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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亡魂訴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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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庭沒有再多說其餘的公務,春歸也並沒有興趣窺知,她其實不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更不覺得自己有能力逞強,成為一個巾幗豪傑脂粉英雄,從前她是父母掌上明珠的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一家人能夠一直和和美美骨肉/團圓,待及笄後父親為她招了贅婿,很有可能就是柴生,那麽她再多了柴嬸和柴生兩個家人,她照樣可以無拘無束的生活,再添上一、二子女,男耕女織同舟共濟的渡過平靜的人生。

當然,這個美好的願景已經被命運打破,人生的棋局不得不展開另一條未蔔的情勢,她現在的小目標就是能和蘭庭逐漸相知,維系好這段具備了和美前提的姻緣。

至於夫家的榮華富貴,雖說已與她切身相關,但春歸相信蘭庭尚有能力維持,再者就算蘭庭沒這能力,那她就更加無計可施,橫豎結果都不會比她未嫁之時更加糟糕,春歸也並沒有邁出後宅,在外闖蕩的豪情壯志。

她不喜女子被拘禁於賢良淑德的禮法,卻也並不願成為推翻禮法的鬥士,她盼望的人生不屬於波瀾壯闊的格局,那樣太艱難太辛苦,舍棄大大不及期獲,這有別於春歸的志趣。

可春歸萬萬沒有料到,她雖有與世無爭的心情,面臨這番柳暗花明的轉機,卻也不是命運白白的贈予。

當宿命的齒輪逆轉,到某一個節點再度緩緩向前,之於未蔔之於莫測,之於毀滅無數、猙獰展開的尊統年治能否避免,並不僅僅關系春歸這個小小的人物,於萬姓於眾生,實在都是難料的吉兇。

而無察時、不覺間,人間歲月漸漸逼近了此年的入伏,季候開始變得越發炎熱,當下晝時分,悶蔽的室內就算擺設冰盆,也總不如涼亭裏更加清爽涼快,春歸這日便移坐室外蔭涼處,她已經開始繡制將要送給太師府輩份最高的親長,也即夫家祖母那一季三式,共有十二條花樣質地都各有不同的抹額,卻不讓宋媽媽等等仆婢候在身邊兒。

春歸的女紅,是經母親李氏授教,這也是李氏在丈夫顧濟滄寵縱下,放棄了讓女兒習谙諸如女範、內訓,以及纏足等等應守的教條後,唯一堅持下來的,讓春歸務必谙練的技能。

李氏當初格外肅厲的強調,春歸就算是招贅婿,上無公婆約束,興許不用克守某些禮規,自己這一生都不至於受到挑剔,但若連女紅針鑿都生疏不谙,日後膝下有了女兒,難道也讓女兒招贅,也能保證他們的外孫女將來不受夫家挑剔?至少要能女紅針鑿,這一條也算討喜的賢能。

於是春歸年紀小小時,也便開始了學習裁衣繡樣,對於這一點春歸還是心服的,亦覺得頗為饒幸——畢竟當初落難時,阿娘重病不起,雖說靠著那套宅子的賃金可以維持日用,但若無女紅針鑿這項才能,她是萬萬不能負擔為阿娘請醫延藥的開銷,母女兩的生活豈不越發艱難?

故而春歸動手針鑿的時候,做為授藝之師的李氏當然要習慣性的留在女兒身邊指點,春歸時不時就要和母親搭話交談,也當然不能讓仆婢留在身旁。

這時間宋媽媽被春歸勸去了小憩午休,同涼亭隔著些距離的廊廡下,梅妒、菊羞也在乘涼打盹兒,郭媽媽和文喜卻都回到了沈夫人左右服侍,至於嬌杏、嬌蘭,一個仍然樂意躲懶,一個眼見趙大爺不在內宅,大覺無甚必要向女主人獻殷勤,或許是躥去了沈夫人那邊兒經營人脈去了,總之不見人影。

李氏見春歸正在繡制的這條抹額,明藍的錦緞上是牡丹爭艷的繡樣,覺得那花式也太明媚了些,深怕不討趙家老夫人的喜歡,嘆著長氣:“沈夫人尋常那語態,分明是和老夫人存著怨隙,想必是不願讓你太討老夫人的歡心,和她親近著更好,但你心裏可得有點主張,你是孫兒媳婦,若事事只順從於婆婆,真被老夫人埋怨,沈夫人也不能太過維護你,莫不還是問一問姑爺,打聽著些老夫人的喜好。”

春歸沒擡頭,只背著身笑慰阿娘:“內宅裏這些點的瑣事,不好去煩擾大爺,再者大爺是男子,往常也不會在衣著佩飾這些上頭用心。”

為了證明自己還是有些主張的,詳細解釋道:“聽沈夫人的口吻,老夫人對大爺的婚事原也自有主張的,不放心由沈夫人一力操持,卻沒想到沈夫人借著讓大爺來汾州侍疾,就先斬後奏,老夫人心頭必然郁怒,一來會因沈夫人自作主張遷怒女兒,再者必定也會嫌女兒的身世般配不上大爺,論是這一套抹額,花色式樣多麽契合老夫人的喜好,怕也不能就這樣打消嫌隙。”

