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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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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秋覓平日裏並沒有往宋家去信的習慣,至多在年節的時候,按例表面上地寒暄一下,不過蕭祁既然這麽說了,她也不在乎這點功夫,次日病稍好些,就口述令彩箋代筆,寄了一封送往宋家的信。

最先見到信的是宋閣老,收到後的他忙不疊叫來兒子,兩人商討了一番,在宋閣老看來,雖然將新婦送去服侍婆母的事情並不多見,但眼下聽說聖上那邊態度不明,宮中暗流湧動,如此施行亦不是不可,加之宋秋覓還在宮中,也不用擔心太子冷落宋家。

宋海生沒有什麽主見,大多都是聽父親的,對此也就是點了點頭,按照宋閣老的意思回了一封信,可消息傳到了宋二夫人那裏,她就不淡定了。

宋二夫人在寢房內坐立難安,一想到前途一片光明的女兒被送出了宮,她的心就像被抓了一樣難受。

南安郡王妃,她是有些了解的,在貴婦人圈子裏頭,是出了名的表裏不一,平日裏修佛,對外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但私下裏打罵仆從,克扣鋪子裏雇工的工錢的事可是從不少。也正是因為如此,在當初得知宋秋覓嫁給蕭祁時她才幸災樂禍。

可眼下,居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要去南安郡王府了,這如何不讓她心焦,霜眠年歲也不大,自幼長在她手下也沒受過多少風雨,如何受得了南安郡王妃的磋磨。

她按捺不住,跑到了宋海生的跟前,訴苦道:“老爺,您可要看看您的女兒,如今被打發出了宮,還不知何時能回去,這可如何是好?”

見丈夫不慌不亂,似乎並沒有多上心,她急了些:“老爺,您就沒有想想為何霜眠剛好在這關頭被送了出去嗎,信是宋秋覓寄來的,確定不是她所為?”

“老太爺是無所謂,都是他的孫女,可我們就不一樣了,這些年來,難保宋秋覓不會對我等心有積怨,她如今就這樣打壓族妹,日後若是得了勢,可還有我們安生的機會?”

宋二夫人一番話下來,宋海生有所觸動,覺得說的有幾分道理,便擱下茶盞,轉頭斂眉道:“那你說說,本官要如何?”

宋二夫人見他松了口風,忙道:“也不需要老爺如何,妾身聽說,過段時日,就是太子生辰,千秋節賀歲,朝廷亦要同慶,老爺只需順勢上表,請求讓霜眠回宮就行了,如此這般,也算合情合理。”

宋海生思索片刻,點了點頭:“就依你說的辦。”

宋二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又趕緊囑咐人去送些生活常備用品給宋霜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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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霜眠離宮以後,蕭祁的耳根子難得清凈了不少,平日裏閑暇下來的功夫就喜歡往宋秋覓那邊跑。

宋秋覓喜靜,並不喜歡人多雜亂的時候,有時候,她一個人半靠在床上看書,卻偏進來一個蕭祁,總是打斷她來之不易的安寧。

起初她還勉強耐著性子應付一下,時間久了,也沒了耐性,終有一次,忍不住問道:“殿下,您近日是否有些過於安閑,或是您找妾身有什麽事?”

蕭祁本想說,他找她並不是有什麽固定的事,只是單純地想見見她,以抒相思之情,但見她神色冷清,面上無什麽耐心,即將出口的話硬是被咽了回去。

於是只是暗示一句:“阿覓,現下已然是入冬了,你可有什麽想對我說的?”

過不了幾日,便是他的生辰,往年這個日子,就算無法相見,她亦會想盡辦法托人將禮物送給他。譬如去歲,她送了他一個香囊,裏面放著她親手繪的小像,他因此格外珍惜,這次來見她,腰間也是佩著,連象征著太子身份的玉佩,都屈尊掛在了另一側。

宋秋覓聞言,目光從書冊中移開,微微偏首看向他:“妾身現在也還在病中,雖今年冬天,嚴寒更甚以往,但也實在沒有什麽精力去提醒殿下保重,殿下還是自己多註意一些比較好。”

蕭祁如此這般暗示,就不信宋秋覓沒有聽出來,但她卻只是轉移話題,避之不談。

從前,她就算忘了自己的生辰,也不會忘了他的生辰,更別提他方才用佩著香囊的那一面對著她,似是故意晃眼般地在她面前繞了幾圈,她不可能沒有註意到。

既然不是沒看到,那就只能是不想看到了,蕭祁內心深處突然傳來一股尖利的痛,這痛乍然出來以後,亦沒有很快消散,而是綿綿不絕地傳遞起伏,漸漸變為長時間的隱痛。

她不再在意他了,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滿心滿眼裏都只有自己的宋秋覓了,雖不知以後還是否有機會挽回,但如今的蕭祁,胸腔裏只剩下空落落的一片。

