要好好地看看眼前這盆花。

“三爺……”林泉當然知道主子的心意,但是他仍是無法就這麽走開:“三爺,小人之前無意中聽見了兩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那就別說。”李衾淡淡的。

“是。”林泉本能地答應了聲,後退了兩步,又遲疑地回頭:“三爺,小人大膽問一句,這世間會有長的很像的兩個人嗎?”

李衾見他很反常,因擡眸:“你說什麽?”

林泉看一眼門口,索性撩起袍子跪在地上,就把先前無意中聽見金魚跟那兩個小廝對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李衾說了。

李衾本有些不耐煩,直到最後,臉上的血色卻緩緩斂了:“你,沒有聽錯?”

林泉道:“三爺若不信,叫金魚兒來問問就知道了。”

金魚回來的時候,還沒進門就察覺書房內的氣氛不對。

他立刻知道出事了。其實金魚倒也不是故意要瞞著李衾,但畢竟當初李衾回京之後想要刨蕭東淑墳的事情人人皆知,連府內大爺二爺都攔不住,若不是蕭憲出面,指定要鬧大起來。

何況那兩個小廝所說的話也未必就準,所以金魚不敢就貿然告訴。

只是林泉跟他不同,林泉一門心思忠於李衾,就算是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恨不得稟告,又何況是這樣的大事。

李衾立刻做出了反應。

他非但親自提審了那兩個小廝,且派人趕往歲寒庵,將庵堂從上到下的人盡數扣住。

日影西斜,李衾到了歲寒庵。

此刻心腹已經查問清楚,即刻上前稟告道:“根據府內小廝所說,查問當日來過庵堂之人,的確有些上香祈福,添香油錢的,都沒什麽可疑。倒是有個女子符合所說。”

李衾心底似有萬頃波濤,面上卻淡淡地:“是誰。”

那親信遲疑了片刻,才道:“那女子是路過的,並未告知身份,但……”

那女子並非香客,只是路過此地,在庵中暫時歇息的,據說才進門半刻鐘不到,就有一名男子來到,陪著她離開了,所以竟不知是什麽人物。

但據目睹了這幕場景的尼僧們說,那女子跟來接她的男人應該是夫妻關系。

李衾的臉色發白,白裏依稀仿佛還有些許慘綠。

親信忐忑地看他一眼,招手將門外的一個小尼姑喚了進來:“把你所聞再說一遍。”

那小尼姑跪在地上,顫聲說道:“那、那個人是姓侯的。”

李衾垂眸,聽小尼道:“當時我在外頭掃地,那些人來的好快,我躲閃不及就藏在墻角,在那些人經過的時候,我聽到有個人叫‘侯爺’,所所以我我想、那個人必然是姓侯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