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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十裏秦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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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決心懸崖勒馬回頭是岸的周王殿下陷入了一場昏天黑地的酣睡。

醒來時西窗之外已經是一片艷紅的霞光,隱隱的似有宵鼓聲陣陣傳來,周王胳膊肘放在桌幾上手掌撐著自己的額頭,眼角餘光睨著才將一臉盆加了薄荷葉的溫水端出又折返的婢女阿丹,他的腦子似乎尚未完全清醒,嗓音也顯得幾分大夢初醒時的低啞:“逕勿呢?今晚是他下廚?”

九州客驛做為江南四省客棧業的龍頭老大,除了提供宿處之外自然還配備有食肆,不過店家也深悉貴族富賈的習性,縱然出門在外也大有攜帶私家皰廚同行的情形,所以單獨賃出的小院皆備有廚房炊具,方便那些口味挑剔的客人自己開夥,周王是眼看阿丹渾身上下不帶半點油煙,所以猜測今晚的晚餐是好知己蘭庭夫婦二人包辦——趙逕勿那家夥,一路上但凡不是被他拉著商議公務,便絕對不會允許他那小嬌妻只身去廚房忙碌的。

夫綱不振得讓人義憤填膺。

阿丹就不急著去整理被周王搞得亂糟糟的被褥了,正色應道:“趙副使乃朝廷命官、殿下謀臣,並非皰廚。”

這意思就是人家根本沒有責任包辦殿下您的一日三餐。

周王這下被噎得完全清醒了:“所以呢?你乃貼身婢女亦非皰廚,那麽今晚難道要本王自己出外覓食?”

“趙副使及顧宜人已往秦淮河畔逛玩,婢子以為殿下亦會趕去。”阿丹仍是一臉正氣。

沒道理潔身自好的趙副使都有雅興攜同妻子游覽秦淮風光,身在京城時就愛留連青樓妓館的周王殿下而今擺脫管束,竟然會乖乖留在九州客驛?阿丹瞄了一眼西窗……南京的太陽也是從西邊落下的嘛。

周王很想一臉正氣的申明“本王為何要去滋擾他們夫妻二人吃喝玩樂”,話到嘴邊偏成了一句:“那你怎麽不早些喚醒本王?!”

這時眼看就有閉坊宵禁了!!!

“婢子實在無能將殿下從酣夢一場喚醒。”阿丹理直氣壯的辯解。

周王:……

這婢女真是被皇祖母慣得沒邊兒了!!!

“宵鼓此時才響,坊門未及關閉,殿下此時出坊還來得及。”阿丹好心提醒。

周王悻悻瞪著自家婢女,腳步卻急匆匆往前邁踏,剛到扶梯口便見今日奉令前往盯蹤儒生的親衛正好趕回,他也沒有因此停止前進,只豎著手臂一揮:“邊走邊說。”,一邊兒地還為自己心急火燎趕去充當“燭燈”的行為找借口:不是我不識趣,是阿丹失職,竟然不為本王準備晚膳,本王只好去秦淮河覓食。

至於覓食為何要舍近求遠……周王表示這個細枝末節完全可以忽略。

當然,他在聽聞親衛報回的消息後,越發覺得自己趕往秦淮河的行為有如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卻說南京城中的秦淮河,那是自從千年之前便富有“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的盛名。淮水之畔,綺窗絲幛十裏珠簾,

畫船宵鼓晝夜不絕,真真是一幅“漿聲燈影連十裏,歌女花船戲濁波”的繁華艷景,而如今雖然烏衣巷中無王謝,六朝風流盡久湮,不過隨著本朝將夫子廟定為南京國子監的科舉考場,因著考生雲集,這十裏秦淮又再重新繁榮,舊昔的金粉樓臺尚且鱗次櫛比,今朝的酒館青樓相繼應運而生。

本朝太祖建國時,尚儉樸禁鋪張,推行宵禁令,那時十裏秦淮亦在禁令之內,不過後來成祖遷都北京,又隨著相繼的幾任國君逐漸耽於享樂,連京城的不少市坊都不乏徹夜喧歌,宵禁之令逐漸松懈,遠在江南的金陵城就更加放松了軍備警戒,而今雖則宵鼓響絕,各坊都會鎖閉障門,但十裏秦淮夫子廟一帶卻是不再被禁止逛游玩樂了,每到夜暮四合,不僅水畔河房燈火輝煌,清波之上更不乏燈船畫舫穿梭行駛,車水馬龍更比白晝時更加喧鬧幾分。

蘭庭與春歸抵達時,還不是十裏秦淮最最熱鬧的時候。

兩人有如閑庭信步,專揀那些曲折的巷子游逛,沿著高聳的白墻樸舊的青石路兜兜轉轉,有時會在一戶人家的門前駐足,也必定是被懸掛的楹聯吸引,而如他們一樣不訪名勝專覽市情的游客竟也不少,有時在巷道裏相遇,同在一戶人家前駐足,雖然陌生倒也不妨言談交流,而巷子裏的人家對於門前的游客也像是司空見慣了,非但不覺驚奇戒備,多有好客者會邀請去院子裏品茗,一般無人相問名姓來處,很隨意的閑聊。

