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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為什麽特殊,你們能有點預感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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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

司隱不清楚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當她醒來之後,發現已然身處江戶駐地,而身邊只有原田一個人。

“平助呢?”

後者沈默著沒有應答。

“原田先生,平助呢?”

她本不應該在這裏的,她明明應該在甲府城外的樹林裏與雪村綱道的羅剎軍作戰,可是現在她和原田都回來了,只有平助消失了。

原田嘆息擡頭,眸中是深刻的遺憾和歉意:“對不起,綾瀨。”

她楞楞地盯著他看。

“是平助拜托我,說無論怎樣都要保證你的安全,所以……等我再次返回去的時候,那裏除了他的佩刀,什麽都沒了……”

他堅持獨自戰鬥到生命盡頭,直至耗盡最後一分力量。

那個倔強的少年,終是用最決絕的方式履行了對她的諾言。

而她連一句道別都來不及開口。

“這樣啊……”司隱突然自嘲地笑起來,一面笑一面任由淚水淌滿臉頰,“真沒想到,我竟然在最關鍵的時刻掉了鏈子,簡直是……無用至極啊……”

綾瀨司隱,從未想過吧,你也會有如此狼狽的一天。你想要保護的人,最終卻義無反顧用自己換回了你一條活路,這到底算什麽?

那是縱然錐心刺骨也無力挽回的屈辱和疼痛。

很難想像,慣常雷厲風行的女人有朝一日也會悲傷到泣不成聲,原田安靜地註視著她,良久,終是低聲道:“綾瀨,永倉今早離開了新選組,齋藤在外訓練新兵,而我們今晚即將帶兵動身前往會津退敵。”

這樣詳細的告知,仿佛在暗示著何種決定。

“……那我呢?”

“副長說,以你目前的狀況不適合再戰鬥了,他讓你留在江戶安心等待。”

那或許也是平助所希望的。

“安心等待?”司隱收攏手指,用力攥緊了衣角,“因為知道我左手快廢了嗎?”

“你需要時間調整,畢竟以後要面臨的道路還很長。”

委婉言辭掩蓋不住殘酷事實,眼底淚痕未幹,她惡狠狠咬著牙,盡力使聲音保持穩定:“還有多少時間容我浪費呢?若我坦白地問原田先生,你認為在這樣的時代洪流中,能看到勝利曙光的可能性又有幾成呢?”

原田怔然。

“在被新式槍炮所左右戰局的如今,憑著一把刀能改變的東西已少之又少,我能做的本來就很有限,如果再選擇退出,恐怕連存在的意義都找不到了,不是麽?”

沒有誰不想活下去,可人生在世,總有無法兩全的事情,在她尚能持刀作戰時,能前進一步都是好的。

至少不會絕望到迷失方向。

“和你想跟隨新選組戰鬥的心情相同,綾瀨,我們也存有守護同伴的責任。平助為什麽會那樣做,你最懂得,因為易地而處,你也一樣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不是麽?”原田起身,雙手扶著她的肩膀微微低頭,如兄長般溫言安慰,“所以別辜負他,好好對待自己,只要信仰不滅,我們終有一天能夠在誠字旗下團聚的,你要相信這點。”

等待黑暗退散後的黎明到來,延續逝者未盡的願望,有些時候,停駐腳步並非源於膽怯,而是為了尋到更適合靈魂歸隱的地方。

“綾瀨,這麽久以來,辛苦你了。”

他們由衷為她所執著和努力的一切,心懷感激。

那一晚,淒清月光籠罩著靜寂蕭瑟的江戶,無聲淡去了所有令人唏噓的故事。

新選組連夜啟程趕往會津,只派極少數成員留守駐地,而沒有人曉得,當萬籟俱靜之時,走廊盡頭的房間裏,赤色光華驀然大盛,如同神跡降臨。

待光芒散去,一番隊隊長綾瀨司隱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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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隱是在一片幻影斑斕的虛空中睜開眼睛的,環境沈寂無所依托,她茫然四顧,忽而聽得身後傳來熟悉男聲。

“小隱。”

她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去,見白發紫眸的青年正緩步走近,左眼下的印記依舊如初,他純良無害地微笑著,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再沒挪開。

“白蘭。”

“是我哦小隱,我來了。”

她迷惑搖頭:“第七枚晶石明明還沒找到……難道……”難道那個世界的秩序因為時限已至而崩潰了?

