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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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不應拿來開玩笑。”飛機的工作人員趕到亞歷克斯·布朗寧的座位旁，不容拒絕地將他按了下來，厲聲道：“飛機已經起飛，請不要繼續這樣的行為，否則我們航空公司將把你列入黑名單。”
“不不不！”亞歷克斯絕望地看著窗外變化的風景，這架飛機已經起飛，他們正在飛向死亡。
他整個人癱軟在座位上，阿拉伯罕高中的瓦萊麗·萊頓老師正在跟機組人員道歉。
忽然，亞歷克斯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慘淡而絕望，喃喃道：“就這麽死了也沒有什麽不好……反正，即使逃過了這一場爆炸，還有無數的死亡在等著幸存者。死神是不會允許有漏網之魚的……”含著淚的眼睛看向前方的坐在的克萊爾·瑞沃斯，飽含痛苦的聲音輕聲道，“在死亡之中，沒有意外，也沒有枉死、慘死，只有註定的一死。”
是的，眼下坐在這裏的亞歷克斯·布朗寧不僅是剛才預見了一場飛機爆炸事故的普通學生，他還是上一世作為飛機失事的幸存者，和同伴想盡辦法躲避死亡，最終仍是死在了死神設計的事故之下。
所有的掙紮而努力都是無用的，因為躲過一次死亡名單的循環，還有下一次。
死神總是能夠得到他想要的死亡。
亞歷克斯痛哭失聲，毫不顧忌機艙內眾人詫異而不滿的目光。
在起飛的飛機上高喊著飛機會爆炸，也就是因為飛機已經起飛了，不然機組人員非得將亞歷克斯丟下飛機不可。不過，別說機組人員，就是同坐在機艙內的其他人對他都不滿極了。
他的同學捏著拳頭，就等飛機落地後狠狠地揍他一頓。
瑞德的嘴角抽了抽，因為坐在亞歷克斯·布朗寧的旁邊，他也不小心蹭到了不少眼刀子。但看到這個人哭得實在是太慘了，瑞德不由覺得他應該是感應到了死亡使者的存在，這並不奇怪，不是嗎。
人類之中，不止有潛藏的怪物，還有擁有著各種天賦的人類。
他只是其中之一，而他剛剛被天賦嚇壞了。
還是小孩子啊。
瑞德十分有成人心態地想到，然後從挎包裏掏出兩塊牛乳糖。他小心地戳了一下亞歷克斯的手臂，然後在他紅著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將糖遞了過去。
“我想，吃塊糖能讓你的心情好一些。”
瑞德十分友好地說道。
然而，亞歷克斯卻呆住了。
他眨了一下紅腫的眼睛，脫口道：“你誰啊？”
他旁邊座位的人，不該是他的好友托德·瓦格納嗎？
瑞德默了一下，然後將糖塞給亞歷克斯，道：“我是拉斯維加斯公立高中參加本次畢業旅行的斯潘塞·瑞德，很高興見到你。”
亞歷克斯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他倏地扭頭，目光在機艙裏掃了個遍，愕然發現機艙裏坐著的一大部分人，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們是那段記憶裏，不曾出現的人！
“怎麽……回事……”
他整個人都懵了。
瑞德抿了一下嘴角，他看著亞歷克斯的模樣實在是有些可憐，於是他壓低了聲音道：“你不用擔心死亡使者的問題了。”
亞歷克斯霍地扭頭，不敢置信地看向這個陌生的男孩。
他看上去年紀不大，看上去就像是上小學的年紀，但他說，他是高中畢業生？
不不不，關鍵不是高中不高中的問題，而是——
“你知道？”亞歷克斯抖著聲音問道，眼睛亮得駭人。
瑞德猶豫了一下，道：“我剛才看到窗外的黑影，沒關系了，它已經……嗯，離開了。”
確切地說，是被加百列給嚇跑了。
亞歷克斯瞪大眼睛，死死盯著瑞德，仿佛正在審視著他說這些話的真假。
在心底問過加百列後，瑞德取出一枚小指大的白色晶石，遞給亞歷克斯，道：“收著這個，它會讓你覺得好一些。”
