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對瞿慶明有種他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敵意, 然而瞿慶明完全沒有這種意識，因為懷著對老師的敬畏，剛開始對周嵩禮貌而客氣, 一頓飯沒吃完, 這家夥就開始跟他稱兄道弟了。周嵩的判斷沒有出錯，瞿慶明確實是個自來熟的家夥。

周嵩覺得瞿慶明要麽是個徹徹底底的直男, 要麽是個非常懂套路的同道中人，這家夥特別膩歪, 喜歡跟方雋勾肩搭背, 方雋好像也不介意, 就任他那麽搭著自己，莫不是這兩個有什麽奸情。

因為有瞿慶明的存在，這頓飯的氣氛還算不錯。周嵩雖然不想說話, 但在瞿慶明鍥而不舍地追問下，周嵩還是聊了他當時考編的全過程，等他回去的時候，瞿慶明還不忘對他說：“周老師, 今天謝謝你了，下次我有不懂的地方再請教你。”

周嵩猶豫一下，還是說了：“你考的是數學, 我考的是語文，內容不一樣，我的經驗對你未必有多大用處。”

瞿慶明無所謂地擺手：“都是考編制，差不多的。總之謝謝你！”

周嵩本以為聊過這一次就算是結束了, 沒想到瞿慶明還跟著方雋跑到自己課堂上來聽課，那節課剛開始，方雋就和瞿慶明拎著凳子進來，在教室後面坐下了。周嵩有些無語，他們都是教數學的，跑來聽自己的語文課幹什麽。不過人都來了，也不能驅趕，周嵩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上課。

周嵩的課堂素來生動，學生們都愛聽，學校其他老師對他的評價也很好，讓瞿慶明折服不是什麽難事，所以這節課一結束，瞿慶明看周嵩的眼神都不太一樣了：“周老師，我太崇拜你了，你的課怎麽上得這麽好？”

周嵩瞟他一眼，說：“上得多了，經驗就豐富了。”

瞿慶明搖頭：“那不一定，我以前的語文老師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他上了幾十年課，我從來沒覺得他的課有意思。你傳授一點經驗給我吧。”

周嵩說：“我的經驗對你來說用處不大，我上語文課，講究的是趣味生動，上課說一點相關的課外知識那叫拓展知識面，你們數學要求邏輯和條理清晰，所以還是多跟方老師請教一下吧，他的課上得挺好的。”

周嵩私下裏給方雋發信息：“你帶你同學來聽我的課幹什麽？他又不教語文，你多帶他去聽聽數學課。”

方雋回覆他：“我帶他來感受一下優秀老師上課的魅力，讓他知道什麽叫差距，鞭策一下他。”

周嵩：“……”

星期三晚上周嵩沒晚自習，他本來打算寫小說的，因為這禮拜還差了六千字的榜單，不寫完就得關小黑屋，結果被同事一個電話叫去了辦公室，因為班上有學生打架。等忙完回來都已經過了熄燈時間，他無力地躺在沙發上，想著剛剛處理的那件事，不由得有些頭疼。這一次打架還是跨班級的，隔壁班有個男生嘲笑他們班的蔣思捷，蔣思捷的好友駱陽替他出頭，將對方揍了一頓。周嵩問起打架的具體原因，駱陽死咬著不松口，奇怪的是被打的一方也不說他具體說了什麽。周嵩還沒碰到過這種情況，各打五十大板，每人寫了一份檢查，稀裏糊塗結了案。現在的學生真不叫人省心。

周嵩想到還有不到兩個小時榜單就要截止了，不由得有些頭疼，得趕緊去碼字趕榜單，進小黑屋關三期就慘了。他掙紮著爬了起來，剛打開電腦，便聽見了敲門聲，周嵩無力地站起來去開門，門外站著方雋，周嵩沒好氣地說：“有事嗎？”

方雋手裏拿著一個盤子：“我今天烤了點蛋糕，你要不要嘗嘗？”

“不用了，謝謝！我還有事要忙。”周嵩搖著頭要關門，此刻他什麽都不想吃，只想去幹活。

方雋伸手擋住他準備關上的門：“是不是在抄教案？”

周嵩一聽抄教案，推門的動作頓住了，瞪圓了眼睛問：“明天要查教案是不是？”

方雋用力點頭：“對，還有班會教案。”

周嵩不由得頭大，忍不住說起了臟話：“我操！我都給忘了，我這個月教案一篇都沒寫！”學校每個月都要進行一次常規檢查，要檢查所有老師的教案本，周嵩根本不需要備課，拿著書就能講，但教案還是得抄的，因為得應付學校和教委的檢查。

方雋同情地看著他：“那你還差了多少？”

周嵩眼珠子艱難地轉動一下，絕望地說：“語文一周六個課時，我這個月就沒寫過，起碼還有二十多課時。班會教案一周也需要一篇，那就是四篇。怎麽辦？我小說還沒寫完。我今晚不用睡了。”屋漏偏逢連夜雨說的就是自己目前的狀況。

方雋說：“我幫你寫吧。”

周嵩眼睛一亮：“你寫完了？”

“嗯，我寫好了。把你的教案拿給我，我幫你抄，班會教案也給我，一起幫你寫了。”方雋說著推開門進來，將蛋糕放在桌上，伸手摸了一下蹭過來的周二。

周嵩病急亂投醫，趕緊將自己的教案和班會教案給了方雋：“你先幫我抄兩個小時，我寫完小說自己來。”

方雋笑了：“別擔心，你寫你的小說吧，我幫你抄，要寫到哪裏為止？”

