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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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聞書回到家裏, 盤腿坐在床上，雙手托著下巴, 認真思考著, 這個世界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她好歹也是從業十年的老（資格）玄師了，抓過的妖魔鬼怪少說也有千八百，幫過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窺探天機幹涉命運的事做得多了, 因果反噬成了家常便飯, 一來二去差不多都混成老朋友了。
什麽情況下會來，程度是輕是重, 持續時間多久……
洛聞書後來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可是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她依靠自身經歷整理出來的那一套規律, 好像失效了。
按照她的經驗, 像是方家的事, 一只找替身的小水鬼而已, 因果反噬最多也就是讓她吃方便面沒有調料包的程度。
可事實上呢, 她的遭遇那叫一個殺機四伏, 但凡本事差點，直接就完蛋然後被白無常順手帶走了。
那多丟人！！
然後是金有錢的事，這家夥看起來只是個普普通通倒黴鬼, 其實是有那麽一點福緣的。
洛聞書賣給他的那張平安符，只是一個機會，前面的確是幫他識破了白色鬼影的騙局, 也擋住了幾次攻擊, 但最後如果不是那一座破廟, 沒有死去神靈的餘暉庇護, 他根本就不會有發消息求救的機會。
參照過往經驗, 這種情況甚至都不會有因果反噬, 或者最多讓她沒事打兩個噴嚏就算過了。
但今天那一次次的意外，雖然不像昨天那樣致命，但也惡意滿滿，沖著讓她丟臉來的。
“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如此嗎？”洛聞書自言自語。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暫時不知道，因為現有的兩個例子沒有太大的參考性。
不過很快，她應該就能得到一部分有用的信息了。
而關鍵就在唐月身上。
“還得再等等……”洛聞書嘆一口氣。
“媽媽？”旁邊的洛星嶼眼神關心。
“沒事。”洛聞書摸了摸他的頭，“唐月今天應該會加你微信，發給你一份培訓班的名單，到時候你自己挑一個喜歡的，我們去把名報了。”
“……謝謝你。”洛星嶼聞言，一時心情有些覆雜，過了幾秒才小聲道謝。
“應該的。”洛聞書說，“你看看晚上想吃什麽，叫外賣吧，今天不適合出門，改天再帶你出去逛。”
洛星嶼乖巧點頭。
洛聞書又囑咐一句，“不用省錢。”
“……好。”
“自己去玩吧。”洛聞書揮揮手。
剛才母子倆回來的時候，在樓道裏遇到了另外兩個小孩，小寶和莉莉。
之前他們也跟小水鬼玩了捉迷藏，但並不是被選定的替身目標，再加上身體很好，雖然當天受了點影響都進了醫院，但當天晚上就好得差不多了，第二天出院，又活蹦亂跳的。
小寶跟莉莉並不知道小水鬼的事，臉上帶著無憂無慮的笑容，見到洛星嶼回來，便邀請他一起去玩。
洛星嶼沒有立刻應下，說要先回家。
一個放暑假的幼兒園小孩，現在離吃晚飯還有些時間，家裏攏共那麽大點地方，洛聞書索性讓他出去跟小夥伴一起玩。
“那……我出去了？”洛星嶼有些遲疑的說。
“去吧。”
於是洛星嶼帶上他的小滑板車出去了。
洛聞書探手去拿床頭櫃上的黃紙紅筆，準備畫符。
昨天晚上答應了金有錢的六張平安符，她當時說一天只能畫兩張，那當然是假話，只是不想畫那麽多的而已。
她現在又不缺錢了，而且畫符，特別是畫出上等品質的符，的確是很消耗靈力的一件事。
話說回來，靈力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誠然她的靈魂是很強大，但每次這樣透支消耗，也不是辦法。
倒不是說她撐不住這樣的消耗，而是這其中有個轉化率的問題，靈力從靈魂過渡到身體，特別是這具毫無修為的身體，十不存三。
性價比太低了！
還有昨晚在鬼域裏遇到的那種特殊情況，身體搞不定，就只能靈魂上場。
但她總不能以後一遇到難題，就脫身體去解決吧？
玄門掌門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而且每次都要滅口，麻煩不說，還很容易出問題。
綜上所述，還是盡快開始重新修煉吧，只要身體和靈魂都足夠強大，就不需要擔心那麽多有的沒的。
思及此，洛聞書拿過手機，解鎖後翻到金有錢的電話，正準備打過去。
結果還沒來得及按下撥號，便感覺到手機微微震動起來，是有電話打進來。
好巧不巧，正是金有錢打來的。
“餵。”洛聞書接通電話。
“大師！”電話那頭的金有錢，聲音中氣十足，聽著就能聯想到他那頭精神的小黃毛，“你昨晚交代的事，我托人查了一下，這裏面問題很大呀！”
洛聞書掀了掀眼皮，“說說，什麽情況？”
於是金有錢在電話裏說起了自己剛才得到的結果。
————————
洛聞書讓金有錢去查的，是關於在鬼域裏看到的那些幻象。
那個明明在幻境重現的過往畫面裏已經死去的男人，最後又變成了重傷，整個人狀態似乎也不對。
還有類似的重傷人員。
洛聞書記下部分人的名字，後續整理了一下，發給了金有錢。
也因此，金有錢終於拿到了大師的電話號碼，還加上了微信。
他心裏那叫一個開心，甚至比之前還不知道餘真被鬼附身前加上了餘真的微信時還要開心。
當然，開心歸開心，他可沒忘記大師交代的事。
昨天晚上回去，金有錢就連夜給有能力查這件事的親戚打了個電話。
他沒有說在南郊的真實遭遇，編了個理由，說有人約自己出去玩，結果到了地方發現是曾經出事的柴火小院的遺址，因此有點好奇，想了解一下。
金有錢這個孩子，皮歸皮，笨也笨，但禮貌懂事這塊從來沒缺過。
逢年過節走親戚送禮物，他都跟著家裏人一起去，是負責提東西的那個。
因此家裏親戚朋友，幾乎很少有不喜歡他的。
而這個大晚上接到他電話的親戚，也只是笑著罵了他兩句，就答應下來替他查這個事，並且效率很快，今天就有了結果。
金有錢也馬上打了洛聞書的電話。
