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

莫黎面對陸清晏突如其來的求婚, 整個人都僵硬了。

她抿著唇，半晌沒有說話, 臉上看不出絲毫興奮或愉悅的神情, 反倒是透著不知所措。

陸清晏察覺到她神情的變化，內心緩緩下墜，道：“你不願意？”

“……不是。”莫黎打起精神，解釋道, “就, 之前我爸媽不是說了嗎, 要找高人看日子……這個事情他們長輩有安排，我不好擅自決定……”

“這你放心。”陸清晏道, “我會找人在春節前後挑一個最合適的日子，我也會跟叔叔阿姨交代。”

“可是……”莫黎還想繼續找理由。

“我上次在蘇黎世待了半個月，”陸清晏開口道，“因為我父親病危。僥幸, 在急診室搶救過來了。為了保證術後安全, 我多陪了他一段時間。”

莫黎怔怔的看著他。

陸清晏抓著莫黎的手, 聲音低沈, 緩緩道：“我想在這個春節，帶你去蘇黎世見我父母, 在那邊的教堂舉行婚禮。”

他看著她的眼睛道：“這是他們的心願，也是我的心願。”

莫黎眼眶泛紅, 突如其來的心痛, 令她眼底濕漉漉的, 忽然掉下淚來。

陸清晏伸手拭去她的淚水, 淡聲安撫道：“我沒事, 你不用擔心。”

早就五年前, 父親確診癌癥晚期，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幸命運足夠留情，足足撐了五年。

“關於離別，我早就做好了準備。但我希望到來的那一天，大家都能了卻遺憾。”

莫黎眼淚越流越多，她低下頭，捂住自己的臉。

她從沒有像這一刻般，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陸清晏將莫黎擁入懷中，輕輕撫著她的後背。

良久，莫黎緩和情緒，在他懷裏點下頭，啞聲道：“好，我答應你。”

陸清晏彎起唇角，如獲至寶般，將她抱得更緊了。

“你的小名是叫黎黎嗎？”他在她耳邊問道。

莫黎點頭。

他親吻她的耳垂，溫柔又鄭重道：“黎黎，我是第一次做老公，也是唯一一次，以後請多指教。”

莫黎埋著腦袋不斷點頭，她不敢看陸清晏的眼睛，心痛的快要窒息。

她最終沒有拿出特地準備的生日禮物——藏在其中一個禮品箱裏的袖扣。

她不能擅自給他送禮物。

她沒有資格在他生命留下痕跡。

後半夜，星月寂寥。

陸清晏和莫黎道過晚安吻後各自回房。

管家和傭人都休息了，院子裏的彩燈也熄了。

在一片寂靜中，別墅大門被輕輕推開。

莫黎穿著睡衣披著一件厚外套，走到院子裏，來到樹下。

她借著手機的燈光，取出禮品箱裏的那對袖扣，打開蓋子。

月光下，袖扣散發出瑩亮的光輝。

淚水毫無征兆的掉下，砸碎在袖扣上。

次日，莫黎在陸清晏離去後，從園丁那裏借了一把鐵鍬，在樹下挖了一個洞。

她趁著四下無人，把裝著袖扣的小盒子放進去，接著將土蓋上。

直到把土徹底踩實。

她那份不該有的情意，如同這對袖扣，被掩埋的嚴嚴實實。

……

周日，莫黎稱公司有急事要處理，得去加班。

到了頌歌後，宋佑安已經在等著，莫黎坐上他的車離去。

車窗關閉，車子在馬路上飛馳，穿過城市街道，駛向南山度假區。

莫黎和宋佑安不約而同的沈默著，誰也沒開口說話。

一個半小時後，車子在別墅外停下，莫黎隨宋佑安下車，來到別墅門前。

宋佑安指紋解鎖，大門輕輕打開，莫黎跟著他走入。

三個月前，莫黎跟著宋佑安前往他家在湘水灣的別墅，當時她在玄關的照片上看到一個跟她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

這一次，她跟著宋佑安來到這座別墅，看到沙發上坐著的女孩，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

沙發上的宋茉琪，聽到腳步聲擡起頭，當看到莫黎的時候，她的表情楞住了。

莫黎與宋茉琪互相打量著對方。

她們都在對方眼裏看到難以置信和不可思議。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但作為旁觀者，宋朝賢、林知婭以及宋佑安，他們都能看出來，這兩個人的不同。尤其是宋佑安，他與宋茉琪朝夕相處二十多年，又與莫黎接觸了三個月。

這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宋茉琪是內斂的脆弱的憂郁的，而莫黎是開朗的積極的堅韌的。

尤其是宋茉琪這次受創歸來，臉龐相比以往更為瘦削蒼白，眼神黯淡無光，如同受傷的小動物，驚恐又疲倦的對抗這個世界。

宋佑安輕嘆一口氣，覺得接下來的事情會很難辦。

先不說那些細微的差別，就這種精氣神，也差距太大了。

林知婭道：“琪琪，這是莫黎，你爸爸公司的員工，這段時間一直是她在頂替你的身份，幫你完成了那場訂婚宴。”

