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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女主依舊會提著妖刀橫沖直撞,就是這麽任性【霧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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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向庭院走去:“若是這麽嬌氣,想必連拿刀都困難了,那還是你認識的我嗎?”

清瘦的身影無聲無息沒入湛碧眸底,總司出神半晌,驀地輕聲一笑。

沒錯,她素來不曾顯露過哪怕半點柔弱的姿態,但正因如此,才是他所感興趣的綾瀨司隱。

……司隱回到房間,卻意外地沒有見著千鶴,按理說那孩子往常都會乖乖洗漱睡覺的,從不肯亂跑,今晚有些反常。

她心下奇怪,就著去後院洗凈帶血外衣的機會順便找了一圈,誰知沒碰上千鶴,反而撞見了在近藤書房門口偷聽的平助。

無巧不成書。

大聲招呼肯定是不可能的,她擰幹羽織,輕手輕腳繞到他身後拍了下肩膀。

平助嚇了一跳,回頭發現是她才松了口氣,連忙示意她噤聲,又指了指屋裏,用唇形表示著“伊東先生”。

是伊東甲子太郎,近藤勇前不久請來的參謀,據說劍術高明又善於謀略,一時頗受眾人尊重,幾乎連總長山南敬助的風頭也蓋過了。

司隱了解平助對伊東一向很是敬重,並萌生過拜對方為師的想法,但話雖如此,被發現在此窺探局長談話也是要挨罰的,她頓了頓,也不顧他的反抗,不由分說用力將其扯離了原地。

“胡鬧也有個限度吧?近藤先生和伊東先生商討出具體政策肯定會告知大家,你急什麽。”

“唉,這次不太一樣,近藤先生和伊東先生的意見好像出現了分歧。”平助不甘心地回頭望著來時方向,懊惱嘆氣,“可惜你來搗亂,要不然我也許都聽見最關鍵的地方了!”

司隱頓時被他氣樂了:“這麽說我應該道歉咯?”

“切,我還沒問你呢,深更半夜溜達什麽,還不去休息。”

“巡邏回來碰上怪物襲擊了。”她好整以暇揚起手中濕漉漉的羽織,“情況總司應該會和副長講清楚的,無需我操心,我只要把衣服處理好——不過有件事啊,你有沒有看到千鶴?她沒在屋裏。”

平助奇道:“沒在?我不知道啊!”

“……我猜你也不知道。”司隱無奈,擡眸間卻發覺他似乎是剛洗過頭發,發梢仍在往地面滴水,難怪方才看他覺得別扭,只是因關註重點偏移沒意識到而已,“誒,晚上這麽冷,頭發不擦幹就忙著偷聽,也真有你的啊。”

“忘了,沒顧上。”他眼底似有亮光劃過,突然拉起她的手快步朝不遠處自己房間走去,“你來幫我擦吧!”

“……”

平心而論,平助的房間比司隱想象中要更井然有序,她一面暗笑自己低估了他的整理能力,一面取過了架子上的軟帕覆在他頭頂。

“以為自己身體素質好就不會生病嗎?太天真了。”

“別用這麽老氣橫秋的語氣啊,司隱。”平助低聲笑道,“女孩子就得學著溫言軟語……哎呀,輕點!”

司隱揉著他的長發,一門心思把水珠拭幹,隨口回應:“我這雙手殺人殺慣了,伺候人還真是不在行,你挑剔也沒用。”

“誰挑剔你了?其實我就想找人陪自己說說話,怎麽都沒關系啦。”

“……唔。”

“這算什麽反應?”他不安分地動彈著,想要回頭看她,“他們都不懂,我只願意和你一人講,至少你能安安靜靜聽著,不會覺得我幼稚。”

司隱認真答道:“我有時也會覺得你幼稚。”

“……”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但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想表達些什麽,的確,我會一直聽到最後的。”

不管是空洞的道理還是瑣碎的抱怨,他每次與她提起的時候,她都能成為合格的聆聽者。

像是瞬間被觸動隱藏許久的心事,平助頹然低頭,任由額前碎發遮住視線,只喃喃地念叨了一句。

“事實上我很清楚,伊東先生尊王攘夷的思想,和近藤先生起了沖突。”

司隱微怔。

“可是司隱,為什麽,我明明該去支持近藤先生的,但我卻覺得伊東先生沒有錯。”

