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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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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別人口中知道自己的貓紅了, 陸時沒有太大感覺,回到家還順嘴調侃了尚在生氣、只留給他一個圓乎乎後腦勺的小貓幾句。小貓咪亮出爪子沖著他嗷嗷叫, 滿臉的不高興。

對這種毫無威懾力的威脅, 陸時不以為意,好笑地捏住小貓的爪子,將它抱上床睡覺。沒想到睡到半夜的時候,迷迷糊糊間他覺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難, 脖子像是被一條大蛇纏住了。

難受地幽幽轉醒,脖子處被東西環繞的溫熱觸感將他僅有的一絲茫然擊散,陸時猛地清醒過來。不但是脖子處有異樣,他還能清晰感知到鼻尖縈繞著一股淡淡的馨香,左邊的被子凸起一個角, 像是一個人安靜地睡在身旁!

剎那間,聊齋志異中描寫的各種故事止不住地從陸時腦海裏冒出來。他不知不覺驚出一身冷汗,隨即手腳並用地跳下床, 腳步趔趄地摸黑到門邊,啪的將白熾燈的開關按下。

刺眼的亮光將整個房間照得亮堂堂的, 借著光陸時清楚看到床上切切實實睡著一個人。只不過被子將大半的臉遮住, 他看不真切。

到底是什麽妖魔鬼怪?亦或是有人撬鎖溜了進來?不管是哪種,心中又慌又亂的陸時將桌上放著的老年機拿到手裏, 按下報警的幾個數字。在他手指剛放到撥號鍵上還沒使勁, 床上縮著的一團終於動了。

被自己鏟屎官跳下床的大幅度動作吵醒,隔著眼皮都能感受到明晃晃的燈光。還沒睡夠,此時腦子懵懵的郁渺將被子掀開, 慢慢坐了起來。

迎著陸時震驚到無以覆加的眼神,她小小地打了個哈欠,揉了揉處於熱戀期的眼皮,睡眼惺忪問道:“陸時,你怎麽不睡了呀?”

小姑娘滿臉倦意,嗓音甜甜軟軟的,大眼睛寫滿了茫然與懵懂。

半闔著眼睛的郁渺沒能等來鏟屎官的回答,靜謐的夜裏啪的一聲東西落地的聲音將她瞌睡嚇跑。她差點跳起來,就瞧見是陸時拿在手裏的手機摔到了地上。

撓了撓頭,郁渺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將摔在地上的手機撿了起來遞到陸時跟前。看鏟屎官沈默著接下了手機,她滿意地點點頭,下意識就想舔自己的爪子。

只是她的目光落下,發現自己毛絨絨的白爪子變成了纖細的手!郁渺忽然意識到,她剛才開口說話了!

心中一喜,郁渺將自己白嫩細長的雙手翻來覆去的看,還好奇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順帶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如果不是房間裏沒有放置鏡子,她真想抱著鏡子好好照照,看一下自己的長相是否有所改變。

她變成人了?她終於又可以做人了!郁渺喜不自禁,心情像是坐了火箭直速上升,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個意外之喜。

不過這份喜悅在她對上陸時冷清的雙眸時瞬間消散,整個人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蔫嗒嗒地將雙手縛於背後,踩在冰冷地板上的雙腳指頭蜷縮,郁渺神色有些恍惚,身體局促不安地輕微抖動著,跟犯了錯等著挨訓的小朋友沒什麽兩樣。

“你,是小白?”陸時艱難問了句。他敏銳地發現自己的貓不見了,而小姑娘圓滾滾的大眼睛像極了小白。一只貓怎麽可能會變成人呢?陸時問出的這話自己都不信,可是這又是最合理的一種解釋。

不然他的房間怎麽會憑空多出個人來?他窮得就算門不鎖,小偷都嫌棄得緊,根本不會登門。

站在床邊的小姑娘看著跟他差不多大,或許還更小些。個子小小的,剛到肩頭的頭發蓬松,因在床上滾過,頭頂還翹起了一根呆毛。松松垮垮的藍白條病服掛在身上,活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聽到問話,小姑娘舔了舔幹澀的嘴角,緩緩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回答的陸時登時瞳孔地震,捏著手機的手不自覺收緊,隱約泛著白。

不是說建國後不許成精的嗎??為什麽他的貓可以變成人!