“別擔心,我們的世界很好,誰都沒出差錯。”白蘭來到面前,擡手撫了撫她的短發,“小隱變帥氣了呢,看來我不在的時間裏,你又吃了不少苦。”

他意外溫柔的言辭令司隱不安起來,她的直覺一向準確,此次更是清晰無比:“白蘭,你說實話,為什麽晶石沒有出現,你卻能啟動時空之鎖,還把我帶到了這個虛擬空間?”

許久靜默,白蘭斂去笑容,手指卻慢慢收緊,像是在盡力克制著什麽。

“因為……這裏是你我最終交接的地方。”

“什麽?”

“最後一枚晶石早就被喚醒了,小隱,從你穿越到這個世界開始,它就存在著了。”

司隱怔然。

“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吧?”他低聲道,“如果是你,即使記憶不在了,也一定能體會到的。”

“記憶……不在了?”

“這戰禍橫生的亂世,其實就是你的前世。”

一語驚醒夢中人,他通過時空之鎖了解到的、關於她的所有往昔,如今終於等到了坦白告知的時刻。

“你沒有懷疑過嗎?櫻吹雪為何可以傷害鬼族,除渡魂以外的七宗晶石又為何被全部封印,你愛的人,愛你的人,他們的痕跡均在平行世界有所體現,只是你自己不想承認而已。”

司隱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錯過了什麽。

“難怪這個世界和你的世界沒有時間差,讓我一度以為十年期約靜止了。”

事實上十年期約沒有靜止,僅僅是由於身處前世,時間流逝被拉扯得無限緩慢罷了。

然而想來,也終是到了盡頭。

“在前世,你的確是鬼禦一族,還是風間千景的未婚妻,所以他才會錯認了穿越而來的你的身份,這也同樣是櫻吹雪能與妙法村正屬性一致的原因。”白蘭無奈嘆息,“小隱,沒想到重來一次,你的選擇和那時毫無分別,甚至連命運走向都如出一轍。”

前世的她即逃離了鬼禦一族與鬼族之間的束縛,千方百計想要擺脫風間,以致陰差陽錯被新選組所接納,那便是故事的起始。

此後種種,都是註定的羈絆。

平助祈求來世能夠更早一些和她相識,無論俗世冷暖都以溫柔的姿態守在她身邊,不必妥協也不必退讓,可以不留遺憾地深愛一場,因此執念在19世紀的西西裏得以延續,那個清秀的金發青年笑容溫和,如同聖祭不滅的光芒,直存於她心底許多年;

總司亦願來世不再拖著這樣一副病弱的身軀遇見她,能更加可靠地攔住風雨,撐起能讓她巧笑嫣然的明凈天空,而後多少年過去,她便與那個一樣擁有水綠眼眸的風衣少年重逢了。

原來不是巧合,她所深刻掛念的人,終是在這個世界給了她滿意的答案。

“我只是不了解……風間為什麽會……”

白蘭告訴他,在時空之鎖留下的信息中顯示,風間千景轉世成為了淺見雲歸。

是她曾試圖傾力護其安好,卻仍不免一錯再錯傷之最深的雲歸。

白蘭道:“我沒有權利過多解釋這種事,要和他做的了結,你該親自完成才對。”

讓她親自完成,就意味著她還要留在這裏,不會被時空之鎖強制遣送回去。

司隱似是意識到了什麽。

“白蘭。”

“嗯,你講。”

“你方才說最後一枚晶石早已出現了,在哪裏?”

那枚名為終曲七宗晶石,守恒秩序僅剩的一道屏障。

恍惚的軌跡逐漸明朗,一切都仿佛在朝她最擔憂的方向延伸滋長。

她能預感到,即將發生的、最糟糕的情況。

白蘭垂眸,無言指向她腰間寒光凜冽的長刀。

“你是說,櫻吹雪?”