“那個叫林子成的男人，也就是我們看到被汽車爆、炸掀飛的那個，在當時的火災事故檔案裏，顯示的是重傷，人送到了軍總院，經過一段時間的後續治療，就出院了。”
那之後情況如何，也沒人去追蹤。
之後金有錢家親戚又查了幾個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況。
不過其中一個人的名字讓親戚覺得有點眼熟，仔細追查了一下，發現那人竟然死了。
“死亡時間是今天淩晨，十二點剛過沒多久，當時家裏人發現情況不對，只是還沒來得及打120急救，人就沒了。”
事情剛好發生在親戚家附近，於是有點印象。
親戚也不知道是懷著怎樣一種心理，又把之前的幾個人給查了一下。
而這一查，就發現問題了——
金有錢給的名單上的所有人都死了！
這些人分散在春山各個片區，相距甚遠，但是死亡的時間幾乎是一樣的。
親戚在告知金有錢結果時，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問，“這裏面沒你什麽事兒吧？”
————————
“大師你說，這些人的死亡，是不是跟南郊那處鬼域有什麽關系？”金有錢問道。
“這是必然的。”洛聞書回他，“那個紅裙子小女孩應該就是鬼域預定的域主，她死後，鬼域很快就崩塌了。”
“我當時沒去看時間，但應該跟那些人死亡是同一個時間。”
金有錢聞言，又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大師？”
洛聞書以前碰到的事情多了，大概能猜到這裏面的門門道道，“可能是一種偽裝。”
人間界人間界，從名字就可以看得出來，是屬於人類的世界。
除此之外的異類，什麽妖魔鬼怪，都是被排斥的存在。
即便是在洛聞書原本的那個世界，厲鬼也是不被允許存於世間的，一旦發現其蹤跡，玄門必然會出手剿滅。
如今這個世界，已然進入到末法時代，靈氣十分稀薄。
而越是這樣，世界對異類的排斥就越強烈。
無論厲鬼還是人造鬼域，一旦被發現，必有天雷降下，結局只能是灰飛湮滅。
“那幾個人早就死在了那場大火中，而屍體應該是被做成了傀儡，以此偽裝成他們還活著的假象，用以蒙蔽天道。”
“此外還有一個用途，那就是吸取周圍的生息之氣，源源不斷的輸送到人造鬼域之中，用來遮蔽天道的探查。”
那幾個傀儡，跟鬼域是綁定在一起的。
所以在洛聞書殺了預定域主，鬼域崩塌之後，他們也在同一時間死去。
“你可以去打聽一下，那幾個人居住的地方，周圍一片，這半年多以來，是不是生病的人比以前要更多了，花草也更難養活。”
“這個我知道！”金有錢踴躍發言，“我那個親戚家就住在附近，他們家裏人今年身體的確有些差，醫院都跑了好多次，還有家裏養了好幾年的花花草草，也死了好多，剩下的看起來也都蔫了吧唧的！”
“不過我也就知道他們家的情況。”
“大師，如果真是這樣，你說這是圖什麽？”金有錢想到在鬼域裏看到的那些幻象，心裏有點悶悶的。
大家只是閑暇之餘去農家樂聚一聚，放松放松而已，卻攤上了這樣的滅頂之災。
那幾個被做成傀儡的人很慘，可是住在他們周圍的人也同樣的倒黴。
平時身體好的人，受了影響，可能就是生點小病，吃個藥打個針差不多了。
可對於身體不好的人，那就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挺過來。
而且去看病花的錢，又是一筆額外支出。
洛聞書聞言沈默了幾秒，才開口說道，“誰知道那些搞歪門邪道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的腦子就跟正常人不一樣，追求的東西也是千奇百怪。”
洛聞書曾經抓過一個為了培養一株奇草而殺光整個村子的邪師，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月餘嬰兒，無一幸免，屍身被碾碎做成血泥。
而那個邪師拿那株奇草，只是為了插進花瓶。
“……那能抓住背後的人嗎？”金有錢小聲問。
“這次估計是不可能了。”洛聞書說。
事出突然，再加上她為了以防萬一，沒有留下任何活口。
人造鬼域崩塌，生息傀儡死亡的事藏不住，背後的人只要腦子健在，就一定會抹除線索。
“但是這件事背後的人或者東西，絕不止做了這麽一樁惡，只要留意，遲早會再碰上。”
“對了，”洛聞書話鋒一轉，“幫你調查這件事的親戚，是不是挺愛釣魚的？”
“啊……？”金有錢思想沒跟上這個轉變，楞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後，語氣十分驚訝，“大師你連這個都知道？！”
雖然找對方幫忙的人是金有錢，但事情是洛聞書要求去辦的，所以對方也算是幫了她的忙，牽扯上了一些因果。
不過洛聞書沒有細說，只提醒道，“你可以試著跟你那個親戚說一下，最近少去釣魚，特別是別去一些奇怪的地方。”
————————
春山市，梧桐區。
某小區內。
“你又要出去啊？”一個即便在家也化了淡妝，穿著時髦，頭發精心打理過，戴著金耳環金項鏈老坑冰種翡翠手鐲的阿姨，看著自己不修邊幅準備出門的土狗老公，眉頭微微皺起。
“元元剛才過來，不是專門勸了你說，最近少去釣魚嗎？”
元元就是金有錢的小名，這個元，是元寶的元。
至於為什麽不幹脆直接叫元寶，那是因為已經有元寶了。
“這不是老吳給我打電話炫耀，找到了一處新釣點，上了一條大魚……”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名字叫金明貴，看姓氏跟起名的風格，就知道跟金有錢是一個村而且還沾親帶故的。
金明貴這人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也不沾花惹草，單純喜歡釣魚，而且還喜歡夜釣。
用他的話來說，晚上釣魚，那是一種修行。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不用擔心辛苦打了窩聚了魚，結果忽然來人一番鬧騰給嚇走了，最後瞎忙活半天，一條魚也釣不上來。
剛才金有錢忽然來家裏，簡單寒暄過後，就開口勸說金明貴。
金明貴從今年開始，身體就差了一些，人孩子特意上門來勸，他就打算稍微休息幾天。
沒成想金有錢前腳剛走，老吳的電話後腳就打了過來，語氣那叫一個得意。
金明貴掛了電話，去看朋友圈，好家夥，真是好大一條魚，他看得眼睛都要紅了。
