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睡覺的時候, 嚴澤和黎昊都有些尷尬。

——尬到飛起的人主要是嚴澤。

兩人訂的酒店房間是標間, 房間裏只有一張雙人床, 因此, 前幾天住在酒店裏時，嚴澤與黎昊都是湊合著擠在一起睡的。

本來一起睡也沒什麽，畢竟早在拍攝那期地點設在卡羅澤湖的《生存之息》時，兩人就睡在一起過。

只是當時黎昊極力否認了自己喜歡嚴澤這事, 是以，嚴澤也就姑且放了下了心，這才勉強和對方擠了下來……

可現在，兩人之前的那番雞同鴨講式的跨服聊天卻不幸導致嚴澤和黎昊之間的誤會愈深了幾分。

和黎昊待在一起，嚴澤總覺得不自在得很。

縱然他平素也喜歡忽悠黎昊玩, 可在對方喜歡自己而自己毫無感覺的情況下，嚴澤也不好去誆騙黎昊的感情。固然嚴澤是個沒什麽良心的主, 但這種十分掉價的事, 他卻是不屑於去做。

可惜嚴澤有心避嫌, 但標間裏不僅床只有一張，被套和棉被之類的床上用品也只有一套。

如果不去新開一間房的話, 自己和黎昊中的某個人可能只有去睡地板了。

如今天氣已經入冬, 房間裏雖然開了暖氣, 但就這麽在地板上躺上一晚, 第二天起來肯定得感冒。

嚴澤猶豫了半天, 最終還是妥協了, 和黎昊躺在了一塊兒：他想著, 反正黎昊就一外強中幹的貨，就算打起架來也只有被自己按在地上摩擦的份，自己倒也不怕對方來玩什麽霸王硬上攻的戲碼，便心安理得地閉著眼睛睡了。

只是躺了三分鐘後。

嚴澤悲憤地發現自己居然有些睡不著。

躺在他身邊的黎昊讓他覺得心裏怪異得很。

說實話，嚴澤演了這麽久的話劇，也不是沒演過有同`性戀劇情的戲碼，連他自己，都曾經演過好幾回基佬。黎昊第一次和他在小劇院裏碰面時，他所出演的角色就是個被渣男背叛了的可憐小少爺。

然而臺上和臺下是兩回事，現在自己碰上這種事情了，嚴澤總覺得自己有點接受不能。

並且，這喜歡他的男人還是自己的經紀人……

別說有男人喜歡自己了，嚴澤這輩子，乃至上輩子都從未想過戀愛的事情。

他前生的身份註定了他無法擁有正常人的感情，而今生他又無欲無求，只想安安靜靜地窩在自己的小劇院裏默無聲息地過完後半生。什麽愛恨情仇，都與他無甚幹系。

黎昊讓他覺得有些為難。

直接拒絕對方似乎是最好的選擇，可莫名的，嚴澤又有些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來。他可以毫無芥蒂地戲弄黎昊，但在感情問題上，卻難得的有些退縮。

也許是因為，黎昊是這麽久一來，第一個陪他陪了這麽久的人。

他遇見過了太多過客。

嚴澤把眼睛閉得死緊，開始默默地在腦子裏數起八王來了。

不聽不聽八王念經，車到山前必有路，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也只能是庸人自擾罷了。

這麽想著，嚴澤心安理得地數起八王。待數到了第五百七十二只八王時，他總算是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可……

嚴澤是睡過去了，躺在他身邊的黎昊卻是徹底失眠。

“阿澤，阿澤……”見嚴澤似乎是睡著了，黎昊忍不住低聲念叨起來，“你睡著了嗎？”

嚴澤一動不動。

“阿澤……”黎昊叫魂似的又喊了他一聲。

啪！

熟睡中的嚴澤反手抽了他一嘴巴。

黎昊：“……”這就是傳說中的吾好夢中殺人嗎。

見嚴澤真的睡著了，黎昊只得放棄了叫醒對方的念頭，老老實實地拉上被子，躺在嚴澤的身邊，盯著酒店的天花板走神。

他睡不著。

黎昊想了很多事，有嚴澤的，也有自己的。

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媽就因為忍受不了他爹黎正殊的不上進，整天不去老實工作，反倒守著個小道觀，神神叨叨地說些鬼魅妖邪的事，便拋下了他，和黎正殊離了婚。

黎昊還記得，自己跟著黎正殊從法院裏出來的那天，天上下著瓢潑大雨。

雨下得聲勢駭人，他也哭得聲嘶力竭。他抱著他媽的腿，問他媽為什麽要離開，他媽只是摸著他的頭，讓他以後要爭氣，要賺大錢，千萬別跟黎正殊一樣沒出息。

黎昊雖然不是很懂母親的意思，但卻是記住了一件事：那就是一定要賺錢。

等他有錢了，那媽媽說不定就會回來了吧？

長大之後，黎昊才知道母親在與黎正殊離婚後沒多久便再嫁了他人，即便他賺到了錢，也不會回來了。

只是小時候的事情給他留下了深遠的影響，導致黎昊一直覺得，沒錢就是沒用，有錢了，才能去守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還留在前東家盛釗娛樂那裏工作時，黎昊整日拼命工作，儼然一副拼命三郎的陣勢。