他本是典型的江戶人氏,受這種思想的影響也比較深刻,尊王攘夷對於新選組固守的觀念而言無疑是重大沖擊,而同樣的,也足以令他產生迷茫情緒。

“平助。”

“嗯。”

“我不想過多評論這種事情。”司隱嘆息,“如果定要我來講,我只能說,伊東先生……從各方面而言都是足夠優秀的,但他不適合做你的領路人。”

不得不承認,伊東甲子太郎的氣場令人很不舒服,即使只是一個眼神,亦或是一個微笑,都無法讓她心存認同。

她寧願相信自己的直覺。

“平助,無論將來作出什麽選擇,不要忘卻初衷就好,畢竟新選組於你絕不僅僅是安身之處的淺顯意義,對麽?”

有些羈絆,是可以變成信仰深埋於心的,沒有發覺,不代表不曾存在。

但求問心無愧。

她的指尖傳來令人心安的暖度,直叫浮躁的靈魂也平靜下來,平助垂眸靜默著,良久,緩緩點頭。

“我明白的。”……

然而下一秒,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卻驀然撕裂了這凝重的氣氛。

是千鶴的聲音。

兩人相視一眼,幾乎是同時奔出門去,目標直指山南房間。

正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

或許,一切都只是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羅剎

這些日子以來,山南的陰郁反常終於有了答案。

自上次執行任務傷及右臂之後,他許久不能握劍戰鬥,實力大減,在新選組中的威望也日漸衰退。可想而知,在個人強烈自尊和伊東對其地位的威脅雙重壓力之下,他不得不做出了最壞的選擇。

他服下了變若水,即用渡海而來的藥為基礎作成的藥劑,能夠引發數倍的人類的身體能力和治愈力,從而使自己的右臂覆原。

但事實並沒有那麽簡單,服用變若水的副作用也同樣是顯而易見的,不僅在日間的行動變得困難,甚至聞到血的味道還會迷失自我——方才的千鶴就是例子,她因親眼見證山南變身羅剎而險遭橫禍,雖避過了要害,卻依舊被劃傷了手臂。

未出鞘的櫻吹雪抵在山南頸間,警惕著他再次發狂,司隱擡頭看著對方白發赤目的模樣,心下了然。

這種狀態,和之前遭遇的浪人們如出一轍,她現在才徹底明白了。

“山南先生一向沈穩持重,此次行事卻未免糊塗。”

山南低聲道:“我別無他法,只能如此。”

司隱無奈轉開目光,剛想詢問千鶴傷勢如何,誰知發現後者手臂的傷口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直至痕跡全無。

“……這是……”

千鶴為難地垂下頭,欲言又止。

“我們還未及告訴你,司隱。”隨後趕來的一行人見此情景均沈默無言,原田不禁嘆息,“千鶴也是鬼族,而且,已經被風間的勢力盯上了。”

事態仿佛比預料中的更嚴重些。

聽得土方沈聲道:“山南君,此舉將會帶來的後果是什麽,你可清楚?”

“我做好了所有準備,包括將來要承受的代價,都沒關系,只要……”山南自嘲地笑了笑,“我能繼續履行新選組總長的責任,不致被無常的命運所左右。”

“我沒有立場斥責你,但身為同伴,我不希望你在完成使命前迷失了靈魂。”土方未再多說什麽,揮手示意眾人回房歇息,“司隱,麻煩你把千鶴帶回去。”

司隱應了一聲,將刀放下轉過身去,不料正準備和大家一並離開之際,忽覺衣袖被山南拽住了。

她腳步微頓,但還是掙脫開來,直至把千鶴送出門去,這才回眸看向他。

房間中只剩下了各懷心事的兩個人。

“山南先生有話要單獨與我講?”

“綾瀨是聰明人,有些話我不挑明你也該了解。”山南的發色和眸色已經重歸正常,他虛脫般跌坐在床邊,像是自語,又像是刻意說給她聽,“如今的形勢你也見到了,攘夷浪士和幕府的沖突日趨嚴峻,鬼族勢力又虎視眈眈,憑我們的力量是很難長久維持抗衡的,只能另謀道路。”

“所以變若水就是你們未來的道路?恕我不能認同。”

山南道:“千鶴的父親綱道先生也參與了變若水的實驗,因而才有了改良版的藥劑,即我使用的這一種。我們不得不屈從於現實,面對愈發強大的敵人,僅憑現在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

司隱沈默無言。

“就像綱道先生要在這亂世保護千鶴一樣,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需要堅守的事物,綾瀨一定也有,不是麽?”

