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是鬼市開市的時間，而且這一次我算準了日子，這一次的集市非比尋常，並不是每個月一次的鬼市，而是一年一度的大市場，很多稀有的珍奇的交易都會在這一天進行，可以看到很多各種各樣的鬼，並且，這一天，也是鬼界最熱鬧的一天，如果運氣好的話，還可以看到鬼族的很多大人物，當然，我這次並不是為了大人物去的，也並不是單純為了看熱鬧的。

我在熙熙攘攘的鬼市裏面穿梭，一路上，賣鈴鐺的，賣骨頭器皿的，賣胭脂香粉的，還有帶著面具的小孩子們迎面跑過來，我看到街面有一家面具店，門口擺著各種各樣的，有精致的也有可怕的各種面具，賣面具的是一個胡須斑白的老鬼。

其實我不太清楚鬼的世界裏是不是也有長幼之分，反正是個老者模樣。

她把我引到屋子裏面，神神秘秘地給了我一個圓球，看上去就像一顆玻璃珠，我只記得我托付過什麽在這裏，但是卻忘記了托付的是一個什麽東西，我發現自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選擇性地遺忘了很多東西，連章九齡都遺忘了，但看我們初見的時候的樣子，明明應該是很熟悉的，我都不記得了。

幾乎是本能的，我問了一句：“這是什麽東西啊？”

“眼睛。”老者面帶微笑地對我說。

“眼睛？”這著實把我嚇了一跳，手裏面的玻璃球流光溢彩，在門口的燈的照耀下反射出異樣的光澤，格外的好看，怎麽也看不出來這竟然是一只眼睛，正當我疑惑不解的時候，那個老頭又說：“這可是你自己的眼睛，左眼，不信，你看看。”

這竟然，是我的眼睛，老者告訴我，這裏面封印了我之前的所有記憶，我想要知道什麽，都可以從這裏面找到答案。我緊緊盯著這枚玻璃球，看到裏面的反射出來的光澤開始旋轉，越轉越快，好像產生了一個奇異的漩渦，將我深深地吸引進去，於是我真的看到了之前的記憶。

我記得當初章九齡跟我說過，有一天我想學會的東西，都會記起來。那時候我尚且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但是現在我終於懂得了，原來他老早就知道一切，知道我曾經也是個道士，純種的，並不是現在這種披著法醫的外皮的道士，而且，還是一個很厲害的道士。

那個深深的旋渦將我吸引進去，等到我反應過來想要反抗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已經全身心地陷入了這個旋渦。

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我居然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圍都是不知名的景色，我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正在這個時候，我看到遠處有兩個人打得不可開交，其中那個穿白色衣服的，竟然就是我自己。

跟我現在一模一樣的眉眼，一模一樣的聲音語氣，根本就是我本人，可是看那周身的氣度，卻又不知道把現在的我甩出了多少條街。

這枚眼睛裏面，封印著我所有的關於道法的記憶，原來我的前生是那樣一個厲害的人物。整整四百年，四百年啊。在我的認知裏，並不曾度過這樣漫長的一生。

出了那個老者的門，我暈暈乎乎地在街上散步，身邊的人聲鼎沸和熙熙攘攘都成為背景，只記得背景裏面燈火如晝，大家竟然都望著同一個方向走，而我不知不覺在人群的裹挾之下竟然也來到了這裏。

眼前是一座高大的，古色古香的茶樓，而我身邊都是各種各樣的鬼，老的少的，統一往二樓的天臺看過去，我也好奇地張望，缺什麽都沒有看到，正當我想拍拍旁邊的鬼的肩膀問問大家都是怎麽回事的時候，人群中傳出來一陣驚呼聲吸引了我的註意。

我趕緊往二樓的天臺看過去。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見到阿花姑娘。

猶記得我拍拍旁邊人的肩膀問道：“老兄，跟你打聽一下，花樓上的那個人是誰啊？為什麽這麽多人看？”

旁邊的老兄是個中年漢子，看起來大約比我大個十五六歲，他瞥了我一眼，用一種“你這個土包子怎麽連鬼王大人都沒有見過”的眼神打量了我一下，並且說出來了：“少年人，你竟然連我們鬼王大人都不認得，是到了何等孤陋寡聞的地步。”

誠然，這個鬼王是一個大美女，這樣的大美女，本來就是家家戶戶垂涎三尺的對象，應該是不出閨門芳名就已經流傳千裏，是以今日在這裏拋繡球招親的時候，全城的鬼甭管老的少的，全都過來湊熱鬧。