地板傳來的涼意浸入腳心,郁渺冷得兩只腳縮在一起。可是她又不敢上床裹著被子,畢竟被她碰瓷的鏟屎官看到她這個樣子好像很害怕。

推己及人,要是自己養的貓突然變成了人,郁渺想自己的反應比之陸時肯定有過之而無不及,說不定會被當場嚇得心臟驟停。而陸時現在還能冷靜地跟她對話,心理素質真的太強了。

給自己做了無數遍心理建設後,陸時深吸口氣,問道:“你是妖怪嗎?”

妖怪?郁渺搖了搖頭。她的確是人,只不過穿到了一本書裏。但她又不可能告訴陸時這是一個書中世界,只好含含糊糊說自己來自一個很遠的地方,不曉得為什麽靈魂穿到了一只貓身上。

可陸時明顯不信。接著又問了她家鄉的地名、家人的情況,毫無例外只得到了一個搖頭。不是郁渺故意瞞著不說,而是她真的不記得了。

從穿到一只貓身上後,她的記憶開始模糊。除了確定自己叫郁渺,其他的都記不清。她甚至忘了自己有沒有家人,在現實中是個什麽情況。

小姑娘的情緒明顯低落下去,陸時也不再問了。他想,這大概是個一直以為自己是人的小妖怪。

陸時聽別人說過小貓不知道自己長得什麽樣子,跟狗混久了就會認為自己是只狗。這貓小小的一丁點就被他撿回來,跟他一起生活了幾個月,想來是把自己當成了人。

自己的貓化成人形了,陸時總算消化了這個事實。比起剛開始的慌亂,現在他已經可以心平氣和接受這個離奇的結果。反倒是剛成人形的小姑娘拘謹得很,好像很怕他似的。

瞥見小姑娘縮在一起凍得通紅的雙腳,陸時輕嘆口氣,從鞋櫃裏拿出了一雙嶄新的棉拖鞋放到小姑娘腳邊,挑眉問道:“你怕什麽?該害怕的人難道不是我?”

扭捏地將凍僵的腳塞進拖鞋,郁渺摳了摳手指,目光打量著陸時的臉色,小心翼翼出聲:“那你不趕我走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趕你走?”陸時無言,出神地盯著小姑娘的發頂,良久輕聲問道:“你原先有名字麽?”

小白這個名字是他隨口取得,現在想來太普通了點。畢竟他家的貓貓成精了,跟外邊的普通貓是不一樣的。

“有的有的。”看陸時不生氣,也沒想著把她掃地出門。郁渺喜出望外,上房揭瓦的膽子瞬間就回來了。哧溜一下鉆進暖和的被窩,將自己瑟瑟發抖的身子包裹成球狀,抖著聲線小聲回道:“郁渺,我叫郁渺。郁郁蔥蔥的郁,全都是水的那個渺。”

姓郁?陸時眉頭皺成個疙瘩,問道:“怎麽不姓陸?”

在陸時眼裏,這只貓貓現在是他的,理所當然該跟著他姓陸。郁姓,難不成她以前的主人是這個姓氏?

越想越覺得自己是正確的。小妖怪的話,壽命什麽的應該挺長,要是以前有過主人一點都不奇怪。

並不知道在陸時心中自己是小妖怪這種根深蒂固的形象。乍一被問到為什麽不姓陸,郁渺攤著小手,表示自己也想知道。

“你怎麽不換身衣服?”他還記得小姑娘穿著一件單薄的病服。這大冬天的,穿成這樣真不冷?而且,喜歡穿病服這是什麽奇怪的癖好?