這些晶石是畢業舞會晚上被加百列弄出來做假星星的榮光晶石，在下面舞會結束的時候，瑞德仔仔細細地將那些晶石，不論大小，都收到了手環裏面。
亞歷克斯看著這枚顏色非常通透的白水晶，猶豫了一下。他忍不住思考眼前這個男孩跟他曾經遇到過那個神神道道的黑人驗屍官是什麽關系，但心底一個小角落卻在渴望著這枚晶石，隱約感覺到某根救命稻草正遞在他的面前。
亞歷克斯低聲道謝，接過了那枚白水晶。
一瞬間，一股清凈至極的力量走遍全身，只頃刻間就平息了他心中的恐懼不安。
“你——您究竟是？！”亞歷克斯不敢置信地看著瑞德，壓低了聲音，急促地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瑞德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沒有什麽事情啊，那個死亡使者確實被嚇跑了。”
“我……”亞歷克斯剛想說什麽，一股睡意襲來，他根本無從抵抗。於是，他軟倒身體，靠著窗戶，秒睡。
徒留下瑞德有些無奈地在心裏道：“加百列……”
“他太啰嗦了。”加百列毫不客氣地批判道，“一個嚇壞了的小家夥，想要安撫他可是要花大力氣的。等飛機在倫敦降落，他就知道自己會不會死了。”
不管死亡使者之前想要做什麽，被加百列看了一眼之後，要是他還有膽子對這架飛機裏的乘客做什麽，加百列就敬它是一條漢子。
然後幹掉它向死亡示威。
這還沒完。
旁邊有什麽東西蹦蹦跳跳地落在了他的手心裏，瑞德低頭一看，卻是他剛才為了安撫亞歷克斯而遞過去的牛乳糖。
挎兜的拉鏈自動露出縫隙，那兩塊牛乳糖擠進了挎兜裏面，而後拉鏈自動拉好。
加百列：“那塊榮光晶石足以安慰他脆弱的小心靈，牛乳糖留著自己吃。”
瑞德的嘴角抽了一下，“只是兩塊糖而已，我有很多的。”
加百列冷靜地指出：“斯潘，你都沒有請過我吃糖。”
亞歷克斯，是加百列已知的，他家斯潘唯一請過糖的人類！
“我那是為了安慰他。”瑞德解釋道，“就和毯子的用途一樣。而且，加百列，我不需要請你吃糖——我們從來是一起吃糖的，不是嗎。”
精神世界裏，加百列飛快地挑了一下嘴角：“唔，似乎是這樣的。”
挎兜的拉鏈拉開，一塊牛乳糖飛快地給自己剝下紙衣，加百列的聲音裏帶著笑意，“來一塊。”
“睡前吃糖可不是什麽好習慣。”瑞德嘀咕了一句，但還是拿起那塊牛乳糖塞進了嘴裏。
一大塊牛乳糖塞進了嘴裏，瑞德一側的腮幫子頓時鼓了起來。就像是正在吃松子的小松鼠一樣，可愛極了。
加百列分享了牛乳糖的甜味口感，然後道：“放心，斯潘，我不會讓你長蛀牙的。”
瑞德忍不住彎了一下眼睛。
英國時間5月26日12:55，飛機抵達英國倫敦蓋特維克機場。
機場外，大巴車已經等候在那裏。
亞歷克斯·布朗寧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隊伍之中，他臉上的迷茫無措讓本來想要揍他一頓的卡特·霍頓罵罵咧咧了兩句後就放棄了這個念頭。而他的好友托德·瓦格納則跟亞歷克斯勾肩搭背地往機場外走去，嘀嘀咕咕著自己的倫敦游玩計劃，大力慫恿亞歷克斯跟他一起浪。
哪怕亞歷克斯神情恍惚，根本沒有回他一句，托德自己說得也很開心。
突然，亞歷克斯掙脫了托德的胳膊，連自己的行李都不管了，大步向前方跑去，大聲喊道：“瑞德！斯潘塞·瑞德！！”
跟在隊伍中，拖著行李的瑞德停下腳步。
拉斯維加斯公立高中的隨行老師皺了一下眉頭，對於亞歷克斯這個外校學生在飛機上的表現，他相當反感。他本想直接隔絕亞歷克斯，但是斯潘塞·瑞德對他的回應讓他勉強壓下這個念頭。
“呃，你好。”
“我……”亞歷克斯喘著粗氣站在瑞德的面前，他想要問他，他究竟知道些什麽，那顆白色晶石到底是什麽東西，他為什麽會忽然昏睡，以及他究竟是什麽人。
但看著男孩清澈幹凈的棕色眼眸，所有的疑問都被亞歷克斯咽下。
刨根問底的行為，對於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來說太過突兀。他並不想要詰問什麽，他只是有太多的疑問。