但是很快，他就笑了起來。
老吳拍個照片，藏著掖著，但還是被他發現了細節，猜到了釣點的大概位置。
這不得帶上裝備過去，給老吳一個大大的驚喜！
“好順英，就去今晚好吧，明天回來我就把魚竿給放起來，休息個三天……不，五天！怎麽樣？”金明貴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自從拆遷以後，這個家裏就沒有了經濟上煩惱，而金明貴這人雖然沒什麽本事，但至少省心。
所以陸順英對於他這唯一的愛好，從來是不說什麽的，只是囑咐他註意安全。
但這明明都答應好了，馬上又反悔，她就有點看不太順眼了。
“順英~我的好順英~~真的就去今晚~~~”
“嘶……快滾吧，別擱這兒惡心我！”陸順英搓了搓胳膊上豎起來的汗毛，沒好氣的趕人。
於是金明貴嘿嘿笑著，搬上他那些十分豪華的裝備，開著車出門了。
————————
越野車開個兩個多小時，從大路到小路再到沒路，金明貴終於到達目的地附近。
群山環水，草木豐饒。
晴朗的夜空，一輪彎月高掛，星辰稀疏點綴。
夜風徐徐，吹皺一池山水。
老吳的車就停在邊上。
金明貴叭叭按了兩聲喇叭，緊接著撥了老吳的電話，嘟嘟兩聲就接通了。
“喇叭聲聽到了吧？”金明貴氣定神閑。
聽筒裏隨即傳出老吳氣急敗壞的聲音，“金明貴，你這個狗東西！”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快來接我，不然咱倆就都別釣了。”
老吳啪一聲掛了電話。
沒過多大會兒，就見一個同樣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從側面茂密的樹叢裏鉆出來，一臉憤怒且不情願的樣子。
“嘿嘿！”
“嘿你X！”
很快金明貴就跟著老吳來到了後者新發現的釣點，他眼睛頓時一亮。
“這釣位，妙啊！”
岸邊上打了一塊水泥地，十分的平整，幾乎沒有什麽雜草。
不僅如此，兩側還各砌了一堵矮墻，將雜草灌木擋在了外面。
這麽一處寬敞平整的地面，點蚊香很方便，而且也不怕踩到蛇。
“你往邊上給挪挪，讓我點！”金明貴催道。
老吳冷哼一聲，不情不願的挪了個位置出來。
金明貴迅速拆開帶過來的裝備，調整放好，竿子一甩，開始釣魚。
沒過多大會兒，他就感覺到了動靜，熟練的收竿，就上了一條魚。
雖然只是一條小魚，但對經常空軍的金明貴來說，已經是天胡開局。
“這地方，牛啊！”他豎起大拇指。
老吳是又氣又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是誰找到的，便宜你這個狗東西了！”
兩個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就這麽在這處地方釣了一夜的魚，第二天回家的時候，可謂是收獲頗豐。
他們沈浸在釣到魚的快樂中，壓根沒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
第二天，洛聞書接到金有錢的電話。
“大師，我明貴叔他不聽勸，昨晚又去釣魚，說是去的湖邊上，不會有事吧？”他有點擔心。
洛聞書聲音淡淡，“已經有事了。”
“沒事就……啊？有事了？！”金有錢反應過來，差點沒跳起來。
“嗯。”
“……可我看他好像還挺好的……”金有錢沈默了幾秒，小聲逼逼。
“因為不好的你看不見。”洛聞書說。
“……也對。”金有錢對這個解釋很是信服，之後又問，“那怎麽辦呀大師，如果我把平安符給明貴叔，有用嗎？”
“有用，但沒必要。”洛聞書說。
“他今晚肯定還要去釣魚，到時候你開車過來接我，跟著走一趟就是了。”
“好的好的！大師，這次多少錢？”金有錢很上道。
“不用你付，你親戚自己會付。”
傍晚的時候，金有錢開了一輛越野車過來，接上洛聞書跟洛星嶼後，迅速轉到梧桐區，剛好趕上金明貴出門。
一路跟隨到了地方，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金明貴跟老吳待的釣點比較隱蔽，不過對洛聞書來說，不是問題。
她穿著一條素色連衣裙，頭發用烏木發簪挽起，在清冷的月光下，纖細的身影顯得有幾分清雅絕塵。
一行三人來到釣點的時候，金明貴剛上了一條魚，一臉美滋滋的表情。
“明貴叔。”金有錢叫了一聲。
“咦，元元你怎麽來了？”
老吳跟金明貴很多年的交情了，對金有錢很是熟悉，隨意打了個招呼，又繼續釣魚了。
“勸你又不聽，我只能把大師請過來了。”金有錢沒好氣道。
“大師？這個小姑娘嗎？”旁邊老吳聞言，頓時往這邊看過來。
“吳叔叔，你可別以貌取人，大師很厲害的！”金有錢趕緊強調。
他說話的時候，洛聞書已經走到了金明貴他們後面，手裏拿著一根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哪裏撿來的枯枝，對著那一片藤蔓野草一通扒拉。
很快，後面的景物就露出了真容。
金有錢看著那熟悉的樣式，忽然有點心梗。
而金明貴跟老吳本來還在看熱鬧，看清楚藤蔓遮掩之下的情況，頓時也有些意外。
“咦，竟然是一處墳墓！”
“我就說這地兒咋有點熟悉呢，原來是墳墓！”
這荒郊野外的，兩人擱一座墳前釣了一夜的魚，並且今天還繼續來光顧……
“明貴叔，你們這都不怕嗎？”金有錢忍不住問。
“除了電線桿和蛇，其他沒什麽好怕的。”
“不就是個墳嘛，你叔我小時候經常跑上面睡覺，有什麽可怕的？”
金有錢：“……”
“大師，這？”他看向洛聞書。
“是沒什麽好怕的。”洛聞書點點頭，“這不有人陪著嘛，你說是吧大爺？”
金明貴跟老吳聽到洛聞書的話，起初以為她跟他們是一樣的想法，但是仔細一品不對呀，真要這麽想，就沒必要特意跑這一趟。
而且她喊大爺，金明貴跟老吳雖然自我調侃是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但絕對夠不上這個稱呼。
所以……
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旁邊的金有錢跟洛聞書，以及一直沒說話的小孩，忽然就覺得有點毛毛的。
“小姑娘，這玩笑可不好笑哦！”
“嚇人是不對的！”
兩人雖然有點生氣，但語氣還是很好的。
“我可沒有說謊，想看看嗎？”洛聞書說著話，擡起手，纖細好看的手指夾著兩片葉子，輪廓細長。
“大師，這是什麽？”金有錢是好奇寶寶。
