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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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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費派去的人不可能知道管家和老獵戶之間的探花,也不可能知道這老獵戶的內心世界,可是他還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好歹這個管事確實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他沒有幫錯人,這讓他心裏舒服了很多,就像是他糾結的矛盾一樣,即使如今已經成為了地主階級的一員,他的靈魂裏依然帶著貧農階級的烙印,總是天生的對著那一個階層充滿了親近,能看到自己身邊的,和錢是身份一樣的階層,能擁有這個階層特有的質樸,而不是那種甄老爺故事中不知好歹,得寸進尺,讓人生厭的模樣,心裏多少有些寬慰。

或許這樣的情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甚至還有些不可理喻的覆雜,可是不知不覺中,他似乎還是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一邊為自己如今衣食無憂,成為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上等人而沾沾自喜,得意非凡,一邊又忍不住想要靠攏以前的影子,彌補心靈上的空缺。當然好在甄費也不是什麽腦殘,他也有自己的底線,所謂的親近,也建立在這些人值得親近的份上,若是遇上那些個什麽無賴之類的,他是堅決的沒有興趣了。

他如今放開了這些階級,階層問題的事兒之後,目前最有興趣的卻是剛得來的自家山林子放養野味的消息。

他真的是不知道,這個世界居然這個時候,就有了放養這麽一個詞,而且做得和現代的那種放養還那麽的雷同。同樣是在一片山林子外圍圍上阻擋獵物離開的東西,然後由著他們自由生長,唯一不同的估計就是,現代那些養殖大戶們,一般用的都是防盜網什麽的,然後裏頭養的也多半是同一個品種,是一種大型的集中養殖,而在這裏,則是一片林子裏,保持著原有的所有品種,是屬於混合養殖,更符合生物鏈的標準,要是從這個角度來說,或許,還是這個世界更加先進些?畢竟越是品種繁多,養殖的困難也多,最起碼一個防疫病什麽的,就更加的難了。

實際情況是怎麽樣的,這養殖到底是怎麽養的,甄費真心不知道,他家以前根本就沒有幹過這樣的活計,他也沒學過。當然,同時,在這個世界,也不需要他知道,他是東家,是大爺,是未來的家主,只要負責紮到合適的管事,放到合適的位置,那就是他能做的最合適的事兒了,什麽養殖方法什麽的,他也不是什麽技術員,沒有必要懂這麽多。

與此同時,他沒事兒琢磨一下,也不認為,這個時候的人,能懂這麽多,所謂的健康養殖,所謂的綠色養殖,這年頭也沒有這個口號啊,看看他們家找的山林子的管事是個什麽情況就知道了,都是清一色的獵戶,沒有技術人員。

也就是說,這個年頭,說不得其實真的是沒有什麽所謂的防止疫病什麽的說法的,只要是熟悉獵物的生活習性,能控制好數量,按時的為主家提供野味,那就是合格的管事了。

甄費很樂呵,他覺得要是這麽說的話,豈不是說,其實現代的很多事兒其實都是多餘的?只要控制好數量,明確動物習性,其實不懂什麽技術也能當一個養殖好手?那要是這樣的話,他該感慨一下現代人把簡單的事兒整的覆雜了呢,還是該豎個大拇指,誇耀一下如今的人把覆雜的東西簡單化?

不管怎麽說吧,這一次雖說,甄費不過是因為關心了一下底層人民的生活,派人去兜了一圈,好歹也算是對自家的產業有了新的一番見識,知道了這所謂的大戶人家的山林子到底都是派什麽用處的。

柴火,木炭,木材,山珍,野味,這些個東西,居然就靠著一個小小的山林出產,真是讓人意外了,要是這樣算起來的話,他們家倒是有很多的東西都是不需要花銀錢采買的,豈不是很省錢?別忘了,他們家田地還是不少的,也就是說家中米糧也是不用花錢的,那麽這樣一來,家裏出了工錢,月例,采買布料,請醫吃藥,其他的還有什麽?

有著財迷傾向的甄費忍不住給自家算了一筆賬,不斷的清點自己家中每年的出息,在不斷的清點開銷,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果然這個世界上錢生錢才是王道,每年家裏哪怕只節省五百兩銀子,然後用來買地,不用十年,自家的家業絕對能在拓展一倍。

想到自己就是這一份不斷地向外擴張的家業的第一順位繼承人,甄費只覺得,即使如今是冬天,他也能感受到春暖花開的好心情。

他的好心情沒有能影響到他老爹,因為他老爹這會兒正和他的朋友們相聚,順帶說著很不是滋味的話題—進京會試。

“我是不想了,十二年了,一輩子能有幾個十二年,當年剛中舉的時候,也曾一覽眾山小,只覺得成為進士也不過是舉手之間,不想連著三次,無疾而終,連孫山都沒能當上,甚至都是半途而廢結尾,如今蹉跎數年,文章也放下了,巔峰已過,沒有機會了。“

說著這話的甄老爺一臉的落寞,看的邊上的幾個好友都忍不住皺眉,其中以王姓中年文士更是滿臉的不讚同:

“你這是什麽話,我們幾個裏,數你才學最好,若是你都不成,我們哪裏還有機會,再說了十二年怎麽了,我們歲數差不多,你十二年沒有考上進士罷了,我們呢,還不是用了這麽多年才考上的舉人,若是我們和你一樣,輕言放棄,那如今豈不是只能以秀才終了此生?“