在被窩裏縮成一團,郁渺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雖然她自己也對身上穿的藍白條病服裝不滿,可是,她拿什麽換啊?一直以為自己會以貓的形體活著,直到離開這個世界或者死去。哪成想有一天還能變回人形,衣服什麽的全都沒準備。

小姑娘眨巴著烏黑的眼將他望著,陸時了然。小妖怪可能年紀還小,尚未學過換裝的術法。

唇角抿成一條線,他認命地從衣櫃翻出自己洗得幹幹凈凈的冬季睡衣,輕放到床上。隨後轉身進了廚房,還周到地將廚房的門關上,出聲道:“你換好衣服再叫我。”

陸時的睡衣還算厚實,比起穿著涼颼颼的病號服不知舒服多少倍。可郁渺拿著睡衣往身上套的時候,她忽的意識到自己沒穿內衣!

女孩子支支吾吾的聲音透過門,陸時這才從廚房出來。他的睡衣套在小姑娘身上還是大了一點,光是上衣都可以當睡裙穿了。

“咳咳。”陸時耳尖有些發紅,拳頭抵在嘴邊咳了下。轉移視線至衣櫃,從裏面抱出一床薄被子和一張毛毯鋪在挨著床邊的地上,還拿出四五件厚的外套堆在一邊。

現在還是淩晨兩點左右,他不可能跟床上坐著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到天亮,畢竟明天還要上課。

啪的一聲關掉電燈,屋裏重新陷入了黑暗。陸時躺在鋪著薄被子的地面,四五件厚外套全部扯來蓋到身上。他合上眼睛,清潤的聲音漾在寂靜的夜裏:“先將就著穿吧。明天放學後,我帶你去買新衣服。”

說完這句話,地上躺著的人就沒動靜了,像是一秒入了睡。

擁著暖乎乎的被窩,郁渺無意識攪著手指,小聲關切道:“陸時,你上來睡吧,地上多涼呀。”

反正他們每天都是一起睡的,現在不過換了種形式而已。睡在床邊的地上與睡在床上,於郁渺而言,這二者的距離其實沒什麽差別,都在一個空間。

不過她的話沒得到回應。顧自在床上坐了會兒,郁渺噠噠地下了床,將自己擁著的被子拖了一床下來。再將被子輕手輕腳搭在閉著眼睛的陸時身上,蹲著輕輕說了聲“晚安”。

哼哧哼哧爬上床,裹挾著濃濃的睡意,郁渺沾著枕頭便進入了夢鄉。

而陸時閉著眼睛怎麽都睡不著。撿回來的貓貓變成了人,這麽玄幻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他的身上。可他除了剛開始感到驚愕,現在平靜下來後詭異地還有些欣喜。

他從小沒有朋友,同學知道他私生子的身份後也處處躲著他,甚至還在背後指指點點的。久而久之,他形成了任何事都自己一個人做的習慣。一個人去食堂吃飯,一個人穿梭在學校的林蔭道,一個人去做兼職。

可他幸運地撿到了一只貓。這只貓在他的生活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是對他很重要的存在。而現在,這只貓變成了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而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獨屬於他。這是一種很奇怪的體驗。陸時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只覺得微妙得很。

睡得朦朦朧朧間天便微亮了,六點半的鬧鐘準時響起。陸時翻爬起身開燈,第一眼就望向床邊。只是被窩裏哪還有女孩子的身影,一只小白貓趴在枕頭上呼嚕呼嚕睡得香,不自覺還吹起了一個鼻涕泡。

要不是他的睡衣衣袖從床邊掉了出來,陸時真的會以為是自己睡糊塗了,才會做那樣一個離奇的夢。

沈默半晌,陸時將睡得死沈的小貓喚醒,手指頭戳在圓圓的貓腦袋上。收斂好情緒後,他跟同樣震驚得瞳孔放大的小貓問話:“你是不是聽得懂我的話?聽得懂連叫三聲。”

“喵喵喵。”

天知道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又變回了一只貓的郁渺有多崩潰。她以為自己要以一只貓的樣子過完這輩子的時候,忽的變回了人。她欣喜自己做回了人,睡一覺又變成了貓。

到底還讓不讓過日子了?!