“柳樹葉子，可開陰陽眼，看見人世間的異類。”
兩個中老年男人聞言，一下子脾氣上來了。
金明貴先站起身來，“我來試試！”
老吳也隨後走過來，“給我也來一張。”
洛聞書神色平靜，點了點頭，凝聚靈力附著在柳樹葉子上，輕輕擦過金明國的眼皮，之後是老吳。
“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金明貴跟老吳都是一種不屑的心理，睜開眼先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再看看另外三人，跟之前都沒什麽兩樣的。
於是扭頭看向釣魚的地方。
也是一樣的，釣竿，魚護，蚊香……還有個小老頭，瘦瘦小小的，大熱天穿著一身黑色長袖長褲。
等等，小老頭？
這裏不是只有五個人嗎，什麽時候……？
金明貴和老吳兩個忽然僵在了原地，臉上不當回事的表情也凝固住了。
金有錢見狀，就知道他們肯定看到什麽特殊的東西了。
他害怕，但又好奇，並且最終好奇心略微勝出，“大師，給我也擦擦唄！”
洛聞書滿足了他的小小要求。
於是金有錢也看到了那個蹲在水邊的小老頭。
或許是之前經歷的事鍛煉出了一點膽子，他此刻竟然覺得不怎麽害怕，又仗著有洛聞書在旁邊，深吸了一口氣後，邁動沈重的步伐走上前去，嘗試著開口，“大爺？”
小老頭緩緩轉過身來，聲音飄忽，“你……是在叫我？”
他膚色異常蒼白，臉頰兩團紅暈，眼神也有些空洞。
除開這些，其實也就是一個普通小老頭。
金有錢甚至覺得自己從那張臉上看出了幾分生前的慈眉善目，心裏的那一點害怕，也消了去，“對，我在跟您說話。”
小老頭十分意外，“你能看到我！”
金有錢點頭，問道，“大爺您在這做什麽呢？”
或許是很久沒跟人說話了，小老頭有點過分熱情，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我在這兒釣魚呢！你看這個墓地怎麽樣？位置很好對吧？我生前可就看好了，讓我兒子給我定下，按照要求給我修好了……”
“這裏臨水，抹上水泥找平了，再砌兩堵墻，不生草木，既方便點蚊香，也不怕踩到蛇……”
小老頭說著話，看向身體表情俱都僵硬的兩個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語氣憤憤，“這兩個家夥，真的是菜死了，那技術簡直沒眼看，白瞎了這麽好的釣點，一條魚都釣不上來！”
“老頭子我把位置借給他們，又幫他們把魚釣上來，結果這兩個家夥，全給拿走了，魚尾巴都沒給我剩一條！”
“要不是白天有太陽不舒服，我非得跟過去教訓教訓他們！”
“沒想到他們又來了，正好，小夥子你等著，我先去教訓他們一頓，回頭給你弄點魚拿回去！”
小老頭說著話，身影變得有些扭曲起來，周身似乎散發出一股隱約的黑色怨氣，朝著金明貴跟老吳就飄了過去。
“大爺，別別別別別！”金有錢試圖阻攔，手伸過去只抓到空氣，於是求助的看向洛聞書，“大師，救命！”
“行了大爺，他們知道錯了，教訓就不用了。”洛聞書開口。
聲音響起的一瞬間，仿佛帶著一種特殊的力量，小老頭便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扭曲的靈體也逐漸恢覆正常。
“咦，小姑娘你也能看見我？”小老頭好奇。
洛聞書沒有回答，而是問起了問題，“大爺您在這裏待了多久了？”
小老頭雙眼空洞，思考了一會兒，搖搖頭說，“記不清楚，反正很久了。”
“您應該知道，人死後，靈魂是要去到幽冥地府的，若是在人世間停留太久，會生變故。”洛聞書說。
小老頭表情有些迷茫，“可是我還沒釣魚釣夠呢……”
他日覆一日，年覆一年的在這處地方徘徊游蕩，有一股執念緊緊栓著他，不肯離去。
“您再釣一竿子魚，就上路吧。”洛聞書說。
“……好。”小老頭楞楞的應下。
洛聞書轉頭看向旁邊僵著的兩人，詢問道，“你們倆，誰來完成大爺的執念？”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是金明貴一咬牙，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我來！”
洛聞書擡手掐訣，一縷特殊的氣息點在了小老頭眉心，“去吧。”
後者隨著她的話，慢慢飄到了金明貴旁邊，然後附身上去。
一瞬間，金明貴的氣質發生了變化，中年發福的身體，腰背挺直了起來，大步走到釣竿旁邊坐下，自言自語，“我只釣這一次，學著點！”
他說完之後，便拿起魚竿，姿勢嫻熟的甩竿，坐等，等待魚餌上鉤。
大概過了兩分鐘，他手上一動。
“來了！還是大貨！”
之後是一場長達半個小時的溜魚，老吳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後面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叫一個羨慕嫉妒。
小老頭最終釣上來一條幾十斤的魚，對一般人來說，這已經很大了，但他卻有些遺憾，“可惜了，只有它上鉤……”
隨著話音落下，瘦小的靈魂，也從金明貴富貴闊綽的身體裏飄了出來。
他看向洛聞書，眼神已不覆之前的空洞，表情是一種心願已了的解脫，“大師，謝謝你了我心願。”
洛聞書坦然接受這一禮，而後叫來旁邊的洛星嶼，“開鬼門，送大爺上路。”
“嗯。”洛星嶼點點頭，從衣領裏扯出人間行走的印信，一步步走到小老頭旁邊，但因為身高不夠，於是踮起腳，又伸長手臂，才勉強夠到了對方眉心，將印信按了上去。
一瞬間，周圍吹起一陣風，陰寒的氣息隨之彌漫開來，幽冥的力量凝結形成一扇門。
小老頭仿佛受到了某種指引，靈體飄飄然向著大門而去，最後穿過門，消失不見。
很快風停了，陰寒的氣息散去，周圍一切歸為平常。
金明貴跟老吳盯著小老頭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而後落在了洛聞書身上。
“那個，大師，他……走了嗎？”
“嗯。”
“不會再回來了吧？”
“是。”
“那……這個地方，我們以後來還能不能……繼續釣魚？”
金有錢：“……”
不是，你倆剛才不是挺害怕的嗎，僵得跟木頭似的，怎麽還這麽頭鐵？
洛聞書神色依舊平靜，“可以，不過……”
兩個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因為這個轉折，瞬間緊張起來。