這話說的直接,邊上的人一個個都跟著點頭,可不是好歹這甄老爺當年一次就考過了舉人,可以說是他們當中最幸運的一個了,他們在座的幾個,哪一個不是有經歷了兩次,三次才順利成了一名舉人老爺的。

另一個青衣文士,已然發染鬢霜,摸著自己保養得宜的胡子,不緊不慢的跟著勸說道:

“在坐幾個,我最是年長,我都沒有放棄,你放棄什麽,說一句世俗的話,考進士我也不是為了做官,就我這歲數,四十都出頭了,就是考上了又能做幾年?家中又不是缺衣少食的,要求一個俸祿過活,何必如此折騰,就是做了官,想要個好名聲,說不得還要自家倒貼出去。如今這般孜孜以求的,不過是為了孩子們,當爹的是個進士,是個官,好歹將來孩子們日子能好過些,咱們畢竟是在江南,不是那些個偏僻的地方,一個秀才都能威風赫赫的,在這江南,家中若是沒有個進士,不出一個官宦,不出兩三代,必定沒落,到時候孩子們只怕只有受欺負的份,你們不是不知道,金陵那邊什麽四大家族有多囂張,尋常百姓便是死了,也沒處訴冤。有個官身護著,好歹能讓人避忌些。“

他這話說的更加實在了,邊上同他一般從金陵過來的錢舉人立馬跟著嘆氣:

“齊兄說的不錯,我家何嘗不是如此,前些時候,我表兄弟來找我,說是家中良田三百畝,好好的,被統制縣伯王家的人逼上門強買,還只給下等田的銀錢,家中老人氣的直接都病倒了,好在我也是個舉人,和知府也有些交情,塞了好些銀子,才請了人去說合,你們猜怎麽著?居然還不是人家主子要買,是王家的大管家要置辦私產!你說說,連管家都囂張成了這個樣子,若不是我有這樣的人脈,只怕那田地早就不保了,所以說,如今這考官,已經不是為了自身前途,也不是為了什麽保國安民,純粹是為了自保啊。“

“確實如此,我那邊也是這樣,去年家中長女就被縣令逼婚,好在撐過來了,我這裏又中了舉,前兒家中來信,說是那縣令帶了人送了大禮過來,那結親的事兒在沒有提起,說白了,不過是看著我這裏出息了,有了顧忌。“

這樣的話題一開口,就像是河堤開了口子,一下子止不住了,明明是說著進京會試的事兒,說著說著,這三言兩語的,居然展開到了中等階層的生存探討上了。就是甄老爺也跟著皺著眉頭點頭,他何嘗沒有遇上過這樣的事兒,若不是蘇州城裏的人都知道,他和出了侯爵的林家交好,自家也算是官宦人家,本人也是個舉人,只怕這所謂的仗勢欺人的事兒也會弄到他頭上來。

看著甄老爺跟著也在點頭,那齊老爺轉頭對著他又說道:

“你如今兒女三個,還出了龍鳳胎,再不是當年,因為子嗣不濟,無心仕途的時候了,你就真不在有奮進之念了?要我說,你如此頹廢,可甘心?不說別的,單是那龍鳳胎,可是別家求都求不來的天大的福運,可見你這是轉運了,這個時候不再試一次,還要等到何時?“

這一句,你可甘心,直接像是問到了甄老爺的心底裏,握著酒杯的手忍不住就是一緊,確實如此,他怎麽甘心,三次會試,沒有一次上榜,在甄老爺心裏,其實並不認為是自己的才學不成,而是運勢使然,是數次的命運捉弄,這才讓他生生錯過了這大好年華,上榜良機。他怎麽就能甘心的認為自己就不是那進士之才?

“不甘心又能如何?現在不是當年了,父母俱在之時,拋家舍業,孤身進京,好無後顧之憂,可如今,家中孩子尚小,老妻生了雙胎之後,身體也不若當年康健,若是我離家,這家中還不知該托付給誰。“

甄老爺的心在動搖,可是他還是沒法決斷,很簡單,兒子生的太晚了,如今家裏除了他自己,就沒有一個能頂起事兒的人,如今的他不是當年那個為了科考可以什麽都不顧的人了,人到中年,對於家這個詞,越發的看中,很有些甩不開的意思了。要是如今大小子能有個十來歲,那他真的是什麽都不用想,拔腿就能走人,可如今,真是走不得啊!

那些中年舉人們聽到他這麽說,一時倒是也不知道怎麽開口了,畢竟他們不是甄老爺,一個個兒女都不小了,不是家中老人健在,就是妻子孩子都能獨當一面,再不濟還有兄弟能幫扶,還真是比甄老爺強了不知道多少去,沒有這樣的煩憂,自然也就提不出什麽有用的建議。氣氛一時倒是冷了下來,就是甄老爺自己也忍不住嘆息,又一次準備壓下已經被挑起的熱血,關鍵時候,門口突然響起了清脆的童聲:

“父親不用擔心,有孩兒在,家中必定安穩,父親既然有青雲之志,大可再試一次。“

逆著日光進門的小小的身影,背脊挺得筆直,不是甄費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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