他在試探她,試探她的立場和底線。

不知為何,這樣的認知令司隱不太愉快。

“當然,但我卻不很明白山南先生的用意,能否直言?”

山南目光平靜掠過櫻吹雪上的花紋,似是斟酌著開口:“或許只有成為羅剎才能更清楚地體會到吧,你的刀的確不尋常,至少具有讓羅剎懼怕的屬性。我想,它對變若水也該有相應的克制作用。”

“如此說來,似乎只有我才有機會證實這一猜測了。”

“若是你服用變若水,恐怕會產生出乎意料的效果。”

司隱微笑:“果然,山南先生是要游說我成為試驗品啊。我能知道原因嗎?”

“在我所想到的人選當中,你是最合適的。”他鎮定重覆著,“我敢斷言,你將來是有能力守護好新選組的,綾瀨,這裏需要你。”

盛放鮮紅液體的玻璃瓶遞到她手中,司隱搖晃著容器端詳半晌,不禁莞爾:“如果我沒見過那些使用者非人非鬼的模樣,說不定也會心動的。”

“這種變若水經過了稀釋,不會那般極端,而且實力強悍的人是完全可以壓制的。”

就算事實如此,在白晝難以行動的弊端和生命的急劇透支,都是要用意志力去承受的後果。

彼此心知肚明,卻依然要進行著這主題沈重的談話。

山南見她思忖著並不回答,轉而擲地有聲拋出了最後的說服依據:“更何況,恕我直言,綾瀨你右手受傷很久了吧?用左手持刀必然不是最佳狀態,難道你就不想恢覆自己巔峰的力量嗎?”

直戳痛處。

司隱蹙眉,結果還未等她開口講些什麽,含著笑意的清朗男聲已自門外傳來。

“打擾你的好興致了山南君,不過你是否和司隱講了不該講的話啊?”

司隱訝然回頭,見總司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身後,他徑直走上前來,笑瞇瞇把她和山南隔開了一段距離。

“吶,發現山南君獨找司隱閑聊有點不放心呢,結果真被我猜中了。”

山南淡聲道:“我只是在試圖和司隱達成共識。”

“什麽共識?讓她也變成羅剎保證新選組安全?”總司語氣漸冷,“這可不符合局中法度啊,方才副長囑咐的什麽,山南君沒有聽清嗎?或是說你自己作出決定還不夠,還要拖司隱一起下水?”

“沖田,你太心急了。”

“我是心急,山南君卻是心存偏頗呢。”

“此話怎講?”

總司那雙狹長眼眸微微瞇起,深意滿蘊:“誠然,守護新選組是我們都必須堅持到最後的使命,這出發點沒錯,但眾人皆平等,山南君有此想法,就該坦白告知局中所有幹部才是,為何只針對司隱一個人?”

“畢竟能控制那把帶著靈性的刀,也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刀怎麽有人重要,變若水會產生的後遺癥山南君再清楚不過,居然還執意勸說司隱使用——你的選擇我們來不及幹涉,但是這一次,我絕對不同意。”

“……”

“山南君,你還有理由沒說出口吧?你並不曾真正把司隱當成新選組的一員。”

山南沈著臉色一言不發,良久,背對著兩人低聲道:“時候不早了,請回吧。”

有些事,被點破的一瞬就意味著無法直面了。

總司沒再多說什麽,只不容違拗地推著司隱肩膀,一路將她推出門去。在步入庭院的瞬間,司隱略一遲疑,隨即頭也不回阻止了前者關門的動作。

“其實我這個人固執得很,要麽不招惹,否則一旦選擇就不會隨意更改。”她如是道,“既然我現在是新選組的成員了,那必定會盡己所能,因此山南先生不必存著顧慮,若真有萬不得已的一天,我承諾,這瓶變若水會派上用途的。”

她從不懼怕懷疑和猜忌,卻不允許在認準的道路上,失去原本的自己。

月光清冷如水,一高一矮沈默地並肩站了很久,任憑衣擺隨風飄揚,誰都沒有先行開口。

總司見司隱發呆,低頭揉了一下她的長發算是提醒:“以後別犯傻。”