“其實我們的世界只需要守恒秩序就可以了,小隱,毀掉櫻吹雪,便是終曲現形晶石歸位的時候。”

守恒秩序穩定,時空秩序就能歸於平靜,而殺戮秩序,說到底也只是配合前兩者產生的工具,最後難免會被舍棄。

什麽完成任務回到過去,都是妄言,從她成為殺戮秩序持有者的那一天起,則已被昭示了今日的結局。

她與這把詛咒妖刀無異,是被命運玩弄的悲哀個體。

“也就是說,把櫻吹雪變成終曲晶石交由你帶回去,然後我永遠留在這裏,對吧?”並未露出想象中的憤怒和哀傷,她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沒有,只安靜地註視著他,“那麽你呢,時空秩序持有者也不會太幸運,我懂的。”

白蘭輕聲道:“無非會失去窺探平行世界的能力,要一直被禁錮在你們的世界而已,和你比起來,我已是占了便宜。”

他的密魯菲奧雷家族都在另一個世界,那才是他從前生活的世界,可惜從此也只能遙望,再無相見的資格。

他和她,都是別無選擇的傷心之人。

司隱彎起眉眼笑得釋然:“的確,細想起來,若是櫻吹雪被毀,晶石也被收回,我就當真什麽都沒有了呢。”

“小隱,我很抱歉。”

“你沒錯,我也沒錯,我們不過是在履行自己的責任而已,談什麽抱歉。”她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反而應該感謝你。”

無需再度匆匆離去,她從來不敢輕易講出口的承諾,如今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實現了。

“這把刀陪了我將近十五年,大約以另一種形式繼續存在下去,也算是好的歸宿——白蘭,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白蘭毫不遲疑地點頭:“只要我能做到,必定替你完成。”

“把渡魂指環交給阿瀟,叫他接任薩繆爾第八代首領之位。”司隱微笑,“我終究沒能替家族做些什麽,相信他今後會比我做得更好。”

經她保管的五枚晶石依次在空中排列開來,渡魂,聖祭,締空,離樂,歸零,每一枚都蘊含著或悲或喜的難言往事。她將櫻吹雪取下凝視半晌,看那微芒驕傲如初,手指細致撫過上面的覆雜紋路,而後將其遞給白蘭,目光純粹,近乎虔誠。

到此為止。

刀身在白蘭接過的剎那間化作碎裂星光,於他掌心凝聚成紫色晶石明輝四溢。

所謂塵埃落定,或許也是對自己的解脫。

四面冷風驟起,將二人團團籠罩在內,司隱瞇起眼睛,重新認真打量了白蘭一回,像是要把他的模樣記在心裏。

“今生不能再見了吧,連帶著我那份一起,好好保重。”

話音未落,青色光芒已毫無征兆沒入她的眉心。

白蘭驀然伸臂用力抱住她,他伏在她耳邊,一字一句輕聲低語。

“歸零的作用只有霧隱主人才能開啟,六道骸以二十年的壽命作為交換,讓晶石的屬性可以常駐在你體內——小隱,等這個世界的你消失了,你便能回到任何一個去過的世界,重新開始。”

那是六道骸留給她最後的禮物,也是他唯一能為她執著的事情。

司隱咬著牙忍住了淚水,她在白蘭懷裏闔目而笑,一時恍如又溯回很久以前作為薩繆爾七代目的日子,當年淺井瀟和櫻庭暮都在,六道骸也剛剛歸來,一杯清茶談笑風生,縱使歷經殺伐也能坦然前行,當今憶起,竟如一場夢境。

“能遇見你們,想來也沒什麽值得後悔的了。”

“我也是。”

上天降臨這一分卑微的溫暖,讓我們帶著祈盼,望向永遠無法到達的彼岸。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卷是司隱的前世,這也就是我為啥必須寫仨男主的原因……

其實前面也是有些鋪墊的,譬如總司問起過拉伯克送司隱的那串鈴鐺,再譬如第七十章,總司最後和司隱說的那句話,司隱覺得很熟悉,因為拉伯克也說過類似的話;

還有平助臨死前許下的願望,這不就在下一世實現了麽,Giotto可是最先遇到司隱的,還是她初戀,一住就住了那麽多年……

至於風間少爺,咳咳,前世的司隱就是嫌他太過強勢專橫才跑掉的,他們相愛(?)相殺之類彼此折磨了好久,直到最後,少爺不後悔這輩子所做的事,卻想著下輩子能把虧欠她的還回去

雲歸的結局,你們懂得- -是被司隱親自殺的,但他也的確有那麽一段時間獨自擁有了司隱啊

好吧就廢話這麽多,下一章超字數大結局,還有少爺和司隱最終的對手戲,心路歷程如何,叫他們倆自己慢慢說吧!

