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新的國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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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新的國王-1 (2)
了一旁的羅倫。羅倫還站在那裏，背脊挺直，依德妮很少看見陽光下的亡靈，她的面容蒼白，卻又清秀而幹凈，或許因為那過於蒼白的姿態，站在人群中，反而有一種纖細又脆弱的感覺。但她的雙眼又是猩紅的，靈魂之火壓抑在瞳孔中，只有在偶爾中，才會躍動一下，帶來令人炫目的，仿佛是生命躍動一樣的感受。
察覺到依德妮的視線，靈魂之火輕輕地晃動了一下，然後轉向了依德妮。
生命共享的契約似乎是脫離於法術體系之外的東西，在這種時候尤其好用。只是眼神流轉間，依德妮的腦海裏就響起了亡靈低低的笑聲︰「怎麽了？」
「帕蒂亞轉信仰了？」在一瞬間的晃神後，依德妮問。
「嗯？」羅倫移開目光，也同樣註視著被所有人看著的帕蒂亞，她想了想，說，「也許吧，可是信仰……」
「信仰當然是流動的。既然有從信仰者轉為無信者的人，當然也有從無信者轉為信仰者的人。」依德妮在契約裏緩緩地說，「關於這一點，是一個很有趣的事情。」
依德妮說的意味深長，羅倫註意到了，但她卻沒有去深思，像這種類似探索世界真相的東西，實在是不適合她去思考的。羅倫因此只是停頓了片刻，然後問︰「那麽你是怎麽打算的呢？」
「沒什麽打算，她現在畢竟是在為你說話。我很感激她。」依德妮緩緩回答，過了許久，她才在契約裏再一次緩慢地，而又一次地帶著意味深長的口吻說，「我想，我大概知道那一位為什麽會讓帕蒂亞代表那倫比亞來的原因了。」
神明據說是無所不在的，哪怕是通過契約，依德妮也不敢冒絲毫風險，這些話，只能在契約者的兩者之間傳達。
「我永遠在你的身邊。」雖然並不太清楚依德妮打著什麽主意，但羅倫依然給予了依德妮以堅強的支持。這讓依德妮不自覺地抿著唇笑了笑。說起來黑暗女神瑪修給予了她們許多的幫助，雖然瑪修同樣也獲得了利益，但在依德妮看來，這樣的利益是遠不足夠瑪修給予的幫助。這意味著瑪修有更多的考慮，也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個時刻，一次性地收獲她要的所有報酬。就好像她並不相信光明女神費盡心力制造了帕蒂亞，就是為了平白地送給瑪修一樣。
神明永遠註視著所有人，也永遠在靜靜地等待著，他們所播下的種子生根發芽的那一天。
但棋者則不同，依德妮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勤勤懇懇的農夫，她等不及事態的順其自然，所以她會想盡辦法，去讓這顆種子快速的生根發芽，讓它在自己有生之年結出最美的果實，並且親自品嘗到它。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塵埃落定。羅倫看著天氣，露出了些微的擔心，她是在北地成長和戰鬥的，深知這樣的天氣，或許對於人類來說是極寒，連動也懶得動一下，但是對於獸人和亡靈來說，這樣的天氣反而是絕佳的掩護。他們可以無視冰冷，肆意地掠奪，戰鬥和鮮血會帶來食物、熱量，會消耗多餘的人口，讓春天的時候，獸人的小崽子們有足夠的糧食生存下來。
至於她所帶領的聯軍，可發揮作用的其實很少，所幸隨著元素潮汐的影響，魔法師開始出現，這支聯軍也配備了幾名，或許還稍有幫助。更何況，羅倫還有自己的亡靈隊伍。她已經暗下決心，自己的這支聯軍得重新整合和訓練，甚至可能會花上數年的時間，才能讓他們當一個合格的北地戰士。不過，僅僅是讓他們學會聽話，就很容易了。
於是她們挑選了一個晴朗的天氣，和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格雲瑟一起，再一次地踏上了路途。臨到出門前，默林一直把依德妮送到了門口，恭敬地說︰「大人，一路順風。」
依德妮頓住了腳步，她穿著華貴的毛皮大衣，把她襯托得既精神又美麗。她回過頭看了眼默林，說︰「你也一路保重。」
作為在這段時間裏，被依德妮無情篩選出的無信者之一，默林經過這段時間的經歷，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曾經的平靜的生活了。但是對於這種狀況，默林並沒有對依德妮產生怨恨，相反，他甚至還感激依德妮把他帶入了一個以前從未想象過的繽紛世界裏。他的「偵測魔法」已經小有所成，所以會根據安排，去往更廣大的天地。
默林朝依德妮行了一禮，他是法師，自 然行的也是法師的禮節。法師之間組織既嚴密又松散，他們的人數比起其他職業者實在是太過稀少，因此在稱呼上反而嚴格按照法師的級別，而不是人本身的身份來稱呼。他擡起頭來，看著面前讓人覺得耀眼炫目的帝國輝光，低聲說︰「大人，我很感激你。因此，你……一定要小心。請原諒我無法向任何一個神明祈禱。」
依德妮笑了笑回答︰「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你只要好好地相信我就行了。」
「是，是的。我當然相信你。」默林低聲說，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會照顧好其他人的。在臨行前，我希望他們就像曾經的我那樣，不再迷茫前路，不再畏懼自身。」
依德妮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那麽，當你出發後，也希望你不要忘記你此刻的心情。」
默林再一次行了一禮，站直了身體，目光沈穩而堅定︰「當然，我的大人。我會盡可能地找到他們，並帶領他們……在您回來之前。」
依德妮於是笑了笑，又側了側頭，說︰「我派給你的人，你也可以盡情使用。那麽祝你好運了。」
「也祝您好運。」默林點了點頭。
於是依德妮轉過身，大步朝外走，門外的天氣晴朗，空氣中都帶著一股清冽又幹凈的味道。依德妮勾起了唇角。
這是第二顆種子，它現在已經在發芽。
108 黑暗女神與依德妮
軍隊開拔，這其實是一件非常繁瑣的事情。那麽多的人涉及到糧草、傳令、道路勘查等等情況。所幸帶隊的三個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將領。就算是資歷最淺的依德妮也是在刀槍劍雨中打滾了三年的「老兵」了。
關於軍隊的統帥權的問題明面上是羅倫掌管，但有生生物對於亡靈的天然厭惡再加上副帥是一個無論外貌還是資歷都稱得上是無可挑剔的聖騎士。在眾人的心目中天平就自然而然地偏向了格雲瑟身上。更何況，哪怕是不同的種族和國家，八卦的天性都是共通的，他們早就從街頭巷尾的傳言裏腦補了一出未婚夫妻再次喜結連理的戲碼。
