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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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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如果有幸運眷顧的人,就一定有被眷顧的人搶走機會的不幸之人。被人記住的,卻都是那些幸運之人,而失敗者無人同情。

冉錚覺得,自家主子就是這樣一個人。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他都是被幸運放棄的那個人。於是一敗塗地,再無翻身的機會。

當初天下初亂,與當今陛下同為前朝秦王手下之人,自家主子遲了一步,被當今陛下占了先手,失去了奪秦王手下力量的機會。於是,只能委委屈屈地帶著自己的兵,猶豫著要不要幹脆自己也拉出來單幹。後來天下征伐,自家主子始終也沒有下定決心。

見了長公主,自家主子也是一見傾心,奈何對方雖然是個寡婦,可是自己卻有妻子。不管怎麽說,陛下都不可能將自家妹妹嫁給人做妾。更是比榮國公遲了一步見到長公主,就連說都不敢當著人說。於是,一腔熱血的自家主子,只能跟在榮國公身後出主意,一邊傷心,一邊繼續不停。

再後來,陛下登基,當初跟著陛下的人都大肆封賞。自家主子以為自己憑借自己的身份與功績,怎麽著也能與榮國公信國公等人一樣,封個國公。可是結果出來,卻是一個分外諷刺的安國侯。

嘖嘖,安國侯,聽著就好似在警告,你要安分一點才好。

因為封賞這件事,自家主子終於下定決心反了陛下自己做老大,甚至都已經派了人去聯系那位一直都不怎麽順服的秦國公,卻不曾想到,秦國公暗地裏已經不爭氣地被人換了。換上去的那個人對他的建議不屑一顧,只想著自己上陣,結果功敗垂成。

這一場叛亂,自家主子不僅沒了兒子,還被削了臉面,朝堂之上更是沒了地位。

想起這些陳年舊事,冉錚都為自家主子掬一把辛酸淚。這麽沒運氣的人,也只有自家主子了。

後來,長公主嫁人,自家主子也總算是安分下來,決心養老算了。

奈何世家不安分,三天兩頭地在朝堂上挑撥陛下,鬧得陛下設了局,開始清算起舊事來。陛下手段高超,又是個毫不留情的,算計朝堂連自己的兒子都能賠進去。這一局當中,盡管自家主子安分,可是卻被世家拖下了水。

眼看繼續這樣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在朝堂之上徹底站不穩腳跟,自家主子心中忐忑異常。更因為在清算中,他開始懷疑一件事,當初自己說要與秦國公聯手,盡管最後沒有成,可是這件事陛下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如果不是知道了,為什麽自己如今一步步地越發站不穩了?

心中惴惴不安,自家主子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只是,一步錯,步步錯。最開始的時候沒有動手,如今也不過是垂死掙紮。

最初天下初亂的時候,兩人手上的兵將相當。可是被削了這麽多年,安國侯手下也不過是那麽一點點人手。如果不是與掌握禁宮守衛的那位是莫逆之交,宮中又安插了幾個舊人進去,安國侯也不敢動這樣的心思。

不過,在冉錚看來,這些都是垂死掙紮,不管怎麽看,都是成不了事的。

只是,他雖然這樣想,可是畢竟是一直跟著的老大,自然也要聽從於他。他說要自己去將長公主的那位便宜外甥綁了,自己也就過來綁了。

至於綁了之後怎麽辦,冉錚想,只怕自家那位主子,也不知道。

成了,也許不重要;不成……

事情多半是不成的。

冉錚這樣想著,扭頭看著面前的小孩,十歲左右,站在那裏也顯不出什麽來,自己看過去,他如同任何一個小孩子一樣怯懦地移開視線,身體微微顫抖。

冉錚想,果然骨子裏的東西是改不了的,平民的孩子就是平民,就算富貴榮華地養著,也沒能改變這個事實。

除夕夜已經過去兩天,城中還顯得有些冷清。要等到過了拜年的大好時候,才會漸漸地熱鬧起來。冉錚帶著一個小孩走過街道的時候,就顯得格外矚目起來。

不過看到小孩身上大紅色的棉襖,眾人也露出心領神會的眼神,給他一個善意的微笑。想來是哪家做父親的,帶著兒子出來拜年了。

穿過了一整條顯得有些冷清的街道,冉錚在一家掛著紅燈籠的人門前站定,敲了敲門,臉上笑瞇瞇的:“王家大哥,我來給你拜年啦。”

