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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便將離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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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庭側著頭,看春歸繃著一張小臉,就知道她在惱火什麽:“先帝時的朝堂就是那樣,往往有理無處訴,發生地動這樣的天災原本又一慣會引起對執政帝王的質疑,鬧得大了帝王都會被逼無奈頒布罪己詔以安朝野,先帝不可能自責,又因朝堂上原本有不少臣公針對外祖父,他便順水推舟遷罪主張改革之臣。

更重要的是,外祖父正是因為察覺現行礦政督管上有極大漏洞,只要朝廷要員勾結承辦開礦的商賈,盜運礦產私造兵器之事可謂易如反掌,所以外祖父針對漏洞提出了改革。”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頓,考慮著如何措辭簡短,卻又能讓春歸明白,好一陣才往下說:“各礦地因多數位處荒僻,盡皆派遣官員實地督檢不大現實,所以地方官員往往只是在開采初期派員勘察,估算大致產量,定下最低限準,若礦產超標則予表彰,若未達限準則判罰金。不過地方官員大多並不熟悉礦務,這限準的規定著實有些隨心所欲,往往與實際大有出入。

所以只要承辦官派礦地的商賈行賄,限準便會定得極低,這就造成商賈輕易就能超標,賺得朝廷大筆賞金,這也還罷了,就怕承辦商不圖賞金之利,盜運鐵礦提供給逆匪甚至走私轉賣倭國,外祖父的憂慮並非杞人憂天,事實上當年先帝信任的玉陽真人,就曾勾結奸商走私鐵礦益通敵國,先帝明知而不加禁止,因為還妄想著玉陽真人能助他長生。”

春歸嘀咕道:“先帝若得長生,莫說布衣百姓,怕是王公大臣都有多少活不下去。”

“外祖父也深知要在源頭杜絕甚難,他的想法是在禁絕盜運上下力。原本承辦商不僅有采礦權,也需要負責押運鐵礦入庫,所以朝廷派發了準運文牒,這就大大方便了盜運,就好比張況岜,他只要把負責搬運鐵礦的民夫滅口,等鐵礦上了貨船出港,就能由自己的心腹交付給收貨人,罪行一般不會暴露。

外祖父的改革實際就是限制承辦商押運,且便是持有準運文牒,也不能免檢,尤其銀礦鐵礦,從何處而來,由何署接收務必詳細錄送朝廷備案核實。”

春歸聽懂了:“外祖父的諫言必定有損部分群體利益,比如玉陽真人,外祖父斷了他的財路,他當然會針對外祖父加以打壓。”

“玉陽真人當時已經死了。”蘭庭道:“不過當時仍有不少官員對於改革持反對意見,當然他們不會承認是因為私心反駁,都舉著冠冕堂皇的名號,辟如擅改祖制,又或加重國庫負擔等等。不過朝堂之上尚有許閣老等等官員,在他們的大力支持下,先帝最終還是采納了外祖父的諫言。”

說到這裏,蘭庭蹙了眉頭,步伐也隨之減緩:“這些事我原本已經有所了解,但今日才聽外祖父言,當他提出改革礦務諫言時,外祖父的同窗好友,當年職任通政司右參議的潘存古曾經提醒外祖父,建議他退讓罷議,否則會遇不測之禍。”

春歸幹脆停了腳步:“逕勿是說當年,就有人因為外祖父的諫言懷恨於心?”

“準確說,那時已經有人意圖勾結商賈盜運鐵礦,但當然不是齊王,那時連今上都且在東宮韜光養晦,莫說齊王稚拙小兒而已,即便是成國公萬世義當年也不可能懷匿不臣之心,而若非外祖父主張的礦政改革廢止,現如今張況岜又哪有漏洞可鉆?且我早便懷疑張況岜一案另有隱情,只因尤典教一死,線索便已切斷,不過外祖父提供這條線索,又讓我看到了轉機。”蘭庭仍拉著春歸,漫步一般往安平院去:“外祖父獲罪,礦務恢覆舊制,不久便發生燕王謀逆案,但燕王何來那多私造兵器卻連廠衛均未察明,這其中應當還有關鍵人物至今隱匿朝堂,外祖父的故友潘存古應當是知情人。”

“這潘存古而今何在?”春歸問。

“他已經致仕回了祖籍汾陽,外祖父想走一趟汾陽親自拜訪,說服潘公告知隱情。”蘭庭道。

“逕勿當然不會放過這條線索。”

“我其實頗有些猶豫,所以今日才召集安世兄等人商議。有件事還沒告訴輝輝,皇上雖然未治齊王私造兵器意圖謀逆之罪,但因其親衛萬埔植證實謀刺殿下,且齊王竟反誣殿下欲陷他於不義,皇上下旨斥責齊王馭下無方、不睦手足,貶為臨淄王,雖未勒令其立時回京,不過臨淄王想要獲儲無疑難上加難了。另,因張況岜已經供認了罪行,尤典教雖死卻難逃罪實,尤典教因為鄔至密舉薦,鄔至密撤內閣大學士之職,貶為潯州府同知,而替鄔至密擢為內閣者,乃李乾元,輝輝可還記得李濟否?這李乾元便為李濟的堂伯。”

春歸倒是記得李濟,但鬧不清這些人事變動和繼續追察盜運鐵礦有什麽直接關聯。

“經寧國公運作,李濟的岳丈丁北鬥已經明示投效殿下,為顯誠意,丁北鬥替李濟求謀了周王長史之職,李濟應當已從京畿動身,不日便將抵達金陵了。”蘭庭又道:“盜運鐵礦一案,殿下既然已經移交錦衣衛,莫說不宜再行暗察,且而今臨淄王黨已經大受打擊,殿下卻有如時運亨通,若還進逼不斷,只怕會引皇上不滿,埋怨殿下過於激進。”

“那……逕勿最終決斷是?”

