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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紫藤怨(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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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玄機你鞋子上的泥土還很新,按時間推算也莫過於事發之時三四個時辰間,試問如不是你所為,你在這個時辰間到紫藤花架是為何事?溫璋不容魚玄機幾次狡辯,咄咄逼人道。

魚玄機沒料到溫璋如此神通,不再說話:“的確。拋屍是我指使。但是綠翹之死並非是我。”

“我知道你有所抵賴。錐生,將血衣拿來。”溫璋陰沈著臉冷冷地命令錐生。

錐生將一件灰色道袍呈上,溫璋拎起衣物平攤在案臺上道:“這件沾有血漬的道袍可是你魚玄機的衣物?”

魚玄機知道再去抵賴,也是無多用處,不再說話。

溫璋命魚玄機畫押,將她收監。一代才女魚玄機殺人的事件一出轟動朝野,更有些好事之徒,將魚玄機的事跡改編成曲子,交由梨園子弟唱曲。

一日,魚玄機的老師溫庭筠登門拜訪,不用說溫璋也知道是為何事而來,溫庭筠與自己也有好些年的交情,他是有名的大才子,平時不願與人低三下四,如果不是為了學生,也不會前來他的正天府吧!溫庭筠也不客氣直接說明來意道:“我的弟子魚玄機因殺人入獄,但是望她是棟梁之才,請求開恩。”

溫璋道:“若皇上開恩,倒也好說。只是‘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好一個與庶民同罪!”溫庭筠冷哼道,“都說正天府的溫大人鐵面無私,是說一不二的執法者,今天頭一次碰面,果然是這樣呢。”

溫璋道:“老師,息怒,請聽我一言。老師可還記得墨子的《非攻》?”

“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為政於國家者,**譽之審,賞罰之當,刑政之不過失。……”是故子墨子曰:“古者有語:’謀而不得,則以往知來,以見知隱‘。謀若此可得而知矣。’

今師徒唯毋興起,冬行恐寒,夏行恐暑,此不以冬夏為者也,春則廢民耕稼樹藝,秋則廢民獲斂。今唯毋廢一時,則百姓饑寒凍餒而死者,不可勝數。今嘗計軍上:竹箭、羽旄、幄幕、甲盾、撥劫,往而靡弊腑冷不反者,不可勝數。又與矛、戟、戈、劍、乘車,其列住碎折靡弊而不反者,不可勝數。與其牛馬,肥而往,瘠而反,往死亡而不反者,不可勝數。與其塗道之修遠,糧食輟絕而下繼,百姓死者,不可勝數也。與其居處之不安,食飯之不時,饑飽之不節,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勝數。喪師多不可勝數,喪師盡不可勝計,則是鬼神之喪其主後,亦不可勝數。

國家發政,奪民之用,廢民之利,若此甚眾。然而何為為之?曰:‘我貪伐勝之名,及得之利,故為之。’子墨子言曰:‘計其所自勝,無所可用也;計其所得,反不如所喪者之多。’今攻三裏之城、七裏之郭,攻此不用銳,且無殺,而徒得此然也?殺人多必數於萬,寡必數於千,然後三裏之城、七裏之郭且可得也。今萬兼之國,虛數於千,不勝而入;廣衍數於萬,不勝而辟。然則土地者,所有餘也;王民者,所不足也。今盡王民之死,嚴下上之患,以爭虛城,則是棄所不足,而重所有餘也。為政若此,非國之務者也!

飾攻戰者言曰:‘南則荊、吳之王,北則齊、晉之君,始封於天下之時,其土城之方,未至有數百裏也;人徒之眾,未至有數十萬人也。以攻戰之故,土地之博,至有數千裏也;人徒之眾,至有數百萬人。故當攻戰而不可為也。’子墨子言曰:‘雖四五國則得利焉,猶謂之非行道也。譬若醫之藥人之有病者然,今有醫於此,和合其祝藥之於天下之有病者而藥之。萬人食此,若醫四五人得利焉,猶謂之非行藥也。故孝子不以食其親,忠臣不以食其君。古者封國於天下,尚者以耳之所聞,近者以目之所見,以攻戰亡者,不可勝數。’何以知其然也?東方有莒之國者,其為國甚小,間於大國之間,不敬事於大,大國亦弗之從而愛利,是以東者越人夾削其壤地,西者齊人兼而有之。計莒之所以亡於齊、越之間者,以是攻戰也。雖南者陳、蔡,其所以亡於吳、越之間者,亦以攻戰。雖北者且、不一著何,其所以亡於燕代、胡貊之間者,亦以攻戰也。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得而惡失,欲安而惡危,故當攻戰,而不可不非。’