PS:所以說拉伯克才是最終大贏家啊

☆、櫻祭(正文終)

同年十月,江戶開城投降,新政府軍取得階段性勝利;十二月會津淪陷,新選組前局長近藤勇為掩護主力隊員成功撤離,毅然選擇自投羅網,後於街口斬首示眾;轉年一月,現任局長土方在攻打宇都宮城時遭遇風間千景,被恢覆本體的對方重傷,且在駐地休養期間再度受到敵軍襲擊,關鍵時刻,沖田總司拖著病體挺身而出,不惜羅剎化為齋藤一的救援贏得了時間,方才保得土方一命。

在此漫長過程中,原田左之助和山南敬助均已戰死,新選組成員被分散在舊幕府軍各個部隊中,惟有誠字大旗仍傲然佇立,不肯倒下。

初春三月,從異空間回返的司隱聽千鶴講述了這些事情。

對她而言是短短一瞬,實際上卻已缺席了一段最殘酷的歷史。

那些過往再也回不來了,正如她前世的軌跡不可更改,無論如何都會是這樣的結局。

多麽諷刺。

“綾瀨,這段時日你去了哪裏?原田先生他們都說你離開了,可我不相信,總覺得你不會走。”

“當初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自然也該對過去有個交代,但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那……你的刀呢?”

“刀麽?”司隱失神地笑了笑,“壞掉了,大概以後都修不好了吧。”

千鶴沈默地看著她,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副長……哦不,局長的傷勢還好麽?”

“還沒有痊愈,但他堅持要明天出發去支援前線的齋藤君。”

武士之魂仍在燃燒,死去同伴的信念仍寄托於靈魂深處,怎能允許自己停下來。

“我想也是。”司隱下意識頓了頓,而後溫聲應道,“你安心陪他去前線吧,記得保護好自己。”

“那你呢?”

唇角揚起淺淡的弧度,她莞爾一笑,眼神沈靜如水:“之前沒能及時趕回來,是我的錯,這一次,我會盡全力攔住鬼族,至少不讓風間千景再與你們在戰場相遇。”

千鶴驚道:“你準備獨自對付他?!”

“因為不需要其他人。”

“不行!太危險了!更何況……”話語戛然而止。

更何況妖刀已毀,再沒有強大的力量能夠依仗。

“就算櫻吹雪不在了,我和他也得做個了斷才是。”司隱註視著掌心的傷痕出神良久,終是緩緩攥緊手指,“我能做的就只有這些了,新選組的未來還要靠你們,就像原田先生所言,終有一天我們能在誠字旗下相聚的。”

任憑前路再渺茫都不該舍棄希望,只因還有不得不堅持下去的信仰。

灰眸光影依稀如初次相遇那般溫和明澈,千鶴不舍拉著她的手,聲音裏已帶了哭腔。

“那我們約定好了綾瀨,一定要再次相見啊。”

“會的。”

清瘦的身形仍舊驕傲挺拔,司隱轉身離去,很快便消失在千鶴的視線範圍。

在那之前,她還要去見一個人。

那個無論前世還是來生,都維系著她全部溫情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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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虛情與假意,這一生究竟能交付幾次真心,而所謂相遇和別離,可以從容面對的又有多少人。

見慣了殺戮和鮮血,卻未必經得起所愛之人含淚的微笑。

也許下一秒,說好的後會有期,就變成了再難相見。

總司原本以為,自己註定等不到那一天了,所以當他看到司隱站在門外時,恍如身處夢裏。

湛碧眸底倒映出溫婉如玉的模樣,他本能想要起身抱住她,卻終是重重摔回榻上,竟連伸出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真抱歉啊,司隱,以這麽狼狽的姿態來迎接你……”

“不,說抱歉的是我。”她走到面前跪下來,俯身用力摟緊他,“我來遲了,總司。”

在他為了保護土方、保護新選組而孤軍奮戰的時候,她沒能陪在他身邊,甚至連基本的安慰都做不到,直到此刻,發現說些什麽都是徒勞。

總司輕聲嘆息:“你付出得夠多了,那些事,明明由我去完成就好了啊……”

“所以說你我都是固執的人。”