他們將要前往的地方，是依德妮的娘家，那麽，事先討好一下公主殿下的未婚夫，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於是刻意獻媚討好的人就更加的多了。精靈族自持清高倒是不屑做這種事。但身為協調與音樂之神的眷族他們對於亡靈的厭惡感遠比其他種族更為嚴重。莫爾是中立神，但精靈們對格雲瑟的偏愛也是顯而易見的。
對此依德妮並不是很擔心，三年前傭兵工會的老油子們都能被羅倫訓練得服服帖帖，沒理由她收拾不了這些人，不過是時間問題。當然或許更重要的是要讓格雲瑟明白誰才是這支隊伍的老大。
三年不見，格雲瑟又被扔在邊境一直處於緊張的戰鬥前線，再次見面時他已經完全褪去了當時那種還帶著青澀以及貴族做派的風格。他在面對依德妮的時候依然彬彬有禮，但是他面對下屬時，就已經完全不像當初那樣溫和有禮了。他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仿佛也像是變了一個人。
「芙羅拉。」
依德妮有些厭惡地轉過身，看著面前的格雲瑟，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又看了眼周圍偷偷摸摸，一副看好戲的其他人一眼，然後說︰「怎麽了？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相信你知道我有能力保護我自己。我也不需要你送我的那些東西——我對它們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看著格雲瑟不為所動的面容，頓了頓，想起三年前他們相遇，盡管依德妮惡意地欺騙了對方，但格雲瑟依然選擇相信的樣子。她不知道這三年裏對方有沒有後悔過當初的選擇，也不知道現在的模樣是不是惡意的報覆。但是依德妮還是稍稍地緩和了一點表情，說︰「格雲瑟，你知道的，你在不知道我的身份的時候，曾經那麽的厭惡過我。那才是你對真正的我的真正的態度和想法。現在所有的一切，以及曾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幻覺而已。」
「我現在已經很能明白我想要什麽了，芙羅拉。」格雲瑟對依德妮笑了笑，他當然是一個高大而英俊的青年，笑起來的時候更添了幾分男性魅力，「你不用接受。沒有關系。說是愧疚也好，說是年少時候的愛戀也好，總之，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你的左右了。「他看到依德妮深深地擰起了眉頭，又說，「不要有壓力，我可以收斂一些，不會給你造成困擾的。」
依德妮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麽，她確實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這個時候羅倫慢慢地走了過來，其他人在看到羅倫以後，立刻流露出了如臨大敵的樣子，飛快地逃躥不見了。
沒辦法，羅倫這幾天一邊保持著行軍一邊操練隊伍。她賞罰分明，雖然嚴格，但是又讓人絲毫挑不出錯來，就算有幾個刺頭，羅倫也以自己的武力把對方打了個心服口服。因此士兵們看到羅倫跑得比誰都快。
而現在，羅倫沒有絲毫的停頓，她徑直朝依德妮和格雲瑟走來。格雲瑟在面對著羅倫的時候還有些不自然，他確實曾經給予過羅倫極高的評價，同時也給予過對方相當大的信任。但是羅倫卻和依德妮一起給了他當頭一棒。
「你好，我想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羅倫朝格雲瑟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天色，然後說，「我們才剛剛紮營，我想，應該會有很多事情要做的，不是嗎？」
「是的，瑞恩斯將軍。」格雲瑟朝羅倫行了一禮，又看了眼依德妮，問，「將軍，我想您的事情也很多。」
「是的。你說的很對。」羅倫揚了揚眉，她站到了依德妮的身邊，背著手，腰背筆直，就像一棵筆直的白楊樹，她朝依德妮的方向側了一下臉頰，帶著幾分微笑，「我還有有些事需要跟殿下商討一下。等我們確認了，就會通知您的。」
格雲瑟於是沈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看著格雲瑟離開的背影，依德妮輕輕笑著撞了一下羅倫的手臂說︰「嗯哼？什麽事情要商討。」
羅倫目光專註地看著依德妮，回答︰「對於你和我副帥之間的事。」
「哦～～」依德妮拉長了一點聲音，然後說，「比起我和他，我覺得你能順利的收服他，再對他下令，我就能獲得久違的清靜了。我曾經說過，他是一個不會違抗命令的紳士。」
「……我的契約者」羅倫意味深長地說，「您實在對他太過了解了。」
這種類似於調情的對話總是讓處於求而不得狀態中的依德妮感覺到興奮。就算是羅倫離開許久後，依德妮依然遲遲不能進入一個法師最重要的冥想中。既然不能冥想，依德妮就幹脆地拿出了羅倫交給她的，黑暗女神的信物。
通過契約告知了羅倫後，依德妮設置了一個警戒法術以及一個牢固的結界，然後捏碎了那個信物。久違的，甚至讓依德妮感覺到些許親切的黑暗氣息再一次地匯聚到了這個小小的帳篷裏。
黑暗元素在神力的作用下扭曲起來，匯聚在一起，就像墨水一樣濃稠。依德妮看著元素猛地往裏一縮，再一次攤開時，瑪修就乘著黑色降臨了。
她看了看周圍，然後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笑著說︰「這久違的，令人厭惡的過多的光明元素……看起來你們還在神聖帝國？」
依德妮點了點頭，然後問︰「您說久違？您來過神聖帝國？」
瑪修似笑非笑地看了依德妮一眼，回答︰「我是神聖帝國的國民——在成神之前。同時，我也是暗月女神莫莫安的神臨體——你還想知道什麽？」
依德妮幹笑著說︰「當然……沒有了。」只是她的大腦還在飛速地轉動著，瑪修成神前的經歷曾被黑暗聖典大肆宣傳過，依德妮身為黑暗學院的一員，自然也曾通讀過。但是她曾經是神臨體這個事情卻只字未提。這說明這個事情要麽是個丟人的事情，要麽就是一個重要的關鍵。
但不管如何，瑪修已經擺明了態度，依德妮自然也不會強人所難。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也不需要多說什麽，就直接進入了主題。
「我來，是為了做一個交易。」雖然說的很平等，但瑪修依然呈現了高高在上的姿態。對此依德妮沒有任何的異議，實力高強的人如果對她太過平等，依德妮反而要懷疑對方別有所圖了。只是提到交易，這就意味著瑪修同樣需要付出點什麽。
看著依德妮露出洗耳恭聽的姿態，瑪修勾了勾唇角，然後說︰「我想要一個未來的你的承諾。如果命運長河流向了我所想的那個方向。」她看著依德妮有些迷茫又有些驚詫的樣子，繼續說，「我不會告訴你，在什麽時候，你獲得了什麽的情況下，我才會要求你實現我們現在訂下的承諾。但是，我需要你知道。當你獲得了我所設想的果實時，你要優先考慮我的建議，而你答應我的內容，不得低於任何其他勢力。」
依德妮沒有馬上開口。這很明顯是一個來自於「農夫」預先種下的一顆果實。但是身為種子，依德妮沒有辦法確知農夫想要的結果。而她也沒有足夠的實力獲得信息。她捏了捏鼻梁，看著老神在在的瑪修問︰「那麽……您能給予我什麽呢？」