飾攻戰者之言曰:‘彼不能收用彼眾,是故亡;我能收用我眾,以此攻戰於天下,誰敢不賓服哉!’子墨子言曰:‘子雖能收用子之眾,子豈若古者吳闔閭哉?’古者吳闔閭教七年,奉甲執兵,奔三百裏而舍焉。次註林,出於冥隘之徑,戰於柏舉,中楚國而朝宋與及魯。至夫差之身,北而攻齊,舍於汶上,戰於艾陵,大敗齊人,而葆之大山;東而攻越,濟三江五湖,而葆之會稽。九夷之國莫不賓服。於是退不能賞孤,施舍群萌,自恃其力,伐其功,譽其志,怠於教。遂築姑蘇之臺,七年不成。及若此,則吳有離罷之心。越王勾踐視吳上下不相得,收其眾以覆其仇,入北郭,徙大內,圍王宮,而吳國以亡。昔者晉有六將軍,而智伯莫為強焉。計其土地之博,人徒之眾,欲以抗諸侯,以為英名、攻戰之速。故差論其爪牙之士,

皆列其車舟之眾,以攻中行氏而有之,以其謀為既已足矣。又攻茲範氏而大敗之,並三家以為一家而不止,又圍趙襄子於晉陽。及若此,則韓、魏亦相從而謀曰:‘古者有語:’唇亡則齒寒。‘趙氏朝亡,我夕從之;趙氏夕亡,我朝從之。詩曰:’魚水不務,陸將何及乎?‘”是以三主之君,一心戮力,辟門除道,奉甲興士,韓、魏自外,趙氏自內,擊智伯,大敗之。

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有語曰:‘君子不鏡於水,而鏡於人。鏡於水,見面之容;鏡於人,則知吉與兇。’今以攻戰為利,則蓋嘗鑒之於智伯之事乎?此其為不吉而兇,既可得而知矣。”

溫璋說完後,問溫庭筠道:“老師聽完後,有何感想。”

“你不用說了,我明白了。但是溫大人,魚玄機你與她也相交多年,她的天性如何你也是知道的。只是我不知道李億的事對她打擊那麽大,竟改了她的個性,如今她殺人,太令人吃驚,作為老師如何也不能相信。我……也不想她就這樣葬於九泉。”溫庭筠兩只手相互摩挲道。

提起李億溫璋不禁臉色一變,當年為追求魚玄機自己也曾費盡心思討好她,然而她始終未將一記回眸留給他,在她心裏唯獨有一個李億,四年夫妻情卻在李億的懦弱下分崩瓦解。

“如果是我一定不會讓魚姑娘傷心。”溫璋想。此後不久魚玄機墮入紅塵,搖身一變成浪**,在男子中忽而飲酒作樂,忽而冰清玉潔,令人捉摸不透。就算如此,他還是無法忘掉魚玄機,在她冷遇自己的這些年裏,還是每天前去看她。

送走溫庭筠後,溫璋悄聲問錐生:“魚姑娘這幾日睡得可好?有無按時吃飯?”

錐生一聽溫璋這樣問話,覺得可樂:“魚姑娘如今在牢裏,只恐怕以後是條死罪,怎麽有心思吃飯?”想歸想,卻說:“屬下時常看見她發呆。”

“是嗎?錐生,隨我一同去看看。”溫璋聽見魚玄機在牢中不快活,立即吩咐道。

收押囚犯的監獄,呈一個個隔籠狀,這些重型犯單獨關押在一個牢房裏。溫璋剛進監獄就聽見牢獄中魚玄機的歌聲:

“莫為瑣事愁,

韶華百日休。

怎待繁英想留,

空照枝痕憂。

他年繁華做景秀,

朱影放天就。

由此甚北上游,

一夢到千秋。”

她仰首長嘆幾聲後,便抱膝蹲坐在拐角處,不再說話。

“魚姑娘!”溫璋看見魚玄機,趕緊上前道。

魚玄機看到溫璋如此不免冷哼幾聲:“少給我假惺惺,你不是希望我死嗎?”

