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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他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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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蘇傾梳洗過後坐在床沿。

不多時,主事婆子便端了碗藥進來, 放下托盤後就拿著湯匙攪了攪, 大概涼了些就端於蘇傾面前。

蘇傾的目光忍不住落那藥汁上。

這是前個月宋毅找來禦醫給她開的藥,早晚間各一碗煎服, 說是給她調理宮寒之癥。

宋毅掀簾打外間進來的時候,正好瞧見她盯著藥汁發呆的模樣,不由挑眉問:“怎麽不喝?”

蘇傾便接過藥, 面色如常的喝下一口,道:“這藥喝過好些時日了,也不知還要喝上多久。”微頓,又道:“是藥三分毒,要不就停了吧。”

宋毅剛在外間沐浴完, 此刻身上尚有些濕漉, 正拿著毛巾在胸膛腹間擦抹著, 聞言,動作一頓。只須臾,又開始不緊不慢的擦拭。

“且先再吃些時日。”他道, “待去了癥,再停了不遲。也省的你小日子時候, 總是遭罪。”

蘇傾聽他說的肯定, 而她小日子的癥狀的確有所緩解,便不再多慮,端了藥一概喝下。

宋毅看她一眼, 然後拿了毛巾擦過面部和脖間。

旋暖熏爐溫鬥帳。窗燈焰已昏,映照出那繡帳內漸濃春意,紅浪翻飛,還有那鴛鴦繡被下的顛鸞倒鳳,迤邐相偎傍 。

事畢,蘇傾強打精神,掙紮的要推開身上之人。

宋毅餘韻未歇,正廝磨於她唇齒間幾番回味,見此,便不得不從她身上抽離。俯身看著她,低啞著嗓音詢問:“怎麽了?”

蘇傾回道:“我想沐浴。”

宋毅便看著她笑道:“安置前不是沐浴過了?禦醫不是說了,夜間沐浴此數不可頻繁,省的積攢濕寒之氣。一會擦身便是了。”

兩刻鐘後,蘇傾裹了外裳打屏風後出來,主事婆子吩咐下人將那浴桶給仔細擡了出去。

身子擦幹後,她再次換了睡衣,上了床榻。越過床榻外側的人,於裏側背對而臥。

宋毅不動聲色的靠過去,攬了她腰身,與她脊背緊緊相貼。

“差點忘了,有件事需與你說下。” 他灼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語氣倒似平常,只是說話間他的唇若有似無的擦過她的耳垂:“王鳳鸞秋後便要問斬。可臨終之願,卻是想要與巫昌邑合葬。本來此事與爺也不相幹,可她偏托了人央求到爺這,爺礙於人情,卻也不好不應。只是此事,總歸要先問問你。”

說著,他突然含過她耳垂,含糊道:“你如何看待?”

蘇傾很是不適他的這般親昵,想要躲,卻被他箍的緊無處可躲,遂就罷了。

腦中反應著他這番話,怎麽聽怎麽覺得奇怪。巫昌邑不是原身的夫君?如何又與那叫王鳳鸞的女子有牽扯?

她不知前因後果,自是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遂沈默了些時候,方問:“王鳳鸞,是何人?”她覺得這名字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

宋毅在她耳垂上不輕不重的咬了一下,才緩聲解釋道:“她是左相嫡女,匈奴王庭的閼氏,本名王鸞,昔年被賜和親後,聖上特賜一鳳字。”

說著他輕笑了一聲:“你大概不知,昔年巫昌邑與她是情投意合,二人郎才女貌,極是般配。可惜後來王鳳鸞和親匈奴,他們便勞燕分飛。後來巫昌邑棄了官職遠走他鄉,也都是因此女緣故。你看,到底是少年情誼,非比尋常。”

蘇傾對此半信半疑。她怎麽隱約記得,昔年柳媽與她講,那左相家的小姐是與他宋毅有過婚約的,這如何到了他口中,卻是與巫昌邑情投意合?