“大概吧。”他微笑著,手指撫過她柔軟的短發,“但現在對我而言,沒有比再見到你更值得慶幸的事了。”

當他得知近藤勇的死訊和司隱失蹤的消息後,雙重打擊,心寒絕望到幾乎崩潰。郊外面對大批敵軍,因加重的病情手已顫抖得拿不穩佩刀,他借助變若水的力量瘋狂斬殺,有那麽一刻甚至想著戰死也好,總勝過在餘下的日子裏更添折磨與煎熬。

誰知後來齋藤還是趕到了。

他拒絕了所有人的提議和勸說,執意獨自留在此處,為的是能安安靜靜的離開。

這副虛弱的身體究竟還撐得了多久,他不清楚,也不願多作考慮,不拖累同伴是他的底線和尊嚴,而若說唯一的願望,大約就是能再見她一面。

現在終於實現了,失而覆得的感覺,惟有自己才體會得最為深刻。

“我不會再走了,就在這陪著你。”司隱溫順地靠在他胸前,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踏實安定,從前她不能講出這種話,只因不知何時便要離去,但如今真的沒關系了,“總司,謝謝你等我回來。”

他低低笑著:“盡說傻話,須知我到最後也沒能為你做點什麽。”

“有了你,我永遠不必了解孤單為何物,這就足夠了。”

狹長眼眸溫柔瞇起,總司似欲開口,卻驀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在痛苦偏過頭的瞬間,一口鮮血霎時噴出染紅了地面,他冷汗涔涔地倒在她懷裏。

司隱神色略顯慌亂,急忙起身要取桌旁的水杯:“吃藥了沒有?我去拿藥!”

再堅強的偽裝也難免被現實擊垮,她那一瞬的目光無助惶惑得像個孩子。

“……沒用的。”他執拗按住她微微顫抖的手,淡然搖頭,“有那時間還不如讓我多看看你。”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啊,司隱。”臉色已蒼白到近乎透明,然而眼睛卻愈發清澈明亮,總司柔聲笑著,“扶我出去吧,庭院裏那棵櫻花樹開得正好,我打賭你絕對會喜歡。”……

紛飛的櫻花是最美的時刻,亦是最後的輝煌,縱然雕落也不汙不染以原貌歸於塵土,恰如多少武士短暫而絢爛的一生。

碧空如洗,溫暖日光透過枝葉留下斑駁剪影,映照著被櫻花環繞的兩個人。

總司躺在司隱懷裏,他低頭,看著一片花瓣落在掌心,不禁勾唇淺笑。

“如此安逸的時光,從前真是想都不敢去想的。”

“我又何嘗不是?要做的事情那麽多,以至於連奢望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有此一刻,便能不留遺憾了吧。”

眼眶有些發熱,司隱匆匆轉開了目光:“剛才是誰笑我說傻話的?自己還不是一樣。”

“可我說的,是真的啊……”

她以沈默作答,倔強地一言不發。

胸口傳來劇痛,總司略一蹙眉,強忍住了即將沖口而出的咳嗽,而後若無其事擡手拭去了唇邊血跡。

“司隱,你說,人一旦死後,魂魄會去往哪裏呢?”

“到自己生前所眷戀的地方,等待與心愛之人再度重逢。”

他闔目輕笑:“也就是說,會有下輩子麽……”

“你不信麽?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但是現在她相信了,並且深信不疑,“總司,如果我告訴你,來世我們還是能夠相遇相識,你會不會覺得我在癡人說夢?”

“不會,因為我也覺得,定能再見。”他長長嘆了口氣,眸光卻如玄夜星辰,帶著寂寥的溫柔,清晰倒映出她悲傷的影子,“退一步講,即使無法如願也罷,至少這一生我是愛過你了。”

男裝颯爽利落,女裝沈靜溫婉,可以踏著鮮血凜然持刀斬斷桎梏,也可以於月光下步履輕盈回眸嫣然,那便是他愛著的人了。

情不知從何而起,一往而深。

從未退卻,亦不曾後悔。

司隱含淚笑道:“說得有理,橫豎這一生到最後,我已是你沖田總司的女人了。”言畢擡手遮住他的眼睛,俯身小心翼翼吻上了他的唇。

那是她第一次主動,並且,心甘情願。

總司緩緩合上眼簾,睫毛垂下蝶翼般的陰影,他幾不可聞地低喃著,聲音飄渺,仿佛下一刻就要逸散在風中。

“身不動,能否退卻黑暗,花與水……”