「你的契約者」瑪修突然笑了起來，「你的契約者即將要成年，她身上黑龍的血液到時候會強烈地抵抗著身為亡靈的那一部分……龍族是創世神最後的產物。它們的高傲深入骨血。在成年的那一刻，一只半龍根本無法抵抗她體內龍血與死亡之氣的爭奪——但是，有我在。」
依德妮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接口說︰「是的，您是黑暗的象征，是雙月女神的繼承人，亡靈也是你的眷族。」
「是的，黑暗學院看起來也是很會教育人的，枉費我之前那麽擔心了。」瑪修微笑著看著依德妮，「我想這沒有什麽好猶豫的——我出現在這裏，就已經給予你足夠的重視了。」
「是的……」依德妮吐出一口長氣，然後回答，「您早就知道答案，您不過是……」
不過是來看一個凡人想要掙紮卻又無奈妥協的醜態罷了。
109 這支隊伍，是我的
黑暗女神瑪修與依德妮達成的協議，依德妮僅僅對羅倫告知了一半關於她的那一半。
羅倫在聽到依德妮說完以後沈默了很久很久才擡起頭來，點了點頭。這一次她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轉身走出了帳篷。但依德妮依然能從對方身上看到一絲哀痛。依德妮不是不能想象，但她確實難以理解羅倫這樣的想法。一直以來，除了羅倫以外，依德妮都是一個人在殫精竭慮地讓自己活下來，並活得比其他人更好。她沒有什麽同伴，哪怕這三年裏，她不得不學會了信任、尊重、協作等種種情感，但她的生活經歷依然讓她牢牢地把住了自己內心最關鍵的一步。是一個能讓依德妮感覺到安全的距離。
但是依德妮知道羅倫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契約的原因又或者是對方的情感太過鮮明，讓她深切地體會到了羅倫的感受。她曾是有機會的但是那時候，她堅定地拒絕了黑暗女神的建議。她的士兵、朋友、同伴、親人，都在經受著死亡之氣的侵襲，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置身事外。如果只有她獲得了救贖如果只有她回歸到了主物質界，這會讓她有種背棄的感覺。
而現在，為了依德妮也為了她自己的生命，她已無從選擇。
依德妮和羅倫雖然共享生命，同時也對彼此保存愛意，但是她們之間也有一根默契的線，誰都不會越雷池一步。因此依德妮明知道羅倫的心思，她也做不到追上去說服或是安慰這樣的舉動。
「餵，你怎麽不追上去啊？」黛安娜突然從依德妮背後鉆了出來，輕輕地用陰冷的半透明靈體撞了依德妮一下。
依德妮看到黛安娜的樣子，忍不住黑了臉，說︰「羅倫怎麽讓你出來了？難道她不知道這裏四處都是敵人嗎？光明騎士可是你的天敵！」
「不是吾主的召喚。」黛安娜嘆了口氣，難道她不知道她很危險麽？但是她也別無他法啊，「是女神的旨意。她把我從深淵的底層拉了出來。她想讓我出面勸說吾主。」
「那你為什麽到我這裏來。」依德妮有些頭疼，黑暗女神為了達成目的也實在太亂來了。如果黛安娜因此出了什麽意外的話……她靈光一轉，然後也嘆了口氣，這是她在逼迫自己出面啊，吃準了依德妮絕對不會看著黛安娜出事。
想到這裏，依德妮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當她決定自己拿起棋子，操縱棋盤的時候，她就已經站在了諸神的對立面。從古到今，她不相信一個與諸神對弈的人都沒有出現過。只是時光流轉到現在，存活著的，也依然只有諸神……她不禁想到了瑪修，在數個世紀以前，身為凡人的瑪修，是否也是對弈者之一呢……
依德妮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再繼續深思下去。她把眼光對準了黛安娜，黛安娜攤攤手，說︰「你要知道，吾主揮揮手，就能把我再送回去 。我可不想在中間為難。所以，我只好來找你了。」
「可是我能做到什麽呢？」說到這個，依德妮也覺得自己有些無力，在羅倫與銀獅騎士團的深厚感情之間，依德妮實在是沒有什麽立場去勸說。
「你還能幫我帶一些話啊。」黛安娜笑瞇瞇地回答，「有些話是我們想跟她說的，也有些話，是生前的我們想對她說的。」
依德妮沈默了一會兒，她到底還是無法遏制自己這該死的好奇心，問︰「你們亡靈，真的對羅倫發自內心的愛戴嗎？就像……嗯……就像你們生前那樣。」
女妖頓時高聲笑起來，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帶著亡靈特有的氣息。依德妮急忙加了好幾層防護才勉強把這隨著笑聲鋪散開的死亡之氣攔住。
「啊～～真是抱歉了，我有點失態了呢。」黛安娜毫無誠意地道了歉，看著依德妮在一邊手忙腳亂地善後。她朝依德妮靠近過來，問，「這個問題，首先得看在你的心裏，亡靈究竟是什麽？」
亡靈到底是什麽呢？這個問題在多個世紀以來，一直困擾著尋求真理的法師和博物學者們。低階的亡靈只有本能，而高階的亡靈卻很明顯的保留思想，雖然經過物種轉換的變異，讓它們變得偏激，陰狠和憎惡。不過，大多數博物家仍然覺得，這種思維和智慧是受到轉變前物種的影響，跟它們本身沒有關系。所以亡靈並不屬於《安亞智慧生物保護法》所維護的物種，甚至不被人認為是一種智慧生物。
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沒有一個有生生物能像依德妮一樣，能和他們建立起如此緊密的關系和聯系。可是讓依德妮說亡靈到底是什麽，這個命題時，就算是她，也感覺到了茫然與無措。她從羅倫那裏聽到了關於黛安娜生前的種種事，那些善良的特質和可愛的性格。但是她又親身近距離地體會過黛安娜的執著、偏激、好殺，當然，還有日常的可愛的性格。
在她的心裏，似乎無法完全把兩者區分開來，但是在羅倫的心裏呢？依德妮嘆了口氣，她當然無法代替也無法改變對方的思考，她只是說︰「在我看來，你就是你整個人生中的兩個階段。你們既是割裂的又是一體的。就好像……我永遠也無法否認，曾經身為神聖帝國王女的我自己，那個善良又懦弱，而且無能的，只能信仰著神的我自己。」
是的，幼年時期的依德妮，大概永遠也無法想象到現在的時光。但現在的依德妮，也永遠無法把幼年時期的自己割裂開。
「你真是讓我驚訝，親愛的。」黛安娜揚起了眉，然後她沈靜下來，擺出了一個坐的姿勢，盡管現在的她已經無法坐下了。她的雙手交疊在一起，然後看向了遠方，又或許，她只看向了自己的內心。
「我從未想過死亡是這樣的。也從未想過，死後的世界是這樣的。不過想想看，誰都不知道神明的神國是什麽樣的光景，反而是現在，冥域似乎更加的真實，是可以觸碰的真實。每次想到這裏，我就感謝我的法師身份，它讓不至於像其他人那樣，因為自己的模樣而變得更加的瘋狂，因為感官的缺失，而沈迷收割生命那一瞬間時，感覺到的鮮活。」
「時光總是在轉動的，只有亡者才停留在過去的時光裏，永遠不變。我們沒有死亡，我們只是開啟了一種新的生活形態和方式。但我親愛的團長，您總是在緬懷著過去，您的眼中從來都看不到現在的我們。您把我們都看成了亡者，這不算什麽大事，所有的人大概都以為是那樣……嗯，或許你可愛的契約者是個例外。但是，這挺讓人傷心的不是麽？亡靈的感知遲鈍，但我可是一個[***]師，我比任何亡靈都要更加地敏感，也更加地讓我覺得失望。」