溫璋不說話,默默地將手裏拎的籃子放下,說:“聽說你食欲不好,我讓廚房煮了些吃的。”

“一個快死的人,食欲怎麽可能好呢?”魚玄機諷刺道。

“我知道你在怨我,執法者莫過如此,要的是秉公執法。魚姑娘,如果有一萬個可能性,我希望我是錯判了你,如此你便可以……出獄。”溫璋說到此話時眼睛竟然紅紅的,令魚玄機大感意外。

兩人禁了聲,浮動於兩人上方的是一股妃色的暧昧氣息,魚玄機率先打破僵局,語氣也變得溫柔,問:“你怎如此婆婆媽媽起來?拿來什麽好菜?”

溫璋聽見魚玄機說起籃子裏的食物,從裏面變出了三四盤菜來,全都是魚玄機愛吃的。魚玄機奇怪地看了溫璋一眼問:“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些?”

溫璋文雅地笑了:“只要是你喜愛的,我見一眼就記得了。”

錐生看到兩人如此,悄悄地離開。魚玄機道:“你這人真是少見,要殺我又給我送吃的,不忍心見我受苦。受我冷遇那麽久卻又待我如故。溫大人,你這是要我欠你一筆人情債嗎?如此汙濁的我怎麽能如此受你厚愛呢?”

魚玄機長嘆一口氣道。

“為何要殺綠翹?”溫璋望著魚玄機看著純真的臉禁不住心疼地問。

“為什麽?溫大人,人的心中都住有一個惡靈,惡靈睡著的時候人的言行不受約束,可以理性支配;當惡靈醒了人的言行就無法控制。溫大人一直待魚玄機如當初,但是我的確偏離自己的人生。綠翹和秋實一樣都是很小的時候進了鹹宜觀,她聰明伶俐,我待她如親姐妹,只是沒料到她也和凡人一樣向往金銀珠寶,美好愛情。我的眾多相好中有一位薛姓男子因為長得象李億,因此我喜歡與他多相處,然而有天他來找我的時候,我去造訪朋友處,觀裏有綠翹照應。等哦回來死,發現綠翹的身上有情動後痕跡,我惱怒異常,命她脫下衣物,她反倒反唇相譏,用各種惡毒的語調來攻擊我。她的樣子讓我想起前夫的妻氏,也是擺出這付高傲的模樣看著我。我一時氣急,抓住她的頭猛烈撞擊到墻上。等我松手時她已經斷氣了。” 魚玄機說到此事時,竟語調平緩。唯獨溫璋明白,魚玄機在說這話時,心內已經繞回了七八次。

“溫大人,男人的心是什麽?魚玄機一點都看不明白。追求時百般好語,愛情冷卻時形同路人。用著冠冕堂皇的詞語實則卑劣的行徑來和交換著愛情。溫大人你覺得你是不是這樣的人。”

“魚姑娘,在我心目中你永遠是那個天真爛漫的魚幼薇。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流淚的。”

魚玄機望著眼前的男子,這是第二次仔細地打量他,她轉身走向牢房裏面道:“溫大人,你能保證劊子手的手腳利落嗎?如果我上路的話,希望能夠麻利些。”

溫璋聽到此話不禁眼睛一酸,不能再多言語。

魚玄機從手裏捧著盤子裏揀了幾塊芙蓉豆腐嘗了幾口,轉而回頭笑道:“若大人不嫌棄,來生魚玄機一定不辜負大人的情誼。”

溫璋望向魚玄機再也沒有作聲。此後的魚玄機就再也沒有和他說過話,雖然中間她被釋放出獄,但是在兩年後她又被判入罪。秋季還是比較炎熱的時節,紫藤花早已雕謝,只有幾片亂紅雜亂地開放。按照約定,溫璋給魚玄機找來動作最麻利的行刑者,匆匆離開了這個繁華的世間。

溫璋站在種植繁花的池塘邊,撒下魚玄機的骨灰,那骨灰剛進入池塘變成看一條全身銀白的鯉魚,魚朝溫璋看了幾眼,轉身搖晃著尾巴翩然離去。

溫璋沈重地嘆了幾口氣。

“大人,這樣站在太陽底下可不好啊!”看著溫璋如此錐生禁不住叮嚀。

天上飛來幾只燕子似乎在唱:

“燕兮燕兮,

啾啾歸還巢。

燕兮燕兮,

繁園無舊嬈。

燕兮燕兮,

母心蔭兒眺。

燕兮燕兮,

鉤月難圓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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