咬了一下嘴唇，亞歷克斯深深呼吸，道：“我的名字叫亞歷克斯·布朗寧，謝謝你，瑞德，你幫助了我。”
不然，即使飛機沒有爆炸，他得會惶惶不安地瞪著眼睛等飛機在倫敦降落。
“不客氣。”瑞德抿唇，有些靦腆地笑了一下。
“我……我能問一下這個東西是怎麽一回事嗎？”亞歷克斯謹慎地拿出那枚白色的晶石，“這枚晶石讓我有一種安全感。”
瑞德的笑容頓時燦爛了許多，他小聲地道：“這來自於一位美麗強大又溫柔的天使，它會保護善良正直的人。”
“天使？”
按理說，一個正常的人在聽到瑞德這麽說，一定覺得他在胡謅糊弄自己。但亞歷克斯這個經歷過死神追殺——其實是死亡使者——的可憐人，三觀早在夢到那個預知夢境的時候就碎了一地。
眼前這個棕發棕眸的男孩睜著一雙幹凈好看的眼睛，認真地告訴他那是天使的東西時，亞歷克斯幾乎沒有猶豫地相信了。
然後，他的臉上露出了不安的神情，“那豈不是很珍貴。你就這麽給了我，這樣好嗎？”他有些不舍地看著這枚晶石，他應該還給瑞德。
“沒關系的。”瑞德笑著道，“他不會介意的。”
加百列介意的兩塊牛乳糖已經摸了回來。
再一次鄭重地感謝了瑞德，並向瑞德要到了電話號碼，亞歷克斯才回到隊伍之中。而在亞歷克斯離開後，隨行老師一臉嚴肅關切地對瑞德說道：“瑞德，你得小心一些。朋友是需要篩選的，你得自己有成算，明白嗎？”
“我知道的，謝謝老師。”瑞德十分有禮貌地點了點頭，解釋道：“布朗寧只是被嚇到了而已。”
隨行老師勉強點頭。
這一次參加畢業旅行的三十六名學生，老師最擔心的就是斯潘塞·瑞德。雖然他已經考入了美國最好的理工類大學之一，但他才十二歲，小學生的年紀，萬一在他們的看護下被人騙了就不好了。
來到倫敦的第一天，入住旅館，確定房間，一個小小的手段，加百列成功給瑞德弄到了單人間。
畢竟，瑞德有很多不能展現於他人之前的東西。
將東西收拾了一下，就開始了那頓充滿英倫風情的午餐——比如那用羊胃羊心羊肺羊肝烹飪而成的哈吉斯，比如那黏稠的鰻魚凍，比如那別名死不瞑目的仰望星空派。
美國的飲食不能說多歷史悠久，但最起碼不會以如此銷魂菜肴作為鎮國名菜。餐桌上眾人面面相覷，幾乎沒有誰有勇氣先下手。
而在這個時候，一臉淡定地用餐刀將那盤哈吉斯的羊肚外皮劃開，用勺子舀了一勺裏頭分不清是羊心羊肺還是羊肝碎末放在口中，又切了一塊帶著半條魚尾巴的仰望星空派，一口一口吃得無比淡定的瑞德就顯得十分突兀了。
對於瑞德而言，這點所謂的黑暗料理又算得了什麽。
誰也不知道，在中世紀的時候，立志做壁花，說什麽也不願影響真正歷史進程的瑞德，之所以下定決定投身教廷建設，除了那個時代的人民生活實在太苦以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中世紀的黑暗料理，即使自認不挑食如瑞德，也險些崩潰。
為了節約食鹽而食用臭魚，充當主力的調味料只有蜂蜜，黑麥面包硬得能夠咯掉人的大牙……哪怕加百列表示他們並不需要進食，但被好客的教士們奉上食物卻執意推拒，這種事情瑞德做不出來。
不顧加百列的阻攔，他只能硬著頭皮將那些東西吃下去，內心含淚。
後來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瑞德大力推行了食用鹽的提煉，教會農民如何施用肥料以增加小麥的產量，從當地生長的各種植物中挑選出後世記載，經過加工能夠作為香料的植物……對於教廷眾人而言，他們的飲食生活得到了質的飛躍，但對於瑞德而言，東西勉強能入口了。
如今一千多年過去，哪怕看上去再黑暗的料理，味道自然也遠不及中世紀時期糟糕。甚至因為各國的逐漸往來，所謂的黑暗料理的味道也正在向好的方向進化中。
所以，瑞德吃得異常淡定。
正是因為他這一番淡然以對的氣度，別說四位老師對他刮目相看，就是其他或多或少都排斥過瑞德的同學都不由肅然起敬。
然後眾人咬咬牙，狠狠心，連書呆子瑞德都吃得一臉尋常，肯定沒有問題的。
眾人舉起一塊仰望星空派，神情肅穆地道：“敬美食。”
“敬美食！”
然後以著大義赴死的氣勢，低頭沖著手中的派就是一口。
