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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骷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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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侍郎李德手輕提著官袍下擺, 徐步從戶部公府裏頭而出,他正和身側的人說笑著。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刑部尚書的顧芳舂。

從馬車下來的陸懷遠見了這幕, 微微蹙了下眉頭。

“為了兒女債,一切就勞煩李大人了。”顧芳舂精銳的眸子淺淺映出一身淺青色官袍的陸懷遠,便特地再走出了公府外頭, 忽然對李德重覆提了一嘴。

不遠不近,恰好叫陸懷遠聽了去。

顧芳舂早年喪妻喪子,即便續了弦, 後宅裏也有數位妾室,可就是膝下無子。諾大的家業後繼無人, 一度愁壞了顧氏的族老。

又過了幾年, 顧芳舂身子骨不如年輕時硬朗結實, 子嗣問題卻始終未得到解決。權衡利弊之下,他只好從最近的宗室裏過繼一名男而來, 選中的便是已顧去的尚書顧明、顧大人的庶長子、顧柏年。

顧柏年雖是庶出,在顧明膝下也未吃到什麽苦頭, 可搖身一變成了刑部尚書的嫡長子, 可謂是風頭十足。

然而, 好景不長。

可隨著顧明偷梁換柱了官銀案, 浮出水面,連帶著顧明門下所有的男郎都受了牽連, 有的被降職、有的被架空、還有的被排擠的日日閑在家中無所事事。這位剛剛轉正不久的嫡長子亦然被連累,嫡位雖然還在, 卻始終不得舉薦與受用。直到去歲秋闈再次中了進士, 才被選入戶部承起主事一職, 與陸懷遠同級。

戶部尚書年事漸高, 已提了告老還鄉的折子,而提升戶部侍郎謝大人為尚書的指令已下達,一切就等禮部的程序走完。是以李德空出的位置就成了陸懷遠的目標。

想著,刑部尚書顧芳舂已和李德經過陸懷遠,二人都是對他頷首笑了笑。

“理解理解,顧主事年輕有為,的確是個人才,下官亦願意為其諫言,但願事在人為、下官的綿薄之力能有效用。”戶部侍郎李德心裏想罵人,這千年老姜挑撥離間啊!!

從差事上說,顧柏年的確比陸懷遠精通多了。但此人脾性瞧著有些琢磨不透,說貪功冒進吧,他卻是將人情、官場拿捏的很是溫和,說城府頗深吧,他似乎不曾算計過什麽人。

自問悅人七分準的李德對顧柏年有些望而卻步。

陸懷遠回以頷首,並不做聲,而是放慢了腳步往公府裏去,途徑同僚時和氣回以微笑。

前腳進了公房,後腳侍郎李大人就進來,順道自然而然地帶上門,他眸子多了些試探和謹慎,不等陸懷遠問,便直言:“賀氏莊子裏歿了兩人,失蹤七人,周遭村民都議論紛紛說是和袁賊有關。”

話至此,打住。

陸懷遠心裏咯噔一下,不自覺咽了咽喉,快速思索一番,便明白李大人真正想說的、卻不可說的是什麽。他與賀南嘉夫妻一場,賀氏傳出了關於袁賊的風浪,他這個舊夫值得懷疑。

想明白其中關竅,應當表現出毫不知情、滿頭霧水的反應,陸懷遠想不通道:“那只有庶出的賀氏,袁賊殺他們?這說不過去啊!!”

的確說不過去,可無風不起浪,李德與賀氏也算是姻親,袁賊乃朝堂的心頭大患,他此時不宜去向賀氏打聽,只好拐彎抹角地問陸懷遠,這麽一聽,心定了定。

“升遷未定,陸主事若是有門路也莫要吝嗇,為官者只有上任才有施展所能的機會。”丟下這句,李德已開門離去。

另一廂。

“骷髏門發家在金陵鎮,迄今有三十年餘載,凡是入門派者便不可退派、或是另入其他門派,否則便是叛徒,要斷其脛骨處置。聽說亦不可與朝堂官員有來往,否則也是有派規責罰。”關二爺已坐在下位區,是大理寺卿方大人賜的座。

他已不似剛剛進來時那般低的姿態。

許是因為女婿還被眾人一口一個“燕爵爺”的叫喚,有了底氣;又許是因為跑江湖多年,左右不過是生死,又不是沒遇上過,倒也沒必要將自己做低成哈巴狗似的。

加之,他發覺這間屋子裏唯有大理寺少卿瞧不上他,其餘的官面兒上都是“眾生平等”之態,便更沒必要訕訕的。流沙幫雖是江湖幫派,可從不違法亂紀,跟一個判案的維持個勞什子臉面,又不是戶部的那些個狗腿子!!