「但是沒有關系，誰叫我們愛您呢？我的團長，無論是身為人類的我們，還是身為亡靈的我們，我們都是如此愛戴著您，這才是你掌控我們的關鍵。我們只是不同種族的不同形態，所以，沒必要非要維持這個難看的樣子陪著我們。這只會讓我們更加地看不起你。」
羅倫慢慢地從留影石裏收回了視線，她有些茫然地左右四顧了一下，但她只看到了在一旁安靜回望她的依德妮。
「她呢？」羅倫問。
「她可不能在這裏待太久，現在已經很勉強她了。」依德妮回答著，然後坐到羅倫身邊，看著她的眼楮。她想了想，然後問，「你是怎麽想的。」
羅倫笑了笑，然後垂下了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我大概總是在令他們失望。從以前……那時候其實我們是有機會突出重圍離開的。但是……但是我想要相信，我認為自己沒有過錯，我相信……相信他們，那些在我記憶裏既善良又熱情的人，是一定會明白的……」
她說到這裏，聲音有些哽咽，身體上也漸漸泛起了黑色。但是很快地，死亡之氣就被收斂幹凈，羅倫搖了搖頭，露出了苦笑︰「說到底，我恨的大概是我自己。因為我的幼稚和不果斷，造成了我這一生都無法釋懷的，最壞的結果。如果這個結果只由我來承擔，我無話可說，但是……生命的重量真的是太重了。」
「其實他們……」依德妮張了張口，又閉上了嘴。
「我既對不起之前的他們，也對不起之後的他們。」羅倫捂住了臉，「我從來沒有想過。」
「可是他們依然還在你的身邊，並且……愛著你。」依德妮緩緩地說，「這已經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而且令人羨慕的事情了。」
「……對不起……」羅倫的聲音從她捂住自己臉的手掌間傳來，聽上去悶悶地，「我不是故意……我只是……」
依德妮嘆了口氣，拉住了她的手，然後笑了起來︰「有什麽關系呢？孩子總是能被原諒他犯下的傻事和錯誤，而你更要心懷感激。因為無論是生還是死，你的隊伍都是你的。」
羅倫張了張口，羞澀的情感如同大海的潮汐那樣通過契約拍打著依德妮的內心，讓她也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相信如果對方不是因為亡靈關系的話，現在肯定會面紅耳赤。只是光是想象這樣的光景，依德妮就覺得內心有些癢癢的，又麻麻的。
她深吸了口氣，然後湊了過去，輕輕地親吻著羅倫的嘴角，低聲說︰「我的小龍，大家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因為有的人早就墜落，而你還有資格去追尋屬於你的光明。
110 倫颯的月背面
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覆蓋了道路。這樣的天氣裏哪怕是狠心的主人也不會讓自己的仆人出去掃雪這只是白白送命的舉動而已。一匹長毛矮角馬載著自己的主人匆匆穿越過風雪來到厚實的大門前。
騎士翻身下了馬，敲打起門口的黃銅門把手發出沈悶的咄咄聲。大門雙眼的高度很快被拉出一道縫一張蒼老的面孔出現了，對方打量著騎士問︰「您是誰？」
「我是提爾家族的約根森?提爾。」騎士拉下兜帽，露出了一張典型的北地人的臉，糾結在一起的淺褐色頭發，綠色的眼楮，堅硬的臉型以及方形的下顎。他舉起了手指，手指上戒指的戒面上雕刻著一個小醜的樣子，他低聲說「萬物皆備於我。」
「萬物皆備於我。」對方也同樣回答著拉開了大門。約根森大步踏了進去，他看著老人老人杵著一根黑色的手杖，蒼白的頭發被梳得整整齊齊，只隱約還可以找到幾根褐色的痕跡。他穿著得體，顯然並不是一個下仆。約根森的目光移向了他的手指。也許是故意為之對方把著手杖的手把戒指的部分朝上，露出了那個小醜的戒面。
在註意到約根森的目光後，老人矜持地笑著朝約根森伸出了手，說︰「勞德魯普?安德森，歡迎你，我的兄弟。」
約根森頓時露出了松懈的表情，他咧開嘴朝老人一笑，也伸出了手，跟老人一握，兩人做了一個大大的擁抱，互相拍打著對方的肩膀。而後約根森後退了一步，帶著恭順與崇敬說︰「我早就從父親那裏聽說了您的名字，見到您真是我畢生的榮幸，大祭司閣下。」
「神靈之下，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請不要對我用敬稱。」勞德魯普說著，他低低地咳嗽著，然後側了側身，說，「我的身體可不比你們這些年輕人，這個天氣對我而言實在是太糟糕了。請隨我來吧，提爾大人。」
「當然，是我考慮不周。」約根森行了一禮，跟在了勞德魯普的身後。他朝後看了一眼，沒有人看守的大門就像是被什麽推動著一樣，緩緩地關上了。約根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勞煩大人親自來接我。」
「來到這裏的每一位客人，都是由我親自接待的。」勞德魯普說著，他的步伐雖然穩定，但是卻時不時地傳來幾聲咳嗽聲，看上去真有點他所說的身體不好的樣子。但是約根森卻並不這麽認為，他剛剛從自己父親手裏接下了提爾家族的權柄，也當然聽自己父親著重說起過這位大祭司。身為諾因在人間最受寵愛的信徒，勞德魯普本身也許就是一個最大的謊言，也許他根本就不是眼前的老人……
約根森沒有把心裏升起的那些荒唐念頭洩露分毫，他穩穩地跟在勞德魯普的身後，進入了大廳。一進到大廳，被壁爐烘烤的熱氣就席卷過來，驅散了一路的寒氣。約根森雖然是一個合格的北地人，但此刻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喟嘆。
「嗨，看起來，又一個新人？嗯？」身邊遞過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蜂蜜啤酒。約根森望了過去，對方是一個年輕人，看上去只比他大三五歲。約根森接過了酒，對方則朝他舉起手裏的另一個蜂蜜啤酒，一口喝了幹凈，笑著說，「北地人還是要喝這個比較好。」
約根森朝他笑笑，也一口把啤酒喝幹凈了。這不是約根森熟悉的葡萄酒的味道，對他來說有點火辣辣的嗆口，但約根森依然努力地把這種感覺壓了下去，但他的臉也不可抑止地紅了起來。
勞德魯普一直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和約根森的謹慎小心不同，給他酒的那個青年很明顯就自在了很多，他對勞德魯普笑︰「大祭司，您不也來一杯嗎？」
「謝謝您的好意，我現在並不需要。」勞德魯普回答著。他環顧著四周，而約根森也跟著望過去，他這才發現周圍或站或坐有很多人。有的人看上去十分友善，朝他友好地舉杯或者點頭，而有的人則完全不搭理他，還有的人則以懷疑或是敵對的眼神看著他，竊竊私語。