瑞德無意識咬了一下勺子，一臉茫然。
這些人怎麽了？
精神世界裏，加百列笑得幾乎打跌。
這一次的畢業旅行是拉斯維加斯公立高中同倫敦當地一家旅行社合作開展的，除了四位老師以外，他們還有當地導游隨行。一日三餐，旅行社會安排早餐和午餐，晚餐自行解決。前五天的每天都有占據兩個小時至四個小時的行程，剩餘的時間自行安排，但集合時間會事先約定好。而剩下的兩天則是完全自由活動時間，只要不要誤了航班即可。
用過午餐之後，接下來的行程就是大英博物館。
加百列問了一嘴這個博物館，接下來的時間裏，就見到大巴車上的瑞德安靜地坐在角落裏，不聲不響。可事實上，他在心裏滔滔不絕地給加百列科普著大英博物館的來歷藏品等等等等的知識。
加百列知道瑞德有這種問起什麽就大段科普的習慣，對於別的人看來，這個小子正在炫耀自己的知識量。但熾天使知道，他家的人類就只是在介紹而已。
加百列不時應和一聲，讓瑞德意識到自己不是唱獨角戲後，他科普的聲音裏明顯帶上了歡快。
鼓噪？
開什麽玩笑！
他家斯潘科普的樣子，相當可愛。
就像是他說的，斯潘就是行走的谷歌，活著的百科全書。
加百列與有榮焉。
作為世界上歷史最悠久、規模最宏偉的綜合性博物館之一，大英博物館核心建築占地面積約56000平方米，外表是古羅馬柱式建築。
鑒於大英博物館內部有一百多個陳列室，展品多達八百多萬，根本不是一個下午就能夠參觀完的。而他們此行的導游則目的性相當明確地帶著眾人來到了一間明顯剛建成不久的陳列館。
瑞德擡頭看了一眼這家陳列館的名稱——傳奇時代文物館，他心中頓時升起了某種不詳的預感。
自從知道歷史出現變動，大家都知道就他和加百列不知情後，瑞德第二天就將各版歷史書翻了個遍。
西歐歷史上，能夠被稱之為傳奇時代的時期，就是中世紀前期，亞瑟王生活時代的前後一百年。
不會……那麽巧吧。
瑞德的目光漂移了一下。
黑發藍眼的美女導游笑盈盈地道：“這家陳列館擺放的文物來自於公元五世紀，約有三分之一的文物是由皇室捐贈出來的。每天這裏的訪問人數限定在一千人，我很榮幸為大家解說這個時代的歷史與傳奇。”
瑞德：“……”
隨著前方女導游的娓娓道來，眾人驚嘆不已地看著文物館裏的陳設——亞瑟王曾經使用過的杯子，梅林佩戴在衣服上的寶石胸針，十二圓桌騎士蘭斯洛特的鎧甲，高汶的盾牌，公主莫甘娜的項鏈，莫德雷德王的寶劍，這裏甚至還有著被稱作永恒教宗艾默瑞斯的黑曜石指環！
女導游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驕傲，道：“這枚彩虹眼黑曜石指環據說是光明教廷第五十二任教宗艾默瑞斯的心愛之物，一直收藏在本國皇室的手中。教廷曾想向皇室‘交換’這枚指環，但是被拒絕了。”
瑞德沈默了一下，小聲地沖加百列道：“那個黑曜石，不會是我送給艾默瑞斯的那一塊吧？”
黑曜石是從火山熔巖流出來的巖漿突然冷卻後形成的天然琉璃，是那個時代作為魔力載體最好的一類寶石，而彩虹眼黑曜石更是黑曜石中品質最好的那一種。
加百列笑了，他揉了一下瑞德的頭發——看上去就像是室內忽然起了一陣風正好吹亂了瑞德的頭發——他語帶戲謔地道：“裏面還殘有你的聖力，你說呢？”
瑞德眨了眨眼睛，好吧，果然是真正的歷史文物。
但接下來瑞德再看到的東西，就讓他的尷尬癥犯了。
導游：“這是當時的大學者聖瑞德留下的真跡。”
瑞德：唔，那好像是我當初設計聖域水渠的草紙。
導游：“聖瑞德是公元五世紀的聖哲、學者、思想家、天文學家、地理學家……”
導游異常熱情，對聖瑞德的事跡如數家珍，而斯潘塞·聖·瑞德則默默掩面，悄悄地從這件文物館裏退了出去。
“怎麽了，斯潘？”加百列明知故問，聲音裏帶著濃濃的笑意，“她說得很中肯啊，為什麽不繼續聽下去。”
“加百列……”瑞德的耳根通紅，導游對他近乎歌功頌德的讚美讓他承受不來。
“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加百列鼓勵瑞德，“這些都是你應得的，不是嗎。”
瑞德漲紅了臉，但還是堅決拒絕回到那件文物館。