沒過一會兒,就有人過來開了門,笑瞇瞇地對他拱手說過年好。冉錚同樣拱手回去,將小孩子帶著進了門,身影消失在門板背後。

進了門之後,冉錚先去給堂屋裏坐著的老太太拜了年,然後將帶過來的禮物交到王大嫂手中,最後才帶著孩子,跟著王大哥進了邊上的房間,關上了門。

“娘,怎麽這拜年還有事商量啊?”王大嫂看著關上的門,一邊扶著老太太到火籠邊上坐了,一邊問。老太太笑瞇瞇的:“有事好,有事才有錢賺,你也別瞎操心,坐下來歇會。”

王大嫂笑著應了,又探頭去看外面:“那兩小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門內,冉錚提溜著那小孩,在王大哥對面坐了,那小孩一直一身不吭地任由他拉著,王大哥看一眼,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大半:“小冉,如今京城裏頭的消息也沒傳過來,我看,多半大事已經補好。你這麽盡心盡力,也不怕到時候被找到,就是個死字?”

冉錚端了茶,聽到這句話,茶杯蓋在杯沿上碰了一下,清脆地響了一聲。他幹脆放下茶杯,笑著說:“老王,如今你說這話,也沒用。你也該想到的,我帶了這個孩子來這裏,你也跟著我一起暴露了,說什麽不盡心盡力,又怎麽樣?”

那小孩坐在邊上,沈默地一言不發,只是打量著兩人,目光中透露出的東西,讓偷眼打量他的老王心中一陣不安。

“我琢磨著吧,主子的想法,你也猜得到。”老王沈吟著,有些猶豫地說,“說什麽大業,其實也就是不甘心。可你我也知道,陛下春秋鼎盛,又是個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別看現在似乎什麽都不做,心裏頭也是個清楚的。”

“你是想說,主子成不了事,對嗎?”冉錚打斷他的話,笑瞇瞇地說。

老王尷尬一笑,道:“你這話說得……”冉錚卻並不以為意,笑著說:“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只不過,”冉錚挑眉,眉眼之間露出的那一絲邪氣,讓老王打了個哆嗦,“其實咱們主子啊,根本就沒想過要成就什麽大業。”

老王眨眨眼,瞪著冉錚,不敢執行。冉錚見他的表情,又是一笑。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是這麽覺得的。咱們這位主子,想著的,其實吧……”他嘿嘿地笑,嘲諷之意昭然若揭,“念著的,也不過是京裏頭那位風華絕代的長公主。”

老王瞪圓了眼睛,忙不疊地去捂他的嘴:“瞎說什麽呢!”

冉錚一擡手,就將他擋住了,笑道:“老王你也別著急,左右你也說了,咱們這位主子成不了事,你也不用怕他聽到不是?”老王對上他,不自覺地就有些畏縮,諾諾地應是,卻又瞪了他一眼:“謹言,禍從口出。”