“大師你請說！”
“以後釣了魚，記得給主人家上貢，畢竟借了人家的地盤。不止是這一座墳，別的也一樣。”
金明貴和老吳猛點頭，“是是，一定記得！”
金有錢：“……”
感情你們這是默認了以後還會去別的墳地釣魚是吧？！
“最後，金先生，把賬結一下，”洛聞書說道，“誠惠，8888——小嶼，收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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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歹也是從業十年的老（資格）玄師了，抓過的妖魔鬼怪少說也有千八百，幫過的人更是不計其數。
窺探天機幹涉命運的事做得多了, 因果反噬成了家常便飯, 一來二去差不多都混成老朋友了。
什麽情況下會來，程度是輕是重, 持續時間多久……
洛聞書後來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可是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她依靠自身經歷整理出來的那一套規律, 好像失效了。
按照她的經驗, 像是方家的事, 一只找替身的小水鬼而已, 因果反噬最多也就是讓她吃方便面沒有調料包的程度。
可事實上呢, 她的遭遇那叫一個殺機四伏, 但凡本事差點，直接就完蛋然後被白無常順手帶走了。
那多丟人！！
然後是金有錢的事，這家夥看起來只是個普普通通倒黴鬼, 其實是有那麽一點福緣的。
洛聞書賣給他的那張平安符，只是一個機會，前面的確是幫他識破了白色鬼影的騙局, 也擋住了幾次攻擊, 但最後如果不是那一座破廟, 沒有死去神靈的餘暉庇護, 他根本就不會有發消息求救的機會。
參照過往經驗, 這種情況甚至都不會有因果反噬, 或者最多讓她沒事打兩個噴嚏就算過了。
但今天那一次次的意外，雖然不像昨天那樣致命，但也惡意滿滿，沖著讓她丟臉來的。
“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如此嗎？”洛聞書自言自語。
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暫時不知道，因為現有的兩個例子沒有太大的參考性。
不過很快，她應該就能得到一部分有用的信息了。
而關鍵就在唐月身上。
“還得再等等……”洛聞書嘆一口氣。
“媽媽？”旁邊的洛星嶼眼神關心。
“沒事。”洛聞書摸了摸他的頭，“唐月今天應該會加你微信，發給你一份培訓班的名單，到時候你自己挑一個喜歡的，我們去把名報了。”
“……謝謝你。”洛星嶼聞言，一時心情有些覆雜，過了幾秒才小聲道謝。
“應該的。”洛聞書說，“你看看晚上想吃什麽，叫外賣吧，今天不適合出門，改天再帶你出去逛。”
洛星嶼乖巧點頭。
洛聞書又囑咐一句，“不用省錢。”
“……好。”
“自己去玩吧。”洛聞書揮揮手。
剛才母子倆回來的時候，在樓道裏遇到了另外兩個小孩，小寶和莉莉。
之前他們也跟小水鬼玩了捉迷藏，但並不是被選定的替身目標，再加上身體很好，雖然當天受了點影響都進了醫院，但當天晚上就好得差不多了，第二天出院，又活蹦亂跳的。
小寶跟莉莉並不知道小水鬼的事，臉上帶著無憂無慮的笑容，見到洛星嶼回來，便邀請他一起去玩。
洛星嶼沒有立刻應下，說要先回家。
一個放暑假的幼兒園小孩，現在離吃晚飯還有些時間，家裏攏共那麽大點地方，洛聞書索性讓他出去跟小夥伴一起玩。
“那……我出去了？”洛星嶼有些遲疑的說。
“去吧。”
於是洛星嶼帶上他的小滑板車出去了。
洛聞書探手去拿床頭櫃上的黃紙紅筆，準備畫符。
昨天晚上答應了金有錢的六張平安符，她當時說一天只能畫兩張，那當然是假話，只是不想畫那麽多的而已。
她現在又不缺錢了，而且畫符，特別是畫出上等品質的符，的確是很消耗靈力的一件事。
話說回來，靈力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誠然她的靈魂是很強大，但每次這樣透支消耗，也不是辦法。
倒不是說她撐不住這樣的消耗，而是這其中有個轉化率的問題，靈力從靈魂過渡到身體，特別是這具毫無修為的身體，十不存三。
性價比太低了！
還有昨晚在鬼域裏遇到的那種特殊情況，身體搞不定，就只能靈魂上場。
但她總不能以後一遇到難題，就脫身體去解決吧？
玄門掌門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而且每次都要滅口，麻煩不說，還很容易出問題。
綜上所述，還是盡快開始重新修煉吧，只要身體和靈魂都足夠強大，就不需要擔心那麽多有的沒的。
思及此，洛聞書拿過手機，解鎖後翻到金有錢的電話，正準備打過去。
結果還沒來得及按下撥號，便感覺到手機微微震動起來，是有電話打進來。
好巧不巧，正是金有錢打來的。
“餵。”洛聞書接通電話。
“大師！”電話那頭的金有錢，聲音中氣十足，聽著就能聯想到他那頭精神的小黃毛，“你昨晚交代的事，我托人查了一下，這裏面問題很大呀！”
洛聞書掀了掀眼皮，“說說，什麽情況？”
於是金有錢在電話裏說起了自己剛才得到的結果。
————————
洛聞書讓金有錢去查的，是關於在鬼域裏看到的那些幻象。
那個明明在幻境重現的過往畫面裏已經死去的男人，最後又變成了重傷，整個人狀態似乎也不對。
還有類似的重傷人員。
洛聞書記下部分人的名字，後續整理了一下，發給了金有錢。
也因此，金有錢終於拿到了大師的電話號碼，還加上了微信。
他心裏那叫一個開心，甚至比之前還不知道餘真被鬼附身前加上了餘真的微信時還要開心。
當然，開心歸開心，他可沒忘記大師交代的事。
昨天晚上回去，金有錢就連夜給有能力查這件事的親戚打了個電話。
他沒有說在南郊的真實遭遇，編了個理由，說有人約自己出去玩，結果到了地方發現是曾經出事的柴火小院的遺址，因此有點好奇，想了解一下。
金有錢這個孩子，皮歸皮，笨也笨，但禮貌懂事這塊從來沒缺過。
逢年過節走親戚送禮物，他都跟著家裏人一起去，是負責提東西的那個。
因此家裏親戚朋友，幾乎很少有不喜歡他的。
而這個大晚上接到他電話的親戚，也只是笑著罵了他兩句，就答應下來替他查這個事，並且效率很快，今天就有了結果。