便聽阿娘又是一聲長嘆,春歸只越是輕松的笑容:“但木已成舟,老夫人總不會不認這門親事,又為大爺的嫡親祖母,自也不望因著沈夫人的緣故,大爺與女兒之間一直隔閡有損和睦,女兒多忍耐著些,日後讓老夫人清楚女兒懂得本分,事事以家和為貴,總有打消嫌隙的一日。”

又說這套抹額:“也不是款款都如此鮮亮時興,花式這樣多,總有合老夫人意的,總之能夠體現女兒的誠心,也就是了,太過於討巧,要老夫人認為女兒機械深謀,偏還不中意這樣城府,一味篤信女兒是得了沈夫人的授意,反而不利日後相處。”

她這話音才落,卻突然聽見有個聲音:“你還算有自知之明,懂得太師府的人事沒有那樣簡單。”

春歸對這聲音和語態都已十分熟悉了,眉梢眼角都沒有動一分:“喲,多日不見姑娘,還以為姑娘不耐煩了助益的承諾,不知往哪裏游蕩去了,今日卻突然露了影兒,又再提醒我日後不易,我倒覺得受寵若驚了。”

渠出的身影,從墻頭飄了下地,還是斜睨著眉眼,一副把那譏損抱怨全然不理的模樣,也並不解釋這些時日的不知所蹤,哼一聲,才道:“今日我來,是為給大奶奶你引薦一人。”

“一人?”春歸斜了唇角,也仍只顧著手裏的針線,仿佛只是漫不經心的謔問。

渠出重重一哼:“算我口誤,是一魂。”

仿佛極不滿意春歸的態度,她的魂影又往涼亭裏逼了一逼:“這婦人是被冤枉害死的,已經在塵世飄蕩了些時候,憂怨未了,不願歸去癸酆……”

她見春歸仍不理會,更是把整個魂影都擋在了春歸的視線和繡樣間,逼得春歸不得不擡了眼看她。

這樣就看見了早有一個婦人的亡魂,也無聲無息飄進了涼亭,瞅著似乎和阿娘相近的年歲,面貌眉眼都還不失嫵麗,卻是滿面的愁苦淒哀之色。

春歸卻聽也不聽亡魂的遭遇,只盯著渠出:“我既不是人世的官員,更非那陰司的判官,哪有能耐主持公允,姑娘莫不是托錯了人吧。”

“你!”渠出氣結:“我答應了你助益多少閑事,如今有事相托,你竟袖手旁觀!”

“姑娘可別這麽說。”春歸側了側身子,又再穿針引線:“一來我並未求姑娘相助,再者姑娘主動相助時,我可有言在先,我就是個無依無靠前途未蔔的弱女子,可沒法子回報姑娘什麽,姑娘也口口聲聲根本就不需我回報,現在強人所難,恕我也只有一句愛莫能助,姑娘若怨我無情無義,我也不推脫,還是那一句,日後就算遭遇艱險,也不敢再煩勞姑娘相助。”

渠出是個多麽暴躁的性情,聽這話後一跺腳,憤憤就穿墻而過了。

那婦人見這情形,也只能相隨渠出而去。

李氏有些不忍,想要勸一勸春歸,但想到女兒每常提起渠出,都覺得她來歷大有蹊蹺,很是防範戒備,李氏又不好再勸了,事實上她也當真不知渠出的來歷,以及主動相助春歸的緣由,亦知道人死之後成了亡魂,也自有應該遵遁的天道冥規,從無讓在世的人申冤昭雪開釋恩怨的先例,正可謂應那一句“各有緣法”的俗語,渠出這樣的請托,也的確怪異。

她自是不望女兒與亡靈糾葛不清,便忍住了那份好心腸。

但春歸卻有準備,明白這事不會如此順利的平息,果然一到晚間,她正準備入睡時,那不知哪兒來的魂婦,便又現身在她的床邊,也不求她什麽,也不細述未了的情仇,只把一段段昆腔,哀哀地唱得無休無止。

縱然春歸一貫還算好睡,卻也實在沒有強大到魔音不斷貫耳還能安然入眠的地步,但她卻就是不肯輕易妥協,只佯作不受煩擾,心平氣和得很,事實上只要是身康體健的人,當身體和心神已經達到極度的疲倦的地步,別說耳邊有人唱曲,就算響雷劈在頭頂上,照樣也是能夠睡著的。

又加上沈夫人實在不是個挑剔的婆母,並不需要春歸時時服侍身邊兒,春歸只需神情委頓的致歉一聲,說身體有些不適,沈夫人便很能體諒,只道她前些時候操忙喪儀等等事務,勞碌得很,便不理論春歸大白天還在補覺這一件事了。

那魂婦唱曲唱了好幾日,渠出終於忍不住再度現身,找春歸理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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