“我沒犯過傻。”司隱回答得斬釘截鐵,“山南先生不放心我,我一直知道。”

“……”

“但是你們相信我,我也知道。”

總司定定註視著她嫣然浮現的笑容,如同鼎盛時節綻放的櫻花,是毫無保留的天真和嬌艷。

她說,因為他們相信。

從萍水相逢他放過她,再到池田屋事件她救過她,人們慣常寧願通過眼睛看到的來判斷是非,殊不知有種默契仿佛與生俱來,帶著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最終演變成溫柔的錯覺。

“喏,既然你都明白,就不要太在意山南君的話,他是合格的總長,但……勝負欲太強了,並且新選組對他來講,真的很重要。”

司隱坦然頷首:“新選組對你們來講同樣重要不是麽?”

“……是的。”

“那麽我答應山南先生的事情,就一定還作數。”

總司微微蹙眉,透著下一秒就要責備出聲的嗔怪神色,誰知被她搶先伸手拍在了肩頭。

“哦!剛想說你笑的時候最好看,結果這一巴掌的力道果然還是不像女孩子!”

“是麽?那就不像好了。”

“什麽嘛,不反駁都沒意思了。”

她迎著他明凈如一泓清泉的眼睛,輕聲道:“說也奇怪,對於要殺的人,我向來手都不會抖一下的,然而偏偏就是受不了別人對我好。”

那是她最大的弱點,卻從未想過要改變。

總司笑了:“不如,以後戰鬥的時候學學普通女孩子,安心躲在我身後吧?”

司隱沒回應,她突然想起,自己於某時某地,也曾聽過類似的話。

而那大約是往事了。

“多謝你。”

總司應該是想調侃她幾句的,就像很多時候那樣輕松隨意,但擡起的手卻毫無征兆頹然垂下,他眼神微暗,驀地俯身咳嗽起來。

目睹他痛苦不堪的情狀,那感覺像生生把時間拉成了漫長的刻度,司隱緊張起來,忙湊過去扶住他略顯不穩的身體。

他的重量盡數壓在她的雙臂,衣袖上的痕跡映入眼簾,鮮紅顏色暈開一朵刺目的花。

直叫她措手不及。

☆、驚聞

新選組近期似乎一直被濃重的陰雲所籠罩著。

山南化身羅剎,總司久病不起,而伊東則由於始終無法和近藤達成共識,從而做出了離開新選組的決定,並很快就建立了打著尊王攘夷旗號的高臺寺黨。

看起來,所有事情都不曾露出好轉的跡象。

千鶴自從聽說父親雪村綱道參與了改良變若水的事實後,狀態就不是很好,因此為了讓她調整心情,新選組的一些日常瑣事暫時落在了司隱肩上。

自然,這其中也包括照顧總司。

托盤中的藥碗還散發著裊裊熱氣,司隱走到房間階前,剛要拉開那扇木門,忽然聽得屋內傳來了松本醫生的聲音。

“沖田隊長,恕我直言,以你如今的身體狀況,明明已經不適合繼續戰鬥了,為何非要硬撐著呢?”

片刻沈默,聽得總司低聲嘆息:“其實我也想問自己為什麽呢……肺結核這種不治之癥,按照慣例好像是撐不了多少時間的吧?”

“需要使用抗生素治療並臥床靜養,即使目前的條件還不能保證前者,至少請沖田隊長做到後者,暫且離開新選組尋個適合調理身體的住處。”

“離開新選組?很抱歉,這樣看來,我貌似是做不到的。”總司笑了起來,“我無法拋開新選組自己安心怠工,所以,請松本醫生不要將這件事告知任何人可以嗎?”

“沖田隊長,這太胡來了。”

“吶,拜托了。”……

司隱怔然立於原地,一時渾身冰冷,她垂眸,只覺自己端藥的手有些不穩。

是……絕癥麽……

記憶中,他在池田屋的時候,也的確發生過與傷勢不符的咳血狀況,現在想來,他居然一直都在隱瞞著病情。

也許此時,悄然離開或是裝作若無其事才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尚未等她移動腳步,房門便被突兀地打開了,松本略顯驚訝地楞了半晌,好半天才猶豫著打招呼。

“……綾瀨君,來給沖田隊長送藥嗎?”