金有錢也馬上打了洛聞書的電話。
“那個叫林子成的男人，也就是我們看到被汽車爆、炸掀飛的那個，在當時的火災事故檔案裏，顯示的是重傷，人送到了軍總院，經過一段時間的後續治療，就出院了。”
那之後情況如何，也沒人去追蹤。
之後金有錢家親戚又查了幾個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況。
不過其中一個人的名字讓親戚覺得有點眼熟，仔細追查了一下，發現那人竟然死了。
“死亡時間是今天淩晨，十二點剛過沒多久，當時家裏人發現情況不對，只是還沒來得及打120急救，人就沒了。”
事情剛好發生在親戚家附近，於是有點印象。
親戚也不知道是懷著怎樣一種心理，又把之前的幾個人給查了一下。
而這一查，就發現問題了——
金有錢給的名單上的所有人都死了！
這些人分散在春山各個片區，相距甚遠，但是死亡的時間幾乎是一樣的。
親戚在告知金有錢結果時，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問，“這裏面沒你什麽事兒吧？”
————————
“大師你說，這些人的死亡，是不是跟南郊那處鬼域有什麽關系？”金有錢問道。
“這是必然的。”洛聞書回他，“那個紅裙子小女孩應該就是鬼域預定的域主，她死後，鬼域很快就崩塌了。”
“我當時沒去看時間，但應該跟那些人死亡是同一個時間。”
金有錢聞言，又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大師？”
洛聞書以前碰到的事情多了，大概能猜到這裏面的門門道道，“可能是一種偽裝。”
人間界人間界，從名字就可以看得出來，是屬於人類的世界。
除此之外的異類，什麽妖魔鬼怪，都是被排斥的存在。
即便是在洛聞書原本的那個世界，厲鬼也是不被允許存於世間的，一旦發現其蹤跡，玄門必然會出手剿滅。
如今這個世界，已然進入到末法時代，靈氣十分稀薄。
而越是這樣，世界對異類的排斥就越強烈。
無論厲鬼還是人造鬼域，一旦被發現，必有天雷降下，結局只能是灰飛湮滅。
“那幾個人早就死在了那場大火中，而屍體應該是被做成了傀儡，以此偽裝成他們還活著的假象，用以蒙蔽天道。”
“此外還有一個用途，那就是吸取周圍的生息之氣，源源不斷的輸送到人造鬼域之中，用來遮蔽天道的探查。”
那幾個傀儡，跟鬼域是綁定在一起的。
所以在洛聞書殺了預定域主，鬼域崩塌之後，他們也在同一時間死去。
“你可以去打聽一下，那幾個人居住的地方，周圍一片，這半年多以來，是不是生病的人比以前要更多了，花草也更難養活。”
“這個我知道！”金有錢踴躍發言，“我那個親戚家就住在附近，他們家裏人今年身體的確有些差，醫院都跑了好多次，還有家裏養了好幾年的花花草草，也死了好多，剩下的看起來也都蔫了吧唧的！”
“不過我也就知道他們家的情況。”
“大師，如果真是這樣，你說這是圖什麽？”金有錢想到在鬼域裏看到的那些幻象，心裏有點悶悶的。
大家只是閑暇之餘去農家樂聚一聚，放松放松而已，卻攤上了這樣的滅頂之災。
那幾個被做成傀儡的人很慘，可是住在他們周圍的人也同樣的倒黴。
平時身體好的人，受了影響，可能就是生點小病，吃個藥打個針差不多了。
可對於身體不好的人，那就是雪上加霜，也不知道最後能不能挺過來。
而且去看病花的錢，又是一筆額外支出。
洛聞書聞言沈默了幾秒，才開口說道，“誰知道那些搞歪門邪道到底是怎麽想的，他們的腦子就跟正常人不一樣，追求的東西也是千奇百怪。”
洛聞書曾經抓過一個為了培養一株奇草而殺光整個村子的邪師，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月餘嬰兒，無一幸免，屍身被碾碎做成血泥。
而那個邪師拿那株奇草，只是為了插進花瓶。
“……那能抓住背後的人嗎？”金有錢小聲問。
“這次估計是不可能了。”洛聞書說。
事出突然，再加上她為了以防萬一，沒有留下任何活口。
人造鬼域崩塌，生息傀儡死亡的事藏不住，背後的人只要腦子健在，就一定會抹除線索。
“但是這件事背後的人或者東西，絕不止做了這麽一樁惡，只要留意，遲早會再碰上。”
“對了，”洛聞書話鋒一轉，“幫你調查這件事的親戚，是不是挺愛釣魚的？”
“啊……？”金有錢思想沒跟上這個轉變，楞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後，語氣十分驚訝，“大師你連這個都知道？！”
雖然找對方幫忙的人是金有錢，但事情是洛聞書要求去辦的，所以對方也算是幫了她的忙，牽扯上了一些因果。
不過洛聞書沒有細說，只提醒道，“你可以試著跟你那個親戚說一下，最近少去釣魚，特別是別去一些奇怪的地方。”
————————
春山市，梧桐區。
某小區內。
“你又要出去啊？”一個即便在家也化了淡妝，穿著時髦，頭發精心打理過，戴著金耳環金項鏈老坑冰種翡翠手鐲的阿姨，看著自己不修邊幅準備出門的土狗老公，眉頭微微皺起。
“元元剛才過來，不是專門勸了你說，最近少去釣魚嗎？”
元元就是金有錢的小名，這個元，是元寶的元。
至於為什麽不幹脆直接叫元寶，那是因為已經有元寶了。
“這不是老吳給我打電話炫耀，找到了一處新釣點，上了一條大魚……”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名字叫金明貴，看姓氏跟起名的風格，就知道跟金有錢是一個村而且還沾親帶故的。
金明貴這人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也不沾花惹草，單純喜歡釣魚，而且還喜歡夜釣。
用他的話來說，晚上釣魚，那是一種修行。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不用擔心辛苦打了窩聚了魚，結果忽然來人一番鬧騰給嚇走了，最後瞎忙活半天，一條魚也釣不上來。
剛才金有錢忽然來家裏，簡單寒暄過後，就開口勸說金明貴。
金明貴從今年開始，身體就差了一些，人孩子特意上門來勸，他就打算稍微休息幾天。
沒成想金有錢前腳剛走，老吳的電話後腳就打了過來，語氣那叫一個得意。
金明貴掛了電話，去看朋友圈，好家夥，真是好大一條魚，他看得眼睛都要紅了。
但是很快，他就笑了起來。
老吳拍個照片，藏著掖著，但還是被他發現了細節，猜到了釣點的大概位置。