小貓焦躁地甩起了尾巴,尖利的爪子踩在床單上,將未亂的床單抓得皺巴巴的。

小妖怪不能自由變成人形呀。

看出郁渺的無助與焦急,陸時熟練地摸上貓背順毛,安撫道:“沒關系,你這樣也挺好的。”

喵嗚一聲,難過的郁渺趴在床上不動了。

天色泛著魚肚白,陸時微微嘆口氣,將貓貓的早餐做好放到桌上,又柔聲安慰幾句才拎著書包出了門。

陸時一走,郁渺便自暴自棄地在床上滾來滾去。一會兒跳到窗臺邊眼巴巴望著外邊的景色,一會兒跳上小飯桌舔了兩口牛奶,往常喜歡的小魚幹也失去了吸引力。

掛念著家裏的貓,陸時走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在進教室門口的時候,更是與嘴裏叼著一袋牛奶的李陽撞在了一起。

被撞了個踉蹌,嘴裏還沒剪開角的牛奶掉在了地上。冬天大早上起床本就不爽,一看撞到的是陸時這個倒黴鬼,李陽登時火冒三丈,開口怒罵道:“你他媽的沒長眼睛嗎?還不給老子撿起來!”

肩膀被撞得生疼,陸時微皺了眉,一聲不吭垂下眼瞼,將掉在地上沾了灰的牛奶袋撿起來,遞給李陽。

暗啐了一口,李陽惡劣地扯著嘴角笑了笑,猛地伸手將被遞到面前的牛奶打落,臉色無辜道:“不好意思啊,被小三兒子經過手的東西,我覺得臟呢。”

臨近上課,教室裏的同學都在往門口方向張望。李陽笑容擴大,洋洋得意:“大家都聽見了吧?你們眼中的好學生,考到年級第一的陸時,他媽是個不要臉的小三。而他自己,則是個沒人要的孽種。”

“跟這種人一個班級,真是人生莫大的恥辱。”

這話猶如拋下一個炸彈,在學生中引起巨大的震動。原本安靜的教室,瞬間嘈雜起來。學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目光還時不時瞟向門口宛如莫得感情的木頭人一般杵著的陸時。

換做普通人,早就被教室裏投來的多道如同鈍刀子般的視線擊垮了。可陸時的面色稀疏平常,連一點細微的變化都沒有,仿佛感受不到這場景帶來的諷刺與羞辱般。

“果然是不要臉的私生子,一點不知羞恥。”看陸時沒話反駁,李陽越說越興起,儼然把自己當成了俯視螻蟻的上帝。而垂眸不語的陸時,就是那只螻蟻。

只不過他沒得意幾秒鐘,就被人從身後一腳踹在小腿上。因沒任何防備,李陽身體猛地向前撲去摔了個狗啃泥。

捂著磕在地上似乎有些松動了的門牙,李陽齜牙咧嘴爬起來,兇神惡煞回頭吼道:“哪個狗日的,想死嗎?”

“看來摔一跤也沒把你腦子裏進的水抖出來。滿嘴惡臭,素質低下。”將書包斜跨在肩膀上的陸遇站在門口冷哼聲,雙手插兜大步邁進教室。期間“不小心”把舔著牙嘶冷氣的李陽又撞得倒退幾步,輕蔑地丟出一句:“餵,好狗不擋道。”

幾句話將李陽氣得七竅生煙,可偏偏他拿陸遇沒辦法。他知道陸遇家極其有錢,根本不好惹。柿子撿軟的捏,李陽深谙這個道理。

慢吞吞跟在陸遇後頭進了教室,陸時安安靜靜坐下,掏出書包裏的作業本與教科書放到桌上,準備好上課用的筆記本與中性筆。

見同桌對剛才的事毫無情緒波動,陸遇不知為何心口憋了一股悶氣,說話語氣有點沖:“你是傻子嗎?別人那樣說你,你幹嘛不反擊?”