太羞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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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亞歷克斯絕望地看著窗外變化的風景，這架飛機已經起飛，他們正在飛向死亡。
他整個人癱軟在座位上，阿拉伯罕高中的瓦萊麗·萊頓老師正在跟機組人員道歉。
忽然，亞歷克斯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慘淡而絕望，喃喃道：“就這麽死了也沒有什麽不好……反正，即使逃過了這一場爆炸，還有無數的死亡在等著幸存者。死神是不會允許有漏網之魚的……”含著淚的眼睛看向前方的坐在的克萊爾·瑞沃斯，飽含痛苦的聲音輕聲道，“在死亡之中，沒有意外，也沒有枉死、慘死，只有註定的一死。”
是的，眼下坐在這裏的亞歷克斯·布朗寧不僅是剛才預見了一場飛機爆炸事故的普通學生，他還是上一世作為飛機失事的幸存者，和同伴想盡辦法躲避死亡，最終仍是死在了死神設計的事故之下。
所有的掙紮而努力都是無用的，因為躲過一次死亡名單的循環，還有下一次。
死神總是能夠得到他想要的死亡。
亞歷克斯痛哭失聲，毫不顧忌機艙內眾人詫異而不滿的目光。
在起飛的飛機上高喊著飛機會爆炸，也就是因為飛機已經起飛了，不然機組人員非得將亞歷克斯丟下飛機不可。不過，別說機組人員，就是同坐在機艙內的其他人對他都不滿極了。
他的同學捏著拳頭，就等飛機落地後狠狠地揍他一頓。
瑞德的嘴角抽了抽，因為坐在亞歷克斯·布朗寧的旁邊，他也不小心蹭到了不少眼刀子。但看到這個人哭得實在是太慘了，瑞德不由覺得他應該是感應到了死亡使者的存在，這並不奇怪，不是嗎。
人類之中，不止有潛藏的怪物，還有擁有著各種天賦的人類。
他只是其中之一，而他剛剛被天賦嚇壞了。
還是小孩子啊。
瑞德十分有成人心態地想到，然後從挎包裏掏出兩塊牛乳糖。他小心地戳了一下亞歷克斯的手臂，然後在他紅著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將糖遞了過去。
“我想，吃塊糖能讓你的心情好一些。”
瑞德十分友好地說道。
然而，亞歷克斯卻呆住了。
他眨了一下紅腫的眼睛，脫口道：“你誰啊？”
他旁邊座位的人，不該是他的好友托德·瓦格納嗎？
瑞德默了一下，然後將糖塞給亞歷克斯，道：“我是拉斯維加斯公立高中參加本次畢業旅行的斯潘塞·瑞德，很高興見到你。”
亞歷克斯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他倏地扭頭，目光在機艙裏掃了個遍，愕然發現機艙裏坐著的一大部分人，他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們是那段記憶裏，不曾出現的人！
“怎麽……回事……”
他整個人都懵了。
瑞德抿了一下嘴角，他看著亞歷克斯的模樣實在是有些可憐，於是他壓低了聲音道：“你不用擔心死亡使者的問題了。”
亞歷克斯霍地扭頭，不敢置信地看向這個陌生的男孩。
他看上去年紀不大，看上去就像是上小學的年紀，但他說，他是高中畢業生？
不不不，關鍵不是高中不高中的問題，而是——
“你知道？”亞歷克斯抖著聲音問道，眼睛亮得駭人。
瑞德猶豫了一下，道：“我剛才看到窗外的黑影，沒關系了，它已經……嗯，離開了。”
確切地說，是被加百列給嚇跑了。
亞歷克斯瞪大眼睛，死死盯著瑞德，仿佛正在審視著他說這些話的真假。
在心底問過加百列後，瑞德取出一枚小指大的白色晶石，遞給亞歷克斯，道：“收著這個，它會讓你覺得好一些。”
這些晶石是畢業舞會晚上被加百列弄出來做假星星的榮光晶石，在下面舞會結束的時候，瑞德仔仔細細地將那些晶石，不論大小，都收到了手環裏面。