抿了唇,她自是不會將心中疑問道出,只略一沈默,便道:“此事你不必問我,應去問右相大人。”

宋毅聽她話語中情緒不帶波動,便半闔了眸,掩下了個中思量。

蘇傾聽得身後沒了動靜,便閉了眸要睡去,不成想剛要入睡,腿間卻被人的膝蓋給抵開。

察覺他的意圖,她不免一驚,便要擰身閃躲,卻被他強制按住,貼了身來。

“別……”

制止的話消弭於他的力度間。

蘇傾話不成聲,只得屈從於他的禁錮與力道間,隨他的節奏一同沈淪起伏。

這回過後,蘇傾累極,沈沈睡去。

宋毅在她身上滯留許久,方抽了身來,讓人打了熱水給她擦過。

簡單批了外裳出了房門,他讓人去將福祿給喚過來。

福祿被從睡夢中叫醒,也不知出了何事,只草草將裏外衣裳套上,來不及捯飭那亂蓬蓬的頭發,便火急火燎的過來。

進了殿,便一眼瞅見那坐在八仙桌前的大人,半敞著懷在那兀自喝著茶,微沈著眸貌似神色不渝的模樣。

福祿進來,小聲道:“大人。”

宋毅擱下了茶碗,側眸不著痕跡的看了下裏間,方沈眸低聲道:“一會你去幫爺辦件事。”

福祿忙靠近了些,附耳過去。待聽完他們大人吩咐,卻不由暗驚,只覺得那右相大人聽了這般話後,只怕會當場氣的魂歸天外。

宋毅冷笑:“你這會就去相府等著。左右離天亮也剩不了幾個時辰,務必等那相府門一開,你便第一時間過去給傳個話罷。”

當他宋毅是泥捏的不成?敢挑唆他的人,便洗幹凈了脖子,等著好好吃他一敬。

宋毅臉色沈郁。她今晚諸多反常,定是因那右相與她說過些什麽,而其中內容想來必涉及子嗣。

如若不然,也不會那般小心避諱了。

這就是觸他逆鱗了。

他心中大恨。既然令他不好過,那他又豈會手下留情,令其瞑目?

福祿領命剛要離去,卻突然又被叫住。

“等等。”宋毅沈聲:“還有一事。”

福祿出去後,火速召集暗衛,下達指令——不遺餘力,追殺魏期!

田氏微微掀了窗牖,透過那淺顯的縫隙,偷偷往那護國公府上打量。

果真如人口中那般,這護國公府當真是氣派。不提旁的,光這面積就能足足占了大半條街。再且瞧那朱紅色大門,門上有金漆獸面錫環,門前雕刻了兩個大石麒麟,威嚴又氣派。

偌大的朱門上又釘有銅釘,她這般仔細數來,竟是足足七十二顆,只比那皇家宮門少了九顆而已,當真是富貴非比尋常!

車夫謹慎看了看周圍,空蕩蕩的沒有人經過,他們這馬車停在此處甚是起眼,不免有些提心吊膽道:“二夫人,再過些時辰怕是大爺就要下朝了,您看這……”

田氏聽得下朝二字,下意識的就要縮回身來,可忽的反應過來,心裏頭又難免升起些難言的羞恥來。

她是正經的宋家人,來自己家門前又有何見不得人的?偏的他們尚未住進這威嚴氣派的護國公府,卻有那些個妖妖調調的壚子倒是先進來享清福了。

想起市井傳聞,田氏臉色幾經變換,最終坐直了身,清清嗓子道:“回府吧。”

回了宋宅,田氏就去了老太太屋,欲言又止的將市井裏穿的些閑言碎語說給她聽。

老太太如何肯信?當即狠狠訓斥了她一番,又要將那林管家招進來,道是定要將那些個,在市井裏胡說八道的潑皮無賴給逮起來,抓到府衙大獄去。

田氏委屈道:“倒不是兒媳碎嘴傳這瞎話,只是聽得人人都這般說,這不信也是被說信了三分。他們言之鑿鑿,私下說的有鼻子眼的仿佛親眼所見,兒媳就尋思著,這傳言是如何起的?總不會是空穴來風吧?”

