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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 供述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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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民眾對於推官衙門最為直觀的理解是刑訊逼問,從來不去深思刑訊逼問的結果為何會產生出真相大白和屈打成招兩個截然不同的極端,何氏顯然也是這樣以為,她並不認為自己一身細皮嫩肉能夠經受得住推官衙門的鞭笞杖責,如果真到了送官法辦的地步,等著她的只有以命相償的結果。

“大伯真要如此絕情?”而心裏的不甘,仍然還在促使何氏繼續使用“楚楚可憐”以期獲取愛惜的手段,且她心裏強烈的不甘和嫉恨,更加扭曲著長久以來莫名的認知,絕境仿佛已在身後,但她視而不見,她固執的認為自己不應當淪落到此悲涼的境地,憑什麽遠遠不如她年輕美貌的肖氏能夠占盡寬容與愛寵,贏得大伯的憐香惜玉?

“大伯可從來不是這樣鐵石心腸的人,您分明說過我們是一家人,我和肖氏一樣也是您的家人,為何您這時就只信她的話?大伯不也敬佩家父的品行?大伯還曾經與我的兄長相交甚歡,如果大伯當年並未娶妻,那麽咱們才是天作之合,雖說我與大伯是相逢恨晚,今生無緣,可大伯難道就能夠因此完否定過去的感識,相信我如肖氏的謗毀,是個蛇蠍心腸的毒婦?”

伍大老爺這時的感覺,就好像有一條蛇正在攀著他的身軀游走,以至於渾身寒栗漲突,臟腑之內的惡心感暴起襲擊咽喉,甚至一張口,就怕忍不住失態犯嘔。

他從來都看不上弟婦的打扮和作態,但的確對二弟的岳丈何公還算敬服,他想著女子的教養畢竟多靠母親,或許是姻家太太對獨女太過溺愛了,又或許是姻家太太到底出身平常,故而沒有教責弟婦應當的儀態,他們伍家也是寒門,過於挑剔弟婦的儀範著實有失寬容,他善良的以為弟婦雖有缺點,但好在心性還算賢良,但伍大老爺如今終於醍醐灌頂,自己的眼睛怕是瞎了。

一家人的話他確然說過,但是因為何氏和妻子屢屢因為康哥兒相爭,何氏哭得肝腸寸斷的讓他實在煩不勝煩,當時又以為何氏確然是為康哥兒著想,所以就何氏“偏心護短”的質疑,他才以“一家人”用作回應,他以為家和萬事興,哪裏想到何氏竟會如此曲解“一家人”的含義?

“簡直就是恬不知恥!二弟娶為婦,真是家門不幸!”伍大老爺真心實意的火光了:“父親,還望父親主持公道,把此毒婦送官法辦。”

何氏得此“宣判”,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瞎眼的是她才對,她到底是為了誰才做下這些事,但這個男人卻一定要把她置於死地!轉而面向康哥兒,他是何氏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康兒,也不信阿娘嗎?阿娘這樣做可都是為了好,這麽些年了,阿娘對的關愛也一點沒有感受麽?”

康哥兒有剎那的不忍和猶豫。

這一日發生的事實在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一方面他並不認為阿娘打算害他,一方面他又總想起阿娘手中那根寒冷的銀針,他無法消除內心的恐懼,少年郎有生一來首次切身的意識到,世間人事,表裏不一。

他瑟縮的退後一步,下

意識把自己躲藏在父親身後,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手指,只想找個安靜的角落大哭一場。

“少拿教養康兒的事狡辯,康兒是肖娘十月懷胎所生,要不是買通空虛子謗毀肖娘妨克子女,肖娘撫養康兒難道不會關懷備至?康兒根本需不著的愛護!”伍大老爺其實更想斥罵何氏的話——更何況甚至對康兒也懷著讓人不齒的心思,居然還有臉一再聲稱對康兒的恩義!

但伍大老爺不忍讓兒子難堪,咬著舌頭才忍住了憤怒。

更窩火的是伍尚書,他這輩子除了金榜題名科舉入仕的志向,另一志向就是堂堂正正為官,磊磊落落做人,一來這確是聖賢書的教義,再者伍尚書想要通過自身努力改換門庭躋身世族,首先必須爭取世族認可的聲望,伍家沒有根底可以敗壞家風,所以他對子孫的教導極其嚴格,且自己也從來不忘表率,大半生都沒做過奸邪事兒。

對於兩個兒媳的擇選,他也不是沒有用心。

長媳是他自己教養長大,品行當然可信,至於小兒媳,他也是看著何公的品行和何家兩個子弟的心性,認為還算知根知底,哪曾想到竟然敗壞到如此悚人聽聞的地步?!

伍尚書雖然不是淡漠功名的人,但正因為懷有功成名就的願望,所以嚴以律己,依他的脾性必定不容奸邪之輩,真恨不得立即把何氏送官法辦,可又不得不顧忌家醜萬揚,將多年的經營毀於一旦,而眼下看著何氏仍然死不悔改,著實是恨怒加交。

“何氏,若再不承認罪行,就算豁出去我伍氏一門的清譽,我也只能把送官法辦,老大夫妻這麽多子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我伍家也必定不容此一惡婦!”