於是乎就連晚飯,蘭庭與春歸竟然都是蹭了一餐家常飯菜,趁著夕光未有完全褪盡時,才慕名往賞了一番“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而兩人雖然無意,卻是在無意之中路經了剛剛在秦淮河畔開設不久的東風館。

白墻之外種了一排瘦竹,朱門之前擠滿華衣錦服。

都是遞帖子請見木末姑娘的,不過幸運兒顯然不多,被拒之門外的客人有哀聲嘆氣的,卻也有些口吐怨謗的。

春歸便聽見了個瘦高個兒高聲喧嘩:“木末姑娘拒見我等,總得有個說辭,就好比醉生館,楚楚姑娘擇客也會先出考目,不至於讓咱們雲裏霧裏就被退了名帖。”

這話還引起了不少人附和。

但“把門”的女婢態度十分驕蠻,兩眼往上翻用鼻孔看人:“也不打聽打聽我家姑娘背後站著誰,能和那些庸脂俗粉一樣?”

瘦高個兒越發不滿了:“十裏秦淮的姑娘評的是才貌,沒聽說仗著什麽人撐腰就能揚名的,我看你家姑娘就是名不符實。”

人群中又有一個朱衣郎君把手一揮:“東風館的女婢都是如此粗俗,木末看來也確非雅主,咱們還是去醉生館吧,今日楚楚姑娘出的考目乃估謎,說不定咱們還有運取中,便是未中魁首難上楚楚姑娘的畫舫,只要入選前十,還能贏獲楚楚姑娘親手釀的桃花酒,怎麽也比在東風館外受這等閑氣強。”

隨著朱衣郎君一揮手,果然便有不少客人相跟著往醉生館去了。

春歸是在人

群之外看了一眼熱鬧,自然不會有那興致去捧木末的場,只扯了扯蘭庭的衣袖,讓他留意不遠處的人——正是白晝時九回香的“後白面”,這人竟又出現在東風館的門前。

蘭庭面頰微低,是竊竊私語的作態:“咱們從九州客驛出來時,身後就跟有耳目,便是在巷道裏游蕩許久都沒能擺脫這些尾巴,此時在東風館前一駐足,這人就立即跟過來了。”

春歸便做勢欲走,故意伸手往醉生館那頭指了一指,才見蘭庭剛一頷首,便瞅那“後白面”立即有了動作。

他“呵呵”笑了兩聲,往前一擠,仿佛踩了前頭一個男子的腳後跟,迎來一雙怒視。

“這世上多的是附庸風雅者,正如十裏秦淮不少自恃才高的女子,效那上官昭容稱量天下士,個個自負為巾幗宰相豈不可笑?在某看來,倒是木末姑娘只依‘眼緣’二字擇客才是坦率,至於怦擊木末姑娘仗勢欺人那說法,更加荒唐可笑了,要知周王殿下之勢,可不是誰想仰仗就能仰仗的,要非木末姑娘驚才風逸,殿下怎會青眼相看呢?”

“後白面”根本不顧看客的怒視,呵呵兩笑之後說出這番言論來。

就有人起哄道:“這樣說來尊駕是十足自信會投木末姑娘的眼緣了?何不遞上名帖,且看有沒那榮幸被迎入東風館的大門。”

“後白面”用眼角餘光瞅見蘭庭果然拉住了春歸,似乎不願再往醉生館的模樣,越發是意氣飛揚,昂首撥開人群向前,將名帖遞給女婢的同時尚有話說:“有勞女使告知貴館木末姑娘,某乃葉萬頃、茍難安摯交,久仰姑娘芳名,還望姑娘能賜清茶雅樂為賞。”

女婢像也聽說過葉萬頃的名姓,終於是不用鼻孔看人了,接過帖子來往裏傳遞。

春歸悄聲道:“萬頃兄的名號,可是被這人給利用不少回了。”

“這也就是他太好交游的弊端,有如不群兄,就連竹西,京中不少人士也都知道他們幾位與殿下交好,可誰敢用他們的名號行此無稽之事?縱使是謊逛,旁人也不相信他們會結交此等膚淺之徒。”蘭庭對於“後白面”也當然沒有好感,直接便以膚淺二字概論了。

夫妻兩卻依然站在人群之外沒有挪步。

這當然是蘭庭看出了春歸尚有繼續圍觀的興致。

未久,女婢返回,態度大有改變,笑吟吟的總算把一雙“青眼”看準了“後白面”:“我家姑娘有請謝郎君入內堂坐談。”

“後白面”頓時眉飛色舞,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艷羨,然而他卻並沒有急著入內,突然往腰上一摸,神情就表現出幾分尷尬,極其無奈地沖女婢行了個揖禮:“著實令人難堪了,也不知是出門太急忘了攜帶錢袋,還是因為秦淮河畔太過擁擠不慎遺失了……女使稍等片刻。”

圍觀的人群還不及發出哄笑,那姓謝的男子就擠了出來,施施然又沖蘭庭一禮。

春歸:……

這還真是刻意得都不知讓人說什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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