工作、業績、賺錢……他的腦子裏仿佛就只有這幾件事情。他的私生活乏善可陳，身邊那些所謂的“朋友”，也全都是工作上合作者。就連手下的藝人，都沒有幾個能和他談得上話的。

唯一一個稍微和他關系近一點的藝人，也在之後為了自己的“前途”，做了令黎昊極為不齒的事情。

這讓黎昊厭惡至極，他發現，即便賺錢才是正途，但有些關乎底線的事情，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去觸碰的。

於是，他單飛了出來，開起了自己的工作室，想要證明，即便不使用那些低劣的手段，自己也能混得風生水起。

一直以來，別說是戀人了，他連一個真正的朋友都沒有。

畢竟人為了錢可以出賣一切，任何感情，在絕對的利益面前，也只會如浸水的砂紙一般脆弱。

只要輕輕觸碰，便會四分五裂、支離破碎。

他想，自己應該是羨慕嚴澤的，對方和小樓是真正的朋友。只要嚴澤說句話，對方便可以毫不猶豫地過來幫忙。同時，他又有點莫名嫉妒，明明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和嚴澤待在一起的，可為什麽嚴澤卻能和一個只在游戲裏見過的人做朋友呢？

自己和嚴澤能算是朋友嗎？

黎昊心裏越想越多，且隱隱約約的，他又覺得，也許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止朋友而已。

嚴澤和別人也是不一樣的，他想著。

想著想著，黎昊終於有點了睡意，他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準備數一下八王助眠。

只是……

啪！

完全睡糊了的嚴澤又翻身抽了他一嘴巴。

黎昊：“……”

他怎麽突然忘了，嚴澤這貨的睡相差得要死，睡覺的時候一定要趕在對方之前睡著，不然的話晚上就別想睡覺了啊！

·

次日。

嚴澤雖然在前半夜時有些失眠，但後半夜睡得不錯，早上起來時精氣神十足。而反觀前半夜睡不著，後半夜想睡覺時卻被他折磨得被迫失眠的黎昊……黎昊整個人都跟棵蔫了的黃花菜似的，看著別提有多淒慘了。

“你昨晚幹什麽去了？”嚴澤詫異地看著黎昊。

黎昊沒吭聲，只怨念地望著嚴澤，一副慘遭嚴白勞欺壓的受氣包模樣。

嚴澤莫名心虛：黎昊睡不著應該是他的鍋吧？畢竟對方喜歡自己呢。

——雖然原因有偏差，但黎昊失眠的原因，確實是因為嚴澤。

咳嗽了一聲，嚴澤又想說些什麽，然而這時，黎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手機的鈴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黎昊也咳嗽了一聲，示意嚴澤趕緊去洗漱，準備今天退房走人，去面試原定計劃裏的那個新角色。

在嚴澤走去衛浴間時，他接通了電話。

黎昊原以為給他打電話的人應該是工作室那邊的人，也就沒看來電顯示。結果待電話接通後，他卻聽到了一個有些陌生的男聲。

“你好，”對方頗有教養，“請問是都天工作室的黎昊先生麽？”

黎昊微疑：“請問閣下是……？”

“鄙姓向，黎先生稱呼我為向總就行了。”對方彬彬有禮，只是語氣裏帶著股說不出來的傲慢。

黎昊：“……”正常人會讓別人稱呼自己為某總嗎？這哪兒來的中二病啊！

見黎昊沒回話，“向總”倒是自顧自地繼續說了起來：“你是嚴澤先生的經紀人吧？不知道黎先生能不能告訴我一下嚴澤的私人電話，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想找他商量一下。”

黎昊直接轉頭朝衛浴間那邊喊了起來：“阿澤！找你的。”

電話那頭的向以霖：“？？？”

怎麽回事，這經紀人難道和自己的藝人住在一起？？？

嚴澤正在刷牙呢，含含糊糊地回道：“素雖啊！”

黎昊：“向總。”

嚴澤把嘴裏的泡沫吐了出來：“向總是誰？”

黎昊搖頭：“我也不認識。”

“那掛了唄，估計是詐騙電話，待會兒就跟你說自己正在籌拍電視劇但是資金不夠，要你打錢給他。等以後電視劇開機了，就給我一個主演的位子捧我。”

黎昊驚了：“現在的騙子這麽厲害嗎！”

嚴澤：“對啊。”

向以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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