約根森的後背生出了冷汗，他是受貴族嚴格教養長大的，在面對這麽多的眼神和盯視時，他之前竟然沒有半點的警覺。這對於一個貴族來說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約根森註意到了那些人手上的戒指，他垂下眼，也默默地撫摸著手上的戒面。這是他們家族一代又一代傳下來的寶物，據說是諾因給予家族者的常年潛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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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旁的羅倫。羅倫還站在那裏，背脊挺直，依德妮很少看見陽光下的亡靈，她的面容蒼白，卻又清秀而幹凈，或許因為那過於蒼白的姿態，站在人群中，反而有一種纖細又脆弱的感覺。但她的雙眼又是猩紅的，靈魂之火壓抑在瞳孔中，只有在偶爾中，才會躍動一下，帶來令人炫目的，仿佛是生命躍動一樣的感受。
察覺到依德妮的視線，靈魂之火輕輕地晃動了一下，然後轉向了依德妮。
生命共享的契約似乎是脫離於法術體系之外的東西，在這種時候尤其好用。只是眼神流轉間，依德妮的腦海裏就響起了亡靈低低的笑聲︰「怎麽了？」
「帕蒂亞轉信仰了？」在一瞬間的晃神後，依德妮問。
「嗯？」羅倫移開目光，也同樣註視著被所有人看著的帕蒂亞，她想了想，說，「也許吧，可是信仰……」
「信仰當然是流動的。既然有從信仰者轉為無信者的人，當然也有從無信者轉為信仰者的人。」依德妮在契約裏緩緩地說，「關於這一點，是一個很有趣的事情。」
依德妮說的意味深長，羅倫註意到了，但她卻沒有去深思，像這種類似探索世界真相的東西，實在是不適合她去思考的。羅倫因此只是停頓了片刻，然後問︰「那麽你是怎麽打算的呢？」
「沒什麽打算，她現在畢竟是在為你說話。我很感激她。」依德妮緩緩回答，過了許久，她才在契約裏再一次緩慢地，而又一次地帶著意味深長的口吻說，「我想，我大概知道那一位為什麽會讓帕蒂亞代表那倫比亞來的原因了。」
神明據說是無所不在的，哪怕是通過契約，依德妮也不敢冒絲毫風險，這些話，只能在契約者的兩者之間傳達。
「我永遠在你的身邊。」雖然並不太清楚依德妮打著什麽主意，但羅倫依然給予了依德妮以堅強的支持。這讓依德妮不自覺地抿著唇笑了笑。說起來黑暗女神瑪修給予了她們許多的幫助，雖然瑪修同樣也獲得了利益，但在依德妮看來，這樣的利益是遠不足夠瑪修給予的幫助。這意味著瑪修有更多的考慮，也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個時刻，一次性地收獲她要的所有報酬。就好像她並不相信光明女神費盡心力制造了帕蒂亞，就是為了平白地送給瑪修一樣。
神明永遠註視著所有人，也永遠在靜靜地等待著，他們所播下的種子生根發芽的那一天。
但棋者則不同，依德妮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勤勤懇懇的農夫，她等不及事態的順其自然，所以她會想盡辦法，去讓這顆種子快速的生根發芽，讓它在自己有生之年結出最美的果實，並且親自品嘗到它。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塵埃落定。羅倫看著天氣，露出了些微的擔心，她是在北地成長和戰鬥的，深知這樣的天氣，或許對於人類來說是極寒，連動也懶得動一下，但是對於獸人和亡靈來說，這樣的天氣反而是絕佳的掩護。他們可以無視冰冷，肆意地掠奪，戰鬥和鮮血會帶來食物、熱量，會消耗多餘的人口，讓春天的時候，獸人的小崽子們有足夠的糧食生存下來。
至於她所帶領的聯軍，可發揮作用的其實很少，所幸隨著元素潮汐的影響，魔法師開始出現，這支聯軍也配備了幾名，或許還稍有幫助。更何況，羅倫還有自己的亡靈隊伍。她已經暗下決心，自己的這支聯軍得重新整合和訓練，甚至可能會花上數年的時間，才能讓他們當一個合格的北地戰士。不過，僅僅是讓他們學會聽話，就很容易了。
於是她們挑選了一個晴朗的天氣，和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格雲瑟一起，再一次地踏上了路途。臨到出門前，默林一直把依德妮送到了門口，恭敬地說︰「大人，一路順風。」
依德妮頓住了腳步，她穿著華貴的毛皮大衣，把她襯托得既精神又美麗。她回過頭看了眼默林，說︰「你也一路保重。」
作為在這段時間裏，被依德妮無情篩選出的無信者之一，默林經過這段時間的經歷，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曾經的平靜的生活了。但是對於這種狀況，默林並沒有對依德妮產生怨恨，相反，他甚至還感激依德妮把他帶入了一個以前從未想象過的繽紛世界裏。他的「偵測魔法」已經小有所成，所以會根據安排，去往更廣大的天地。
默林朝依德妮行了一禮，他是法師，自 然行的也是法師的禮節。法師之間組織既嚴密又松散，他們的人數比起其他職業者實在是太過稀少，因此在稱呼上反而嚴格按照法師的級別，而不是人本身的身份來稱呼。他擡起頭來，看著面前讓人覺得耀眼炫目的帝國輝光，低聲說︰「大人，我很感激你。因此，你……一定要小心。請原諒我無法向任何一個神明祈禱。」
依德妮笑了笑回答︰「對於我們這樣的人，你只要好好地相信我就行了。」
「是，是的。我當然相信你。」默林低聲說，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會照顧好其他人的。在臨行前，我希望他們就像曾經的我那樣，不再迷茫前路，不再畏懼自身。」
依德妮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那麽，當你出發後，也希望你不要忘記你此刻的心情。」
默林再一次行了一禮，站直了身體，目光沈穩而堅定︰「當然，我的大人。我會盡可能地找到他們，並帶領他們……在您回來之前。」
依德妮於是笑了笑，又側了側頭，說︰「我派給你的人，你也可以盡情使用。那麽祝你好運了。」
「也祝您好運。」默林點了點頭。
於是依德妮轉過身，大步朝外走，門外的天氣晴朗，空氣中都帶著一股清冽又幹凈的味道。依德妮勾起了唇角。
這是第二顆種子，它現在已經在發芽。
108 黑暗女神與依德妮
軍隊開拔，這其實是一件非常繁瑣的事情。那麽多的人涉及到糧草、傳令、道路勘查等等情況。所幸帶隊的三個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將領。就算是資歷最淺的依德妮也是在刀槍劍雨中打滾了三年的「老兵」了。
關於軍隊的統帥權的問題明面上是羅倫掌管，但有生生物對於亡靈的天然厭惡再加上副帥是一個無論外貌還是資歷都稱得上是無可挑剔的聖騎士。在眾人的心目中天平就自然而然地偏向了格雲瑟身上。更何況，哪怕是不同的種族和國家，八卦的天性都是共通的，他們早就從街頭巷尾的傳言裏腦補了一出未婚夫妻再次喜結連理的戲碼。
他們將要前往的地方，是依德妮的娘家，那麽，事先討好一下公主殿下的未婚夫，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於是刻意獻媚討好的人就更加的多了。精靈族自持清高倒是不屑做這種事。但身為協調與音樂之神的眷族他們對於亡靈的厭惡感遠比其他種族更為嚴重。莫爾是中立神，但精靈們對格雲瑟的偏愛也是顯而易見的。
