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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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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貝卡,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以逗我為樂,可一旦玩上驚險游戲,比如激流勇進,比如過山車,比如鬼屋,這家夥就只剩下面色鐵青的份了。要不是死要面子,她絕對早趴我身上,一邊哭鼻子一邊求我:“嚶嚶嚶,莉莉姐姐,別再繼續了,太可怕了!”

總算坐上了摩天輪,她的臉色好了起來。玩了這麽久,還是累了。在我眺望整座城市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我坐在她的對面,觀察著她的睡顏。

她的頭微仰,靠在座椅上,雙手慵懶地垂在身側。柔和的光芒灑在她的臉上,皮膚白得透明,就連黑色發絲似乎都帶有一抹茶色的微光。忍不住用狗尾巴草撓她的臉頰,她微微蹙眉,“嗯”了一聲,臉轉向一邊。哇!又忍不住撓她的睫毛。她的睫毛在草下發顫,看起來又長又卷,還毛茸茸的。

不知不覺,已經站在她的跟前,離她很近很近。

她長得可真好看啊。早就知道她是個美人胚子,小時候光紮起頭發就讓眾人驚艷,幾年過去了,又學會了化妝,簡直好看得像畫中人似的。

不過,她眼下微青,眉宇間也總透露著莫名的陰郁。我忽然又想起了剛才,那一轉即逝的痛苦神情。麗貝卡,她到底經歷了些什麽呢?在她的嬉皮笑臉下,會不會有另一張我不知曉的面孔呢?

不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

再一不小心,狗尾巴草掉在地上,雙手被她捉住。

這才發現,她睜著那雙紫羅蘭的眼,正目不轉睛地仰頭看我。

她眼中有紅血絲,呼吸微重。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還以為她又會湊過來逗我。

但她沒有。

她放開了我的手,望向窗外,聲音略啞:“我睡了多久?”

“也沒多久……就二十幾分鐘吧。”

我輕輕握住自己的手腕,那上面還有她的溫度。

心中五味陳雜。

好在之後,我們玩得很愉快。

我們在湖上劃船,在在商店裏穿梭,在集市裏徜徉,很快就忘記了所有的不愉快。

很多個瞬間,都會與過去重疊——七年前,我們也坐過摩天輪和旋轉木馬,我們在集市裏啃著當地的水果,觀察籠子裏的貓,手裏拿著彩色氣球。我們還遇到一群年輕的朋友,他們玩著樂器,笑著,跳著,吞雲吐霧。他們喝著一種甜酒,甜且香,喝了以後,會有種飄在雲端的感覺,會不由自主地想要跟他們一起跳舞。

“莉莉,你看。”麗貝卡指著集市裏的彩色帳篷。

“我們參觀過!”七年前,我們也遇到過這種神秘的帳篷。

“還記得帳篷裏面有什麽嗎?”

我想了想,感覺還真不太想得起來了:“好像……沒什麽吧?就是些奇怪的表演?”

時不時有人鉆進帳篷,帳篷門口有個抽著煙鬥的胖子,外面一張廣告牌,牌子上畫著奇怪的東西,看著像人,像動物,又或者說,玩偶。滑稽的音樂從裏面傳出來。

我忽然感到強烈的厭惡感:“還是別去了吧!”

“為什麽?莉莉,你在害怕?”

我感覺有些頭暈,揉了揉太陽穴,腦中卻忽然閃現一連串影像——我和麗貝卡笑著、跳著,迷迷糊糊地鉆進帳篷,陰暗的光線中,有好多、好多洋娃娃,奇怪的洋娃娃。因為有的洋娃娃沒有手,有的沒有腳,有的頭特別小,有的頭特別大,它們呆呆地看著我們,猩紅的液體從關節處流淌而出。

一陣幹嘔,我步步後退。

麗貝卡連忙扶住我:“你怎麽了?”

“頭暈……想吐……”

“我們不看了!你不想看的,我們都不看了!”

她焦急得嘴唇都白了,帶我去洗手間,又扶我坐在路邊的椅子上,給我買來熱果汁。

終於緩了過來,我卻越發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一旦回想起那一次“私奔”,記憶就變得特別單純,簡筆畫一樣。這些簡筆畫告訴我,我們僅僅離家七天,也就到處逛了逛,沒錢了,就回家了。而此時此刻,每想一次,記憶就會變得有些不一樣。一些可怕的東西、被刻意埋藏在潛意識之下的東西,似乎在慢慢爬了出來……

“麗貝卡,七年前的那次離家出走,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好像忘記了些什麽。”我問。想了想,又說,“而且回去以後發生了什麽,也模模糊糊的……”

麗貝卡眉頭微擰,她在猶豫。她很少這樣。過了一會兒,她問:“莉莉,如果真相意味著痛苦,而無知意味著幸福,你選擇哪一邊?”

“無知得來的幸福是暫時的。真相,哪怕暫時讓人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知道了真相,人就有了選擇的自由,無論是屈服還是反叛,結果會怎樣,誰都說不準!”

