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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解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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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盒剛剛揭開, 裏頭的香氣已悄然溢了出來。

燕宸躺在塌上,動了動鼻子,聞到了燒鵝的肉香, 忘了身上還有傷,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不料因為動作幅度過於大, 牽扯到後腰的傷口,疼的他齜牙咧嘴地“哎呦”出聲。

小廝放下食盒,趕緊走向塌邊, “宸哥兒慢點兒,仔細您的腰, 郎中說了, 不可大動作。”

說著, 手已攙扶到了燕宸。

“嘶—別動!”燕宸撅著嘴,閉著眼, 仰著腦袋,似被一口仙氣吊著似的。

小廝被他一喊, 雙手剛剛輕扶上燕宸的後腰, 可就是不敢發力也不敢動。動吧, 又擔心自己主子摔了, 不動吧,又怕碰著他的疼處。一雙手前後不進, 杵在原地,很是尷尬, 他囁嚅:“宸, 宸哥……”

燕宸嘴撅的跟金魚似的, “呼呼”地出聲, 靠著堅韌的毅力,緩緩挪腿下床,再一點一滴站了起來,臉上表情早已扭曲。

都這般疼了,他還不忘問小廝吩咐的事辦的如何了,“查得如何了?”

說起這個,小廝收了手,一臉為難:“傅將軍好像並不不認識關娘子。”

燕宸扭頭瞪向小廝,眼眸似要噴出火來,“好像?似乎!!”

這事要從兩日前說起來。

燕宸在禦史臺當差,得了上頭的令要去流沙幫,他樂不思蜀。一個月以前,他無意間結識了關芊芊,覺得此女很是對自己的胃口,就有心與她締結良緣。

關芊芊是江湖中人,沒有京城閨秀那些虛架子,最難的事品性還非常的正直,對燕宸言說過去有一段無疾而終的情緣,絲毫不遮掩、保留。

雖然飽讀聖賢書,可燕宸不被教條墨規束縛,他自己心中有一桿秤,很欣賞關芊芊的脾性,二人一來二往,算是情投意合了。母親對他的姻緣用她的話說就是:佛性、隨便。

既如此,燕宸便也抱著目的,踏踏實實與關芊芊來往。

前些日子,流沙幫多事之秋,眼看風波都平息了,燕宸也想當著眾人的面兒,向關二爺道喜。他在流沙幫外頭遇上了傅琛,與人提了一嘴,就被他給踹了。

當即他就爬不起來,是讓人給擡回來的。郎中說了,下腳之人是個高手,沒踹斷脊椎骨,但也差不多了。

郎中走了以後,燕宸就腦洞大開,想是否關芊芊的前認姻緣就是傅琛,結果小廝查了個寂寞出來??他指了指後腰,斥責小廝:“將小爺我踢成這樣,你跟我說他倆不認識?說出去,誰信啊!你怎麽辦的差事?”

小廝苦哈哈地眨眨眼:“屬下從飆淩府裏的下人口裏打聽的,傅將軍的確有個心上人,他們誰不知是誰,可都說,傅將軍並不認識關娘子。”

燕宸已坐到圓案旁,手撕下一片燒鵝的腿肉,“母親可回來了?”

小廝點點頭,“大娘子傳話說,先少安毋躁,等等賀法醫探聽結果如何。”