亞歷克斯看著這枚顏色非常通透的白水晶，猶豫了一下。他忍不住思考眼前這個男孩跟他曾經遇到過那個神神道道的黑人驗屍官是什麽關系，但心底一個小角落卻在渴望著這枚晶石，隱約感覺到某根救命稻草正遞在他的面前。
亞歷克斯低聲道謝，接過了那枚白水晶。
一瞬間，一股清凈至極的力量走遍全身，只頃刻間就平息了他心中的恐懼不安。
“你——您究竟是？！”亞歷克斯不敢置信地看著瑞德，壓低了聲音，急促地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瑞德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沒有什麽事情啊，那個死亡使者確實被嚇跑了。”
“我……”亞歷克斯剛想說什麽，一股睡意襲來，他根本無從抵抗。於是，他軟倒身體，靠著窗戶，秒睡。
徒留下瑞德有些無奈地在心裏道：“加百列……”
“他太啰嗦了。”加百列毫不客氣地批判道，“一個嚇壞了的小家夥，想要安撫他可是要花大力氣的。等飛機在倫敦降落，他就知道自己會不會死了。”
不管死亡使者之前想要做什麽，被加百列看了一眼之後，要是他還有膽子對這架飛機裏的乘客做什麽，加百列就敬它是一條漢子。
然後幹掉它向死亡示威。
這還沒完。
旁邊有什麽東西蹦蹦跳跳地落在了他的手心裏，瑞德低頭一看，卻是他剛才為了安撫亞歷克斯而遞過去的牛乳糖。
挎兜的拉鏈自動露出縫隙，那兩塊牛乳糖擠進了挎兜裏面，而後拉鏈自動拉好。
加百列：“那塊榮光晶石足以安慰他脆弱的小心靈，牛乳糖留著自己吃。”
瑞德的嘴角抽了一下，“只是兩塊糖而已，我有很多的。”
加百列冷靜地指出：“斯潘，你都沒有請過我吃糖。”
亞歷克斯，是加百列已知的，他家斯潘唯一請過糖的人類！
“我那是為了安慰他。”瑞德解釋道，“就和毯子的用途一樣。而且，加百列，我不需要請你吃糖——我們從來是一起吃糖的，不是嗎。”
精神世界裏，加百列飛快地挑了一下嘴角：“唔，似乎是這樣的。”
挎兜的拉鏈拉開，一塊牛乳糖飛快地給自己剝下紙衣，加百列的聲音裏帶著笑意，“來一塊。”
“睡前吃糖可不是什麽好習慣。”瑞德嘀咕了一句，但還是拿起那塊牛乳糖塞進了嘴裏。
一大塊牛乳糖塞進了嘴裏，瑞德一側的腮幫子頓時鼓了起來。就像是正在吃松子的小松鼠一樣，可愛極了。
加百列分享了牛乳糖的甜味口感，然後道：“放心，斯潘，我不會讓你長蛀牙的。”
瑞德忍不住彎了一下眼睛。
英國時間5月26日12:55，飛機抵達英國倫敦蓋特維克機場。
機場外，大巴車已經等候在那裏。
亞歷克斯·布朗寧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隊伍之中，他臉上的迷茫無措讓本來想要揍他一頓的卡特·霍頓罵罵咧咧了兩句後就放棄了這個念頭。而他的好友托德·瓦格納則跟亞歷克斯勾肩搭背地往機場外走去，嘀嘀咕咕著自己的倫敦游玩計劃，大力慫恿亞歷克斯跟他一起浪。
哪怕亞歷克斯神情恍惚，根本沒有回他一句，托德自己說得也很開心。
突然，亞歷克斯掙脫了托德的胳膊，連自己的行李都不管了，大步向前方跑去，大聲喊道：“瑞德！斯潘塞·瑞德！！”
跟在隊伍中，拖著行李的瑞德停下腳步。
拉斯維加斯公立高中的隨行老師皺了一下眉頭，對於亞歷克斯這個外校學生在飛機上的表現，他相當反感。他本想直接隔絕亞歷克斯，但是斯潘塞·瑞德對他的回應讓他勉強壓下這個念頭。
“呃，你好。”
“我……”亞歷克斯喘著粗氣站在瑞德的面前，他想要問他，他究竟知道些什麽，那顆白色晶石到底是什麽東西，他為什麽會忽然昏睡，以及他究竟是什麽人。
但看著男孩清澈幹凈的棕色眼眸，所有的疑問都被亞歷克斯咽下。
刨根問底的行為，對於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來說太過突兀。他並不想要詰問什麽，他只是有太多的疑問。
咬了一下嘴唇，亞歷克斯深深呼吸，道：“我的名字叫亞歷克斯·布朗寧，謝謝你，瑞德，你幫助了我。”
不然，即使飛機沒有爆炸，他得會惶惶不安地瞪著眼睛等飛機在倫敦降落。
“不客氣。”瑞德抿唇，有些靦腆地笑了一下。
