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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尹小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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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蘭庭問春歸:“怎麽偏對姨姐網開一面呢?”

“她雖有惡意,但傷不了我,縱然還有姻緣可期,但終生大事由興伯祖母作主,再兼生母還被休棄,自是無望再有機緣高嫁豪門了,我為她求情,全的是自己的美名,何樂而不為?”

蘭庭把春歸盯了一盯,見她不以為然的模樣,不由失笑。

還真是個口硬心軟的丫頭,她說不出口的不忍,大約還是因為同為女兒,深知被家族親長逼害的心情,那顧淑貞雖然艷俗,也不存好的心思,然而的確因為失教的緣由,給她一線生機,這確然是春歸的大度。

心存不忍,卻不犯優柔寡斷,若為男子,便已擁有於廊廟之上一展抱負的根基。

心念至此,蘭庭誠道:“果然我太過謙和,不夠同仇敵愾,立即便惹出亂子來。”

春歸卻一點都不計較了,也是誠心的讚詡:“至少逕勿對宗祖的判斷一字不差,至於宗伯母,逕勿與她未曾蒙面,也不能憑空而出判斷,不比得我還算熟知她們的性情,這也不算失誤。”

“要說來,我一直有個不解的疑惑,當初輝輝猜測先嗣兄已遭不測時,為何篤定主謀便是顧華英,而非是宗家那位老太太的先謀。”

這一問題來得太過突然,也的確是春歸疏忽的紕漏。

要說來,當初揭露華曲遇害一案,因為她所謂的罪證確鑿無非阿娘和渠出的窺探,她埋了個引子,引出劉氏母子自以為機密的商談,實際上是道出了真相,但這個理由,當然不能公布,所以整個計劃的核心,最讓春歸廢心思的其實就是怎麽編造那些蛛絲馬跡的懷疑,沒想到她還是疏忽了一點,偏偏就被蘭庭揪出。

知道面前的人是不容易瞞騙過去的,春歸難免緊張,她一雙眼幾乎定在了蘭庭垂註的視線裏,盡量不讓自己有任何回避的情態,腦子裏卻飛速盤旋,唇角甚至帶出一抹笑容:“因為我對宗祖母的了解。”

“了解?”蘭庭不僅拉長了語調,還拉斜了眉梢。

“是,了解。”春歸自己不覺莫名加重了語氣:“宗祖母的惡意是針對我,對曲哥哥卻無惡意,且宗祖母乃內宅婦人,對於攀結權貴這類外務歷來遲鈍,她甚至根本便不重視能否攀附榮國公府,恐怕更加樂見的是我受家法處治徹底葬送,又怎麽會因此對曲哥哥心存殺意?必定是聽從唆使,宗祖與宗伯,皆無此種狠絕,唯有顧華英,才是唯一具全惡念和狠斷的人。”

這個理由應當充足了吧?春歸很忐忑。

蘭庭也就沒有再露出質疑,他又轉移了話題:“我還有疑惑,關於貍貓絞臟腑,群鼠上房柱,輝輝又是怎麽達成?”

春歸不由“噗嗤”一笑:“裝神弄鬼的手段罷了,把綠豆熬湯,凈餵貍貓三日,在最後一日,再餵貍貓巴豆,貍貓看似無礙,實則已然病疲,極易被獲,當然,不僅貍貓,於犬、豹等等食肉的禽獸,皆能適用,只那張沖,尤其嗜食貓肉,我才挑了貍貓下伏,他吃了病疲的貓,就會引起腹痛腹瀉,不過這不算劇毒,銀針察不出來,癥狀也並不嚴重,就算不請醫,至多數個時辰便好。”

又道:“至於吸引群鼠,全靠蟹殼煙,但燃燒會生煙氣,太易被人看穿,所以我所謂的讖言,才加了個上房柱,又是趁夜深,田莊沒有什麽森嚴防備,潛入不難,把裝著蟹殼煙的鐵籠,往瓦頂一丟,方圓四周的碩鼠聞香而動,便是驅趕也不能阻止。”

更不待蘭庭再追問,她便幹脆兜了底:“阿爹歷來就喜交游,曾經認識一個游醫,祖上也是走南闖北,積累了這麽一本手冊,都是些古法,還有不少呢,什麽燒雞毛驅毒蛇,什麽挖溝以絕病羊,什麽盆埋木炭能使蘭花四季綻放的所謂術法,多數記載,物用都是平常慣見,阿爹無事時,和我一一試驗過,竟真管用,於是我也就記了下來,小時候淘氣,常用來唬夥伴取笑,一唬一個準,不過在劉嬤嬤這些人的面前,我不曾賣弄過,他們也沒這見識,所以才引為詭異罷了。”

蘭庭聽她說得有趣,也不由莞爾:“何止仆婦,連我都聞所未聞,岳丈交游的人,當真有奇絕之處。”

只度量暗忖:相比這些所謂的詭術,輝輝說來如此輕松,反而對於前頭一事的推測,顯然緊張,那一件事,看來必是她的急變了,分明有隱瞞的真情。

不過……

好像這也不是那麽重要,誰還沒幾件不可告人的機密?