對此依德妮並不是很擔心，三年前傭兵工會的老油子們都能被羅倫訓練得服服帖帖，沒理由她收拾不了這些人，不過是時間問題。當然或許更重要的是要讓格雲瑟明白誰才是這支隊伍的老大。
三年不見，格雲瑟又被扔在邊境一直處於緊張的戰鬥前線，再次見面時他已經完全褪去了當時那種還帶著青澀以及貴族做派的風格。他在面對依德妮的時候依然彬彬有禮，但是他面對下屬時，就已經完全不像當初那樣溫和有禮了。他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仿佛也像是變了一個人。
「芙羅拉。」
依德妮有些厭惡地轉過身，看著面前的格雲瑟，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又看了眼周圍偷偷摸摸，一副看好戲的其他人一眼，然後說︰「怎麽了？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相信你知道我有能力保護我自己。我也不需要你送我的那些東西——我對它們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看著格雲瑟不為所動的面容，頓了頓，想起三年前他們相遇，盡管依德妮惡意地欺騙了對方，但格雲瑟依然選擇相信的樣子。她不知道這三年裏對方有沒有後悔過當初的選擇，也不知道現在的模樣是不是惡意的報覆。但是依德妮還是稍稍地緩和了一點表情，說︰「格雲瑟，你知道的，你在不知道我的身份的時候，曾經那麽的厭惡過我。那才是你對真正的我的真正的態度和想法。現在所有的一切，以及曾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幻覺而已。」
「我現在已經很能明白我想要什麽了，芙羅拉。」格雲瑟對依德妮笑了笑，他當然是一個高大而英俊的青年，笑起來的時候更添了幾分男性魅力，「你不用接受。沒有關系。說是愧疚也好，說是年少時候的愛戀也好，總之，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你的左右了。「他看到依德妮深深地擰起了眉頭，又說，「不要有壓力，我可以收斂一些，不會給你造成困擾的。」
依德妮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麽，她確實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這個時候羅倫慢慢地走了過來，其他人在看到羅倫以後，立刻流露出了如臨大敵的樣子，飛快地逃躥不見了。
沒辦法，羅倫這幾天一邊保持著行軍一邊操練隊伍。她賞罰分明，雖然嚴格，但是又讓人絲毫挑不出錯來，就算有幾個刺頭，羅倫也以自己的武力把對方打了個心服口服。因此士兵們看到羅倫跑得比誰都快。
而現在，羅倫沒有絲毫的停頓，她徑直朝依德妮和格雲瑟走來。格雲瑟在面對著羅倫的時候還有些不自然，他確實曾經給予過羅倫極高的評價，同時也給予過對方相當大的信任。但是羅倫卻和依德妮一起給了他當頭一棒。
「你好，我想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羅倫朝格雲瑟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天色，然後說，「我們才剛剛紮營，我想，應該會有很多事情要做的，不是嗎？」
「是的，瑞恩斯將軍。」格雲瑟朝羅倫行了一禮，又看了眼依德妮，問，「將軍，我想您的事情也很多。」
「是的。你說的很對。」羅倫揚了揚眉，她站到了依德妮的身邊，背著手，腰背筆直，就像一棵筆直的白楊樹，她朝依德妮的方向側了一下臉頰，帶著幾分微笑，「我還有有些事需要跟殿下商討一下。等我們確認了，就會通知您的。」
格雲瑟於是沈默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看著格雲瑟離開的背影，依德妮輕輕笑著撞了一下羅倫的手臂說︰「嗯哼？什麽事情要商討。」
羅倫目光專註地看著依德妮，回答︰「對於你和我副帥之間的事。」
「哦～～」依德妮拉長了一點聲音，然後說，「比起我和他，我覺得你能順利的收服他，再對他下令，我就能獲得久違的清靜了。我曾經說過，他是一個不會違抗命令的紳士。」
「……我的契約者」羅倫意味深長地說，「您實在對他太過了解了。」
這種類似於調情的對話總是讓處於求而不得狀態中的依德妮感覺到興奮。就算是羅倫離開許久後，依德妮依然遲遲不能進入一個法師最重要的冥想中。既然不能冥想，依德妮就幹脆地拿出了羅倫交給她的，黑暗女神的信物。
通過契約告知了羅倫後，依德妮設置了一個警戒法術以及一個牢固的結界，然後捏碎了那個信物。久違的，甚至讓依德妮感覺到些許親切的黑暗氣息再一次地匯聚到了這個小小的帳篷裏。
黑暗元素在神力的作用下扭曲起來，匯聚在一起，就像墨水一樣濃稠。依德妮看著元素猛地往裏一縮，再一次攤開時，瑪修就乘著黑色降臨了。
她看了看周圍，然後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笑著說︰「這久違的，令人厭惡的過多的光明元素……看起來你們還在神聖帝國？」
依德妮點了點頭，然後問︰「您說久違？您來過神聖帝國？」
瑪修似笑非笑地看了依德妮一眼，回答︰「我是神聖帝國的國民——在成神之前。同時，我也是暗月女神莫莫安的神臨體——你還想知道什麽？」
依德妮幹笑著說︰「當然……沒有了。」只是她的大腦還在飛速地轉動著，瑪修成神前的經歷曾被黑暗聖典大肆宣傳過，依德妮身為黑暗學院的一員，自然也曾通讀過。但是她曾經是神臨體這個事情卻只字未提。這說明這個事情要麽是個丟人的事情，要麽就是一個重要的關鍵。
但不管如何，瑪修已經擺明了態度，依德妮自然也不會強人所難。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也不需要多說什麽，就直接進入了主題。
「我來，是為了做一個交易。」雖然說的很平等，但瑪修依然呈現了高高在上的姿態。對此依德妮沒有任何的異議，實力高強的人如果對她太過平等，依德妮反而要懷疑對方別有所圖了。只是提到交易，這就意味著瑪修同樣需要付出點什麽。
看著依德妮露出洗耳恭聽的姿態，瑪修勾了勾唇角，然後說︰「我想要一個未來的你的承諾。如果命運長河流向了我所想的那個方向。」她看著依德妮有些迷茫又有些驚詫的樣子，繼續說，「我不會告訴你，在什麽時候，你獲得了什麽的情況下，我才會要求你實現我們現在訂下的承諾。但是，我需要你知道。當你獲得了我所設想的果實時，你要優先考慮我的建議，而你答應我的內容，不得低於任何其他勢力。」
依德妮沒有馬上開口。這很明顯是一個來自於「農夫」預先種下的一顆果實。但是身為種子，依德妮沒有辦法確知農夫想要的結果。而她也沒有足夠的實力獲得信息。她捏了捏鼻梁，看著老神在在的瑪修問︰「那麽……您能給予我什麽呢？」
