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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元宵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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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的女賓較多, 駙馬孟赫擔心嚇著她們,就下令將侍女的屍身安置在席院的隔壁,是處閑置的小宅院, 只有一間堂屋和兩間側舍。

孟赫知曉賀南嘉懂驗屍,便令人將侍女的屍身放置院中,由首尾由兩條長凳架高, 再在長凳上放置大平板,把屍體呈放平板上面。

打撈起屍體的是兩名侍衛,他們將發現過程細細道來。

“屬下搜索到水塘上的廊橋時, 發現橋下有零星幾片破碎的布料緩慢漂流,起先以為是穢物。我等便用長劍挑起來看, 察覺碎布料不像是絹帕棉質, 而是上乘的綢緞衣料, 就擔心可能有人溺水。”

“我等將整片水塘看了一圈,都未發覺有人溺水。後來在假山後側的水塘邊, 發覺水位相較之前不同。假山立於水塘之上,下邊定然有山窩根基, 於是屬下潛水下去, 便發現了屍體。”

“兇手委實狡猾, 用腰帶捆綁了石頭, 將屍體沈在塘底,許是老天爺可憐死者, 她的衣裙被假山劃破,破碎的布料漂了上來, 否則, 屍體怕是臭了才會被發覺。”

聽到這裏, 賀南嘉視線落在屍體衣料破碎處, 是裙擺的位置。

破|處的綢緞拉了絲,但破口是幾道平直且利落的截面,不像是不經意間、或是不小心綢緞掛石頭上而扯裂的,因為這樣的綢緞破口應當是層次不齊、毛糙亂絲,而不是這般的平整。

賀南嘉伸出雙手拽著沒壞的裙擺,狠狠用力撕,嘗試了幾回,除了將綢緞拉的變形,根本無法撕破。

想著自己是女流之輩,或許不行,賀南嘉便喚來工具人傅琛:“傅將軍,您來試試,能否將衣裙扯破。”

當下畢竟是在驗屍,且院子裏立了不少侍衛、還有駙馬爺孟赫與幾位武將,賀南嘉語氣勢必要公事公辦起來。

正所謂公私分明嘛。

她自以為思慮周全,不想傅琛聽見“傅將軍”這三個字稱呼,劍眉不悅地揚了揚,嘉娘何時能h改個稱謂?

因為不滿意疏離的稱謂,傅琛沒第一時間照辦,撕女兒家裙擺算怎麽回事?哪怕是已死之人,便問:“為何要扯破?”

意料到要求對正直的人來說有些不對勁,賀南嘉趕忙將設想道出,“死者的衣料如何破的,與破案有重要關聯。”

原來如此,傅琛依舊不願,此生除了妻子的衣裙,誰的他都不願碰、也絕不碰,雖然知曉嘉娘是為了破案,可還是埋怨地白了她眼,就喚隨行的松石代勞。

賀南嘉:“……”