“去將那幾個頭顱取來。”大理寺卿方文吩咐,屬下即刻就從證物庫房取來三枚頭顱骨,分別是昭仁縣主、賀南音、賀文巖的案發現場的。

議事廳外的文官見了紛紛垂頭,生怕這三枚死物會索命似的。

屬下雙手托著呈放頭顱骨的盒子,走到關二爺、燕爵爺身前三尺左右停了,以免驚懼了燕爵爺,便駐足提醒道:“這便是死者現場留下的頭顱骨。”

而後擱置地上。

見慣了老|江湖的關二爺自然不怕,還因為上了年紀,眼神有些不好使,幹脆起身走近那盒子,還蹲下來湊過去瞧。

這幕,叫議事廳外頭的文官見了,胃裏有些翻江倒海。

燕宸是跟著關二爺去看的,別瞧他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還夜裏走了好幾樁生意,可當真見到那頭顱骨時,嚇得大喊了一聲“老天爺啊”,更是一跳三尺遠。

跳的位置也是別有用心,不偏不倚恰恰落在賀南嘉身邊。那一瞬什麽理智都拋諸腦後,理所當然、自然而然地揪著賀南嘉衣袖,手指著三尺遠的盒子問:“那是真人腦袋?”

他也算游歷四方的人,見識過假的人骨,為的便是嚇人。

賀南嘉點點頭:“真的,比真金還真。”

三個人骨都是真的,因為沒有儀器,無法精準的預估,但觀察骨質被氧化痕跡,都是有一定的年頭,初步推斷都在十到十五年間。

說話間,二人都覺一陣鋒利的眼刀掃了過來。燕宸後知後覺地松開手,趕緊走到賀武侯那側去,一眼都不敢看眼刀源泉之地。

賀南嘉朝傅琛看過去時,那雙桃花眸沒了方才血刃亂飛的戾氣,儼然換了副幽怨委屈的調調,她只好眨巴眨巴杏眸,再悄悄雙手畫了個小愛心。

上回在天臺,她就畫過一次,傅琛那張千年鐵樹臉開了花。

傅琛一瞬不瞬地盯著小愛心,可惜也只有一瞬。

“不錯,骷髏門的弟子便是將人骨別在褲腰帶上,據說是為了嚇退敵人。”說著,關二爺遲疑片刻。

“有何疑慮,當講不妨。”大理寺卿方文道。

“疑慮談不上,草民記得他們骷髏門的弟子不可遺失人骨,否則也是要按幫規處置的。”關二爺沒說的是,幾年前他為骷髏門的弟子跑貨,其中大弟子因為人骨壞了,竟被幫主給趕了出來。

還有,江湖幫派雖然對朝廷怨聲載道,可那是歷史淵源已久,兩方幾乎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二爺想不通,骷髏門的為何要殘殺朝廷官員家眷,還留下這般至要的線索?這不是挑/釁朝廷嗎?骷髏門的弟子再厲害,也抵不過朝廷的千軍萬馬呀!!

可這話也就心裏頭想想,且至要朝廷派出人手去江湖上打聽,骷髏門遲早會進入他們的視野。

“江湖門派之言哪有誠信可說?幫規什麽的那都是說給外人聽的而已。”聽了許久,梁固衍已有定論,不過是群宵小之眾,起了個嚇唬人的名字,在他面前螻蟻都不如。

他起身面向大理寺卿方文拱手請|命:“方大人,下官自薦前去,定會將他們活著抓回來,給朝廷百官、天下安康一個交代。”

賀南嘉剛想開口申請一起去,就被大哥哥賀文宣給攔了,他微微靠了過來,用極為低的聲道:“二妹妹去只會被姓梁的認為搶風頭,怕是弄巧成拙。”

的確如此,可她聽了關二爺一番介紹下來,有了新的疑問。

這個骷髏門似乎特意留下了人骨,即便今日關二爺不來,假以時日也會打聽出這個門派。別說朝廷了,就是一個平陽王麾下的二十萬大軍都能將骷髏門嚇退的,竟還留下了這般明顯的證據?嫌命長?

梁固衍領過兵、上過疆場,追剿一個江湖門派當是不再話下,大理寺卿方文想了想,便應下了。為了效率,方文想令關二爺與梁少卿隨行,借口便以跑貨的名義。

關二爺自然不願意,傳出去還有哪個門派敢和他做生意?