“我認為事涉謀逆大罪,不能因重權術私利而置君國安危罔顧,我有想過直接將線索提供給錦衣衛去察,不過若是如此,恐怕皇上會生誤解反而不利於案情大白,所以最妥當的法子,還是先讓外祖父與潘公接觸,等有了結果,也要等待時機上報。”蘭庭道。

“外祖父何時動身?”

“大抵在中秋節後吧,由兩位舅舅陪同外祖父先回汾陽,大表哥他們仍然會留在金陵張羅行商諸事,外祖父這回既歸汾陽便不會再返金陵了,至於舅母等家眷,外祖父的意思是先讓她們留在金陵,日後咱們回京時,可與咱們同行,到時外祖父已然整頓妥當宅居,飲食起居也都無不便了,一家團聚汾陽,才算真正安定下來。”

春歸頷首道:“那這幾日我便將阿娘留下的屋契轉交外祖父,省得外祖父還要另行置業。”

“那處宅子似乎不大,要不我托人另置一處宅居?”蘭庭很想盡力。

“外祖父不會收的。”春歸嘆氣道:“便是阿娘留下這處房產,我已經提了多回,都被外祖父推辭了,但這回外祖父動身得急,且家裏的積蓄多半都要留給大表哥做本錢,還哪有餘力置業?既已經決定了定居祖籍,總不能是賃宅安頓,我再勸一勸外祖父吧,便是覺得過意不去,也先解了燃眉之急,日後待大表哥的商鋪營利,另置了宅居,再說後話也罷。”

春歸覺得這回她能夠說服外祖父。

又果然李公沒有再回絕春歸的好意,只是仍然沒有收下房契,李公安撫外孫女道:“這本就是我給你娘的嫁妝,你娘過世,唯你這麽一個骨肉,這就是你的宅子。我知道春兒如今是終生有靠,不缺這點資財,但這可是你娘留給你的念想,等你有了子女,再傳給他們,他們雖沒見過外祖母的面,有那處宅子在,也懂得他們的外祖母始終惦念著後輩。外公知道你孝順,宅子我和你舅舅們先住著,但你的幾個表哥表弟始終是要自立的,等他們創下基業,這宅子還得歸還你,我收房契做什麽。”

春歸也就沒再多勸了。

又說為了這回賞菊宴,因為邀請的賓客太多,周王現有的廚子可忙碌不過來,吳王宮的廚子又不敢用,所以春歸計劃著請“外援”,這位“外援”倒是現成,正是楚楚姑娘的未婚夫陳實。

春歸入股的酒肆已經在陳實的操辦下開張營業了,而楚楚和陳實也已經知道了蘭庭和春歸的真實身份,不過楚楚並未覺得多麽震驚,待春歸仍如初識一樣,她這時還並沒有從醉生館贖身,也得等到中秋節後,這日收到春歸的帖子聽聞有事商談,楚楚便去了酒肆相見。

而蘭心因為藏丹一樁風波,著實悶悶不樂,春歸為了讓她散心,便邀她一同出門去酒肆嘗一嘗陳實不俗的廚藝,當然也邀了阮中士和華英同行,幾個人還先去秦淮河畔一游,中午時分才到了命名為逢君閣的酒肆。

楚楚已然恭候多時。

她和春歸在另一間雅廂說話,沒有幹擾阮中士師生三人的飲談。

“那日得多煩勞陳郎,但他一人怕還張羅不過來,所以除了逢君閣外,怕還需要兩家食肆協佐,我初來乍道,也不知道行情,得勞陳郎與楚楚姑娘周全了。另就是酒宴時又還需要歌姬戲子助興,也一並交托給姑娘替我張羅聘雇了,又至於陪飲助興的人,艷俗媚色則罷,如楚楚姑娘般能詩善賦機辯詼諧者,還望多請幾位。”

如今飲宴,只要不是清談雅聚,男賓席免不得會請妓人陪飲助興,這倒也並非惡俗,妓不同於娼,如楚楚便是賣藝而不賣身,飲宴時她們獲稱“佳客”,靠的也是才藝和機辯周旋,並不至於出現猥褻狎昵的事體。

當然別家舉宴不會讓家中女眷安排妓人陪飲,更莫說太太夫人們直接和妓人接洽了,但周王直說了他要當個甩手掌櫃,蘭庭也的確分身乏術,正好春歸又與楚楚有些私交,所以這事務才會落在她的肩頭。

楚楚答應了那日她會領著醉生館的姐妹們去吳王宮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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