冉錚也就閉了嘴,不再討論這個問題,心中卻在冷笑。

既然上了賊船如今再想什麽禍從口出,還有什麽意義。左右逃不過一個死字。

冉錚帶著這抓來的小少爺到老王這裏,一來是試探試探,看看這曾經埋下的暗樁還好不好使,二來,他也是在猶豫,到底自己在死之前,是該盡忠一回,還是不管什麽盡忠的事情了。

楊韻文在邊上聽著兩人的交談,心念卻在急轉。

他是在三天前被抓住的,當時他身邊還有兩個小廝,暗中更有好幾個保護的人。可惜人一多,對手又是十幾個人,他身邊的這點護衛,完全不夠看,不過片刻,就已經被人擄了去。

跟著這人,楊韻文已經走了三天了。他漸漸已經有奇怪的感覺,這個叫做冉錚的人,似乎並不像殺自己。甚至於……一直在試圖通過自己傳達什麽信息。

可是,他又可以切實地感覺到這個叫做冉錚的人對自己並不友善,言辭之間流露出來的惡意也毫不掩飾。

楊韻文有些迷糊。

這個時侯,聽著冉錚的話,他猛然間才意識到,原來自己被抓,居然是因為舅媽的原因。小小少年的心中,忽然間就生出奇特的情緒來。

他豎起耳朵,正聽到冉錚說:“主子要做什麽,你做就是了。今日我過來之事,你按照程序報上去就好。”他將楊韻文拉到自己身邊,微微地一笑:“要是有人找我,你再通知我。”

老王答應一聲,看著冉錚要起身,送了他出去。

開門前,他回頭問冉錚:“這孩子倒是乖巧,不叫也不逃。”

冉錚又是一笑:“叫不出來,至於逃……”他含笑瞥了楊韻文一眼,後者連忙低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老王打著哈哈將他送了出去,回來關上門,分外猶豫起來。

王大嫂看著老王在屋裏轉著圈圈,忍不住就叫了他,道:“怎麽別人來拜個年,你就跟丟了魂似的,好歹也長點心好嗎。”老太太在邊上含笑看著兩人,在老王快要說不出話的時候,打了個圓場:“好啦好啦,大過年的。”

冉錚帶著楊韻文出了門,將他抗在一邊肩膀上,笑瞇瞇的倒好像是真的帶著兒子出來走親戚的父親。等走了一段距離之後,空蕩蕩的大街上,他才對楊韻文說:“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要帶你過來嗎?”

楊韻文眨眨眼,心想我怎麽知道你這個綁匪是怎麽想的。

這些天以來,冉錚帶著他幾乎沒有停下腳步,可是這卻是冉錚第一次帶他去見他身後的人。此時,楊韻文心中還在想,等自己被救了,一定讓舅舅將這家人都抓了。

這時候,他聽到冉錚含笑著說:“因為,老王是個膽子小的。也是個貪生怕死的。京城裏如今消息不定,失敗的可能極大。這個時侯,我將你露在他面前,他為了保住他一家老小的命,一定會去找人。”

他擡頭看了楊韻文一眼,臉上笑容依舊,說出的話卻讓楊韻文覺得不安:“會去找人,來將你救出去。”

楊韻文幾乎張口就要問為什麽了,張了張嘴才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讓他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冉錚就笑出了聲:“想問為什麽?”

他拍拍楊韻文的手臂,說:“你猜一猜?”

說是讓楊韻文猜,冉錚自己卻忽然間想明白了。如同他對老王說的一樣,京城裏現在還沒有改朝換代的消息傳出來,自家主子定然是已經失敗了。他並沒有一定要盡忠的心思,可是也知道,直接參與了這件事的自己一定是一個死字。到了這種時候,冉錚想著,還不如幹脆如了自家那個可憐主子的願望好了。

不管什麽改朝換代,不管什麽風雲變幻,自家那個主子要的,也不過是讓京城裏那位公主,一輩子記住他。

一邊想著這些事,冉錚一邊就出了城去,腳步一轉,就上了山。

有時候,他當真覺得,自己似乎也感染了自家主子的那一點瘋狂,不管如今事情如何,自己居然也樂於看到,長公主真的為了自家主子所做的事而深恨他一輩子的樣子。如果自己手上這個孩子死了,那只怕長公主與榮國公也要反目吧。

那個時候,長公主心中的怨恨,又會有多少呢?

想到這樣的可能,冉錚就不由呵呵地笑了起來。

楊韻文此時已經被他放了下來,牽在手中在山林中穿行。聽到他的笑聲,楊韻文看了冉錚一眼,覺得這個人真像是個瘋子一樣。

被腹誹成了瘋子的冉錚帶著楊韻文在山上找到了他曾經自己蓋好的木屋,將楊韻文丟在裏面,自己去廚房看了看,滿意地發現,自己曾經存在那裏的柴火和鹽巴居然還都能用。

從隨身帶著的東西中取出了幹糧,冉錚隨意地做了些吃的,丟到了楊韻文面前:“吃吧吃吧,等過了明天,你也就不用吃這些了。”

楊韻文張張嘴,沮喪地低下頭去。

冉錚見狀一笑,對他說:“擡頭。”等楊韻文擡頭之後,就丟了一丸藥給他:“吃了,就能說話了。”楊韻文立刻瞪圓了眼睛,就著水吃了之後,試探地發了兩個音,然後才擡起頭來,一本正經地問冉錚:“你是什麽意思?”