這一群人裏面，大約有三分之一的人是奔著鬼王來的，剩下三分之二，知道自己沒有那個實力或者生不逢時，不是太小就是太老，就像我旁邊的大哥，瞅著年歲大約家裏的孩子都應該有我這般大了，若是這個時候還膽敢來搶鬼王的繡球，回到家裏非得讓自己的鬼妻扒了自己的一身鬼皮，因而像這樣的人，多半就是為了看個熱鬧，或者看看鬼王的盛世美顏。

如他所說，少年人，見少識窄，並不曾見過高高的花樓上的美艷絕倫的鬼王大人，少年人也不懂緣分兩個字為何，因此當那個繡球直直砸到我身上的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的一生將要與這個大美女有所牽扯，畢竟那個時候，我的心裏面幹幹凈凈，只有一個淩月。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鬼王，熙熙攘攘的人群當中，我離花樓她站著的位置大約兩三百米遠，只能模糊地看到她摘了面紗的臉是雪白的，尖尖的下頦，中間隔了洶湧的人潮，花樓屋檐上高高的花燈閃得人眼花繚亂，其實我看不清鬼王到底是怎麽樣一種好看法。

只看到樓上那個穿著一襲大紅衣裙的裊娜女子從左走到右，底下的人群就呼喊著從左跟到右，那女子從右邊走回來，底下的人群就從右往回跑，樂此不疲，緊緊盯著手中那顆纏滿了五色穗子的繡球。

原本這種將自己的終身幸福交到一顆球上面的行為就已經讓我十分不能理解，更何況我本就是人類，難道真的要娶一只鬼回家不成？因此底下的人來人往，沖得我左搖右晃，但是我並沒有跟著動，卻沒有想到，那只繡球穿過層層疊疊投降一樣高高舉起來的手，楞是落在了我身上，並且落在我身上的那一瞬間，因為身體被東西砸到的本能反應，我伸手抱住了那個繡球，眾人回頭，驚愕地看著一臉懵逼的我。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華樓上面容姣好的女子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回到後面去了。

我正抱著繡球不知所措，就看到有兩個鬼兵，穿著嚴肅統一的鎧甲撥開人群向我走來。然後一左一右架住我的胳膊。

我那一瞬間大腦卻是一片空白，抱著繡球不撒手竟然也想不到他們要幹什麽。只是一個勁往後掙脫：“餵餵餵，你們幹什麽？你們要帶我去哪裏？放開我啊，放開我啊！”

我拼命叫喊掙紮，但是旁邊圍觀的鬼們好像看一個智障一樣看著我，並沒有是以援手，難道，是怪我搶了他們的球？

天地良心，我可是連手都沒有伸出來的人啊。

那兩個士兵幾乎是把我拖到了樓上，鬼市裏面有淒冷的夜光，泛著白色，我這樣近距離地見到阿花，就是在這樣白色的光裏面，阿花扔繡球累了，坐在那裏喝茶，我不知所措地站在樓梯口，看見她的側臉，高挺的鼻梁，梳著整整齊齊的發髻，頭發全都往後攏，露出飽滿光澤的額頭，她偏過頭來看我，一雙眼睛秋水盈盈，很是好看，我想，我哦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眼睛，沖我笑了一下，風華絕代，不過如此。日後誰若是娶了這樣好看的姑娘，那一定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只不過我註定不會是哪個有福氣的人，因為人鬼殊途，但是這些，我都不能說出來，在鬼市暴露身份，無疑是死路一條。

她說她叫阿花，但是我並不相信，堂堂地府鬼王，不會叫這個名字，如今就連村口每天打麻將的大爺大媽都有個昵稱或者是藝名，鬼王有個藝名也是應該的。

於是我咽了口口水站在原地，看著鬼王喝了茶，然後將茶杯輕輕放回桌子上，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像是從光影裏面走出來的美人，那一瞬間讓我恍惚。

我哆哆嗦嗦地說：“我……我我我……我想你們，你們可能是誤會了，我今天來這裏……”還沒有說完，已經走到我面前的鬼王立刻伸出了一根食指豎著攔在了我的嘴唇前面，手指的觸感冰冰涼涼的，更像是一根小鐵棒堵在我的嘴上，雖然依舊保持著微笑的一張臉，但是渾身的氣勢卻讓我不敢再說話。

我近距離地看到她的臉，精致幾乎沒有一點瑕疵，吹彈可破的皮膚，那樣一副好眉眼，看著看著竟然生出了一點熟悉的感覺，但是我剛剛才從那個莫名其妙的眼睛裏面看到自己的前四百年，在我四百年的記憶裏面，並沒有這個人出現。

我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於是眨眨眼睛，再仔細看著，竟然越看越覺得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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