“啊,是的。”

“那麽請進吧。”松本嘆了口氣,“我先告辭。”

他憂慮為難的目光分明洩露了一切。

司隱平覆了很久,直到確信表情足夠自然才舉步走進,可她到底是高估自己的冷血程度了,因為在迎上總司那雙與往常無異的含笑眼眸時,她依舊忍不住重重把托盤磕在了桌面。

“哎呀,司隱你越來越粗魯了,不曉得要善待病人嗎?”

“送藥這種麻煩事,我肯做就不錯了。”她沈聲道,“你該知足。”

總司支撐著坐起身來,頗為煩惱地盯著藥碗看:“這麽說是沒錯啦,可這藥湯實在太苦,能幫我倒掉嗎?”

“……恕我不能照做,但是這個你可以拿去。”司隱將一包杏仁糖遞到他手裏,“上街時順便買的,和藥一起吃。”

“哈哈,看來我錯怪你了,竟然細心得把這種方面都考慮到了啊!”

司隱沈默註視著他,許久沒有開口。

大概是尷尬無言的時間太長了些,真切傳達著對方覆雜的情緒,總司慢慢斂去笑容,遲疑著問道:“你……剛才都聽到了?”

“抱歉,只是碰巧。”

“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沒有問題的。”他從容拍了拍身側的榻榻米,示意她坐下,“來,陪我一會兒怎麽樣?”

“你先把藥喝了。”

總司當即端起碗來一飲而盡,平靜將其放回原處。

司隱無奈撿了塊杏仁糖餵進他口中,依言挨著他坐好:“說怕苦還喝得這麽急,真不知你在想什麽。”

“其實不過是感覺,只要把這些討厭的藥全部喝光,就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繼續和大家並肩作戰了。”

是不折不扣的心裏話。

然而現實哪有那般理所當然,假設永遠只是假設罷了,他如今無異於被判了死刑,不知何時就要被流逝的時間帶走,甚至連抱怨的機會都沒有。

“你比我還固執,總司。”

“不是固執啊,是放不下。”他笑得頗有幾分孩子氣,“我多年前就已許下誓願,要至死追隨在近藤先生身邊,不惜代價替他守護新選組,那可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承諾,怎麽能放棄呢?”

司隱從未見他露出過那樣的神情,是幾乎不堪一擊的、被壓抑在靈魂最深處的脆弱,偏又帶著縱使粉身碎骨也決不妥協的淒絕微芒。

心底沒來由的一疼,她緊緊抿唇,只一味地垂眸不語。

“司隱,像我們這種人,一輩子踩在刀尖上過活,將鮮血和殺戮視為家常便飯的人,還能有什麽奢望呢?”總司驀然伸手,怔怔凝視著自窗外映射的陽光散落在指間,帶著無法捕捉的暖意,眸中光影重疊交織,溫柔而寂寞,“我只願在有生之年能多為新選組做些什麽,斬殺擋在前方的敵人,無論多艱難也要開辟出一條道路……僅此而已。”

有些在旁人眼中卑微如塵埃的願望,卻是他傾盡所有也要堅持下去的信仰。

或許,不應勸止,而是尊重。

“我懂了。”司隱擡手,替他將遮住視線的碎發撥開,笑意溫婉,“既然我們能做的事情本就少之又少,那在最後一日到臨之前,能幫上忙的,我必將全力以赴。”

大約是錯覺吧,有那麽一刻,總司在她美麗的灰色眼眸裏,看到了近似淚水的波光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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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隱心情不好,這是顯而易見的,畢竟慣常溫和淺笑的同伴一旦任由真實情緒表露出來,是比天生惡劣的性格更加令人頭疼的存在。

千鶴也在如是揣測著,她早習慣了司隱端著杯茶靠在門邊,悠悠然向自己問候的安靜模樣,此時見後者散發著低氣壓一言不發,簡直連自己先前的煩惱事都要忘記了,滿腦子都是該如何安慰對方的解決方法。

要是平助君在就好了,她想,以往平助君總喜歡時不時找司隱閑聊,又或是找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借口捉弄司隱,即使被副長罵被原田先生嘲笑也滿不在乎——那時的司隱盡管略顯無可奈何,卻總是笑著的,果然,要逗她開心,只有平助君最在行啊。

可惜平助今晚不在屯所,他和齋藤早在伊東離開新選組的時候,就隨之一起離開了。

然而並非決意脫離組織,而是奉近藤和土方的命令,摸清高臺寺黨的藏身據點和具體情況,力求在不久的將來一網打盡。

這也是平助主動請求前往的,想來迷茫如他,也終是做出了足夠堅定的選擇。

“那個……司隱?”