蘭庭便也不再追究,只作沒有察覺蹊蹺。

再說顧濟滄生前,雖取中鄉試,有了舉人的功名便算有了入仕的基準,到底沒有授官,他的妻子李氏也並非命婦,時下律法有定貴賤之別,庶人無論婚姻還是喪事,都有限制,故而李氏的喪事不需長久治辦,眼看就到了下葬的時期,諸多儀程,細述大無必要,在此便盡都省略了。

喪事既已告終,春歸自是隨蘭庭回到州衙,她原本以為立即就要啟程往北平,沒想卻又耽擱了下來,這一段時間,蘭庭多在外衙,春歸原本不知他在料理些什麽事,不過有李氏的魂靈常常窺探,她不用向別人打聽,也心中了然。

這日李氏便又在誇讚:“那尹先生,連知州老爺都敬重著不敢怠慢,可我每常見姑爺和他相處,倒隨便得很,高興了便稱一聲仁兄,更多的時候,都是以字號相稱,尹先生非但不以為忤,對姑爺的敬畏,竟比對老爺還添不少,我聽他們議事,竟然是老爺的公務,都靠姑爺出謀劃策,老爺對此還樂見其成。”

春歸忍不住道:“阿娘,您確定沒有半點浮誇,說的都是事實?”

“你這孩子,竟連阿娘都不信任起來。”李氏十分不滿,飄浮起來,居高臨下的直視春歸:“我聽姑爺和尹先生議事,說什麽皇上對施良行顯然不滿,老爺在汾州的政績,就看能不能察出施良行的罪狀來,所以姑爺才寧願耽擱學業,這時候還留在汾陽,就是為了讓老爺在汾州站穩腳跟,先下一城,尹先生如何行事,都要先報姑爺認同,且姑爺還常常制定計劃,儼然對汾陽各大家族,各系黨派,都是心中有數,相比老爺,姑爺更像決策之人。”

阿娘說得有理有據,春歸也不得不信,但她深深以為,這件事也太不正常。

就算蘭庭資質奇佳,到底未曾考取功名,怎麽翁爹作為家主,作為太師府的繼承人嫡長子,反而還要依靠蘭庭這個甚至沒有及冠的少年人出謀劃策?可聯想到這段時間仔細觀察下來,的確參悟出沈夫人對蘭庭的態度,與其說是母慈子孝,不如說是母從子言,反而沈夫人對待翁爹的態度,相比蘭庭竟要隨便得多。

春歸再一次想起,當沈夫人小心翼翼詢問蘭庭,打算何時啟程回京,蘭庭回應“不急”二字時,沈夫人如釋重負喜笑顏開的情形,真是不能不詫異。

虧她當時還以為沈夫人是不舍得趙小六的緣故。

就在剛才,她陪著沈夫人一起用膳的時候,趙小六這熊孩子因為有婢女侍候,發脾氣摔了碗,說什麽就是因為餐桌邊圍著太多女人,惹得大哥哥都不願和他們一起吃飯了,硬是不讓婢女在側,非要沈夫人親自給他把湯裏的蔥花挑出來,把魚刺剔除幹凈的時候,沈夫人也摔了筷子,指著趙小六說“立馬給我滾回北平去,真是個魔障”。

春歸深深以為,沈夫人應當不會因為不舍和個魔障般的骨肉暫時分別,就對蘭庭“不急”的決定歡喜雀躍。

夫家很詭異,完全不符常情。

春歸不由惴惴。

她到底嫁了個什麽人呀?生父敬著,繼母畏著,同父異母的兄弟把他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好像很恐怖的說。

於是到底忍不住,向尹小妹打聽,趙大爺“不好相與當心吃虧”的由來。

尹小妹確確長著一副直腸子,因著當時身邊,還沒有嫂嫂拘束告誡,一咕嚕就說了出來:“大奶奶怕還有所不知,大爺就是個神人,太師公在世的時候,對幾個老爺格外嚴厲,外人誇讚老爺們,太師公回回都是否定,這可不是故作謙虛,有回太師公一個門生,誇得太出格,太師公連門生都罵,卻偏偏把大爺,往高裏捧,那時還是先帝一朝,一回宮宴上,太師公竟然誇讚大爺有晏殊之才,先帝立召大爺當眾考較,以金烏為題,由百官輪留限韻,大爺當時還不比六爺現今的年齡,卻能口出華章,以此一題,作出數十首好詩。”

“後來大爺口幹舌躁,說不出話來,先帝以為是被考倒了,一問之下,才知大爺口幹,當即把大爺抱於膝上,讓人呈上茶水,大爺潤喉之後,又再口若懸河,佳句不斷,先帝當時就說,太師公一門又出宰輔之才!”

尹小妹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口幹,拿了茶盞,一口飲盡,把茶碗“砰”地一放,頗有說書人的架勢:“遍數古今,有幾個能在稚拙之年,得君帝如此誇讚?大爺才至學齡,今上就賜任皇子伴讀,北平那多名門子弟,皆以大爺為楷榜,大爺出個門,身後跟著一串儒生,好笑的是,後來居然還有紈絝追捧。”

春歸:……

原來沈夫人所言不虛呀,又難怪淑貞姐姐當時詛咒她,直稱趙大爺有龍陽之好。

這還真有招“龍陽”的體質。

不過這也是如今世道,閨秀們都鮮少出門,就算出門,怕也沒那自由和膽量圍觀風流才子,否則那些“龍陽”,怕都擠不進去了。

不由睱想“看殺衛玠”的場面,她家大爺是否還能如此施施然處變不驚,春歸忽然覺得還挺有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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