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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兩宮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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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兩回賀見春歸都只能看到聖德太後的膝蓋以下,根本就不敢擡眼打量,但此時跟著蕭宮令過來廣寒殿裏敘話,略微放松拘謹之後的一眼,春歸還是發覺了太後已經不知在何時換下那身繁重的禮服,改著了更加輕便的常服穿戴。

發上帶的是金絲鬏髻,湖藍地鑲白領的小襖,一襲真紅錦地馬面裙,衣肩裙襕用金線繡著牡丹纏枝花紋,她是在殿中北面的羅汗床上垂足而坐,當然不會起身相迎,但就那樣坐著,春歸仍然能夠看出聖德太後維持得毫沒走樣的窈窕身姿,心說難怪在這樣的場合仍然擇選襖裙,並不像多少上了年紀的婦人,需要借助褙子、比甲的寬大修飾身形。

此時的宴廳時已經不聞禮樂聲聲,只有宮中伎人琵琶聯彈,又有伎人踏樂起舞,她們是助興的人,宴廳裏女眷卻沒幾個在欣賞樂舞的,所以春歸倒是聽見了不少的談笑聲,如此輕松的氣氛自然也能緩和不少的局促緊張,至少不會讓春歸感覺眾人矚目。

還是要按照規矩禮見,但免省了跪叩,王太後示意春歸就坐在羅漢床前的朱漆蝶穿花枝的繡墩上,先對已經自覺往另一個繡墩上坐好的舒娘子笑道:“你兩還沒進殿門時,就在竊竊私語,引得錦華都停了腳步和你們又說又笑的,也不知在說什麽趣話兒?”

舒娘子不答,只笑著說:“知道娘娘耳聰目明,且得意得很,找著機會就要奚落咱們這些晚輩,年紀輕輕的眼睛就成了半瞎,一丈之外就看不清了,妾身從來都是心服口服,好容易才求得蕭宮令上回點撥了一個保養眼睛的方法,但用了一段兒,還沒太明顯的效果,娘娘就緊著這一段兒奚落吧,指不定下回入宮,妾身也能鍛煉一雙火眼金睛了。”

王太後便去看蕭宮令,似乎責備的口吻:“雖說阿舒確然是個潑猴兒的情性,我說句公道話,錦華你也不能這樣損她,你給了她個什麽方法?火眼金睛?這是要讓她把自己放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爐裏燒足四十九日啊,仔細沒燒成火眼金睛,倒把皮臉兒給熏得焦黑,她家相公怕是要來我慈寧宮裏討說法了。”

王太後跟前本圍著不少嬪妃女眷,聽這話後都捧場呵呵笑了起來,春歸是真心忍俊不住,沒法在腦子裏描畫舒世母皮焦臉黑的模樣。

她這樣一笑,就更引起了王太後的註意,略偏著頭好一番打量,又才笑道:“阿舒跟我耳邊,可提了不少回小顧如何了,不過她的話自來就不可信,我是想不出世上哪有人比她這只潑猴兒更要古靈精怪的,今日一見小顧,果然是阿舒在打誑言,明明就是個端秀斯文的孩子,我看都不忍多看幾眼,生怕看重了讓她臉紅羞躁起來。”

春歸慌忙起身:“妾身自來怯弱膽小,不知舒世母因何誤解妾身膽敢大鬧天宮。”

王太後怔了一怔,挑起眉頭大笑道:“看看,可不就是阿舒胡說八道!”

舒娘子忍不住用手裏的團扇伸過去往春歸手臂上一打:“小顧這可就不實誠了,妄廢了我一片的真心相待,結

果非但不幫著我,反而和太後娘娘一齊打趣調侃起我來……娘娘您可看清楚了,您這火眼金睛盯著她看了這麽久,她臉皮上可紅了絲毫?怯弱膽小才是誑語呢,我可不是杜撰。”

春歸莞爾道:“膽小是真膽小,不過妾身臉皮生得厚實,所以看不出來羞容。”

她這話音剛落,就被王太後伸手拉了一把:“來,來我身邊兒坐著,仔細瞧瞧你這臉皮生得多麽厚實,比不比得過宮墻。”

春歸本是低垂眉眼,所以先就看見了王太後的指掌,柔嫩有若少女的肌膚,且骨節均勻修長,真是一雙妙手。

她直到這時仍然不敢與太後正視,因為不用張望,也知道廣寒殿裏少不得後妃在座,王太後看來的確不拘小節性情豁達,可王太後不介意禮規教條並不代表其餘宮中貴人都能容忍放誕,她必須得小心翼翼不讓他人抓住把柄誹議斥責——心累啊。

王太後卻能放心打量春歸,見她雖是低垂眉眼小心謹慎的模樣,唇角那絲笑意卻十分舒展,像明明平靜無奇的水面,淺淺一圈漣漪便生瀲灩波光,這莞爾舒展的笑意頓時就讓眉目鮮活嫵麗漫生了。

脂粉施得淺薄,未奪肌膚自然亮澤,生著好一張標致的鵝蛋臉,輪廓勻潤,既不失秀巧又不顯得過於尖窄;造物優厚,賜了她櫻桃樊素口,且下巴頷上淺淺一道美人溝;鼻如玉蔥,玲瓏剔透;烏蕊絲般的眼睫輕擋住一雙秋波,眉色黑亮並未修成纖細,這使嫵麗的容貌更添幾分英氣。