「你的契約者」瑪修突然笑了起來，「你的契約者即將要成年，她身上黑龍的血液到時候會強烈地抵抗著身為亡靈的那一部分……龍族是創世神最後的產物。它們的高傲深入骨血。在成年的那一刻，一只半龍根本無法抵抗她體內龍血與死亡之氣的爭奪——但是，有我在。」
依德妮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接口說︰「是的，您是黑暗的象征，是雙月女神的繼承人，亡靈也是你的眷族。」
「是的，黑暗學院看起來也是很會教育人的，枉費我之前那麽擔心了。」瑪修微笑著看著依德妮，「我想這沒有什麽好猶豫的——我出現在這裏，就已經給予你足夠的重視了。」
「是的……」依德妮吐出一口長氣，然後回答，「您早就知道答案，您不過是……」
不過是來看一個凡人想要掙紮卻又無奈妥協的醜態罷了。
109 這支隊伍，是我的
黑暗女神瑪修與依德妮達成的協議，依德妮僅僅對羅倫告知了一半關於她的那一半。
羅倫在聽到依德妮說完以後沈默了很久很久才擡起頭來，點了點頭。這一次她沒有多說什麽只是轉身走出了帳篷。但依德妮依然能從對方身上看到一絲哀痛。依德妮不是不能想象，但她確實難以理解羅倫這樣的想法。一直以來，除了羅倫以外，依德妮都是一個人在殫精竭慮地讓自己活下來，並活得比其他人更好。她沒有什麽同伴，哪怕這三年裏，她不得不學會了信任、尊重、協作等種種情感，但她的生活經歷依然讓她牢牢地把住了自己內心最關鍵的一步。是一個能讓依德妮感覺到安全的距離。
但是依德妮知道羅倫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契約的原因又或者是對方的情感太過鮮明，讓她深切地體會到了羅倫的感受。她曾是有機會的但是那時候，她堅定地拒絕了黑暗女神的建議。她的士兵、朋友、同伴、親人，都在經受著死亡之氣的侵襲，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置身事外。如果只有她獲得了救贖如果只有她回歸到了主物質界，這會讓她有種背棄的感覺。
而現在，為了依德妮也為了她自己的生命，她已無從選擇。
依德妮和羅倫雖然共享生命，同時也對彼此保存愛意，但是她們之間也有一根默契的線，誰都不會越雷池一步。因此依德妮明知道羅倫的心思，她也做不到追上去說服或是安慰這樣的舉動。
「餵，你怎麽不追上去啊？」黛安娜突然從依德妮背後鉆了出來，輕輕地用陰冷的半透明靈體撞了依德妮一下。
依德妮看到黛安娜的樣子，忍不住黑了臉，說︰「羅倫怎麽讓你出來了？難道她不知道這裏四處都是敵人嗎？光明騎士可是你的天敵！」
「不是吾主的召喚。」黛安娜嘆了口氣，難道她不知道她很危險麽？但是她也別無他法啊，「是女神的旨意。她把我從深淵的底層拉了出來。她想讓我出面勸說吾主。」
「那你為什麽到我這裏來。」依德妮有些頭疼，黑暗女神為了達成目的也實在太亂來了。如果黛安娜因此出了什麽意外的話……她靈光一轉，然後也嘆了口氣，這是她在逼迫自己出面啊，吃準了依德妮絕對不會看著黛安娜出事。
想到這裏，依德妮不禁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當她決定自己拿起棋子，操縱棋盤的時候，她就已經站在了諸神的對立面。從古到今，她不相信一個與諸神對弈的人都沒有出現過。只是時光流轉到現在，存活著的，也依然只有諸神……她不禁想到了瑪修，在數個世紀以前，身為凡人的瑪修，是否也是對弈者之一呢……
依德妮搖了搖頭，讓自己不要再繼續深思下去。她把眼光對準了黛安娜，黛安娜攤攤手，說︰「你要知道，吾主揮揮手，就能把我再送回去 。我可不想在中間為難。所以，我只好來找你了。」
「可是我能做到什麽呢？」說到這個，依德妮也覺得自己有些無力，在羅倫與銀獅騎士團的深厚感情之間，依德妮實在是沒有什麽立場去勸說。
「你還能幫我帶一些話啊。」黛安娜笑瞇瞇地回答，「有些話是我們想跟她說的，也有些話，是生前的我們想對她說的。」
依德妮沈默了一會兒，她到底還是無法遏制自己這該死的好奇心，問︰「你們亡靈，真的對羅倫發自內心的愛戴嗎？就像……嗯……就像你們生前那樣。」
女妖頓時高聲笑起來，她的聲音又尖又利，帶著亡靈特有的氣息。依德妮急忙加了好幾層防護才勉強把這隨著笑聲鋪散開的死亡之氣攔住。
「啊～～真是抱歉了，我有點失態了呢。」黛安娜毫無誠意地道了歉，看著依德妮在一邊手忙腳亂地善後。她朝依德妮靠近過來，問，「這個問題，首先得看在你的心裏，亡靈究竟是什麽？」
亡靈到底是什麽呢？這個問題在多個世紀以來，一直困擾著尋求真理的法師和博物學者們。低階的亡靈只有本能，而高階的亡靈卻很明顯的保留思想，雖然經過物種轉換的變異，讓它們變得偏激，陰狠和憎惡。不過，大多數博物家仍然覺得，這種思維和智慧是受到轉變前物種的影響，跟它們本身沒有關系。所以亡靈並不屬於《安亞智慧生物保護法》所維護的物種，甚至不被人認為是一種智慧生物。
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沒有一個有生生物能像依德妮一樣，能和他們建立起如此緊密的關系和聯系。可是讓依德妮說亡靈到底是什麽，這個命題時，就算是她，也感覺到了茫然與無措。她從羅倫那裏聽到了關於黛安娜生前的種種事，那些善良的特質和可愛的性格。但是她又親身近距離地體會過黛安娜的執著、偏激、好殺，當然，還有日常的可愛的性格。
在她的心裏，似乎無法完全把兩者區分開來，但是在羅倫的心裏呢？依德妮嘆了口氣，她當然無法代替也無法改變對方的思考，她只是說︰「在我看來，你就是你整個人生中的兩個階段。你們既是割裂的又是一體的。就好像……我永遠也無法否認，曾經身為神聖帝國王女的我自己，那個善良又懦弱，而且無能的，只能信仰著神的我自己。」
是的，幼年時期的依德妮，大概永遠也無法想象到現在的時光。但現在的依德妮，也永遠無法把幼年時期的自己割裂開。
「你真是讓我驚訝，親愛的。」黛安娜揚起了眉，然後她沈靜下來，擺出了一個坐的姿勢，盡管現在的她已經無法坐下了。她的雙手交疊在一起，然後看向了遠方，又或許，她只看向了自己的內心。
「我從未想過死亡是這樣的。也從未想過，死後的世界是這樣的。不過想想看，誰都不知道神明的神國是什麽樣的光景，反而是現在，冥域似乎更加的真實，是可以觸碰的真實。每次想到這裏，我就感謝我的法師身份，它讓不至於像其他人那樣，因為自己的模樣而變得更加的瘋狂，因為感官的缺失，而沈迷收割生命那一瞬間時，感覺到的鮮活。」
「時光總是在轉動的，只有亡者才停留在過去的時光裏，永遠不變。我們沒有死亡，我們只是開啟了一種新的生活形態和方式。但我親愛的團長，您總是在緬懷著過去，您的眼中從來都看不到現在的我們。您把我們都看成了亡者，這不算什麽大事，所有的人大概都以為是那樣……嗯，或許你可愛的契約者是個例外。但是，這挺讓人傷心的不是麽？亡靈的感知遲鈍，但我可是一個[***]師，我比任何亡靈都要更加地敏感，也更加地讓我覺得失望。」
「但是沒有關系，誰叫我們愛您呢？我的團長，無論是身為人類的我們，還是身為亡靈的我們，我們都是如此愛戴著您，這才是你掌控我們的關鍵。我們只是不同種族的不同形態，所以，沒必要非要維持這個難看的樣子陪著我們。這只會讓我們更加地看不起你。」
