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周嵩腦海裏一片空白, 他很快回過神來，用力將方雋撐在門上的胳膊一推，說：“誰會把那個當真啊, 肯定是開玩笑。”說著就要拉開門出去。

方雋抓住他的胳膊：“如果不是開玩笑的呢？”

周嵩扭頭猛地喊一聲：“停！方老師,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別再說了啊，再說大家都尷尬了。”

方雋看著他淩厲的眼神, 將手松開，手臂無力地垂下來。周嵩迅速拉開門出去了, 方雋失魂落魄的, 沒註意到他的耳朵紅了。

周嵩離開之後, 方雋擡手抹了一把臉，使自己清醒了些，剛才他試探了那一下, 足以證明周嵩已經懂得了自己的意思，很顯然他沒有接受自己，那今晚怎麽好意思再和他睡一張床，這太讓周嵩尷尬了。方雋有些懊惱自己的魯莽, 如果剛才什麽都不說，他們還可以相安無事地一起睡，但是轉念一想, 說了也沒什麽，至少讓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也清楚了他的態度，雖然這個態度並不如他期待的那樣好。

方雋想了想, 拿了手機過去敲張欽的門，張欽沒來開門，只是說：“門沒鎖，自己進來。”方雋推開門：“喲，這是給誰留門呢？”

張欽喝得有點多，酒精有點上腦，這會兒正趴著昏昏欲睡的：“反正不是給你留的。”

方雋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來，鄙夷地看他一眼：“你以為人家大美女還會主動送上門來？想得美！今晚我跟你一起睡吧。”

張欽睜開了眼睛：“你不是和周老師一起睡嗎？”

方雋說：“我失戀了，需要你的安慰。”

張欽酒也醒了，撐起胳膊扭頭斜睨著他：“怎麽這麽快就失戀了？你剛不是說你沒女朋友嗎？”

“是沒有，就剛剛表白的，被人拒絕了。”方雋沮喪地說。

張欽坐了起來：“我去，對方是個什麽天仙兒啊，連你都瞧不上？”

方雋耷拉著腦袋沒說話。

張欽非常哥們地將胳膊攬在方雋肩上：“雋雋，沒什麽大不了的，只能說明她沒眼光，是她的損失。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憑咱這人才，這相貌，還怕找不到老婆？”

方雋說：“我喜歡他十多年了。”

張欽瞪圓了眼睛，然後哈哈笑了起來：“哇塞！看不出來啊，你還是情聖，那你上初中時就開始喜歡人家了？這麽多年她都沒接受你，你居然還沒死心，我算是服了！”

方雋說：“我一直沒表白，只是暗戀。”

張欽拍拍方雋的肩：“失戀就失戀吧，下次換個目標吧，別太為難自己了，十多年啊，都是你的半輩子了。”

方雋沒說話，直接在床上躺了下來，望著天花板發呆，想著自己今晚不回那邊房間，周嵩會不會找自己？張欽則說：“你還真跟我睡啊？怎麽不讓周老師安慰你？”這家夥也計較，這學期方雋一門心思圍著周嵩打轉，跟他一起玩的時間也少了，朋友也是會吃醋的。

方雋閉著眼睛說：“跟你比較熟。”

“現在知道我的好了吧。”張欽本來有一肚子的八卦想問，見他一身疲憊，便什麽話都沒問，任由他睡下了。

周嵩洗漱完畢的時候，發現房間裏只有自己，方雋不在，不知道去了哪裏。他看了一下，客廳裏沒有人，另外兩個房間的門都是關著的，不知道是不是串門去了。他將門掩了一下，留了條縫隙沒關上，然後繼續和他的小說奮鬥，然而心緒不寧，一個字也沒寫出來，頹然地將電腦關上，扭頭看著床上的被子，只有一床，早知道就該跟房東說加一床被子的，這樣就不用兩個人合蓋一床被子了。

過了一會兒，周嵩又打開門看了一下，方雋還是沒見回來。他從一邊上床，抖開被子，在床邊上躺下了，只占了床鋪的三分之一不到，給方雋留下了一大片空間。等了好一會兒，方雋都沒回來，周嵩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給他發了條信息：“你去哪兒了？”然而並沒有馬上得到回覆。

周嵩心想，他這是生氣了？說實話，方雋在做游戲時表白他就有點被嚇到了，更何況回來後他還特意跟自己說那件事，當時心裏真是特別慌亂。他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並非是討厭方雋，而是現階段他不想談感情，不管是誰，他都不考慮。更何況方雋還是同事，異性戀尚且避免辦公室戀情呢，何況他們這些同性戀。只是這樣還是避免不了尷尬啊，如果方雋不說就好了，還能像以前那樣相安無事地做朋友和同事。周嵩翻了個身，又覺得自己很無恥，他早就察覺出方雋對自己的感情不是普通的同事關系，也超出了普通朋友的關心，自己卻只想著維持普通朋友的關系，這對方雋來說確實不公平。

也不能怪周嵩考慮得多，同性戀跟異性戀不同，異性戀簡單，只要看對眼了就可以談，能不能走到最後都無所謂，分手了別人頂多說個兩人不合適，惋惜兩句而已。同性戀則不同，抱著及時行樂玩世不恭態度的另當別論，你如果想像異性戀那樣擁有一份穩定的感情，共同經營一個家，要面對的問題那就比異性戀多得多了，說得嚴重點，那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家裏雞犬不寧那是輕的，家破人亡都有可能，所以不能不慎重。