“我……我能問一下這個東西是怎麽一回事嗎？”亞歷克斯謹慎地拿出那枚白色的晶石，“這枚晶石讓我有一種安全感。”
瑞德的笑容頓時燦爛了許多，他小聲地道：“這來自於一位美麗強大又溫柔的天使，它會保護善良正直的人。”
“天使？”
按理說，一個正常的人在聽到瑞德這麽說，一定覺得他在胡謅糊弄自己。但亞歷克斯這個經歷過死神追殺——其實是死亡使者——的可憐人，三觀早在夢到那個預知夢境的時候就碎了一地。
眼前這個棕發棕眸的男孩睜著一雙幹凈好看的眼睛，認真地告訴他那是天使的東西時，亞歷克斯幾乎沒有猶豫地相信了。
然後，他的臉上露出了不安的神情，“那豈不是很珍貴。你就這麽給了我，這樣好嗎？”他有些不舍地看著這枚晶石，他應該還給瑞德。
“沒關系的。”瑞德笑著道，“他不會介意的。”
加百列介意的兩塊牛乳糖已經摸了回來。
再一次鄭重地感謝了瑞德，並向瑞德要到了電話號碼，亞歷克斯才回到隊伍之中。而在亞歷克斯離開後，隨行老師一臉嚴肅關切地對瑞德說道：“瑞德，你得小心一些。朋友是需要篩選的，你得自己有成算，明白嗎？”
“我知道的，謝謝老師。”瑞德十分有禮貌地點了點頭，解釋道：“布朗寧只是被嚇到了而已。”
隨行老師勉強點頭。
這一次參加畢業旅行的三十六名學生，老師最擔心的就是斯潘塞·瑞德。雖然他已經考入了美國最好的理工類大學之一，但他才十二歲，小學生的年紀，萬一在他們的看護下被人騙了就不好了。
來到倫敦的第一天，入住旅館，確定房間，一個小小的手段，加百列成功給瑞德弄到了單人間。
畢竟，瑞德有很多不能展現於他人之前的東西。
將東西收拾了一下，就開始了那頓充滿英倫風情的午餐——比如那用羊胃羊心羊肺羊肝烹飪而成的哈吉斯，比如那黏稠的鰻魚凍，比如那別名死不瞑目的仰望星空派。
美國的飲食不能說多歷史悠久，但最起碼不會以如此銷魂菜肴作為鎮國名菜。餐桌上眾人面面相覷，幾乎沒有誰有勇氣先下手。
而在這個時候，一臉淡定地用餐刀將那盤哈吉斯的羊肚外皮劃開，用勺子舀了一勺裏頭分不清是羊心羊肺還是羊肝碎末放在口中，又切了一塊帶著半條魚尾巴的仰望星空派，一口一口吃得無比淡定的瑞德就顯得十分突兀了。
對於瑞德而言，這點所謂的黑暗料理又算得了什麽。
誰也不知道，在中世紀的時候，立志做壁花，說什麽也不願影響真正歷史進程的瑞德，之所以下定決定投身教廷建設，除了那個時代的人民生活實在太苦以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中世紀的黑暗料理，即使自認不挑食如瑞德，也險些崩潰。
為了節約食鹽而食用臭魚，充當主力的調味料只有蜂蜜，黑麥面包硬得能夠咯掉人的大牙……哪怕加百列表示他們並不需要進食，但被好客的教士們奉上食物卻執意推拒，這種事情瑞德做不出來。
不顧加百列的阻攔，他只能硬著頭皮將那些東西吃下去，內心含淚。
後來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瑞德大力推行了食用鹽的提煉，教會農民如何施用肥料以增加小麥的產量，從當地生長的各種植物中挑選出後世記載，經過加工能夠作為香料的植物……對於教廷眾人而言，他們的飲食生活得到了質的飛躍，但對於瑞德而言，東西勉強能入口了。
如今一千多年過去，哪怕看上去再黑暗的料理，味道自然也遠不及中世紀時期糟糕。甚至因為各國的逐漸往來，所謂的黑暗料理的味道也正在向好的方向進化中。
所以，瑞德吃得異常淡定。
正是因為他這一番淡然以對的氣度，別說四位老師對他刮目相看，就是其他或多或少都排斥過瑞德的同學都不由肅然起敬。
然後眾人咬咬牙，狠狠心，連書呆子瑞德都吃得一臉尋常，肯定沒有問題的。
眾人舉起一塊仰望星空派，神情肅穆地道：“敬美食。”
“敬美食！”
然後以著大義赴死的氣勢，低頭沖著手中的派就是一口。
瑞德無意識咬了一下勺子，一臉茫然。
這些人怎麽了？
精神世界裏，加百列笑得幾乎打跌。