陸遇本以為不會得到一個回答。因為自他轉學過來,這個同桌就視他為無物,向來不多加理睬。

可這次,少年默了默,聲音虛無縹緲道:“我習慣了。”

很早的時候,不知從哪裏生起陸時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的傳言。傳到陸時媽媽的耳朵裏,那個柔弱的女人低著頭默認了。這才導致傳言越演越烈,小區裏人盡皆知,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陸時不反駁,是覺得沒必要。話雖難聽,卻是事實。他從來都擺得正自己的位置。

輕描淡寫的一句習慣了讓陸遇鼻頭一酸。成長到現在,他知道很多事情不能簡單的只看結果。有些時候,過程與起因也很重要。

那個與他父親出軌的女人是小三沒錯,可也不全是她的錯。如果不是父親隱瞞了自己已婚的事實,那個女人不見得願意做沒名沒份的情婦。

而陸時有什麽錯呢?不過是沒投對胎,才淪為了那場婚外戀事件的犧牲者,生來就打上了令人不恥的私生子的烙印。

他討厭小三、厭惡私生子,但不可否認,一系列事情中陸時是最無辜的一個。

滿心的覆雜難以言說,陸遇竟也有啞然的時候。心事重重挨到下午放學,他本想找陸時說說話。可撞進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他像是被捏住了嗓子,要說的話卡在喉頭,怎麽都說不出來。

他該跟陸時說什麽呢?說自己也沒那麽怨恨他,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他是否知道自己就是他那個素昧謀面的異母哥哥?

戳穿身份這層窗戶紙好像也沒什麽必要。因為陸時,他似乎並不喜歡姓陸的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與憐憫。

望著同桌的背影走遠,陸遇想,他爸爸打算把陸時接回家的計劃怕是要落空的。以他這段時間對陸時的觀察,發現這個異母弟弟看著性格軟弱,實則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他誰都不在乎,除了那只被他寶貝得像個王室公主的貓。

這邊陸遇尚在胡思亂想,而他惦記著的陸時卻已經腳步匆匆走到校門口了。他期待著早點回到家見到自己的貓,還幻想著他打開門的瞬間會不會見到的不是貓,而是穿著病號服的貓少女。

不過他還沒走進小區,就接到了蘇樺的電話,說是照片沖洗好了,方便的話就給他送過來。

將小區的地址報出去後,陸時想了想,還是在小區門口等著接人。約莫二十分鐘過去,他沒將蘇樺等來,倒是碰到了跟同伴說說笑笑走過來的李陽。

與李陽一起的幾個男孩子看到站在小區門口如同一座雕像的少年,不屑地撇了撇嘴。倒也沒有貿然上前,跟李陽打過招呼就一窩蜂地散了。

今天李陽就是因為招惹了這個瘟神,才被轉學生打了的。即使不同班,陸遇家十分有錢的事情在學校也是公知的。身上隨便帶著的一個物件拿出來,他們都買不起。

要是由於瘟神的原因被這種有錢人記恨,那是極其不值當的。同時他們也困惑不已,陸時這個要啥啥沒有、窮得叮當響的人,到底有什麽地方入了陸遇的眼?

就因著他們都姓陸嗎?沒人想得明白其中的緣由,只好抱著滿腹的牢騷離開。

身邊的小夥伴們都跑了,李陽不信邪,偏就要湊上去。早上害他出了這麽大的醜,這筆賬他都牢牢記在心底呢!有錢能打的陸遇收拾不了,一個逆來順受的軟蛋他還教訓不了麽?