過了許久，方雋都沒有回覆他，不知道是去張欽那兒了，還是去別處了。周嵩從床上爬了起來，客廳裏和衛生間都看了一下，沒人，他站在樓梯口猶豫了一下，上了頂樓天臺，以為方雋會在這裏，但是並沒有人，上面只剩下漆黑的一片和呼呼的風聲，連蛙叫聲都漸次寥落下去了。周嵩猶豫了一下，想給張欽發個微信問問，結果發現他沒有加對方，便從qq群裏翻出張欽的qq號，給他發了條私信：“張老師你睡了嗎？方老師是不是在你房裏？”

等了片刻，張欽回覆了他：“對，他都睡了。”

周嵩看著這條消息苦笑了一下，白天他還想要一個人睡，沒想到真能一個人睡了，卻沒有半點喜悅感，還相當的不安。“哦，好的，我也要睡了，張老師晚安。”

周嵩對著夜空深吸了一口清涼的空氣，努力讓自己心情平靜一點，轉身下樓，卻碰上了正好出門來上廁所的張欽，兩人一照面，周嵩頓時覺得頗為尷尬。張欽驚訝地說：“周老師你在樓上幹什麽？難不成是去找方老師？”

周嵩有一種做見不得人的事被人撞破的窘迫感，簡直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他急中生智地說：“沒有，剛才手機落在樓頂上了，去找手機。”他暗自慶幸自己編了個好借口。

張欽點點頭：“哦，找到了吧？”

“找到了。那我去睡了，張老師也早點休息吧。”周嵩快步朝自己房間走去。

張欽站了片刻，輕搖一下頭，朝衛生間走去，總覺得哪裏怪怪的，方雋說他失戀了，難道他出來的時候周嵩不知道？周嵩上樓不是找方雋，而是找手機，手機落下的可能性會有多大？那他為什麽跟自己撒謊？真是奇怪的兩個人。

這一晚周嵩睡得非常不安穩，總是半夢半醒的，第二天起來，眼裏都是血絲，他沒有再戴隱形眼鏡，而是戴上了眼鏡。兩個女老師起得早，已經在準備出門拍照了，因為房東家院子外面的荼蘼花開滿了花架，清香的花香味彌漫了整個清晨和院落，十分怡人。

周嵩也準備下樓去轉轉，這時張欽的房門打開了，頂著雞窩頭的張欽出來了，對方打著大大的哈欠，看見周嵩，說：“周老師這麽早。昨晚雋雋把人折騰死了，拳打腳踢的，要不是看他失戀了，我真想把他踹床底下去。”

周嵩：“……”方雋說他失戀了？是因為自己拒絕了他？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方雋就出來了：“明明是你自己不會睡覺，還怪我！”一擡頭看見周嵩，頓時不說話了。

張欽抓抓腦袋：“對了，你昨晚跑我房間來又不跟周老師打招呼，周老師還找你來著。”

方雋擡起眼看著周嵩，一臉的疑問。周嵩覺得十分窘迫，扭過臉去：“我發信息問你回不回來睡，你沒回我，我才問的張老師。”

方雋看了一下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調成了飛行模式，網絡信號都給阻斷了：“哦，手機不小心調了飛行模式，沒收到。”

張欽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出來都不打招呼，害得周老師還擔心你。”

周嵩不想再繼續著話題，趕緊擡腳往樓下去：“我先下樓了。”

方雋看著周嵩的背影，原本灰暗的心情忽然明亮了些，原來他還是擔心自己的。

今天他們的行程是去另外兩個古村落游玩，依然是方雋開車，周嵩坐在副駕駛上，跟昨天不同的是，今天前座的兩個人都不開口說話了，只剩下後排的三個人在說。周嵩本來話不多，大家都能理解他的沈默，但是方雋不是個話少的人啊，今天怎麽也不說話了呢。

李好笑著說：“方雋你是不是沒睡醒，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方雋還沒說話，張欽就替他答了：“不要去煩雋雋，他失戀了，讓人家清靜一點。”

李好驚訝地說：“什麽時候的事，昨天不是還說沒女朋友嗎？”

張欽解釋：“昨晚上表白失敗了。你們不知道，雋雋這家夥可癡情了，據說暗戀了人家十多年，情聖哪！”

李好和賀佳楠都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哇，真的嗎？”

一直沒說話的方雋突然出聲了：“行了，別在那八卦了！”

張欽嘿嘿笑：“不是，我是真的佩服你，並且打算向你學習。”說著看了賀佳楠一眼。

賀佳楠無奈地看著李好苦笑了一下。

周嵩本來一直覺得方雋的失戀是因為自己，結果聽張欽這麽一說，又覺得不對了，方雋暗戀了十多年的人，那肯定不是自己，因為自己之前和方雋完全不認識，所以方雋喜歡的人不是自己？原來是會錯意了，當時他問的確實是怎麽表白才好吧，那麽自己當時那種反應就真是太尬了，周嵩簡直想找個洞鉆進去。再看方雋的時候，沒有了之前的歉疚，就是覺得無比尷尬，心頭也覺得一陣輕松，當然，那一抹淡淡的失落是被刻意忽略掉的。

周嵩心裏一輕松，話也變得多了起來，相較於方雋的克制冷淡，他反倒顯得主動了些。這倒是讓方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這是什麽意思？說明自己還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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