這一次的畢業旅行是拉斯維加斯公立高中同倫敦當地一家旅行社合作開展的，除了四位老師以外，他們還有當地導游隨行。一日三餐，旅行社會安排早餐和午餐，晚餐自行解決。前五天的每天都有占據兩個小時至四個小時的行程，剩餘的時間自行安排，但集合時間會事先約定好。而剩下的兩天則是完全自由活動時間，只要不要誤了航班即可。
用過午餐之後，接下來的行程就是大英博物館。
加百列問了一嘴這個博物館，接下來的時間裏，就見到大巴車上的瑞德安靜地坐在角落裏，不聲不響。可事實上，他在心裏滔滔不絕地給加百列科普著大英博物館的來歷藏品等等等等的知識。
加百列知道瑞德有這種問起什麽就大段科普的習慣，對於別的人看來，這個小子正在炫耀自己的知識量。但熾天使知道，他家的人類就只是在介紹而已。
加百列不時應和一聲，讓瑞德意識到自己不是唱獨角戲後，他科普的聲音裏明顯帶上了歡快。
鼓噪？
開什麽玩笑！
他家斯潘科普的樣子，相當可愛。
就像是他說的，斯潘就是行走的谷歌，活著的百科全書。
加百列與有榮焉。
作為世界上歷史最悠久、規模最宏偉的綜合性博物館之一，大英博物館核心建築占地面積約56000平方米，外表是古羅馬柱式建築。
鑒於大英博物館內部有一百多個陳列室，展品多達八百多萬，根本不是一個下午就能夠參觀完的。而他們此行的導游則目的性相當明確地帶著眾人來到了一間明顯剛建成不久的陳列館。
瑞德擡頭看了一眼這家陳列館的名稱——傳奇時代文物館，他心中頓時升起了某種不詳的預感。
自從知道歷史出現變動，大家都知道就他和加百列不知情後，瑞德第二天就將各版歷史書翻了個遍。
西歐歷史上，能夠被稱之為傳奇時代的時期，就是中世紀前期，亞瑟王生活時代的前後一百年。
不會……那麽巧吧。
瑞德的目光漂移了一下。
黑發藍眼的美女導游笑盈盈地道：“這家陳列館擺放的文物來自於公元五世紀，約有三分之一的文物是由皇室捐贈出來的。每天這裏的訪問人數限定在一千人，我很榮幸為大家解說這個時代的歷史與傳奇。”
瑞德：“……”
隨著前方女導游的娓娓道來，眾人驚嘆不已地看著文物館裏的陳設——亞瑟王曾經使用過的杯子，梅林佩戴在衣服上的寶石胸針，十二圓桌騎士蘭斯洛特的鎧甲，高汶的盾牌，公主莫甘娜的項鏈，莫德雷德王的寶劍，這裏甚至還有著被稱作永恒教宗艾默瑞斯的黑曜石指環！
女導游的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驕傲，道：“這枚彩虹眼黑曜石指環據說是光明教廷第五十二任教宗艾默瑞斯的心愛之物，一直收藏在本國皇室的手中。教廷曾想向皇室‘交換’這枚指環，但是被拒絕了。”
瑞德沈默了一下，小聲地沖加百列道：“那個黑曜石，不會是我送給艾默瑞斯的那一塊吧？”
黑曜石是從火山熔巖流出來的巖漿突然冷卻後形成的天然琉璃，是那個時代作為魔力載體最好的一類寶石，而彩虹眼黑曜石更是黑曜石中品質最好的那一種。
加百列笑了，他揉了一下瑞德的頭發——看上去就像是室內忽然起了一陣風正好吹亂了瑞德的頭發——他語帶戲謔地道：“裏面還殘有你的聖力，你說呢？”
瑞德眨了眨眼睛，好吧，果然是真正的歷史文物。
但接下來瑞德再看到的東西，就讓他的尷尬癥犯了。
導游：“這是當時的大學者聖瑞德留下的真跡。”
瑞德：唔，那好像是我當初設計聖域水渠的草紙。
導游：“聖瑞德是公元五世紀的聖哲、學者、思想家、天文學家、地理學家……”
導游異常熱情，對聖瑞德的事跡如數家珍，而斯潘塞·聖·瑞德則默默掩面，悄悄地從這件文物館裏退了出去。
“怎麽了，斯潘？”加百列明知故問，聲音裏帶著濃濃的笑意，“她說得很中肯啊，為什麽不繼續聽下去。”
“加百列……”瑞德的耳根通紅，導游對他近乎歌功頌德的讚美讓他承受不來。
“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加百列鼓勵瑞德，“這些都是你應得的，不是嗎。”
瑞德漲紅了臉，但還是堅決拒絕回到那件文物館。
太羞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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