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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覆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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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的人是傻子, 禾嘉澤睜著雙眼,至始至終都無神的望著空無一物的墻壁, 他聞言, 搖搖頭道:“還是那個樣子。”

同樣的問題以同樣的謊話回答數百遍,到現在禾嘉澤表現的足夠自然鎮定:“好香啊, 你做了什麽?”一天沒有好好吃飯,醒來時他就有了饑餓感。

紀川遼從料理臺下的第一層抽屜裏取出碗盤, 瓷盤擺放在臺面上時發出輕微的脆響,他皺起眉頭:“你自己從樓梯上走下來的?”

禾嘉澤點點頭:“醒了以後感覺你不在房間裏, 說話也沒有人回應我,我就下來了。你帶我走了很多遍, 我已經記住路線了, 結果你好像也不在一樓, 後來在主室被什麽東西擋住了, 不過摸著挺舒服的, 我就幹脆坐在那裏等你,再然後我就睡著了。”

“我怕你又會踩到矮桌,在那前面放了東西隔著。”紀川遼把盛著飯菜的碗盤一一端上桌, 手持著一柄勺子,又端起碗來, 舀了一勺湯羹, 遞到禾嘉澤嘴邊。

禾嘉澤問道:“你去哪兒了?”

紀川遼:“冰箱快空了, 下午我去了趟牧場和天然湖, 然後又去了趟海岸邊, 撬了點兒牡蠣和蛤蜊回來,運氣不錯,還撞到一直很肥的蟹。”

禾嘉澤道:“海蟹不都是在深海底嗎?”

紀川遼一時語噻,實際上那只倒黴的大螃蟹是他下海撈上來的,沈默半晌後,他道:“所以我說運氣不錯。”

新鮮的牡蠣不需要過多的烹飪加工,洗凈撬開後,將肉完整的剮起,在配上檸檬片與禾嘉澤喜歡的醬汁,帶著點兒淡淡近似黃瓜味道的清爽,又夾著點兒鮮甜,配上些芥末,十幾個牡蠣被消滅掉也不過眨眼的功夫。

深海裏的蟹個大肥美,四分之一都足以把禾嘉澤給撐到飽,大概再活個幾年半載的就能成精了,只可惜運氣不好,被紀川遼看中了。

餐桌上海陸空全齊,餓了一整天的禾嘉澤恨不得讓自己多長出兩個胃來,經紀川遼的手,就白水連煮出來的蛋都意外的好吃。

以往紀川遼會將雞蛋浸在66度的熱水中泡個十幾分鐘,精準控溫這種事情對他而言再簡單不過,並不費事,這樣的雞蛋撈出來剝開殼,裏面的蛋白是半凝固的,蛋黃也呈未完全凝固的狀態,但打出來時也不會散開,與單純的荷包蛋又不一樣,味道也十分獨特。

今天他是在回來的路上順手掏了幾顆海鷗的白蛋,白蛋是無法孵化出雛鳥的,最後的下場也就是被親鳥推出巢穴,掉下斷崖摔的稀碎。

用相同的手法溫出來的海鷗蛋似乎比雞蛋更得禾嘉澤的喜愛。

紀川遼估摸著禾嘉澤的食量,見好就收,不再繼續投食:“明早我要出去一趟。”

禾嘉澤:“好啊,我們去哪?”

紀川遼道:“我需要出島辦些事。”

聞言,禾嘉澤眉間蹙起,他搖著頭:“你不能出去,我要怎麽辦?”

紀川遼擡手順撫著他柔軟的發絲,輕聲安撫他道:“等事情辦完了我就回來,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禾嘉澤拋出一系列問題:“什麽事?去哪裏?要多久?交給其他人不行嗎?”不等紀川遼回答,他又連連搖頭,紅著眼眶道:“你向我保證你會盡快回來,我應該說早點回來,但是我們心裏都清楚,你不會再回來了。”隨之,言語之間也帶上了哽咽,“接著你走了,就算我會一個人在這個島上等到天荒地老,你也不會回來,陵園裏再多一塊墓碑,接下來又一張全新的面孔突兀的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周而覆始。”

“噓……”紀川遼的手落放在他的手臂側面,噓聲讓他安靜下來:“只是出去拿點東西,我會回來的。”

禾嘉澤抓住了他的襯衫邊角:“你說了在我的眼睛沒有痊愈之前都會陪著我的,你說過的。”

紀川遼:“小澤,我得出去,因為這件事對你來說非常重要,我希望你能夠早日康覆。”他將椅子向前挪了一些,傾身向前,兩人的額頭相觸,氣息交織:“更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在這裏,我會回來的,好嗎?”

禾嘉澤倏然起身,擡手揮落了桌邊的杯子與餐具,稀裏嘩啦碎了一地,他的聲音猛然拔高了音調,如同是在迎合那刺耳的破碎聲一般:“我只是要你呆在這裏——!!我就這麽一個要求,這很難嗎?!”喊出這句話似乎用光了他全身的力氣,胸口不斷上下起伏,“除此以外,對我來說,沒有什麽事比這更重要。我,只要你呆在這裏。”

一旦提到與出島有關的事情,禾嘉澤的態度就會瞬間做出轉變,上一刻兩人之間的氛圍還相當溫存,而後他反覆無常的情緒變化將蒙蓋在表面上那層平靜的假象徹底打破。

崩潰、暴怒、絕望,好像沒有一個詞可以準確的描繪出禾嘉澤此刻的心情,他推翻了手邊一切能夠觸碰到的東西,灼熱的液體溢出眼眶,在短時間內沾濕了衣襟。

他隨手抄起乘著小半壺檸檬汁的玻璃瓶,在將那瓶子朝紀川遼丟出去時,禾嘉澤也根本沒有去細想自己拿著什麽,又拋出了什麽。

在那東西脫手而出後,他蹲坐在地,將臉埋在雙手之間,嘶聲道:“滾!滾啊——!”