燕宸咬了口,點點頭,只能先如此。

一夜過去,天空飄起了雪粒子。

今日,傅琛猶如往常一樣,來法醫府教賀南嘉功夫,她已從靜態的動作進階到動態了,日日對著木人樁出拳。

頑石送來的時候就說,這個木人樁是傅將軍令人特制的。

木樁身、底座、堅硬如磐石,普通的劍、刀很難砍斷,考慮到賀法醫是女流之輩,樁手采用的木種則稍軟一些,賀南嘉再帶上特制的拳套,就不會因為習武的沖撞導致手腳腫痛了。

考慮的這般面面俱到,很難不讓人眷戀、甚至起了非分的念想。

阿江在前院的頂上,蓋了層雨棚,哪怕是下雨或是下雪天,也不會影響賀南嘉習武。

風吹了些雪沫子進來,雜役掃了一圈,還將木人樁用棉布仔仔細細擦了個遍。

傅琛來時,就見賀南嘉披著鵝黃色大氅,立在冬日的雪霜下,盈盈雪粒中,佳人如絲雲。

賀南嘉也看見了傅琛,她擺擺手,院子裏雜掃的奴仆下去。

冬梅夏荷端來一張小圓案,兩張木凳,圓案上呈有冒著熱氣的茶壺,冬梅給兩盞空杯倒滿了茶水,夏荷則拿來厚實松軟的坐墊,擱在木凳子上。

“傅將軍,今日……”

“今日不必武動,我教你心法,為期七日。”傅琛看了眼她,徑直走過去落座。

冬梅夏荷聽了紛紛暗喜,七日恰好度過姑娘的月事期。

賀南嘉挑眉,心中隱隱胡思亂想,是巧合!可也太巧和了吧??

“好,”她應聲走過去落座。

喝了幾盞茶下肚,傅琛當真就開始教賀南嘉心法了。

“閉目冥心坐,握固靜思神。叩齒三十六,兩手抱昆侖。左右鳴天鼓,二十四度聞……”

有的賀南嘉聽的懂,有的勉強猜的出來,還有的就是天書,傅琛說了一段,便問:“可有不懂之處?”

賀南嘉點點頭,如實道:“幾乎都不懂。”

傅琛並不意外,耐心的解釋完再說下一段:“有女仳離,條其嘯矣。條其嘯矣,遇人之不涉淑矣。”

賀南嘉:“……”

雖然是理科生,但她寢室裏有個學古典文學的室友。若沒記錯,這首詩似乎是講女子要看擦亮眼睛看人之類的,想著就聞傅琛問:“賀法醫可懂了?

懂是懂了,可有些不確定。

不是教習心法嗎?怎會跟她講起這個來,賀南嘉正猶豫著要怎麽委婉解釋。

傅琛桃花眸灼灼而視:“賀法醫遇人不淑,遲早回頭是岸,未免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才是好。”

確定了,當真是教她呢!

賀南嘉杏眸眨了眨,莞爾一笑,揶揄起自己來:“不想臣女在傅將軍眼裏,竟是這般長情之人?”

傅琛桃花眸凝視過來,黑若深潭地眸底仿若寫著兩字:不是?

“我對陸懷遠本就沒有情意,和離與我是喜事、好事,”賀南嘉不明白過了那麽久,傅琛竟還會有這樣的想法,未免也太瞧不起她了。

索性,今日暢所欲言一回:“說句女兒家不該說的話,臣女瞧不上陸懷遠這樣的男子。不過是靠著家族蒙獲的官職,能力與之位是半分都不匹配,霸著官、享著勸、卻不幹實事,不僅不配做我的夫君,就是天下的女子,他都不配娶來。”

媽寶男一個,什麽玩意兒!呸!當然了,這話只能對房姍口嗨。

傅琛眸地的墨雲的更深、更濃了,骨節修長的手指緩緩轉著杯口,脫口而出:“燕宸雖是進士及第,可他品性不端,與關娘子不清不楚,也絕非良配!”