松石拽著裙擺,三下五除二就撕破了。

但破口處拉絲破亂、綢緞毛面橫生,那麽便能說明:死者的衣裙布料是用利刃破壞,再被撒在湖面上。

這個結論與捆綁石頭的腰帶矛盾了,賀南嘉先將疑惑記下。

侍女的後腦勺發髻淩亂成團,左右的鬢發處卻非常整齊,皮表輕輕按下還能緩緩回彈,屍表還未有屍斑透出,說明死了還不到一個時辰。

而且,屍體雖然泡了水,可皮膚還未有皺痕,按照後世的推測,說明死者在水塘底的時間不到十分鐘。

口鼻淺處有嫌少的泥沙,深腔裏幹凈無雜,且指甲縫隙中非常幹凈,也能說明死者在池塘底時間不久。

賀南嘉抽出隨身攜帶的小刀,傅琛的視線也看了過來,二人都是一陣莫名的尷尬。

這把刀便是她用來躲避軍法,隔斷頭發用的。

理了理胡思亂想的思緒,賀南嘉暗示自己不可再開小差,於是先對死者的喉腔處利落下刀,

鮮紅的血液涓涓細流而出,其中不乏一絲一毫的雜質,更沒有浸染過水的痕跡。接著,賀南嘉精準地找出氣管,裏頭也沒有水痕、或是泥沙等其他的雜質。

這兩點均可說明,侍女並非是溺死。

同時,賀南嘉發現,侍女的唇有一些細細的傷痕,舌上也是。唇上的破損因為泡了水不是很明顯,但舍上的傷痕就很顯眼了,且非常雜亂、毫無章法。

能造成這樣的挫傷,很大概率是用眸中餐具對死者強餵、或是強逼其吞咽了何物。

根據席間其他賓客、還有管事的陳述,梁茹是巳時三刻到五刻之間離的席,其侍女亦然,那麽可以暫定死者是兩刻鐘之間遇害。

死者外表沒有任何傷痕,那麽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殺害死者,不用刀劍等工具,那便只能是毒物了。

宅院設施不齊全,且剖屍的工具賀南嘉也沒帶,便想著將死者帶回法醫府剖驗。

法醫府是昭帝下令興建的,如今天晉朝的百官誰不知,裏頭有一群驗屍聖手,且各個都是民籍。

因為傅琛的終身大事成了長公主的心病,駙馬爺孟赫自然也會關註些賀南嘉,起先只覺得大抵是個蕙質蘭心、貌美仙姿的小娘子。

可方才見她從裙擺開始,便有與常人不同的思維和斷定,而後驗屍時更是從容不迫,沈穩有章法。孟赫不禁暗嘲是自己膚淺了,此女才學博文另辟蹊徑,將來怕是要敵過三法司中大半的男子。

當即就下令,讓侍衛將屍體送至法醫府。

“駙馬爺,臣女還有一事,”賀南嘉指了指死者的裙擺道:“方才已讓松石衛親自演練過,死者的裙?乃是利刃所破,臣女認為,兇手不會將兇器隨身攜帶,應當就在府內。”

傅琛、松石、孟赫等人都是武將,看一眼手撕的裙?,再看一眼死者的裙?,就明白絕非是被假山石劃破的。

“有道理,”孟赫接著下令:“來人,搜索全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兇器來!”

榮昌公主府住的可是皇族,上至女官、下至雜掃,絕不可能會藏匿利刃,為的就是保護皇族絕對安全,一旦搜出來,定然是兇手的,這是指向兇手的證據之一,不能掉以輕心。

這時,孟赫長子孟霖疾步而來,眼神帶過賀南嘉,眸光堪憂地斂了斂眸,而後向孟赫回稟:“父親,陸主事要求將賀都尉拿下,兩方整僵持不下。”

賀南嘉後槽牙咬緊。

來之前明明說好了,等她驗屍再做定論,大哥哥殺梁茹的婢女?為什麽呢?真是笑話!陸懷遠去了戶部,腦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她不知自己怒火中燒的模樣,如數看在傅琛眼裏,雖知道那是她的大哥哥,過去相處點滴都能體現,賀文宣很是關愛賀南嘉,可就是莫名地吃味兒。

“賀法醫莫要著急置氣,我等先去看看吧。”

孟赫起頭,其長子孟霖隨後。

賀南嘉與傅琛雙雙走在後邊。

徑直游廊時,二人特地與前面人拉開了些距離,周邊皆是花林灌叢,寒風鉆了些許過來,傅琛微微側了些角度,用身子為她擋一些。

“賀都尉近來可有得罪何人?”吃味歸吃味,既然二人已通了情誼,嘉娘的大哥日後也是他的大哥。且於公,傅琛比較欣賞賀文宣的為人,他大概是整個天晉朝最低調的藩王女婿。

今日的事,顯然是個栽贓,沖的是賀氏,至於究竟是賀文宣還是賀南嘉,傅琛還未定數。

賀文宣已是天晉朝最年輕的侯爺,官拜正四品,假以時日就能晉級武翼都尉三品官職,大好的仕途,哪怕會有天大的仇怨,也不可能選在這般日子動手殺人。

太蠢的手法,除了栽贓別無他能。

賀南嘉搖搖頭道:“我甚少於大哥哥聊差事,但他不是個冒進之人,”頓了頓,遲疑一瞬,還是說:“大哥哥小時候挺不容易的,他從不得罪人,哪怕此人叫他很難過。”