她凝視著我,緩緩點點頭:“你說得沒錯。那,我就告訴你真相吧。”

她擡起左腿,緩緩拉起裙子,露出白皙緊致的皮膚。

然後捉住我的手,摸過去。

我的臉瞬間就紅了:“呀!你做什麽!”

而手沒逃出來,馬上就碰到了她的大腿後方。

——這才發現,那裏居然有子彈的痕跡。

我的身體微微發抖,抱住腦袋,陣陣頭痛。

她嘆了一口氣,抱住我,輕聲說:“還記得那兩杯甜酒嗎……”

麗貝卡斷斷續續地講述著,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缺失的記憶漸漸重現。

我們在酒館遇到了一群搞樂器的年輕人,玩得很嗨,他們抽著□□,喝著雞尾酒。也給我們來了兩杯甜酒,加了料的甜酒。

午夜,我們跟著他們,去了游樂場,鉆進了帳篷,頭一次看到了震撼的畸人秀。興高采烈中,根本不知道,老板已經想好要如何將我們培養成新一代的畸人,如何為他賺錢了。理所當然,我們醒來時,已經被各種各樣的畸人綁在帳篷裏了——根本就是曾經在書上讀過的恐怖故事,但是完全沒想到,真被我們遇上了。

整整三個月,我們都沒逃出去。我們裝作乖巧的樣子,積極做雜事,從不反抗。好在老板也沒做特別過分的事。但之後,恐怖的消息傳來。再過幾天,他們準備“改造”我——把我制作成“斷臂維納斯”。還說我是上上上等貨物,已經被某老爺看上了,要高價購買。

“改造”的前一天晚上,麗貝卡帶我逃跑。被守門的侏儒發現,失敗,我被綁,麗貝卡被打得站不起來。他們還給我註射了什麽,讓我一直處於昏迷的狀態。

當天,他們把我帶到了“改造”的帳篷之中。

那裏有“成功”的作品,也有“失敗”的,面目全非的、腐爛的作品。

在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呢?

對,我當時一直迷迷糊糊的,一切都是虛幻的影子。

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麗貝卡的背上。她背著我,瘋了似的往前跑。

冰天雪地,狂風四起。我頭疼,雙眼朦朦朧朧的,但還是知道抱進她。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不斷對我說:“莉莉姐姐!我們馬上就能逃出去了!”

顛簸中,我仰頭,看見在風裏飄飛的雪花。

朝陽從灰黑色的地平線升起,一時心曠神怡,眼睛微微瞇起。

然後,就聽到了槍聲。滾落在地上,腦袋磕在石頭上,尖銳的疼痛。

而就是疼痛喚醒了我。

我連忙爬向她,天啊,她的腿受傷了,好多血、好多血!

遠方,有黑影朝我們跑來,黑熊似的。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背起她,往前跑。

看到一輛敞開的鐵皮車,打開車門,把麗貝卡抱進去。

這是平時用於送貨的車子,我開過幾回,不顧一切地發動車子。

歪歪斜斜地開出去,子彈打碎了後窗的玻璃。

麗貝卡的血在不斷流溢,我聽到了尖銳的蟬鳴。

撕下衣服給麗貝卡包紮,血已經將她那邊的座椅染紅了,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麗貝卡捉住我的衣角,不斷說:“莉莉姐姐……別哭……我沒事……別哭!”

“我沒哭!我沒哭!我沒哭!!”

看著她越發蒼白的臉,我捉進她的手腕,好似這樣她的身體就會熱一點:“我們去醫院!去醫院!馬上就去醫院!麗貝卡,別睡啊!”

“去了……醫院……就得回去了……別去醫院……”

“我們不逃了!回去吧!等你好了!我們就回去!”

然後,聽到了警車的聲音。

違規駕駛,被警察抓住。可以說,警察救了我們。

麗貝卡被警車送去醫院,我被拘留,但之後,也由於我和麗貝卡,“違法制造畸人”團夥被一網打盡。

我和麗貝卡都未成年,警察聯系了我的父親和麗貝卡的小姨。第一次私奔為期三個月零四天,以失敗告終。

我仰躺在游樂園的白色椅子上,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道:“如果這就是真相,那至少最後我們得救了,也不至於到‘真相令人痛苦’的境地啊。”

麗貝卡輕輕摩擦著我的手指:“那你還記得,回去以後,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一楞,回去以後?被父親責罵,然後,上學?

“我們留級了,你記得嗎?”

“留級?”

“我們離家三個月,回去之後,整整九個月,我們都沒有上學。”

“九個月……”

冰涼的雨滴落在地上,落在我們的身上。越下越大。

雨中,麗貝卡捧起我的臉,印上我的額頭,看進我的雙眼,道:“我實在不想讓你得知真相。或許就這樣,帶著你逃跑,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但就如同你所說的,無知的幸福,是暫時的,最終我們還是會被抓住的。我們真正想要的,不應該是逃跑,而是面對,是選擇的自由,不是嗎?”

我輕輕蹭蹭她的額頭,緊握她的手:“別擔心,麗貝卡。別忘了,我可是說過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怕!”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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