燕宸趕緊幫岳父打馬虎眼:“方大人,諸位大人,我岳父是帶傷回的,郎中說了,不可長途跋涉,坐著也不成。”

說服岳父過來,那是呈了賀南嘉還有傅將軍的友情,燕宸這個人交友認定了那就是一輩子的,用母親的話說:盡了良民的義務。這個梁少卿一看就是個好大喜功的,岳父跟他去鐵定被賣的一塌糊塗,不跟他去還有餘地,反正死的他都能說成活的。

“本官若是沒記錯,燕爵爺還未襲爵?”

拿官威來壓?梁固衍這是暗戳戳地提示燕宸已是民,若是官要他岳父去,即便不願意也得去。燕宸自覺也並非什麽善茬,對著鬼可沒必要說人話,曬笑了聲:“梁國公自廢黜了公爵位後,梁禦史就不再有機會了。而梁少卿作為家中次子,年少入疆不知更不足不奇。我朝伯爵與公爵同為世襲制,且可憐家父走的早,燕某不才,早早的承爵確實是有些受之有愧啊!”

梁固衍面色鐵青。

吊兒郎當的調調,一舉揭了梁氏好幾重傷疤。

一則,梁固衍是家中嫡次子,雖有戰功卻不可襲爵。二則,為了避諱兄弟相殘,梁固衍自小就不授公爵禮儀規矩章呈。三則,也是最致命傷人的,梁國公作為本朝唯一的公爵已成為歷史。

見狀,關二爺趕緊給了女婿一肘子,又給了一條線索:“骷髏門派的弟子還有一特征,因為他們胳膊粗壯、過於結實,所以都穿的寬袍的勁裝。可從金陵的成衣鋪、布莊、繡莊著手。”

聽出關二爺這是給他臺階,梁固衍臉色稍稍好看了些。

下一瞬。

賀文宣接著下他的面子:“這與本侯、還有宣平侯麾下的侍衛所見對上了,二妹妹的剖驗當真是精準不誤,給予了準確的調查方向,可惜了某些豬腦子聽不懂,白瞎耽誤功夫!”

侯爺在超品官銜之上,賀武侯又是聖上跟前的紅人,即便是明晃晃地罵,梁固衍氣死了也無法以下犯上。

皇城承明殿。

這日不上朝,昭帝本想看完奏折便去張華殿看望貴妃的,誕育皇子晉升的旨意都擬好了,可因為昭仁縣主的案子還未結,此時不宜宣昭,他便計劃等兇手緝拿歸案,便下達。但,可以事先告知,好讓貴妃的心也寬慰一二,雖然她無心於此。

看了許久,眼睛有些幹澀,昭帝放下折子,舉起剛換不久的熱茶盞。這套青花瓷還是傅琛那孩子親自燒陶的,柔美的勾勒,如點墨滴於紙上天下,紛飛飄灑。光澤精妙,如光輝傾於天下,雅典瀟灑。瓷體清脆,如枯葉沒於土下,卻華麗高。

手指摩挲細膩入微的質感,昭帝嘴角泛起笑容,視線越過杯盞看向窗棱,遠處的天際邊。

快了,下個月奕兒就要大婚了。阿姐,屆時你定要好好看看。

“皇上,傅將軍來了。”總管太監含笑溫聲報。

大約是感觸親人,昭帝一時間有些眼眶水熱,卻是擺了擺手,滿嘴嫌棄:“倒是舍得來看朕了。”

總管太監侍奉昭帝多年,哪兒會聽不出這是高興的,趕緊圓了好聽話:“一會兒皇上便這般說,傅將軍定又要負荊請罪了。”

是啊,奕兒那孩子實心眼,昭帝佯怒了眼總管太監:“還楞著?”

總管太監笑瞇瞇地躬身而出,再笑瞇瞇地引進傅將軍,而後識趣地退出去,帶上了門,還將門外的宮人引遠一些,不會走遠,但也不能聽見裏頭。

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

殿內。

昭帝一臉老父親的喜悅,看著與阿姐極為相似的外甥,那雙與阿姐幾乎一模一樣的桃花眸,恍惚還與阿姐一同在屋檐下,往昔不堪回首。哎,不想過去那些。

奕兒不說話,臉色沈重地如剛剛與他重逢的時候一樣,哪兒即將要做新郎官的樣子?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舅父欠你銀子?”

私下只有他們舅甥兩人時,便是民間的稱呼,昭帝口又渴了,拿起書案上的水壺,往杯盞裏倒。

傅琛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拳,深深吸了口氣,“舅父,當年為茹妃娘娘接生的穩婆……”

“還活著。”

杯盞裏水溢滿,順著杯盞外壁流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傅琛:小氣

賀南嘉:下回沒有!

傅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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