若離開塵世,孑然一身走過三途河畔,不知可否安然放下牽掛,到達經曼珠沙華接引的彼岸。

往昔往矣。

溫暖的體溫自臂彎間一分一分消逝,他孩子般在她懷裏安靜睡去,再無聲息。

司隱知道,這個男人再也不會睜開那雙漂亮的眼睛,也再不會語氣悠然地在身後輕聲呼喚。誰的低語,誰的淺笑,誰固執在黑暗中綻放的美好,至此,劃下句點。

任憑焚心蝕骨難再追回,她緊緊抱著總司良久不肯放手,終是放任自己默然流盡了所有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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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江戶城外。

依舊是清風明月夜,放眼望去一片色如霞光的櫻花林,風間於樹下負手而立,顯然已等了很久。

直到視線中出現了熟悉的纖瘦身影,他於煙霧繚繞間微瞇起眼睛,唇角微揚。

“你終於還是來了。”

“從來就沒打算要逃。”司隱仍像初見那時一襲瀟灑勁裝,短發略顯淩亂地遮住眼睛,卻掩不住清冽如水的目光,“約好的事情,總得嚴格遵守才是。”

風間笑道:“來做什麽?”

“殺你。”

問者漫不經心,答者雲淡風輕。

“本大爺果真沒猜錯啊,你最終也沒準備改變自己那固執的想法——既然如此,櫻吹雪呢?難道和妙法村正一樣,也被毀掉了?”

雪村綱道已經被他親手斬殺,妙法村正那種危險的利器,自然也不能留下。但此刻看她手中所持,分明也不再是當年那柄能傷鬼族的妖刀,雖然看上去依舊眼熟莫名。

司隱拔刀出鞘,刀柄上十六朵精致花樣栩栩如生,鋒刃迎著頭頂天光寒芒攝人:“新選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佩刀,你該認識的。”

“原來是這樣,想要效仿他們幼稚的武士道,僅憑借這把無用之劍對抗本大爺麽?”風間神色漸冷,笑意絲毫未到達眼底,“本大爺記得你以前雖然不聰明,可也不致愚蠢到這種程度啊。”

“你說得對,我本來就不聰明,否則還會來見你嗎?”

“縱然是來見我,也依然是這麽一件寒酸的衣服,你就不怕本大爺看得厭煩麽?”

司隱平靜道:“倘我真如你當初所願,換了藝伎裝溫言軟語自降身份來服侍你,想必你也會失望的。”

風間霎時無言以對。

沒錯,其實他早該明白,令自己念念不忘的綾瀨司隱,本就該是這副驕傲而決不妥協的樣子。他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全部由此起始,如果某天她不再眼神凜冽充滿挑釁,不再面對著他果斷揮刀殺意縱橫,那他這些年荒唐的願望還有什麽意義?

正因為是唯一不可掌控的,才愈發的渴望得到。

然而最後深陷的卻是自己,他不止一次意識到最重要的問題,可下一秒又將此念頭果斷拋棄。

沒關系,怎麽樣都沒關系,當新選組全軍覆沒,也正是她無處可去的時候,他依舊是贏家。

但他萬沒想到,她居然寧願赴死也不肯和他回去,那把佩劍已經給出了殘忍的答案,她喜歡的人是誰,又是決意為了誰而執著下去,都清晰無比。

沖田總司,那個諷刺的名字。

“司隱,我只問你一句,本大爺到底差在哪裏,叫你唯恐避之不及?”

“你哪裏都不差,身為純血鬼族,你簡直優秀得過分,但是……那些都和我無關啊。”司隱自嘲地笑了,“或許你太強大,強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溫暖,而我不同,我本就活在暗處,卻盼望著能走進陽光裏——風間,從你想要奪走我所守護的事物那一刻起,我們就註定只能成為敵人了。”

沒有餘地,誰都不可能後退關鍵的一步,那麽剩下的結局便只有廝殺一場。

“你說這話,就代表要讓本大爺成全你去死的決心了?不妨直言。”

“我是新選組的人,認輸丟的是新選組的臉,而且,也對不起總司的刀。”如墨黑發開始一分一分轉為銀白,擡眸間血色入瞳,她封刀於前,在夜風中將脊背挺得筆直,一字一句擲地有聲,“便以羅剎之名,同你做個了斷吧。”

彼時山南所給的變若水,終是派上了用場,至少,她又可以用右手持刀了。

強烈怒意沖撞心底,風間的眼神冷若寒冬飛雪:“原來想殺我的那份決心,讓你縱然放棄為人也在所不惜嗎?”