這不得帶上裝備過去，給老吳一個大大的驚喜！
“好順英，就去今晚好吧，明天回來我就把魚竿給放起來，休息個三天……不，五天！怎麽樣？”金明貴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自從拆遷以後，這個家裏就沒有了經濟上煩惱，而金明貴這人雖然沒什麽本事，但至少省心。
所以陸順英對於他這唯一的愛好，從來是不說什麽的，只是囑咐他註意安全。
但這明明都答應好了，馬上又反悔，她就有點看不太順眼了。
“順英~我的好順英~~真的就去今晚~~~”
“嘶……快滾吧，別擱這兒惡心我！”陸順英搓了搓胳膊上豎起來的汗毛，沒好氣的趕人。
於是金明貴嘿嘿笑著，搬上他那些十分豪華的裝備，開著車出門了。
————————
越野車開個兩個多小時，從大路到小路再到沒路，金明貴終於到達目的地附近。
群山環水，草木豐饒。
晴朗的夜空，一輪彎月高掛，星辰稀疏點綴。
夜風徐徐，吹皺一池山水。
老吳的車就停在邊上。
金明貴叭叭按了兩聲喇叭，緊接著撥了老吳的電話，嘟嘟兩聲就接通了。
“喇叭聲聽到了吧？”金明貴氣定神閑。
聽筒裏隨即傳出老吳氣急敗壞的聲音，“金明貴，你這個狗東西！”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快來接我，不然咱倆就都別釣了。”
老吳啪一聲掛了電話。
沒過多大會兒，就見一個同樣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從側面茂密的樹叢裏鉆出來，一臉憤怒且不情願的樣子。
“嘿嘿！”
“嘿你X！”
很快金明貴就跟著老吳來到了後者新發現的釣點，他眼睛頓時一亮。
“這釣位，妙啊！”
岸邊上打了一塊水泥地，十分的平整，幾乎沒有什麽雜草。
不僅如此，兩側還各砌了一堵矮墻，將雜草灌木擋在了外面。
這麽一處寬敞平整的地面，點蚊香很方便，而且也不怕踩到蛇。
“你往邊上給挪挪，讓我點！”金明貴催道。
老吳冷哼一聲，不情不願的挪了個位置出來。
金明貴迅速拆開帶過來的裝備，調整放好，竿子一甩，開始釣魚。
沒過多大會兒，他就感覺到了動靜，熟練的收竿，就上了一條魚。
雖然只是一條小魚，但對經常空軍的金明貴來說，已經是天胡開局。
“這地方，牛啊！”他豎起大拇指。
老吳是又氣又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是誰找到的，便宜你這個狗東西了！”
兩個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就這麽在這處地方釣了一夜的魚，第二天回家的時候，可謂是收獲頗豐。
他們沈浸在釣到魚的快樂中，壓根沒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
第二天，洛聞書接到金有錢的電話。
“大師，我明貴叔他不聽勸，昨晚又去釣魚，說是去的湖邊上，不會有事吧？”他有點擔心。
洛聞書聲音淡淡，“已經有事了。”
“沒事就……啊？有事了？！”金有錢反應過來，差點沒跳起來。
“嗯。”
“……可我看他好像還挺好的……”金有錢沈默了幾秒，小聲逼逼。
“因為不好的你看不見。”洛聞書說。
“……也對。”金有錢對這個解釋很是信服，之後又問，“那怎麽辦呀大師，如果我把平安符給明貴叔，有用嗎？”
“有用，但沒必要。”洛聞書說。
“他今晚肯定還要去釣魚，到時候你開車過來接我，跟著走一趟就是了。”
“好的好的！大師，這次多少錢？”金有錢很上道。
“不用你付，你親戚自己會付。”
傍晚的時候，金有錢開了一輛越野車過來，接上洛聞書跟洛星嶼後，迅速轉到梧桐區，剛好趕上金明貴出門。
一路跟隨到了地方，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金明貴跟老吳待的釣點比較隱蔽，不過對洛聞書來說，不是問題。
她穿著一條素色連衣裙，頭發用烏木發簪挽起，在清冷的月光下，纖細的身影顯得有幾分清雅絕塵。
一行三人來到釣點的時候，金明貴剛上了一條魚，一臉美滋滋的表情。
“明貴叔。”金有錢叫了一聲。
“咦，元元你怎麽來了？”
老吳跟金明貴很多年的交情了，對金有錢很是熟悉，隨意打了個招呼，又繼續釣魚了。
“勸你又不聽，我只能把大師請過來了。”金有錢沒好氣道。
“大師？這個小姑娘嗎？”旁邊老吳聞言，頓時往這邊看過來。
“吳叔叔，你可別以貌取人，大師很厲害的！”金有錢趕緊強調。
他說話的時候，洛聞書已經走到了金明貴他們後面，手裏拿著一根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哪裏撿來的枯枝，對著那一片藤蔓野草一通扒拉。
很快，後面的景物就露出了真容。
金有錢看著那熟悉的樣式，忽然有點心梗。
而金明貴跟老吳本來還在看熱鬧，看清楚藤蔓遮掩之下的情況，頓時也有些意外。
“咦，竟然是一處墳墓！”
“我就說這地兒咋有點熟悉呢，原來是墳墓！”
這荒郊野外的，兩人擱一座墳前釣了一夜的魚，並且今天還繼續來光顧……
“明貴叔，你們這都不怕嗎？”金有錢忍不住問。
“除了電線桿和蛇，其他沒什麽好怕的。”
“不就是個墳嘛，你叔我小時候經常跑上面睡覺，有什麽可怕的？”
金有錢：“……”
“大師，這？”他看向洛聞書。
“是沒什麽好怕的。”洛聞書點點頭，“這不有人陪著嘛，你說是吧大爺？”
金明貴跟老吳聽到洛聞書的話，起初以為她跟他們是一樣的想法，但是仔細一品不對呀，真要這麽想，就沒必要特意跑這一趟。
而且她喊大爺，金明貴跟老吳雖然自我調侃是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但絕對夠不上這個稱呼。
所以……
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旁邊的金有錢跟洛聞書，以及一直沒說話的小孩，忽然就覺得有點毛毛的。
“小姑娘，這玩笑可不好笑哦！”
“嚇人是不對的！”
兩人雖然有點生氣，但語氣還是很好的。
“我可沒有說謊，想看看嗎？”洛聞書說著話，擡起手，纖細好看的手指夾著兩片葉子，輪廓細長。
“大師，這是什麽？”金有錢是好奇寶寶。
“柳樹葉子，可開陰陽眼，看見人世間的異類。”
兩個中老年男人聞言，一下子脾氣上來了。