羅倫慢慢地從留影石裏收回了視線，她有些茫然地左右四顧了一下，但她只看到了在一旁安靜回望她的依德妮。
「她呢？」羅倫問。
「她可不能在這裏待太久，現在已經很勉強她了。」依德妮回答著，然後坐到羅倫身邊，看著她的眼楮。她想了想，然後問，「你是怎麽想的。」
羅倫笑了笑，然後垂下了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我大概總是在令他們失望。從以前……那時候其實我們是有機會突出重圍離開的。但是……但是我想要相信，我認為自己沒有過錯，我相信……相信他們，那些在我記憶裏既善良又熱情的人，是一定會明白的……」
她說到這裏，聲音有些哽咽，身體上也漸漸泛起了黑色。但是很快地，死亡之氣就被收斂幹凈，羅倫搖了搖頭，露出了苦笑︰「說到底，我恨的大概是我自己。因為我的幼稚和不果斷，造成了我這一生都無法釋懷的，最壞的結果。如果這個結果只由我來承擔，我無話可說，但是……生命的重量真的是太重了。」
「其實他們……」依德妮張了張口，又閉上了嘴。
「我既對不起之前的他們，也對不起之後的他們。」羅倫捂住了臉，「我從來沒有想過。」
「可是他們依然還在你的身邊，並且……愛著你。」依德妮緩緩地說，「這已經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而且令人羨慕的事情了。」
「……對不起……」羅倫的聲音從她捂住自己臉的手掌間傳來，聽上去悶悶地，「我不是故意……我只是……」
依德妮嘆了口氣，拉住了她的手，然後笑了起來︰「有什麽關系呢？孩子總是能被原諒他犯下的傻事和錯誤，而你更要心懷感激。因為無論是生還是死，你的隊伍都是你的。」
羅倫張了張口，羞澀的情感如同大海的潮汐那樣通過契約拍打著依德妮的內心，讓她也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相信如果對方不是因為亡靈關系的話，現在肯定會面紅耳赤。只是光是想象這樣的光景，依德妮就覺得內心有些癢癢的，又麻麻的。
她深吸了口氣，然後湊了過去，輕輕地親吻著羅倫的嘴角，低聲說︰「我的小龍，大家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因為有的人早就墜落，而你還有資格去追尋屬於你的光明。
110 倫颯的月背面
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覆蓋了道路。這樣的天氣裏哪怕是狠心的主人也不會讓自己的仆人出去掃雪這只是白白送命的舉動而已。一匹長毛矮角馬載著自己的主人匆匆穿越過風雪來到厚實的大門前。
騎士翻身下了馬，敲打起門口的黃銅門把手發出沈悶的咄咄聲。大門雙眼的高度很快被拉出一道縫一張蒼老的面孔出現了，對方打量著騎士問︰「您是誰？」
「我是提爾家族的約根森?提爾。」騎士拉下兜帽，露出了一張典型的北地人的臉，糾結在一起的淺褐色頭發，綠色的眼楮，堅硬的臉型以及方形的下顎。他舉起了手指，手指上戒指的戒面上雕刻著一個小醜的樣子，他低聲說「萬物皆備於我。」
「萬物皆備於我。」對方也同樣回答著拉開了大門。約根森大步踏了進去，他看著老人老人杵著一根黑色的手杖，蒼白的頭發被梳得整整齊齊，只隱約還可以找到幾根褐色的痕跡。他穿著得體，顯然並不是一個下仆。約根森的目光移向了他的手指。也許是故意為之對方把著手杖的手把戒指的部分朝上，露出了那個小醜的戒面。
在註意到約根森的目光後，老人矜持地笑著朝約根森伸出了手，說︰「勞德魯普?安德森，歡迎你，我的兄弟。」
約根森頓時露出了松懈的表情，他咧開嘴朝老人一笑，也伸出了手，跟老人一握，兩人做了一個大大的擁抱，互相拍打著對方的肩膀。而後約根森後退了一步，帶著恭順與崇敬說︰「我早就從父親那裏聽說了您的名字，見到您真是我畢生的榮幸，大祭司閣下。」
「神靈之下，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請不要對我用敬稱。」勞德魯普說著，他低低地咳嗽著，然後側了側身，說，「我的身體可不比你們這些年輕人，這個天氣對我而言實在是太糟糕了。請隨我來吧，提爾大人。」
「當然，是我考慮不周。」約根森行了一禮，跟在了勞德魯普的身後。他朝後看了一眼，沒有人看守的大門就像是被什麽推動著一樣，緩緩地關上了。約根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勞煩大人親自來接我。」
「來到這裏的每一位客人，都是由我親自接待的。」勞德魯普說著，他的步伐雖然穩定，但是卻時不時地傳來幾聲咳嗽聲，看上去真有點他所說的身體不好的樣子。但是約根森卻並不這麽認為，他剛剛從自己父親手裏接下了提爾家族的權柄，也當然聽自己父親著重說起過這位大祭司。身為諾因在人間最受寵愛的信徒，勞德魯普本身也許就是一個最大的謊言，也許他根本就不是眼前的老人……
約根森沒有把心裏升起的那些荒唐念頭洩露分毫，他穩穩地跟在勞德魯普的身後，進入了大廳。一進到大廳，被壁爐烘烤的熱氣就席卷過來，驅散了一路的寒氣。約根森雖然是一個合格的北地人，但此刻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喟嘆。
「嗨，看起來，又一個新人？嗯？」身邊遞過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蜂蜜啤酒。約根森望了過去，對方是一個年輕人，看上去只比他大三五歲。約根森接過了酒，對方則朝他舉起手裏的另一個蜂蜜啤酒，一口喝了幹凈，笑著說，「北地人還是要喝這個比較好。」
約根森朝他笑笑，也一口把啤酒喝幹凈了。這不是約根森熟悉的葡萄酒的味道，對他來說有點火辣辣的嗆口，但約根森依然努力地把這種感覺壓了下去，但他的臉也不可抑止地紅了起來。
勞德魯普一直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和約根森的謹慎小心不同，給他酒的那個青年很明顯就自在了很多，他對勞德魯普笑︰「大祭司，您不也來一杯嗎？」
「謝謝您的好意，我現在並不需要。」勞德魯普回答著。他環顧著四周，而約根森也跟著望過去，他這才發現周圍或站或坐有很多人。有的人看上去十分友善，朝他友好地舉杯或者點頭，而有的人則完全不搭理他，還有的人則以懷疑或是敵對的眼神看著他，竊竊私語。
約根森的後背生出了冷汗，他是受貴族嚴格教養長大的，在面對這麽多的眼神和盯視時，他之前竟然沒有半點的警覺。這對於一個貴族來說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約根森註意到了那些人手上的戒指，他垂下眼，也默默地撫摸著手上的戒面。這是他們家族一代又一代傳下來的寶物，據說是諾因給予家族者的常年潛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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