怎麽他主動挑起住題了?賀南嘉有一瞬的無措,她準備了許多的緩沖都還沒用呢,但很快就跳轉好了頻率。

昨日,她受了房姍所托,要試探傅琛是否也喜歡關娘子。想到前不久流沙幫,關芊芊說的話,對比傅琛,自然是高過許忠的兒子千百倍的。

可是,月石說,傅琛一直將斷發隨身攜帶,那定然不會是關芊芊的才對。

瞧傅琛怒火隱忍的樣子,賀南嘉本能地迷惑,可她內心深處卻更加好奇,就像是本能驅使她要去問、去摸索。

她委婉道:“傅將軍此言差矣,燕宸是否良配,關娘子自會決斷,傅將軍不過是旁觀者,應當尊重關娘子心中所屬才是。”

傅琛越聽越別扭,但哪兒別扭又說不上來,他搖頭道:“與關娘子有何幹系?本將什麽都沒做。”

大哥你都把人差點打廢了,還說沒都沒做?竟睜眼說瞎話呢?賀南嘉嘆了口氣,稍稍直言道:“不論傅將軍瞧燕宸與關娘子多麽的不相配,都是他們的事。您既不是關娘子的兄長、也不是燕宸的族親,這般插手他們之間,總是不大好的。”

嗒—

傅琛手松了杯盞,悠然起身,桃花眸深視坐著的小娘子,直到圓案上的杯盞緩緩轉停,他才將今日所言想了個透徹,忽而明白自己似乎想錯了。他喉結滾了滾,問:“賀法醫,不難過?”

賀南嘉身子靠後,茫然地搖搖頭,反問:“臣女為何要難過?”

方才還一臉悶氣的傅琛,忽然曬笑了聲。

這是賀南嘉頭一回見他笑露了尺,可惜只有一瞬,像是曇花一現那般短暫、迷人,更像個天真的孩子,不知為得了什麽“寶物”而饜足。他重新坐了下來,頷首道:“燕宸與關娘子郎才女貌,很是般配,賀法醫吃茶。”

賀南嘉:“……”

怪人一個!

就快要除夕了。

賀南嘉回了侯府小住,柳姨娘就快生了,趙錦煙的肚子瞧著也快了,估計就是這一來個月,府裏有兩個有身子的人,上上下下都很謹慎、小心的伺候。

除夕前三日,善書琴親自去鄉下莊子裏請賀老夫人回府,可老夫人閉門不見,或許是聽聞了賀武侯病死他鄉的消息,所以並不想再看到兒媳婦。

善書琴無奈只好留下些實物,讓人好生照看,就自己回了府。

賀文宣是除夕前一日回的府,這堂遠門去了接近一個月,是奉旨贈糧去東部災荒之地,自然見到了李廉。

他稱李廉在那兒一切都井然有序,和當地的知府尋到了好法子,名為“嫁接種植”。他們從南部山林移植了許多林木、植被、還有農作物過來,荒山已變成小小的綠田,假以時日定會變成蔥郁的山林。

善書琴聽了後欣喜落淚,兩人間隔了半輩子,分了半個天晉朝堂,日後會怎樣,有誰知道呢。

除夕夜。

侯府的花園裏,搭了戲臺子,席位就設在花廳裏,戲臺子的正前方,善書琴坐首位上,後輩們分坐在左右兩側。

賀南嘉披著厚厚的雪色鬥篷,手裏捧著金絲暖爐,與阿通坐在一側,靜靜的聽戲。

來了古代以後,聽戲成了古今通用的樂趣。

這場戲是京城知名的戲班子,若不是有房姍這個富豪閨蜜,他們還請不來呢,戲文講的是將門虎子喜歡上一個平民姑娘的故事,二人沖破世間重重阻礙、困難,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

“好動人啊,若是孟遼也和這男子一樣,我就死而無憾了。”阿通感慨萬千,她與孟遼之間說情總覺得有些不夠,反而更像戰友情。

孟遼敬重她、愛護她,不是因為她這個人,而是因為條條框框的規矩、禮儀還有她的身份。

賀南嘉笑了笑,緩緩搖頭。

“我說的不對嗎?阿姐?”阿通看她搖頭問。

“倒不是對與不對,而是適合與不適合,”賀南嘉不喜歡這樣的故事,因為根本不存在,她覺得積極、長久的愛情應當是旗鼓相當,這種男尊女卑的模式,本是就問題。

倘若,要像戲文一樣,男的為了女的放棄了所有,有了愛情卻沒了地位、尊榮,別說男的日後是否能維持初心,就她想想也不一定能接受,何況是古代封建男權社會?