李陽氣勢洶洶沖到目不斜視的少年跟前。見陸時不理睬他,心中憋著的惡氣不斷滋生。沖動之下他忽的上前,雙手揪住少年的校服領子將人往小區旁的草叢堆拖去。

那裏是小區攝像頭監控的死角,而且草有些深,足足浸沒了人的膝蓋。

單肩挎著的書包在拉扯間掉落在地,陸時被用力摁進了草叢裏。雨點般密集的拳頭落在身上,他都躲閃不及。

打了幾拳,李陽還嫌不夠解氣,放肆吐著各種惡毒的語言,把陸時祖宗三代都拉出來罵了一遍。

說得口幹舌燥,他突然想起了陸時那只軟乎乎的貓。獰笑著湊到被按住動彈不得的少年耳邊,惡狠狠說要把那貓丟給一群發情的流浪貓,再殺了燉著吃。

話一出口,他終於見著被打都咬著牙不吱聲的少年瞳孔驟縮,向來冷靜自持的臉上出現一絲皸裂的表情。

不在乎家人,居然心疼一只畜生。果真是個沒人要的孽種,也就只有畜生肯跟他為伍。

拿捏住了陸時的把柄,李陽嫌棄又自得,還想把話說得更加難聽。只是這次他沒能發出聲音,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讓他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奮力掙紮間,他瞧見躺在草叢堆裏的少年神色無波,眉宇間盡是戾氣。薄唇些微勾起,嘴角弧度泛著冷漠,冷聲問道:“想死?”

這一刻,李陽害怕了,他意識到陸時是真的想掐死他。

胸腔裏的空氣越來越少,李陽憋得滿臉通紅,脖頸青筋暴起,胡亂掙紮的雙手力度越來越小。

就在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這兒的時候,呵斥的聲音由遠及近,同時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總算松開。

得了自由,李陽立馬從陸時身上跳開。大口呼吸了幾下新鮮空氣,有種死裏逃生的幸運感,也是頭一回覺得活著真好。

出聲呵斥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他眉頭緊皺,大步向著草叢邊跑來。

仿若見到了救星般,李陽趕緊跳出草叢,劫後餘生的後怕感迫使他拉著男人的臂膀痛哭流涕,聲淚俱下要求男人幫他報警:“叔叔,那個人要殺我!你快幫我報警把他抓起來!”

沒了人鉗制,陸時緩緩從草叢堆裏站起來,沈默著拍了拍自己被雜草與泥土弄臟的校服,淡淡地往李陽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一眼讓李陽下意識抖了抖身子,攥著男人臂膀的手不自覺用力。

“嘶”了一聲,前來送照片的蘇樺毫不猶豫拂下身邊男孩子掐著他的肉的雙手,關切走到陸時跟前噓寒問暖:“小陸,傷得重不重?要不我送你去醫院?”

他開車到陸時說的小區門口,沒見到人就打了個電話,來電鈴聲在附近響起來。蘇樺順著聲音找了找,在不遠處的地上發現了一個書包,鈴聲就是從裏面傳出來的。

撿起書包,蘇樺就看到了草叢堆裏似乎有人。動作有些激烈,像是在打架。他想會不會其中一個人是陸時,於是便大聲呵斥了句。

還沒等他走近,一個男生就率先跳了起來,接著嘴角淤青的少年才從地上爬起來。誰是誰非一目了然,很明顯,被按著打的那個人才是陸時。

少年斂下眼瞼沈默著,剛才站起來的姿勢搖搖晃晃,肯定被打得狠了。

蘇樺攙著少年走到小區門口,回頭對緊跟其後的男生厲聲道:“把人打成這個樣子都不道歉,你家人就是這麽教你的?家長呢,把你家長叫出來!”

倏的被吼,李陽心中委屈,梗著脖子急得跳腳:“他想殺我!他剛才死命掐著我的脖子,我差點就死了!他不僅是個沒人要的孽種,還是個瘋子!”