“你是要殺了我,還是要放了我?”

冉錚並不回答,只是笑:“你猜?”不等楊韻文猜,他就又將那些對付著的晚飯往楊韻文面前推了推:“吃吧吃吧,不管怎麽樣,總不能讓自己餓肚子不是?”說著他自己也取了一碗,端起來開始吃。

楊韻文低頭慢慢吃了,心中著實不安。

冬日的天色黑得極快,不多時,就已經是暮色四合。冉錚將屋子裏加了個火盆,厚厚的毛皮褥子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揪了出來,丟到楊韻文面前。

“這山裏頭過夜除了冷一點,也是很好玩的。如今又是冬天,連野獸都沒有多少。”他對楊韻文說,“你要是有什麽擔心的,明天再來擔心也來得及。”

他對著楊韻文擠擠眼:“反正至少今天,你是還能活下去的。”

楊韻文畏畏縮縮地將自己團在被子裏,閉上眼睛假裝自己睡著了。不多時,他聽到冉錚似乎也上了床,在不遠的地方睡了。他閉著眼一直等,等到冉錚的呼吸都均勻了,方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略微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楊韻文睜開眼。火盆的微光之下,冉錚似乎正在睡覺。他看一眼被冉錚放在桌上的匕首,咬了咬唇。

如果自己能幹掉這個人,明天就會有人來救自己了。至於他說的毒藥,只要回到舅舅身邊,總有辦法解決的。楊韻文就是這樣堅信著,動了動腿。這是他觀察了這幾天找到的最合適的時間了。

動了動腿,冉錚似乎沒有反應,楊韻文膽子略微大了一點,悄悄坐起來一半,再偷眼去看冉錚。

他每一個動作都花費了巨大的時間,過了好久,終於完全地坐了起來,但是,下一個問題卻是如何從冉錚身上跨過去。他看了看床頭床尾,也完全沒有可以繞過冉錚的地方。

他猶豫著,輕手輕腳地邁出了第一步,然後,就被冉錚一把抓住,隨手就用褥子一捆,將他捆在了褥子裏面,丟到了床裏面。

“睡吧,”冉錚閉著眼說,“別想逃了。你動作那麽大,就算是十個我也被你吵醒了。”

楊韻文頓時就洩了氣。

他閉著眼良久,終於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他依舊被捆在褥子當中,可是冉錚卻已經起來,站在屋子裏,坐在火盆邊上對他一笑:“聽到了嗎?”

楊韻文一呆,就聽冉錚說,“外邊有人在找你。”

楊韻文凝神,豎耳傾聽,果然隱約聽到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影影綽綽的,聽不真切。

可是他堅信,確實是有人在找自己。這樣想著,他頓時就緊張了起來。

如果有人要找自己,那眼前這家夥會怎麽辦?會不會殺了自己?

胡思亂想中,楊韻文甚至開始想,來找自己的到底是誰,怎麽這麽不小心,居然被這個家夥發現了!

他額頭上漸漸冒出汗來,緊緊地盯著眼前的冉錚,就怕他真的站起來,施施然走到自己身邊,將自己給砍了。如果他真的要這麽做,自己是斷然沒有反抗之力的。

這樣想著的時候,他就見冉錚忽地一笑:“你說,這個時侯,我是殺了你好,還是不殺你好呢?”

他看著楊韻文,手中捏著一把匕首,臉上還帶著笑。

很是漫不經心地。

作者有話要說:嗯,明天完結,我以為我今天可以寫完,結果沒寫完

安國侯這廝……估計大部分人都不記得了,我提醒一下吧,當初被喬陽一刀砍了他兒子腦袋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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