金明貴先站起身來，“我來試試！”
老吳也隨後走過來，“給我也來一張。”
洛聞書神色平靜，點了點頭，凝聚靈力附著在柳樹葉子上，輕輕擦過金明國的眼皮，之後是老吳。
“好了，可以睜開眼睛了。”
金明貴跟老吳都是一種不屑的心理，睜開眼先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再看看另外三人，跟之前都沒什麽兩樣的。
於是扭頭看向釣魚的地方。
也是一樣的，釣竿，魚護，蚊香……還有個小老頭，瘦瘦小小的，大熱天穿著一身黑色長袖長褲。
等等，小老頭？
這裏不是只有五個人嗎，什麽時候……？
金明貴和老吳兩個忽然僵在了原地，臉上不當回事的表情也凝固住了。
金有錢見狀，就知道他們肯定看到什麽特殊的東西了。
他害怕，但又好奇，並且最終好奇心略微勝出，“大師，給我也擦擦唄！”
洛聞書滿足了他的小小要求。
於是金有錢也看到了那個蹲在水邊的小老頭。
或許是之前經歷的事鍛煉出了一點膽子，他此刻竟然覺得不怎麽害怕，又仗著有洛聞書在旁邊，深吸了一口氣後，邁動沈重的步伐走上前去，嘗試著開口，“大爺？”
小老頭緩緩轉過身來，聲音飄忽，“你……是在叫我？”
他膚色異常蒼白，臉頰兩團紅暈，眼神也有些空洞。
除開這些，其實也就是一個普通小老頭。
金有錢甚至覺得自己從那張臉上看出了幾分生前的慈眉善目，心裏的那一點害怕，也消了去，“對，我在跟您說話。”
小老頭十分意外，“你能看到我！”
金有錢點頭，問道，“大爺您在這做什麽呢？”
或許是很久沒跟人說話了，小老頭有點過分熱情，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我在這兒釣魚呢！你看這個墓地怎麽樣？位置很好對吧？我生前可就看好了，讓我兒子給我定下，按照要求給我修好了……”
“這裏臨水，抹上水泥找平了，再砌兩堵墻，不生草木，既方便點蚊香，也不怕踩到蛇……”
小老頭說著話，看向身體表情俱都僵硬的兩個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語氣憤憤，“這兩個家夥，真的是菜死了，那技術簡直沒眼看，白瞎了這麽好的釣點，一條魚都釣不上來！”
“老頭子我把位置借給他們，又幫他們把魚釣上來，結果這兩個家夥，全給拿走了，魚尾巴都沒給我剩一條！”
“要不是白天有太陽不舒服，我非得跟過去教訓教訓他們！”
“沒想到他們又來了，正好，小夥子你等著，我先去教訓他們一頓，回頭給你弄點魚拿回去！”
小老頭說著話，身影變得有些扭曲起來，周身似乎散發出一股隱約的黑色怨氣，朝著金明貴跟老吳就飄了過去。
“大爺，別別別別別！”金有錢試圖阻攔，手伸過去只抓到空氣，於是求助的看向洛聞書，“大師，救命！”
“行了大爺，他們知道錯了，教訓就不用了。”洛聞書開口。
聲音響起的一瞬間，仿佛帶著一種特殊的力量，小老頭便定在了原地，動彈不得，扭曲的靈體也逐漸恢覆正常。
“咦，小姑娘你也能看見我？”小老頭好奇。
洛聞書沒有回答，而是問起了問題，“大爺您在這裏待了多久了？”
小老頭雙眼空洞，思考了一會兒，搖搖頭說，“記不清楚，反正很久了。”
“您應該知道，人死後，靈魂是要去到幽冥地府的，若是在人世間停留太久，會生變故。”洛聞書說。
小老頭表情有些迷茫，“可是我還沒釣魚釣夠呢……”
他日覆一日，年覆一年的在這處地方徘徊游蕩，有一股執念緊緊栓著他，不肯離去。
“您再釣一竿子魚，就上路吧。”洛聞書說。
“……好。”小老頭楞楞的應下。
洛聞書轉頭看向旁邊僵著的兩人，詢問道，“你們倆，誰來完成大爺的執念？”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是金明貴一咬牙，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我來！”
洛聞書擡手掐訣，一縷特殊的氣息點在了小老頭眉心，“去吧。”
後者隨著她的話，慢慢飄到了金明貴旁邊，然後附身上去。
一瞬間，金明貴的氣質發生了變化，中年發福的身體，腰背挺直了起來，大步走到釣竿旁邊坐下，自言自語，“我只釣這一次，學著點！”
他說完之後，便拿起魚竿，姿勢嫻熟的甩竿，坐等，等待魚餌上鉤。
大概過了兩分鐘，他手上一動。
“來了！還是大貨！”
之後是一場長達半個小時的溜魚，老吳一開始還有些擔心，後面看得眼睛都直了，那叫一個羨慕嫉妒。
小老頭最終釣上來一條幾十斤的魚，對一般人來說，這已經很大了，但他卻有些遺憾，“可惜了，只有它上鉤……”
隨著話音落下，瘦小的靈魂，也從金明貴富貴闊綽的身體裏飄了出來。
他看向洛聞書，眼神已不覆之前的空洞，表情是一種心願已了的解脫，“大師，謝謝你了我心願。”
洛聞書坦然接受這一禮，而後叫來旁邊的洛星嶼，“開鬼門，送大爺上路。”
“嗯。”洛星嶼點點頭，從衣領裏扯出人間行走的印信，一步步走到小老頭旁邊，但因為身高不夠，於是踮起腳，又伸長手臂，才勉強夠到了對方眉心，將印信按了上去。
一瞬間，周圍吹起一陣風，陰寒的氣息隨之彌漫開來，幽冥的力量凝結形成一扇門。
小老頭仿佛受到了某種指引，靈體飄飄然向著大門而去，最後穿過門，消失不見。
很快風停了，陰寒的氣息散去，周圍一切歸為平常。
金明貴跟老吳盯著小老頭消失的地方，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而後落在了洛聞書身上。
“那個，大師，他……走了嗎？”
“嗯。”
“不會再回來了吧？”
“是。”
“那……這個地方，我們以後來還能不能……繼續釣魚？”
金有錢：“……”
不是，你倆剛才不是挺害怕的嗎，僵得跟木頭似的，怎麽還這麽頭鐵？
洛聞書神色依舊平靜，“可以，不過……”
兩個不修邊幅的中老年男人因為這個轉折，瞬間緊張起來。
“大師你請說！”
“以後釣了魚，記得給主人家上貢，畢竟借了人家的地盤。不止是這一座墳，別的也一樣。”
金明貴和老吳猛點頭，“是是，一定記得！”
金有錢：“……”
感情你們這是默認了以後還會去別的墳地釣魚是吧？！
“最後，金先生，把賬結一下，”洛聞書說道，“誠惠，8888——小嶼，收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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