老太太沈著臉好一會,讓人將林管家給叫了進來。

“你去護國公府後門那,悄悄叫一個人出來,問她幾句話。”

林管家匆匆去了,待再次回來,帶回了老太太想要知道的信兒。

“那丫頭說,府裏後罩樓處的確住了人。不是什麽壚子,是個剃了頭的女人,名好像是叫蘇傾。說是大爺寵的跟個什麽似的,夜夜都宿那,一應藥餌飲食什麽的都十分精心,飲饌鋪設之物甚為操勞。”說到這,林管家又道:“那丫頭還說了,府裏那些管事對他們這些下人也盯得緊,所以日後最好莫輕易找她。”

不等老太太沈了臉,王婆子就橫眉怒眼:“她算個什麽東西,還敢跟主子吆五喝六的提要求?主子能用上她,那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

老太太緊攥著拐杖,目色陰霾。

田氏在旁拿著帕子輕揩了揩唇角,沒說話。

好半會,老太太方沈沈撩了眼皮,問:“那個女人此刻可還在那府上待著?”

林管家垂了頭:“聽說是每日裏都會出去,趕了牛車,貌似是走街串巷的拉活計……”

話未盡,老太太已擡起拐杖重重觸地:“都是些什麽不著調的女人!”

田氏忙起身至她身後幫忙撫著背。

老太太怒意未消,呼哧喘著氣:“去,去將她給我叫過來!老身倒要見見,究竟是何方神聖!”

蘇傾看見攔在車前的人,大概想了片刻,便記起來他是哪位了。昔日她在宋府做工時曾見過幾回,他是宋府的管家,應是姓林。

林管家卻是看著她驚疑不定,怎麽這般眼熟!

因著老太太的吩咐,卻也容不得他耽擱時間細想,遂直接道明來意:“可是蘇姑娘?我們宋府老太太有請,您請吧。”

蘇傾卻不為所動,只道:“抱歉,我今日有事,便不方便前去了。”

林管家大概沒料到她會拒絕,聽了她的話後,一時間楞住了。

蘇傾握了韁繩就要趕車繞過他,林管家這會反應過來,忙招呼身後的護衛將其團團圍住。

府兵們坐在車後身體僵硬。卻也不知所措,因為他們自然認得這宋府管家,是老太太的人,他們又如何敢攔。

林管家強硬道:“蘇姑娘請吧。您若反抗的話,那下人們動粗傷著您了,可就不好看了。”

有府兵對那林管家抱拳道:“林管家,此事尚未通知大人,不若等大人下朝後,咱們派人去稟了大人,再行商議?”

林管家不軟不硬的回過去:“你這話要不還是到老太太跟前說去?”

那府兵就閉了嘴。

蘇傾就被押著上了馬車,往那宋宅而去。

府兵們面面相覷,皆看出了對方眼中的不安。

依舊是一人回府稟告,其他人則不遠不近的跟在那宋府的馬車後面。

老太太一行人已在院子裏等著。見那馬車入府,不由都打起精神來,老太太更是雙目含煞,猶如要冒出實質的怒焰來。

馬車簾子一掀,蘇傾便被推搡了下來,就這般突兀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大概她這身打扮太過驚世駭俗,見到她的那刻,眾人皆窒了片刻。

田氏將人從頭至尾打量了幾個來回,而後擡了帕子掩了口鼻,皺眉道:“這什麽人吶這是?”

老太太臉沈的駭人。簡直無法想象,她那英明果決的長子,看上的竟是這般不倫不類的女子。

若不是還存留幾分理智在,老太太幾乎要按捺不住,讓人拖出去打死了去。

老太太強壓胸口怒火,正要出口責問,卻冷不丁被身旁王婆子的話給止了住。

“老太太……”王婆子欲言又止,小聲問:“您看著人,是不是有些面熟吶?”

老太太瞇眼望過去,眉眼,口鼻,臉龐,一一掃過。還別說,似乎是有那麽絲熟悉。

王婆子咽了口唾沫,又小聲提醒:“您看她像不像那……那個荷香?”

乍然聽著名字,老太太沒反應過來,直到王婆子又接著提醒是昔日那個夥房丫頭,後被提拔給大爺做通房那個,她才恍然大悟。

再擡眼一瞧,那鼻子眼,可不就是昔日荷香的模樣?

老太太臉色大變,當即駭的連退兩步,顫手指著她:“她……她不是死了嗎!”