宋茉琪打量著莫黎，半晌沒有出聲。

宋佑安道：“你應該謝謝她，如果沒有她，現在的情況會糟糕到，你回來只能看到破產的頌歌。”

宋茉琪站起身，迎著莫黎，艱澀的開口道，“謝謝你，莫黎。”

莫黎走上前，不由自主的，輕輕牽住她的手，低聲說：“這是我為了自己的工作，為了公司的利益，才去做的事，跟你沒關系，你不需要道謝，也不需要抱歉。”

她憔悴的模樣令她心疼，仿佛在心疼另一個自己。她不想給她施加任何道德上的壓力。

“……謝謝。”宋茉琪下意識道，想到她說不用道謝，又道，“對不起，我……”她的嗓音卡在喉嚨裏，她不需要她說的話她都說了，當下窘迫又無助的看著莫黎。

莫黎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沒事的。”

林知婭道：“都坐下吧，坐下慢慢說。”

莫黎松開宋茉琪的手，坐在一旁沙發上。

林知婭沏上一壺茶，倒了五杯，端著托盤，放到茶幾上，“喝杯茶吧。”

她親自遞給莫黎一杯，莫黎接過茶杯，應道：“謝謝。”

淡淡的茶香在唇齒間繚繞，莫黎淺戳幾口，一小杯茶很快見底。

宋佑安心煩意亂，端起茶杯一口悶。

林知婭道：“咱們就這麽冒然的換回去肯定不行，得趁著陸清晏出差的時候再換人，這樣琪琪也有一段緩沖的時間。”

宋佑安皺起眉頭，“可是姐姐現在的狀態……”

林知婭：“等陸清晏出差期間，琪琪就說是生病了……病人狀態憔悴，情緒低落，都很正常……”

“我覺得沒有想象中樂觀。”宋佑安道，“陸清晏畢竟跟莫黎相處了三個月，換一個人沒那麽容易。”

“那不然呢？”林知婭臉色微沈，“莫黎能永遠取代琪琪嗎？琪琪從此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嗎？”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宋佑安感覺到她媽的情緒，解釋道，“我是覺得，不如就跟陸清晏分手吧。”

“東星的百億資金全都支付了，各方面合作已經展開，現在的局面，他也要為東星的利益考慮。這場聯姻，已經變得不那麽重要，至少，不是生死攸關的事。就算分手退婚，陸清晏未必不能接受。”

宋佑安說著他的想法。

“當初訂婚宴，是在融資的關口，下了陸家的面子，只有鬧崩一個結果。現在局面已定，好說好散，未必不可。陸清晏這個人，對感情沒什麽心思，自從他爸卸任後，他肩負起東星的擔子，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工作機器。就說莫黎頂替我姐的這段時間，他不還是滿世界飛，聚少離多。”

“胡鬧！”宋朝賢出聲斥責，“這場聯姻是你爺爺在世時定下來的！說退婚就退婚，你考慮過兩邊老人的遺願嗎？你這是忤逆不孝！”

宋佑安不屑的嗤道：“死了的人，有活著的人重要嗎？”

“閉嘴！”宋朝賢怒斥，“再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就去你爺爺墓前跪著。”

林知婭道：“佑安，你太理想化了。陸老太太不看著這樁婚事落地，不會罷休。如果我們執意退婚，必然會得罪陸家。而且是背信棄義，為所有人不齒。”

宋佑安閉了閉眼，半晌無言。

不是他理想化，而是他姐姐以現在的狀態走入一段婚姻，遲早出問題。

“那你們說，到底怎麽辦？”宋佑安攤手，“如果姐被識破，到時候陸清晏得知這是一場騙局，不是更惱羞成怒？”

“琪琪跟莫黎那麽像，只要琪琪努力適應新身份，會度過去的。”林知婭抱著僥幸道，“陸清晏不是經常出差嗎？聚少離多，關系黏性不強，表面夫妻，做個樣子而已。”

林知婭轉頭看向莫黎道：“莫黎，辛苦你了，你抽空跟琪琪詳細講講，你跟陸清晏相處的細節，以免到時候出紕漏。”

莫黎點下頭，“好。”

她知道，她在這場爭論裏，沒有發言權。

這段聯姻關系到兩家的長輩，關系到兩個資本家族的利益。

她只是誤入局中的棋子，現在撥亂反正，回歸正軌，她這顆棋子就要退出這盤棋了。以後的事，是那兩家之間的博弈，與她無關。

宋佑安放棄掙紮了，在父母面前，他對這門婚事也沒有決定權。

室內陷入短暫的沈默。

莫黎斟酌著開口道：“陸清晏希望春節期間去瑞士結婚。他爸爸身體不好，希望盡快看到他結婚。”

宋茉琪聞言顫了下。

宋佑安扶額。

室內氣壓變得更低。

林知婭道：“能拖就拖，實在拖不過去，還有一個月，琪琪盡快適應，跟陸清晏結婚。”

莫黎垂下眼，如同一個透明人，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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