賀武侯病死的消息傳來時,大哥哥斷食一日,至今都未曾動過酒和肉,為的就是全他心中堅守的孝道。賀武侯辜負了大哥哥的娘親,對他也不曾有過父愛,可大哥哥從未想過要對賀武侯不孝。

傅琛那股酸勁兒又不自覺地跑出來,他小時候也很不容易,嘴上卻還是安撫她:“是禍躲不過,兵來將擋。”

不一會兒功夫,幾人行至到宴席外頭臺階處,裏頭熙熙攘攘的說話聲傳來耳中。

“賀都尉有殺人之嫌,腰帶便是鐵證,按我朝律法,應先行扣押審問。”

“賀某的腰帶遺失,巳時二刻鐘便和公主府的管事、還有孟霖告知,他們皆可為賀某佐證,此物是兇手假貨賀某。”

“這都是賀都尉的片面之詞,有誰目睹你的腰帶不見了?”

大放闕詞的不是別人,正是賀南嘉的前夫,陸懷遠。

榮昌世子爺孟霖點點頭道:“賀都尉巳時二刻的確說過此事,因為還在宴席上,我等讓賀都尉稍後,待宴席後再替他尋。”

主子開了口,管事的也出列將經過簡述一番,與賀文宣的說辭核對上了。

“可巳時三刻到五刻之間,賀都尉不在席上,獨自一人去了後方的池塘,這豈不是太巧合了?”陸懷遠似乎忘了他已不是大理少卿,沒破案的本事卻想強撐起破案的職責。

賀文宣從衣袖取出一張小字條,展示給眾人看:“這是賀某告知腰帶遺失後,會帶席位上所見。”

陸懷遠接過來,眨了眨眼,將字條扔回去:“此能說明什麽?”

他覺得字條上沒有時辰,非常粗顯。

賀南嘉走了過去,撿起那張字條,展開來看,她擡眸剜了眼陸懷遠,在陸懷遠懵逼的神色中,走到駙馬爺跟前,“駙馬爺您瞧,這是您的字跡嗎?”

駙馬孟赫接過來,登時瞳孔地震,他鄭重地頷首:“確為我所寫,可此事被擱置了,這字條已讓我給扔了啊。”

字條內容簡單明了:讓賀文宣去宴席後方池塘敘事。

孟赫是大哥哥賀文宣的最高上司,在宴席上,上司忽然有事要和下屬談,誰都不會多想,大哥哥便是被這個字條給誆了過去,從而就沒了不在場的證明。

“將打掃書房的雜役叫來,”駙馬爺孟赫敏銳度很高。

賀南嘉頷首彎唇致謝,而後看向陸懷遠,問:“陸主事,倘若戶部尚書大人給你寫了這個,您是去還是不去?”

戶部尚書大人就在賓客間,聽此不由自主好奇看向陸懷遠。

陸懷遠沒直接回答,而是道:“我首先會請示尚書大人,此字條是否乃他所寫,而非楞頭青地前往。”

戶部尚書大人臉色微變。

賀南嘉笑了笑,“陸主事不識戶部尚書大人的字跡,不代表我大哥哥賀都尉不識駙馬爺的,我哥哥可沒後門讓他走。”

陸懷遠臉色一陣紅白交錯。

戶部尚書目露不適,他和陸懷遠委實最多算遠方親戚......

賀南嘉繼續道:“侍女是死後被腰帶捆綁了石頭沈在池塘底,要做這些事,兇手的鞋、袍子勢必會沾上水,你們瞧我大哥哥,他身上可有半分濕跡可尋?”

證據可以用來揪出兇手,也可以用來排除兇手。

眾人隨賀南嘉提起,紛紛看向了賀文宣,他不躲不退,緩緩行至廳正中間處,伸張雙臂,緩緩踱步轉圈,意在讓所有人瞧個真切。

賀南嘉忍不住揶揄大哥哥一眼。

別瞧大哥哥是武將,自從娶了趙錦煙,越發註重儀表和裝束,若有袍子沾了汙漬或是水漬,都會被嫂子一頓嗔說。

賀文宣這般正氣淩然之勢,惹的幾位與其交情深的官員開口幫腔。

“賀都尉為人剛正不阿,軍中裏裏外外從無錯處,今日之事蹊蹺的不對勁,本官信得過賀都尉,絕不會對一個後宅侍女下手!”

