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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章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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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禮這個巡鹽禦史做得實在有點慘。他一生的風光似乎都在他做到蘇州織造,跟著接了幾回駕就到頭了,到了揚州之後更是一路倒黴。上頭皇帝太子坑他,下頭的部下把他往死裏坑。

上面的意思只要是不耽誤差事,隨便怎麽給自己撈好處。大把的銀子在面前,你鹽課老爺不撈,那也別擋著我們的路。

秉來本是聞禮手下,極是聰明十分會鉆營,赫然又是一個聞禮。只不過與聞禮不同的是,他身上可沒有那份清高的書生意氣。他撈來的銀子並沒有落到自己手裏,而是孝敬給了上峰。善於察言觀色的他每每做事,總能搔到這些高官兒心裏的癢處。

難怪不過幾年,便從一個小小運同做到了江南宣撫使。跟在江寧經略使後頭,以其馬首是瞻。因南方多水患,經其手賑災補良,通挖河道,返修大壩,開墾積田的用度,手指縫裏漏出一點兒,可足夠叫好幾百號人這輩子都躺在金山銀山上了。

秉游乃是秉來的獨子,不好說是自小溺愛。他爹教子極嚴,但該寵的卻是一點都不缺。聞頤書和秉游在揚州相識。第一次見面,這秉公子便瞧上了聞頤書。心裏愛著惦念著,恨不得時時都看著。

聞頤書要去崖丘書院讀書,他就求著他爹,又是哭又是鬧,不知尋了多少辦法也進了崖丘書院。鎮日裏往聞頤書身邊湊。

聞頤書哪裏不知此人的心思,不耐煩得很。可秉來是聞禮的得力下屬,他若是把秉游給怎麽著了,只會給聞禮添麻煩。

而且秉游那煩人的癡病在人前都好好的,偏在人後對著聞頤書發瘋,用露_骨纏人的目光死盯著瞧。真做些什麽,他又是不敢的。畢竟聞禮手裏握著他爹的仕途,對聞頤書無禮,大約是不要命了。

於是一個惹不起躲得起,一個跟屁蟲似的整日黏著。

後來秉來拋下了每天睜開眼就愁著鹽政虧空的上司一步登天,秉游在書院的身份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等聞禮死了以後,秉游再也沒有了自卑感,已經完完全全把聞頤書看做了自己的所有物。只要有人對著聞頤書露出一點兒不一樣的心思,他都能瘋上半日。

而聞頤書自知自己父親病情的加重有貓膩,可說是活活氣死的。想到那個父親去世後,升遷如此之快的秉來,他自覺不對。

為了調查真相,聞頤書便放下了平日疏離的客套,開始與秉游虛與委蛇。小心維持著與秉游的關系,時不時與之套話。假情假意吊著秉游,若即若離。

秉游見聞頤書忽然樂意與自己說話,比以往更加親近。以為是聞家敗落了,聞頤書急於尋找一個靠山,於是十分有眼光地想到了自己。自然喜得不知怎麽才好,幾乎什麽都與聞頤書說了。

可就算是這樣,能得到的關鍵信息還是太少了一些。

且說秉游此人,性格偏執頑固,又疑神疑鬼。本來沒有多少事,他腦子裏一轉,就能轉出多少事來。許是不過一夕之間便體會到了前簇後擁的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秉游行事便愈發不講道理。

剛巧在半個月前,秉游在梁溪主街上尋樂。擁擠之中,一個漢子不小心撞到了秉游身上。原不過是不小心的碰撞,可秉游卻從那漢子臉上看到了對自己的不屑來。若是以前,他憋在心裏咒罵一番也就罷了。

如今哪能忍得?叫旁邊跟著的人揪住那個漢子狠打了一頓,把人打成重傷。擡回去沒過半日就死了。尋釁滋事,當街鬥毆,枉害人命。按律法,秉游做挑事一方是要蹲半年的牢獄,然後問斬的。

然而宣撫使怎麽可能叫兒子蹲大牢。便隨便花銀子找了個替身,替秉游進去了。有叫人打點官司,將大頭罪名都栽到死者身上,秉游最多算個防衛失手而已。

這事兒壞就壞在那個替身進了大牢沒到三日,竟死在裏頭了。

如此隱秘之事當不得宣揚。問聞頤書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便是秉游自己同聞頤書說的。他聽到後自然留心,不免多問幾句。暗地裏又叫幾個山把那戶人家找到,派人監視起來。準備拿這件事情殺秉來一個措手不及。

“找人替罪坐牢可不是這一片獨有的。”聞頤書舉著象牙筷夾了一塊藕糕在自己的碟子裏,慢悠悠地說,“銀子使得夠了,替了殺頭的罪也使得。”

梁煜昨晚上回去之後其實一點兒都沒睡好,眼睛下兩團烏青,顯得人愈發深沈嚴肅,“人命也可明碼標價,可真叫我大開眼界。”

“秉家使了多少銀子?”