周嵩這一刻覺得方雋簡直就像帶著光環的天使，別提多可愛了。

方雋帶了周嵩的教案回去，將語文教案和備課本扔給瞿慶明：“老二，幫忙抄教案。”學校給每個老師都發了教案參考書，倒是不用自己另外備課，教案照著書本抄上去就可以了。

瞿慶明一看備課本的封皮上周嵩的名字，便問：“周老師的？”

“嗯，他有事忙，你趕緊幫他抄，記住不要太潦草。今晚都要寫完。”雖然是個形式主義，但面子功夫還是要做點的。

瞿慶明對周嵩佩服得五體投地，幫這個忙還是非常樂意的，問明了該怎麽寫之後，便拿起筆寫起來。方雋則拿出自己的班會教案，幫周嵩抄教案，還適當改一下，不跟自己的完全雷同。

一時間兩個房間裏都只剩下一篇靜謐，周嵩在拼命敲打著鍵盤，方雋和瞿慶明則在奮筆疾書。周嵩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專註力和手速，終於趕在十二點前更了新，不過也就剛寫完，還沒來得及修改，他更新完之後馬上改文，等改好文，已經快一點了，趕緊起來去對面敲門。

穿著睡衣的瞿慶明打著呵欠過來開門。周嵩滿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我是來拿教案的。”

瞿慶明腦袋朝後面擺了一下：“雋雋還沒抄完。你進來吧。”

桌邊的方雋扭過頭來說：“來了啊，等一下，馬上就好了。”

周嵩走進去，看見沙發上放著被子和枕頭，瞿慶明是睡沙發的？他走到桌邊，發現瞿慶明已經鉆到沙發上的被子裏去了，證實了他的猜想。瞿慶明打著呵欠說：“我幫你抄了一會，雋雋說我寫得太慢了，就自己拿去了。”

方雋說：“馬上就好，還差兩個課時。”

周嵩吃驚地說：“這麽快？”二十多個教案，兩個多小時就寫完了，這速度也沒誰了。

“就是寫得有點潦草。”方雋手上的筆從周嵩進來就沒有停過。

周嵩看他的字體跟自己的居然有點像，但是寫字的速度快得驚人，比自己快了一半不止：“沒關系，很好看。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寫吧。”

方雋說：“算了，還有一會兒就好了，你先坐會兒吧。”

周嵩見他寫得快，便沒再要求，坐在一旁看他抄教案。不知道是誰說過，認真的人最好看。這還是周嵩頭一次註意到認真工作的方雋，方雋低著頭，臺燈照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他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梁，飽滿的唇和堅毅的下巴，他的視線一直都在書本上流轉，顯得全神貫註，燈光照在他的眼瞼上，似乎還泛著光澤。周嵩看得入了神。

方雋抄完最後一個字，一扭頭，看見了正盯著自己發呆的周嵩，不禁莞爾一笑：“好了。”

周嵩猛地回過神來，臉有些發燙：“可以了嗎？”

方雋將周嵩的書和教案都疊起來，交給他：“OK了，明天可以交差了。”

“太感謝了，改天我請你們吃飯。”周嵩說。

方雋扭頭看了瞿慶明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除了吃飯還能有別的要求嗎？”

周嵩略緊張地問：“你還想幹什麽？”

方雋說：“看電影。”

周嵩聞言，松了一口氣：“可以。”

教案檢查有驚無險地過去了。馬上又到了月底，放假前考了期中考試，方雋和周嵩班上的成績都有進步，兩人都感到非常滿意。五一小長假加上月假，一共放了六天，這個假期周嵩要兌現請方雋吃飯看電影的約定，周嵩以為是三個人，就說定了去吃自助餐，結果到了約定的地點，來的只有他和方雋，沒有瞿慶明。

周嵩看著方雋：“小瞿呢？”

方雋說：“他跟女朋友旅游去了。”

周嵩有些意外，原來瞿慶明是有對象的？心裏不知怎麽有些高興，他說：“哦，那我下次請他吧。”

方雋說：“不請也可以，他在我那蹭了這麽久的飯，幫個忙難道是不應該的？”

周嵩說：“那是他欠你的，我請他吃飯是因為我欠他的。”

方雋望著他笑：“他幫你就是幫我啊，不然你怎麽肯請我吃飯？走吧，早點吃飯，一會兒還要看電影。”

這家海鮮自助餐廳檔次比較高，周嵩以前帶外婆和舅舅一家來過，後來一直想來，但苦於沒人陪，就一直沒再來過。吃自助餐要人多才好玩，本以為有瞿慶明在，氣氛應該會比較好，但沒想到瞿慶明居然沒來，只有他和方雋，周嵩覺得略有些尷尬。方雋倒是興致很高，他在美食上比較有心得，給周嵩挑選了不少美味的食物，就著白葡萄酒，吃得倒是挺高興的。

周嵩見方雋喝酒，便說：“你不是要開車嗎？”

方雋搖頭：“沒關系，可以打車回去。難得出來吃飯，當然要盡興。你也喝啊，這酒感覺不錯，度數不怎麽高。”

周嵩覺得這酒口感確實不錯，跟飲料似的，便將酒當水，喝了不少。葡萄酒的後勁有點足，電影看到一半的時候，便覺得腦子有點迷糊了，膀胱也脹得難受，周嵩起身去上廁所，剛放完水，便看見方雋也出來了，方雋對他說：“你等我一下。”

周嵩洗完手，走到外面過道上等方雋，酒勁上來了，他覺得有點乏力，便退了一步，倚靠在墻上。方雋出來的時候，便看見周嵩正靠在墻上，閉著眼睛似乎在打盹。他走過去，溫柔地說：“好了，走吧。”

周嵩睜開眼，沖著方雋甜甜地笑了一下，方雋被這一笑電得渾身都酥了，他不由自主地俯身過去，雙手撐著墻壁，將周嵩圈在中間，低頭朝周嵩唇上親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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