有空虛子及蔣媽媽母子等三人的供述,已經足夠推官衙門將何氏收監,立案審訊了!

何氏這回是真的感覺到了危險,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罪行揭曝後自己會面臨的下場,但現在不得不去設想了,她無疑是對暗無天日的牢獄以及傳言中的刑具深懷惶恐,更不願把自己的大好頭顱斷送在劊子手的鍘刀之下,她的心裏又是悲憤又隱隱有些痛快,因為她其實並不是沒有生機,只要免於送官法辦,她就有可能存活下去。

想讓我給生的那些小崽子償命?肖氏在做夢!

——何氏這樣想著心裏的痛快就直往上湧,她竟然覺得承認罪行其實並不算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她忽而也就終止了啼哭,淚濕的眼睛裏翻滾著得意洋洋的神色。

她看著肖氏說:“想知道什麽?想知道究竟是不是妨克子女?我告訴也沒什麽要緊,聽好了,根本就不會妨克子女,是啊,是我收買了術士故意往頭頂扣黑鍋,是我故意讓康哥兒患病,是我讓康哥兒越來越厭恨,疏遠這生母把我當作親娘,這些都是我做的。”

“、、究竟為何要做這多惡行?”肖氏一直在無聲哭泣,一開口竟然泣不成聲。

“我恨啊,我心裏不服。樣樣都不如我,無非就是個無親無靠的孤女,相貌家世無一拿得出手

,憑什麽近水樓臺先得月,憑什麽嫁的丈夫處處都比我的丈夫要強?憑什麽活得比我滋潤?早就該被休棄了,要麽一根繩子了斷殘生,要麽找處廟觀青燈古佛,孤苦伶仃才該是的下場,因為的存在,阻撓了我本應得到的美滿幸好,就是顆讓我惡心的絆腳石!”

肖氏完被何氏的怨毒和憎恨打得發怔。

“我那相繼夭亡的幾個孩子,是否都是下的毒手?!”伍大老爺質問。

“大伯想要知道?”何氏竟然一笑:“這件事我告訴大伯也無妨,不過大伯必須答應我,我把一切如實告訴大伯後,大伯不能將我送官。”

伍大老爺強忍著心頭的惡心和憤恨,再也不想多看何氏一眼,他把臉轉過一邊,“嗯”了一聲便作回應了。

事情該從什麽時候說起呢?何氏想,大抵得從自己很小的時候。

她的父親只是個窮秀才,為了科舉,把家裏微薄的積蓄都折騰一空,但父親註定就沒有當官兒的命,可笑的是混到頂就是區區文吏幫閑,偏還講究什麽仁義禮信,沒法讓幾個子女錦衣玉食,卻還將他們三兄妹,當作官宦子女嚴加管束。

她在家中行二,上要禮敬大哥,下要謙讓小弟,稍作得不好,遭到的就是父親的責誡。

何氏記得有一年酷暑,舅舅送來一個西瓜,何氏記憶裏從來沒有品嘗過這類其實在市坊中並不鮮見的瓜果,因為家境貧寒,父親微薄的奉祿只能保證一家幾口不至於受饑寒之苦,母親餐餐蒸飯,恨不得數著米下鍋,一粒米都不願多煮,年節上才有口肉食,也都是按著一人幾片的死份量,多吃一口都不被允許。

根本就沒有閑錢購買瓜果。

但父親卻將偌大一只瓜,切剖後先拿出去分給鄰裏,到後來就剩了小小的一牙。

何氏直到如今都記得那鮮紅的瓜瓤,一看就甜美多/汁,那麽熱的夏季,他們幾個小孩連井水都得節省著喝,嗓子裏渴得直冒煙,一片西瓜的誘惑實在太強了。

大哥能忍住,小弟也能忍住,他們互相謙讓,覺得這小小的一片瓜理當讓家中唯一的女孩品嘗,父親分明也是讚許的,於是何氏理所當然就下了手打算接受禮讓。

可父親卻生氣了。

斥責她小小年紀就自私自利,把一貫的教誨都當作耳旁風,後來雖說那小小的一片瓜還是三兄妹平分了,但她卻被罰跪一個時辰。

還有很多很多的不平。

比如過年時,母親替她做的新棉襖,後來被父親逼著送給了堂妹——因為那年叔母病重,堂妹沒有新衣穿。結果她只能穿著打著補丁的舊棉襖過年,忍受著堂妹因為有了新衣得意洋洋被長輩們稱讚“多標致的孩子”。

又比如她因喜歡隔壁虎妞的紅頭繩,悄悄偷來,被父親發現後竟遭毒打,差點沒被父親剁了手指。

總之,何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必須隱忍本性,按照父親希望的模樣表現,她才能在那個家裏生活下去。

可她從來不曾快樂,因為她想要的都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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