聞頤書彎著眼睛唔了一聲權做應答,鼓著腮幫子咬著嘴裏的藕糕。伸出五根手指頭,含糊地說:“這個數。”

梁煜皺眉,“五千兩?”

“多了,”聞頤書咽下嘴裏的東西,“五百兩。”

昭王殿下發出一聲短促的充滿譏諷的笑,“當真便宜。”

“挺多的了,”聞頤書眨了眨眼睛,“二十兩可買一個手腳健全的仆役了,外頭那些個平民百姓,誰能一輩子賺五百兩。”

梁煜已經不想多問頂替之人是否自願了。

他十分直白地表示:“你若想借此事扳倒秉來,我以為可能性不高。”

聞頤書嘖了一聲,擱下筷子端起定窯小碗慢悠悠地喝桂花小蘸的粥,斯裏慢條的,“殿下的心思啊,就是太直了一些。您招呼都不打就拿人開刀,一石激起千層浪,還想不想活著走出江南了。”

“那你的打算?”梁煜反問。

聞頤書嘿嘿笑著,“大魚打架總是蝦米遭殃。人都說是先禮後兵,我們就先兵後禮。要讓人知道您是個會看顏色的楞頭青,接下來的路才走的順暢呢。”

不待梁煜反應,聞頤書一笑,問:“殿下這次下江南帶了多少人手?”

梁煜瞧他笑得像一只小狐貍,心尖略顫,“隨身二十人,另有百餘人可隨時調配。”

“哈哈,看來陛下也知道您在江南可能有危險呢,”聞頤書又一次大逆不道地打趣,又問,“那這些人膽子大不大?兇不兇?”

梁煜斜他一眼,“嚇死幾個小兔崽子沒問題。”

“夠兇就好,”小兔崽子聞頤書樂了,“勞煩殿下這兩日陪我演出戲,之後便各有所得了。”

果真,後頭兩日梁煜一直都與聞頤書混在一處。形容親密,眼裏簡直沒有其他人了。書院裏都在傳昭王殿下是看上聞頤書了。為何沒人覺得昭王是賞識他的才學?因為誰不知道聞頤書是個肚子裏沒有一點兒墨水的紈絝呢。

那秉游在瞧見昭王半夜來找聞頤書,對這些傳言深信不疑。瞧見二人或在樹下,或在廊中交談。兩個人靠得那麽近,聞頤書的神態是從未有過的放松親密。他就愈發覺得聞頤書是拋下自己攀上高枝兒。

一時恨得咬牙切齒,可一再想到他風流多情的樣貌又恨不得摟在懷裏。

苦悶焦躁了好幾日,隨身的幾個小幺兒都被打罵得不敢大出氣。

這天秉游得到消息,說梁煜終於離開了崖丘書院,奇的是竟沒有帶上這幾天一直同進同出的聞頤書。便有人說昭王殿下這是膩味了。空有好相貌果真不長久,那等紈絝如何入得了貴人的眼睛。

秉游立時大喜,心道此時叫人把聞頤書給綁過來,當場促成好事。叫這兩面三刀的知曉誰才是崖丘能長久護住他的人,讓他莫要生了其他無謂的心思!

他的歪念頭生得發狂,雙眼赤紅,坐立不安,恨不得現在就沖出去抓人。

然而沒想到是此時忽然發出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秉游唬了一跳,大叫了一聲:“誰!”

門外響了聞頤書急切慌張的聲音,“阿游!是我,快開門!”

一聽到這個朝思暮想的聲音,秉游簡直不敢相信,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去把門打開。門外的聞頤書一下沖了進來,撞到秉游懷裏。他身上有著一股十分好聞的熏香,秉游霎時頭暈目眩,猶如身處仙境。顫抖著伸出手把人攬進懷裏,神魂顛倒,覺得簡直在夢裏一樣。

難道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好處,才這般急急趕過來的。秉游在心中暗想,只覺多年夙願馬上就要實現。喉頭一個咕咚,叫了一聲頤書,急急地把臉湊過去。

哪想聞頤書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滿臉驚惶,“阿游,你,你快跑啊!昭王殿下要找人拿你入大獄了!”

“什麽!”

晴天一個霹靂,什麽綺念霎時間全都劈了個幹凈。秉家公子的臉被嚇得血色退盡,慘若金紙。方才還想去抱聞頤書,現在腳軟得站都站不住了。

“你,你,你說什麽。”

聞頤書一張俏臉也焦得不行,抓住了秉游的袖子,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今天有人在梁溪府衙門口攔住了昭王告大狀。說你打死了人找替身入罪,求昭王殿下做主!來拿你的人已經在路上了,你莫要發呆了,快逃啊!”

“怎麽可能!我……”秉游大吼。

然不等他說完,外頭響起一個兇神惡煞的聲音,“秉游可在裏頭!”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請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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