“嗯?”司隱回頭,見千鶴在小心翼翼打量自己,微笑問道,“有事麽?”

仿佛一瞬間就萬裏無雲,而方才的沈郁氣氛都是假象,千鶴驚訝於她自由切換的迅速,一雙大眼睛滿是不解:“我還以為你不開心了。”

“沒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

“在擔心平助君麽?”

“為什麽這樣認為?”

千鶴坦誠道:“因為我也覺得心中不安。”

那種突如其來的不好預感,到底來源於何處。

由於總司的病情,司隱狀態也始終沒有調整過來,但她依然意識到,令自己煩亂的還有另外的潛在原因,不過還未等她認真梳理一番,意外就發生了。

遠處似乎傳來刀劍相擊的響動,很明顯,有不速之客闖進了屯所。

“千鶴,在屋裏好好待著。”

言畢,她提刀快步奔出門去。

……的確,有人來了。

黑衣少年迎風站在屋頂上,那張清秀面容於月光輝映下儼然便是另一個雪村千鶴,只是眉眼間的囂張和戾氣,則確確實實傳達了危險的信息。

長刀閃爍著凜然寒光,土方冷峻地與之對視,半晌,沈聲開口。

“南雲薰,千鶴的想法你上次應該聽清楚了,如此步步緊逼,是在試圖向新選組挑釁嗎?”

“哼,想除掉你們還需要刻意挑釁麽?”南雲薰陰森森地笑了,“我沒有那個閑心,也沒有那種興趣,人類的力量本就不值一提,難道還值得我費心算計?”

司隱來到土方身邊,蹙眉望向屋頂:“這就是千鶴的哥哥?”

南雲薰確實來過一次新選組,意在帶走千鶴,但據說被千鶴嚴詞拒絕了。那日她上街巡邏,等回到屯所時事情已告一段落,所以並未目睹過程,今晚這才算正式碰面。

幸好沒讓千鶴跟過來,否則難免又給前者增添困擾。

“是的。”

“我好像看見了什麽不得了的人啊。”南雲薰若有所思地揚眉,“持有妖刀的小丫頭麽?風間居然還沒對你下手,也是奇聞了。”

“那似乎和你沒什麽關系。”

他略一擡手,沾血的羽幟衣袖從懷中被抽出,飄飄然落在兩人腳下:“大概我們應該說些有關系的問題,比如……這個通風報信者是如何被禦陵衛士半路劫殺的,又或者,新選組的某些成員此刻正朝地獄之門邁進著。”

土方神色一凜:“你說什麽?”對方所指的新選組成員,定是平助和齋藤他們無疑。

“我只是路過,好心給你們提個醒而已。”南雲薰故作無辜地攤手,“你們以為伊東甲子太郎為何行事這般順利?少不了某些鬼族背後撐腰啊!猜疑心是你們人類最大的弊病,不過也沒錯,新選組作為幕府走狗,對他們而言就是禍端,無論投靠還是不投靠都不能留著,除掉也不會產生任何損失。”

在這樣的情況下,提供了讓人連懷疑都沒有理由的噩耗。

土方的手指緩緩攥緊,他鐵青著臉色一言不發。

是的,從伊東的角度而言,平助和齋藤無論是否真的脫離了新選組,都不能保證將來是否會成為隱患,唯一可靠的辦法,則是直接抹殺。

沖突早晚都要起的,只看誰先下手為強。

有鬼族相助,伊東有恃無恐。

“喏,現在趕去油小路通,也許還能見上最後一面呢。”