千秋節賀歲,百官都要獻上賀禮,天下亦要同慶,今歲是他當上太子的頭一年,他卻平白失去了興致,只覺得接下來的喧囂都與他無關了。

舉目繁華,低頭蕭索。終臨絕頂,卻失去了身側之人。也許要在多年以後,他才能品味出來,今日的抉擇,是得到的多,還是失去的多。

“罷了。”蕭祁黯然道,“是我忘了你還在病中,無故擾了你清凈,病中不宜細思,你多修養一番,總是好的。”

他深深地看了宋秋覓最後一眼,不再多言,這才蕭然離去了。

望著蕭祁離去的背影,宋秋覓頭一回沈思了很久,只不過不是在想著他,而是她忽然想到,聖上的萬壽節,似乎也在隆冬之日裏。至於具體在哪一日,她實在是憶不起來,不怪她記性不好,只是聖上往年並沒有過生辰的習慣,也懶於為此慶祝,耽誤了朝會。

先前只是空掛一個萬壽節的虛名,不僅沒有相關的朝見,休沐,連各州以及藩國入京上貢也給免了,僅餘下百官上表祝賀的環節。

宋秋覓不在朝中,自是不知。

她心中一動,吩咐尺素拿來紙筆,她病未痊愈,先前給宋府寫信也是讓彩箋代筆,但這回卻半支著身子起來,靠在床頭,在面前放置了一個小桌案,撐在床上,親自蘸墨書寫了起來。

彩箋為她披衣,勸道:“娘娘,註意些身子,屋內雖然燒了地龍,但您大病未愈,莫要再染了寒,若有什麽要寫的,大可以吩咐奴婢來。”

宋秋覓搖了搖頭:“我總歸想著,還是親手寫,比較有誠意。”

彩箋見她執意,也不再多勸,只是格外與她多加了兩件衣裳。宋秋覓的身上披得厚厚的,手指幾日未怎麽動,寫起字來還有些僵,但她卻盡量將筆握得穩穩的,在宣紙上落下一個又一個娟秀清麗的字跡。

問聖上安……

開頭是一些問安的套話,但宋秋覓還是寫得格外認真,搜腸刮肚,將這些年學的文墨盡數用了上去。

待寫到此信的重點時,她卻忽然有些犯了難。自己突然去問帝王生辰,是不是未免有些過於冒進,落到了旁人身上,或許還是個窺探天子之罪,雖自知聖上不會怪罪她,但免不得起了幾分猶豫。

而且好像這些年來,聖上亦不喜過生辰。

正在她提筆怔在原處之際,尺素貿然開了口:“我看娘娘有些為難,依奴婢看,您就是思慮過多,凡事看得簡單些,其實都不算什麽大事。”

尺素性子跳脫,很多時候說起話來也是葷素不忌,她自小跟著宋秋覓,這個時候也沒有顧忌太多:“奴婢想來,無論是誰,如果見到有人關心自己,想知道自己的生辰之日,定然是不會有所不悅的。如果那人恰好合他的心意,想必還會歡欣不已呢。”

尺素的幾句話,讓宋秋覓下定決心,她的筆尖不再停滯不前,而是在信紙上寫下了一個又一個隱秘的心思。

妾伏聞聖上萬壽之日,近在隆冬,妾蒙聖上之恩已久,感激涕零,隕首無以報之……

她的手心有些發燙,越往後寫,便越覺熱,寫到最後,她頓了頓筆,張開手掌散了散掌心的薄汗,才落筆道:可知聖上辰日,妾必攜禮祝酒,以祈聖上福壽綿延,千秋萬載,與日同輝。

最後一個筆畫落下,望著未幹的墨跡,她看了好久,才垂首下來,將墨跡吹幹,折好紙張,放入信封,親自印上自己的信鑒,遞給彩箋道:“拿去給張儀公公,煩請他快些遞上去。”

語罷,她沈默了一會兒,聲音略低了些:“其實……也不用很快。”

說完後她便幹脆鉆進了被子,臉也一並蒙了進去,令彩箋和尺素都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只聽得悶悶的聲音從裏傳來:“那就這樣了——你……去罷。”

衾被之下,宋秋覓纖長的眼睫碰到了被褥上,略微地顫了顫。密閉的環境裏,她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有些快,就好像身子又燒起熱了一樣。

她覺得自己有些莽撞,有些越界,但是僅是一念之後,又理直氣壯地覺得不算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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