果然不管她怎麽打量,那瑩白的面頰上都沒透出羞紅來。

王太後便對沈皇後道:“我都不記得是從哪本雜書上看來的了,那寫書的人評論美人兒,說世人往往都愛沈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仿佛女子面貌儀態需得十全十美才能稱之絕色,殊不知往往得有些缺憾,如目朗而睫疏,櫻口卻頷圓,小缺憾反而能顯大風情,我過去也常想,如西施不是也因病弱才有捧心之美?於是就信了他這套理論,怎知今日一見小顧,這樣標致可人兒,五官面廓都無可挑剔,卻哪裏就顯得刻板無味了?縱然是古往今來存世多少大家所畫的仕女圖,筆墨之下都能成就這番絕色姿容。”

她便召召手:“皇後這也是第一次見小顧吧,過來一齊說說話,你妹妹的眼光不錯,看看小顧,果然和咱們今科的狀元郎,才真正稱得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沈皇後也果然過來,坐在羅漢床的另一邊兒,把春歸細細看了幾眼便莞爾道:“真是個齊全的孩子,既然母後喜歡,日後不如常常召她入宮陪著母後說笑。”

這話既無趣又功利,且十分讓春歸抗拒,但她也只好憋著。

忽而又聽一人說話:“姐姐這樣誇這孩子,也快讓她過來等我好好瞧瞧。”

說話的人是聖慈太後張氏,她是坐在另一張羅漢床上,身邊同樣圍著不少宮妃女眷,說這話時剛剛放下手裏的酒盞,才把眼睛看了過來。

莫說春歸,這下連沈皇後都緊張

起來,趕忙起身領著春歸一同過去,示意向聖慈太後行禮。

張太後今日並不是主角,所以春歸這才是正式禮見,需要行叩拜之禮,張太後也沒有喊免,也沒有賜坐,受了禮後並沒有當真“好好瞧瞧”,就對一邊兒的婦人道:“果然是個貌美的,我入宮這許多年,從先帝時起就見過不少美人,也只有顧氏還算能比鄭貴妃年輕時的幾分顏色。”

春歸倒見過那婦人,正是曹國公夫人,張太後的娘家嫂嫂。

曹國公夫人笑而不語。

但被張太後忽然提到的鄭貴妃,卻發出一聲冷哼來。

她的坐席相隔不遠,自然聽得清楚兩宮太後之間的交鋒,原本也只是冷眼旁觀,但既然被張太後點了名兒,就不能無動於衷了。

“要不是憑仗著有幾分姿色,哪敢那樣膽大妄為呢?”鄭貴妃冷哼之後就是一句冷語。

春歸只見皇後的手一下子就握緊了。

這真是再如何小心謹慎都逃不開冷箭傷人啊,春歸極其無奈……她就知道鄭貴妃還在為鄭琿澹打抱不平,不過聖慈太後又是為何有意挑起鄭貴妃的怒火呢?今日可是聖德太後的壽誕,難道還要當場理論那樁舊事的是非黑白?那自己可真算是名聲遠揚了。

忽又聽一人笑道:“太後娘娘就知道貴妃姐姐慣愛拈酸吃醋,這才說顧娘子也只有姐姐的幾分顏色,沒想就這樣,姐姐還能呷醋的?雖說咱們都知道姐姐這樣其實也是為了博兩位娘娘一笑,為壽誕增添幾分樂趣,不過姐姐也演得太逼真兒,顧娘子是第一回 獲召,不知姐姐的性情,還怕她誤解了姐姐,心裏驚懼。”

春歸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循聲一溜,只見說話的人與謝昭儀是不相上下的年紀,眉眼間很能看出和安陸侯夫人的相似之處,更不說身後站著的宮人她早前還有過交談,於是清楚此人身份——應當就是惠妃了。

沈皇後像是終於平靜心情,也側過身對鄭貴妃道:“貴妃是在逗趣?連我都險些誤解了,以為貴妃仍因榮國公府三郎君的事耿耿於懷呢,這件事皇上已有公斷,且今日又是母後的壽誕,若不是惠妃提醒,我幾乎就要斥責你無禮挑釁了。”

這話雖是笑著在說,但警告之意仍然明顯,且還有暗示惠妃是在為鄭貴妃轉圜開脫的意思,意圖抹消惠妃是為春歸圓場的功勞。

春歸一聲悶嘆憋得愁腸百結,她幾乎沒說話,怎麽就成了風波人物?

“皇後不提這碴兒,我都沒想起來,小顧你過來,我聽說你曾經寄住在阿紀家中,也不知這話真不真?”王太後眼看著張太後又要犯和她作對的毛病,有些不忍牽連春歸,忙把人喊了回來,緊跟著岔開了話題。

春歸當然領情,立即如釋重負離開了聖德太後跟前。

她仍是坐在那張繡墩上,笑道:“妾身確然曾在紀夫人家中寄住,也多虧紀夫人庇護。”

點到即止,很聰明的沒再提起鄭琿澹仗勢相逼的舊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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