王婆子的心也噗通亂跳,當日她也聽說這荷香死了,如今見她又突然出現在眼前,好生也嚇了她一跳。

他們不問,蘇傾也不出聲,一言不發的垂眸站那,任由他們打量著,驚疑著。

直待他們回過神來,又驚又怕的問她可是荷香,蘇傾方開口道:“我現在是蘇傾。”

眾人見她說話好似不是那鬼森森的,再瞧那地上也有影,這方勉強安了魂,卻也後退了些,離她遠了些距離。

老太太拄著拐杖,由人攙著勉強站著,由上至下的又將她打量,問:“當日聽說你人沒了,倒也沒想今個還能再見著你。其間究竟是怎麽回事?既然人沒事,當日又何必故弄玄虛?”

蘇傾道:“當日的事說來話長,我便不贅述了,大人卻是最清楚不過。老太太若想知道,問大人便是。”

老太太以為這是拿她大兒來壓她,臉上便有幾分不善,遂盯著她冷聲道:“別以為討了你們大爺歡心,便自高一等目中無人了,需知這螞蚱跳得高了,也不見著是好事。日後少鬧些妖妖調調的,安分的在府上待著,自有少不了你的好處。或許將來,念著些從前的情分,給你個名分倒也無妨。”

蘇傾待她說完,便上前半步施過一禮:“老太太若無他事,蘇傾便要離開了。”

老太太怒睜了眼。

田氏嘀咕:“瞧瞧那狂樣子,就是仗著大伯寵她。”

這話無異於火上澆油,尤其是新仇舊恨加在一起,簡直是燒的老太太肺火翻絞。

“王婆子你去!”老太太切齒:“尋些物來讓她跪。”說著便由田氏攙著,轉身進了屋。

王婆子聞弦知意,不多時就端了些瓷片來,整齊的鋪陳在地面上,之後便給那些個下人打了個眼色。

下人們壓著蘇傾強令她跪下。

宋毅破門而入的時候,恰見蘇傾被強壓下跪的場景,當即腦門一突,差點掀了天靈蓋。

兩個下人正一左一右用力下按她的肩,冷不丁聽得轟的一聲門響,下一刻腰腹卻猛地一痛,接著就栽倒一旁。卻是被人給狠力踹了出去。

老太太忙出來查看,正見來人挾風帶火的大步至那女人身旁,俯下了身來將人一把抱起,卻猶似不放心般又將人仔細打量了每處,一副煞是珍視的模樣。

握拳錘了錘胸口。老太太覺得她這胸間仿佛堵了什麽似的,簡直要悶她透不過氣來。

田氏見狀有些吃驚,忙攥了帕子垂了眼去,暗下卻有幾分思量。

宋毅從她身上收回目光,然後慢慢擡眼看向老太太他們所在方向,超前走過半步,停住。

老太太他們不知為何,皆有片刻心慌。

宋毅笑道:“蘇傾是我府上貴客,老太太莫再弄錯了。”不等人說話,又道:“對了老太太,兒子有件事需要請示您,想借調那林管家片刻功夫,不知您老人家可允?”

林管家驚慌的看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耷拉著眼皮,嘴角線條下拉,不言不語。

宋毅道:“那兒子就當老太太同意了。兒子還有些公務要處置,便不再多打攪了,老太太歇著吧。”

說罷,行了禮就抱著人離開。

福祿笑呵呵的來到林管家跟前,做出請的動作。

林管家一步一回頭,卻也只能膽顫心驚的遂那福祿離開。

人一離開,老太太就連連撫胸,手都有些哆嗦。

田氏不敢多說,只是一味幫她撫胸。

老太太顫聲:“瞧見沒,瞧見沒,我說過什麽,就怕那些妖妖調調的,將爺們給弄的五迷三道的!都怪我,要是早些時候強逼他娶了親,何至於到今日這境地?”

田氏安撫:“大伯心中有數的,老太太莫憂,不過一時的玩意罷了,能有幾時好?”

“他有數?”老太太冷嗤:“人打他跟前一晃,他兩眼就盯得跟個黧雞似的,這還有數?”

田氏聽了有些尷尬。

王婆子等下人忙垂低了腦袋,只做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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