紀川遼怔住了,一時間沒有想到該用什麽辦法去安撫禾嘉澤,也沒有躲過那玻璃壺,被砸著時,只是輕微的疼痛,那瓶身撞擊在他的太陽穴處,一聲脆響,玻璃制的瓶身粉碎,銳角在他的額角與眼下方處留下淺淺的幾道傷口,滲出金澄的血液。

在不確定靠近後會不會更加觸怒禾嘉澤的情況下,他本能邁開腳步,走到了禾嘉澤身邊,蹲下身去將他整個圈抱住。

在觸碰到禾嘉澤時,從手臂傳來輕微的顫動。

紀川遼閉上雙眼,下巴抵在了禾嘉澤的頭頂處,心底所有的情緒凝聚在嘴邊,僅僅匯聚成四個字:“小澤,別哭。”

無力感油然而生,他束手無策,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偏偏讓禾嘉澤變成這副模樣的人,也是他。

或許是生不逢時,讓他在沒有成為獨當一面的存在時,卻遇到最喜歡的人,可如果不是這樣,也不會有他們最初的相遇。

遮掩在面前的雙手繞到了紀川遼的脖頸後,禾嘉澤跪坐在地,將全身的重量都施壓在了紀川遼身上,用泛著沙啞的嗓音低聲念道:“不能走,你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個島上,我只有這一個要求……別走,我求你了。”

紀川遼用衣袖輕柔的擦拭去禾嘉澤臉上的淚痕:“我沒有要走,只是去找些東西,就像我會去牧場那裏一樣,我會給你帶喜歡的東西回來。”另一只手落在禾嘉澤的背後,在他脊背處拍撫不斷,語聲輕緩宛若山間溪流,試圖帶走那些不安的因素:“別哭了,你還記得這句嗎?等我把那些人趕跑,我就回來找你,你要帶我一起回家。”

禾嘉澤面色茫然懵懂,顯然這句話是有人對他說過的,或許也只是在電視裏聽到過的臺詞,到底是想不起何時所聞,然而躁動不安的黑色情緒卻莫名其妙的有所平息。

紀川遼湊近禾嘉澤嘴角邊,親吻輕觸即止:“該睡覺了。”

禾嘉澤連連搖頭,側面貼向紀川遼的手掌,多餘的眼淚順著濕濡的眼角淌落在紀川遼的掌心裏,灼熱了一瞬間歸於溫涼。

原本想將他抱回到樓上,見他搖頭,紀川遼無可奈何,留在原處,他調整好坐姿,方便禾嘉澤靠在他身上。

起初禾嘉澤是打算撐著不睡去,他今天一整天睡的足夠多了,按理說應該能夠堅持到明早,也可能是方才那番吵鬧耗盡了他的精力,又或者是被紀川遼圈抱著實在太過舒適,過於的安穩,讓他難以抵抗睡眠的侵襲。

只是一早醒來,睜開眼時,身旁已經沒有人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紀川遼安放回床上的。

禾嘉澤匆忙的下了床朝臥室外跑去,他頭一次覺得這房子太過的大,一間一間的打開門,喊著紀川遼的名字也無人應答。

他想不通到底是什麽東西,重要到讓紀川遼無論如何都要從島上離開,在他看來,要找的那個東西根本就是紀川遼為了離開的借口。

整個屋子都被他翻了個遍,到處都不見紀川遼,禾嘉澤想要去牧場、天然湖那裏看一看,大概是心裏已經存有否定的答案,在踏出主室朝向外面的那扇紙拉門時,他感到力氣盡失。

可就是這樣,卻又另一股力量支撐著他作亂。

廚房、臥室、主室等所有兩人常呆的房間,都被禾嘉澤毀弄殆盡,清雅的紙拉窗,連帶著壁櫥的拉門,都被破壞殘缺。

手掌處不知道是在何時被擦蹭出傷口,泛著微微的刺痛,禾嘉澤坐在殘破的門扇下,望向黃昏將至的天空,身體深處仿佛出現了巨大的空洞,難受的像是有人用著鈍器抽插著柔軟的心臟,他固執的認定了紀川遼不會再回來。

然而,院子的門在這時被人從外打開。

除了禾嘉澤之外,持有鑰匙的人就只有紀川遼了。

禾嘉澤不可置信的望向那邊,在那抹高挑的身影躍入眼簾時,仍舊持著懷疑的態度,甚至覺得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雙目睜到了極致,困惑念出對方的名字:“……紀川遼?”

一進院子,紀川遼就看見了坐在廊檐下的禾嘉澤,他加快了腳步,徑直朝那走了過去,俯下身道:“我回來了,沒有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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