李陽怕得想報警,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報警也沒用。沒有證人,草叢邊的情況監控攝像頭又拍不到,畢竟這是他選擇打人的絕佳場地。可是此刻的李陽卻悔不當初,懊惱自己愚蠢。

“孽種”兩字讓蘇樺眉頭打了個結,下意識往陸時臉上看去。少年低眉順眼,並沒因為這句辱罵的話語暴跳如雷或者有所憤怒。

這副過分懂事隱忍的模樣讓蘇樺心疼起來了。十五六歲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被這樣逮著打罵都不哭不鬧。這孩子到底經歷了些什麽呀?

蘇樺挽起袖口就想替這個少年討回公道,卻被攔住了。

“不用管他,我們先走吧。”默了良久的陸時開口說道。

被打的人執意不追究,蘇樺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能跟著少年進了小區。身後斷斷續續傳來咒罵聲,少年充耳不聞,不過在偶爾停住腳步時,後邊破口大罵的人又忽的噤了聲。

小小的扯了扯嘴角,陸時帶著蘇樺走到一棟老式破舊的住房前。不顧蘇樺眼裏的打量與驚訝,領著人上了三樓。

樓梯道狹窄潮濕,還昏昏暗暗的,充斥著一股子發黴的味道。

難受地呼吸著汙濁的空氣,蘇樺皺起了一張臉。在事業最艱難的時期他都沒住過這樣的房子,甚至他都沒見過。

這樣破舊的房子怎麽住得了人呀?蘇樺在心中小聲疑惑道。

站到一扇掉了漆的笨重木門前,蘇樺看著少年從書包最裏層掏出一把鑰匙。嘎吱一聲房門被推開,門口的電燈開關被按下,房間的陳設映入眼簾。

家具很少,陳設簡單,但出其意料的幹凈。他還以為入眼的會是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又臟又亂呢。

快速瞄了一眼,蘇樺發現房間裏只有一張床,床上長了只貓。聽到門口的動靜,那只貓喵喵叫著飛撲到少年的懷裏,小舌頭舔了舔少年嘴角淤青的地方,樣子急躁得很。

“喵!”

這是怎麽了?好好上個學怎麽就受傷了?

“沒事,就是皮外傷。”蘇樺看少年親了雪白的貓爪子一口,輕松地回道。

“你父母沒住在這裏嗎?”還是憋不住滿腹的困惑,蘇樺終究問出了聲。

少年抱著貓臉色淡淡,沒有不悅、沒有遺憾,甚至沒有任何感情:“死了。”

“哦哦,這樣啊。對不起,觸及到你的傷心事了。”蘇樺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從斜跨包裏拿出一個精致的信封,裏邊一疊精修過的照片,飛快轉移話題:“快看看這些照片,喜不喜歡?”

雙手接過照片,陸時把所有照片擺在床上,將貓抱在懷裏一張一張看得仔細。末了,淺笑著道:“很好看,謝謝你。”

“不客氣,應該的。”被誇得還有點小小的不好意思,蘇樺手指搭上自己的斜挎包垂下來的帶子。

忽然想到什麽,他欲言又止,觀察著少年的反應試探道:“你養的這只貓貓現在紅遍全網了,有沒有想過給貓貓開個直播什麽的,好歹可以有一筆可觀的收入。”

他瞧著陸時經濟條件不怎麽好,如果能夠靠著貓賺點錢,想必生活會好過許多。

“不需要。”陸時毫不猶豫拒絕。這麽丁點大的貓就應該無憂無慮吃吃喝喝就好,賺錢養家是他的事。再者說,他家這只不是普通的貓,是個會變身的小妖怪。萬一在人前露出端倪,說不準會被帶到研究所開膛破肚呢?