“我別無選擇,這是僅存的一條路。”

“好,好……很好!”他突然仰天長笑,笑聲張揚肆意,像是要將自始至終所有的不甘和忿恨發洩殆盡,“綾瀨司隱,既然你狠心到連自己都毫不在乎,我也該給予應有的尊重,權當這些年的還禮。”

發絲轉眼化為白銀色澤,血紅眼眸金光流轉,額生四角,那本是鬼族原有的模樣。

“我會以鬼族真正的身份,送你一程。”……

月朗星稀,櫻花落雨。

天地恍若重歸靜寂。

風間眼底倒映出司隱渾身浴血的樣子,看她一次又一次沖上前來,刀刃所到之處招招致命,帶著孤註一擲的氣勢。

然後,她突然仰起頭,朝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太熟悉,依如當年在島原初遇,臨行時她平靜欠身,舉杯示意。

——“下次再見,也請少爺像普通客人那樣只品茶論酒談及風月,如此,我或許可以奉陪一場。”

可惜,沒有那樣的機會了。

童子切安綱毫無阻礙沒入心臟,鮮血氤染開刺目痕跡,而這本是她可以躲開的一招。

風間瞳仁猛然收縮:“為什麽……”下一刻,菊一文字同樣以雷霆之勢深深紮進他的心口要害。

一切都迅速得叫人措手不及。

死死攥著刀刃的手指無力松開,司隱向後仰去,隨他一起倒在被月色流浸的土地上。

“風間,你心軟了。”

若他沒有遲疑的一瞬間,她想同歸於盡也絕無可能,可他偏偏在那時停頓了,只因為她故意放棄閃避而迎上去的一刀。

大概是有生以來所下的最大賭註了吧,若有轉機,她也不希望卑劣到利用他對自己的那一分真心。

她從前不信,現在卻相信了。

“那一刀的爆發力讓人很滿意,不亞於當初的櫻吹雪,是我小看你了。”風間驀一用力,硬生生把刀刃從心口拔了出來,而後任由鮮血狂湧,卻揚唇笑得邪魅張狂,“這世間本沒有幾人夠格做我的對手,只需對你心軟這一次,只需輸給你這一著……那也是我願意的,我認了!”

她最後哪裏都去不了,依舊要被牢牢束縛在他身邊,甚至於,在他懷裏死去。

司隱低聲笑了起來:“還真是屬於你風格的回答呢,風間,所以說造化弄人啊,我怎麽會遇上……你這種混蛋……”

“本大爺始終都是這樣,從沒打算遵從別人的意願。”熟悉的自稱,自負的語氣,他冰冷手指覆上她的手背,緊緊收攏,像是要抓住從未認真把握的往昔,“就算是下輩子,本大爺也變不成你喜歡的樣子,可你依然逃不掉,綾瀨司隱!”

綾瀨司隱,讓他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從心頭抹去的名字。

狹長雙眸光影逐漸黯淡,他歪過頭去,重重靠在她的肩膀。

“騙人,下輩子的你……可不是這樣的呢……”

血自唇角緩緩淌下,司隱擡頭望向天邊明月,釋然嘆息。

依稀看到舊時光景在腦海中交替重現,都是割舍不掉的、被藏於靈魂深處的畫面。

她想起那一年六道骸仍是不肯向命運低頭的少年,輪回之眼覽遍了這世間人情冷暖,卻執拗燃燒著心底耀目的火焰;

她想起彭格列旗幟曾在西西裏上空飄揚,Giotto的笑容像是永不沒落的日光,他暖橙色的眼眸明澈晴朗,那如同刻於懷表的字跡般不會褪去的諾言,直讓她銘記了許多年;

她想起在被血色覆蓋的世界裏,雲歸的出現喚醒了自己意欲沈睡的溫情,燈下回眸含笑凝視的溫柔,逆境中仍掙紮著不願墮落的倔強,他不強求也不奢望,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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