“不錯,賀都尉已貴為侯爺,還是鎮北王的女婿,殺一個侍女與他而言有什麽好處?”

“在這樣的日子,殺害侍女,這不是自掘墳墓?”

聽道這些聲音,賀南嘉暗為大哥哥欣慰,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正是如此。

腰帶捆石頭、碎片衣料、光是這兩點就非常自相矛盾,但凡稍稍品一品,就能發覺站不住腳。

賀南嘉是這般想的,傅琛同樣這般認為的,偏偏陸懷遠死腦筋轉不過彎來。

“賀法醫莫不是忘了,席間門邊上,就有預留的火鬥,別說是袍子濕了,就是鞋襪濕了,這會兒也幹了。”陸懷遠露出聰明一世的神情。

火鬥算是古人用做烘幹袍子的熨鬥。

這話,同樣也引來了幾句讚同。

“是啊,我方才凈手,水沾濕了衣袍,如今恰好已幹透了。”

“我家內子濕了的絹帕,已被火鬥熱幹了,你們瞧……”

賀南嘉幽幽搖了搖頭,隨意走近一張矮案邊,與那位官員道:“失禮了,接這位大人的杯盞一用。”

言罷,不等其反應,就附身拿了起來。

那位官員先是被賀南嘉的瑰容晃了晃眼,慢半拍地點點頭,再想要回應禮說一二,已是過了時機,但沒來由地得了傅琛的一記眼鋒,他只覺冷汗涔涔。

賀南嘉將杯盞裏的水潑在她的裙?上,此舉引得眾人唏噓不已,不少官員都對她大膽行徑唏噓不已,她充耳不聞,而是用火鬥熱烤裙?,直到徹底幹透,拎著裙?一角展示給官員看,“若是用火鬥,衣袍上依舊會殘留濕痕,我大哥哥的可沒有!”

眾官看看賀南嘉的裙?,濕袍雖然幹,可和幹袍之間有條歪歪扭扭的痕跡,且皺巴巴的。他們再看向方才說話的官員,果然他們的袍子、絹帕都是皺巴巴且也有歪扭不規則的痕線,這幾人頗為不好意思的躲了躲。

耳聞不如一見,現場剛剛呈現的實驗,大部分的官員都信服了。

“陸主事辭了大理寺少卿一差,對我朝律法生疏了不少,我大哥哥因為腰帶有了嫌疑,可他身上的證據也可以為他排除嫌疑,扣押候審對待的是已定罪的人,如今可不興屈打成招了。”

雖沒點名道姓,可周圍人都聽出來,賀南嘉在說曾經的陸少卿屈打成招。

對於三法司而言,這樣的招數不是什麽新鮮的,可到底上不了臺面,被公然拿出來說,自然丟人。

陸懷遠氣不打一出來,他的妹妹中毒,妹妹的侍女被殺,賀文宣有嫌疑,他還不能作為受害者家屬問上一問了?

“賀法醫,咳咳—”梁茹虛弱的聲音,遠遠慢慢地傳來。

眾人看過去,梁茹左邊是梁慧攙著,右邊是華陽公主。

她臉色蒼白,眸底紅血絲隱隱現現,每走一步都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泛白的唇一開一合道:“賀都尉與我的侍女有過肌膚之親,我的侍女求名分無路,被逼與其撕破臉。那麽按我朝律法,賀都尉能定罪麽?”

若換個說法,賀南嘉或許還只是懷疑,如今已能肯定,要對付他們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個梁茹。雖然還沒弄清楚侍女的死、還有梁茹中毒之間因果,但這般汙蔑大哥哥,真是目的就是毀了他,賀文宣聲音陡然冷戾下來,“茹娘子,我朝律法嚴明,汙謗他人,責杖刑!”

他的態度剛烈,讓稍稍有些狐疑不決的人,又有了幾分信賴。多數人則是看戲的姿態,侍女勾搭侯爺的事,其實也屢見不鮮。

賀南嘉無條件信賴賀文宣,看人得用心。

誰料華陽公主卻忽然說:“今日,我見到賀都尉與茹娘子的侍女有過糾纏。”

作者有話說:

傅琛:華陽,我勸你善良。

華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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