他不能冒這個險。

被這麽直接了當的回絕,蘇樺撓了撓自己的頭發,道出了自己的另一個來意:“其實是這樣,有個生產貓咪用品的寵物用品公司通過微博聯系我,希望你這只貓能夠作為品牌代言貓拍一支廣告,推廣他們的產品。”

“而報酬除了五萬左右的廣告出場費,公司還承包貓貓一年內所有的用品,包括貓爬架、貓砂盆等。我覺得以你現在的生活狀況,可以認真考慮一下,畢竟要養好一只貓花銷挺大的。”蘇樺發自內心真誠建議。

“我……”陸時還是想拒絕,可抱在懷裏的貓一直在喵嗚地叫,還在他脖子邊蹭來蹭去,滿眼睛都裝滿了想要。

陸時沈默了。以前他以為這是只普通的貓,所以上學期間就將貓鎖在了家裏。現在已經曉得貓貓不一般,聽得懂人的語言,有自己的思想,他還能強硬地替貓做任何決定嗎?

況且,貓貓是很想出去溜達,多認識一些人的吧。換個立場來說,如果他自己整天被關在家裏,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對外面世界的渴望了。

“真的很想去?是的話,連叫三聲。不是那麽想,就叫一聲。”陸時按住亂動的貓兒兩只前爪,認真問道。

“喵喵喵~”

超級想去呀!既可以在外面玩,還可以賺錢,兩全其美。聽到可以拿到五萬的廣告費,郁渺登時眼睛放著光,連早晨醒來發現自己又變成了一只貓的煩悶都被沖淡了,小腦袋裏想的全是小錢錢。

有了這筆錢,陸時就不用那麽辛苦每周末都去打工了。要是她表現得好,說不定還能接到其他推廣的廣告呢?而賺到一定的錢後,她跟鏟屎官就可以另外租個好點的小房子,搬離這個充斥著不愉快回憶的小區。

郁渺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貓瞳瞪得銅鈴一般大,對接廣告流露出無限的渴望。

“咦,小貓聽得懂你說的話?”蘇樺驚訝出聲,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夥子般連連感嘆:“也太神奇了,不愧是神貓!”

陸時略微揚眉,對這說法不置可否。

於是請郁渺代言貓咪用品廣告的事情就初步定了下來。由蘇樺在中間牽線,幫著將貓貓的出場費用盡量擡高,最終五萬廣告代言費被談到了八萬。因著陸時平時要上課的緣由,拍攝時間便約在了下周日的晚上。

想到很快就能有一大筆錢入賬,郁渺激動地在床上跳來跳去,還樂此不疲地追著自己的尾巴玩。玩累了,拱到安靜做作業的少年腿邊,小腦袋親昵地蹭了蹭少年的褲腿。

感受到腳邊一團毛絨絨窩著,陸時驀地停下筆,彎腰將小貓抱起來放到課桌上。凝視著那雙圓滾滾的墨綠色/貓瞳,他腦海中浮現的是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嬌小女孩子。

他從沒見過那麽漂亮的姑娘,生得跟個瓷娃娃似的。就連很多學生嘴裏談及的校花秦安安,他覺得都沒有小姑娘一半好看。

想到這兒,陸時的身體忽的有些僵硬,臉上蒸騰起一股一股的熱氣。他突然想到自己給貓貓洗了很多次澡,上下其手慣了。再加上平時也會親親小貓的爪子,或者毛乎乎的小腦袋,並且他們還在一張床上睡了那麽長一段日子。

對於普通的貓來說,這些舉動都再平常不過。但一想到他做這些事情的對象,是一只有思想、可以變成少女的貓,陸時整個人燒得厲害,連白皙的脖頸都染上了淡淡的緋色。

逐漸收斂了情緒,骨節分明的手指撓在仰著小腦袋等他伺候的貓咪下巴處。看貓貓瞇著眼睛舒服至極的模樣,陸時無聲笑了笑,狀似無意問道:“你還能變成人嗎,渺渺?”

“喵~”

不知道呀。撓的力道輕了,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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