南雲薰不在乎哪一方會取勝,對他來說,只要千鶴還在就好,而自己的計劃也都在掌控之中,其餘的,不妨耐心旁觀,坐等漁翁獲利。

反正到最終時刻,都是要死的。

司隱恨恨不已地咬牙,驀然轉過頭去看了土方一眼:“具體如何行事請副長定奪,但請恕我先行一步。”話音剛落,人已在百米開外。

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和千鶴的不妙預感來自何處,直覺告訴她,這一趟必須要去。

哪怕面對的敵人,是強大的鬼族。

是效忠幕府亦或是尊王攘夷都無所謂,她要做的僅僅是救回該救的人,不讓平助剛剛明朗的信念中途夭折。

那個少年好容易才確定自己要走的路,卻怎能連答案都沒得到就被無情毀掉。

絕不原諒。

☆、再遇

當司隱一路狂奔到油小路通的本光寺附近時,剩下的巷道,幾乎是踏著屍體和鮮血走過。

然後,她看見了伊東的屍體。

伊東顯然和人經過了長久激烈的拼殺,以至於刀刃都出現了缺口,他身上的致命傷是從肩部一直貫穿到腹部,深可數寸,血已凝結成了烏黑顏色。

是平助,她見過平助殺人,也和他切磋過不止一次,清楚他的慣用手法。

無論伊東今日為什麽會出現在油小路,結局即為如此,想來平助是真真切切意識到了現實的殘酷,終是決定親自動手,斬斷自己和這位曾經敬重的先生的、僅存的一點維系。

值得慶幸,亦或是應該嘆息。

……直到遠處傳來熟悉的利刃破風聲,她飛快穿過轉角,卻於剎那間本能地往旁側閃躲,一枚子彈擦著耳畔呼嘯而過,在身後墻壁留下了燒焦的坑痕。

“誒?小丫頭反應很快麽!”紮著深藍色長馬尾的年輕男人一個漂亮翻躍穩穩落地,手裏的槍口徑直對準她,“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敢獨自增援,不要命了?”

從這個角度,司隱清晰看到了被大批武士圍攻的齋藤,以及再度和天霧九壽交上手的平助,經此被牢牢壓制的情勢,若再耽擱半晌,恐怕後果會更加不堪設想。

“讓開。”

“你在說什麽?”男人笑了,“應該是你乖乖放下武器,我會考慮饒你一命吧?”

她眼神一冷,正欲開口便聽得平助厲聲清喝,佩刀橫斬直取對手要害,但終究是慢了一步,天霧九壽抓住刀柄,另一只手變掌為拳,以雷霆萬鈞之勢重重擊在了他的心口。

他狂噴鮮血倒飛出去,撞在墻面上濺起滿目塵土,瞬間氣息奄奄人事不省。

那便是鬼族的駭人實力,憑借人類的力量,怎能奢求可與之抗衡。

“平助!”

這邊的男人依然好整以暇截著她的去路:“別妄想了,要去支援同伴,總得先過我這一關啊。”

新選組成員要趕來這裏也需要時間,怕就怕到了那時,她、齋藤和平助,一個也無法活著出去。

心中怒火翻湧著難以遏制,神色卻陡然平靜下來,她曾豁出性命賭過無數次,終究也不少這一次。

“閣下姓甚名誰,對戰之前總得自報家門。”

“鬼族,不知火匡。”

“綾瀨司隱。”她揚唇淺笑,指間渡魂光華大盛,襯得眼底血色一片,“請多指教。”……

事實上,齋藤未曾見識過司隱憤怒的樣子,他所看到的,不過是後者手持妖刀發狂砍人的姿態,但她臉上依舊帶著微笑。

是真的,笑得越溫柔,下手就越不留情面。

他想起原田先前講過的話:綾瀨那家夥啊,心裏像是藏了只了不得的野獸呢。

被兩名純血鬼族圍攻,仍無半點示弱姿態反而愈戰愈勇的女人,迄今為止他也只見過這一個。

僅此一者就夠了。

櫻吹雪帶出的道道傷口均無法自行愈合,眼看自己血跡不受控制地蔓延,對於鬼族來講無疑是件損害尊嚴的事情。不知火亦焦躁起來,他難以相信面前的女人中了自己一槍還能笑意盈然地痛下殺手,動作絲毫沒有停滯的跡象,每一招都似拼命。

身為人類,到底擁有著何種力量。

直至天霧瞅準空隙一刀逼退司隱,將她牢牢抵向了墻邊,利刃離頸部近在咫尺,隨即不知火的槍口也對準了她的額頭。

“司隱!”齋藤被攘夷浪士團團圍住無法脫身營救,眼底盡是憤慨神色,“斬殺女子非大丈夫所為,何況你們還是自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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