當然,戲文唱的多半就是不存在,才會有人追崇著去聽去看。

“二妹妹怕是沒遇上,不懂什麽叫做生死相依。”趙錦煙揶揄。

賀文宣頷首附和:“遇上也莫怕,二妹妹只管知會一聲,大哥哥就替你把那人給扛來!”

趙錦煙切了聲,“聽見了嗎?回頭要是做不到,就唯你是問!”

賀文宣不甘示弱,“問就問,誰怕誰啊!”

看著兒女們笑做一團,善書琴美目彎彎,年後阿通就要出嫁了,嘉娘的姻緣在哪兒呢?

兩個善婆子是最懂她心思的,低聲安撫道:“年夜飯喜慶著呢,大娘子莫要愁還遠著的事。”

“可不,我瞧二姑娘是個有主意的,說不定心裏早有劃算了呢。”

善書琴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這樣喜慶的場合,大家夥兒互相說著吉祥話,一頓飯吃了快一個時辰,好在屋子裏有地龍,否則飯菜怕是要透心涼了。

快到子時是,戲文都唱完了,善書琴稱坐久了腰酸,就讓大家夥兒自行玩樂,她先回屋去歇息。

趙錦煙肚子已經很大了,坐久了腰也不舒服,由賀文宣扶著回了屋。阿通喝了不少,走的時候已經搖搖晃晃的,由女使攙扶離去。

此時,鞭炮聲陣陣響起,一家停了,另一家又放,好不熱鬧。

後世,為了保護環境,已很久沒有放鞭炮了,如今聽著煙火氣十足聲音,賀南嘉一時興起,也想放煙花、爆竹。

冬梅夏荷跟管家提起,很快,管家就從庫房裏取了過來,送到賀南嘉的院子裏,“二姑娘,不若老奴替您放。”

既然要放,當然是自己來才好啊,賀南嘉搖搖頭道:“我想自己來。”

管家很是貼心,先點燃了一根長香,然後遞給賀南嘉:“二姑娘仔細些,別燒著手,離遠一些。”

賀南嘉點點頭,拿著長香的尾巴,靠近地上的煙花箱,點燃了露在煙花紙外頭的火線,火舌卷起來時,她即刻後退,丟了長香,手堵上耳朵。

砰砰—

巨大的煙花在空中綻放,花瓣如雨,紛紛墜落。

緊接著,一粒粒金砂噴射而出,在空中傲然綻放。赤橙黃綠青藍紫,樣樣俱全,姹紫嫣紅,把夜空裝點得美麗、婀娜,把大地照射得如同白晝。

冬梅夏荷歡呼著、拍手跳躍著,趁著聲聲鼎沸之際,賀南嘉對著夜空高呼六字。

“啊?二姑娘,您說什麽?”冬梅聽見了不清晰的聲音,好像有什麽琛??

賀南嘉搖頭喊著:“沒什麽。”

夏荷沈浸在歡樂氣氛只,什麽都沒察覺。

主仆三人在煙火中,手拉手,翩翩起舞。

他們身後的高墻之上、銀霜之中、峋爛的光輝之下,立著一墨袍男子,他耳囊動了動,薄唇緩緩勾了勾,回應道:“嘉娘,新年快樂。”

除夕夜色,大街小巷被煙花、火燭照的流光溢彩。傅琛隱入墨夜,悄聲回了府,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

剛進屋,周遭忽然大亮,傅琛警惕的抽出腰間的劍,冷光快速絞上入侵者的脖子。

“警覺差了這麽多?臭小子。”昭帝揶揄笑了,正經危坐的姿勢絲毫不受脖子上劍氣所變。

看著他一身常服,傅琛收了劍:“舅父怎來了?”

作者有話說:

沒有說錯,傅琛喊皇帝舅父!!!!後面的案子用得到。

還有一章過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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