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出了院，回到原來的實習崗位，雖然傷得不重，但是我以精神損傷為借口，跟沈主任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因為我這次也算是以身犯險抓住了連環殺人案的兇手，有功在身，請假的流程格外順利，一個小時以後，我就已經躺回了自己家的沙發上。

難得，緊鑼密鼓地經歷了那麽多之後，終於有了一個短短的假期，可以讓我好好放松一下。

不知道淩月的家裏有沒有再停過電，不過，她應該不需要叫我了，短短幾天的功夫她跟向東的感情就已經突飛猛進，其實仔細想起來，向東這個人，老實，耿直，嫉惡如仇，雖然很明顯他的各方面素質都跟淩月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但是如果淩月選擇他，想來不會吃苦，他會把淩月照顧得很好。

不像我，表面上是一個小法醫，實際上是個假道士，每天跟鬼魂打交道，幹的都是差不多賣命的營生，這樣想起來，淩月不選擇我是對的。

我坐在沙發上對著電視換了個頻道，然後又喝了一口酒。

放假的第一天無所事事，我去逛超市，超市說滿多少錢可以換購，剛好我的錢數可以換購一聽啤酒，白給的，不要白不要，於是我就拿回了家，這是我第一次喝酒，從此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後來我發現，深夜一邊喝酒一邊看電視偶爾吃個水果解解渴的日子實在過於舒爽，於是第二天，我就去樓下小賣部搬了整整一箱啤酒回來，每天坐在箱子上面喝。

這期間，我的便宜師父叫我出去了一趟，有一個小小小小鬼需要我去帶回來給他超度，小鬼非常配合，完全沒有技術含量。

回來之後我就再也沒接過電話，原本就是孤兒，應該也沒有誰會找我的吧。

後來大概是我休假的第四天還是第五天，記不清楚了，也就是我失聯的第四天或者第五天，我在一堆空空的啤酒罐裏面醒過來，意識逐漸清醒，然後終於意識到有人在瘋狂砸門。

是淩月。

看她的表情，我絲毫不懷疑，如果我一直不開門，她就會返回司法鑒定中心，把平時驗屍用來開胸的電鉆和鋸子拿過來把我的門卸下來。

她一進屋，就看到滿地的啤酒瓶子，氣呼呼地對我喊：“你怎麽回事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不是放假了麽，難得放松一下，快快，裏面坐。不好意思有點亂哈，真的是沒有想到你第一次來我們家，就讓你看到這麽亂，其實平時，也都挺整齊的。你等我收拾一下。”

說著，我趕緊把沙發上堆的被子枕頭臭襪子卷卷好然後塞進臥室，地上散落的啤酒罐子掃到垃圾桶裏面，然後清理出來沙發旁邊的一塊地方：“來，你坐著，還沒吃飯吧？正好這個時間，今天就讓你體驗一下我的廚藝。”

“你怎麽都不給我打電話，也不接我電話？”

我看了一眼手機，上面有二十三個未接來電，兩個是沈主任的，剩下的二十一個，都是淩月打的，我說：“嗨，這不是怕打擾你跟向東的二人世界麽？再者說我休假在家，我的朋友圈子就這麽點人，你們也都知道，我以為你們不會有人找我，就開的靜音，也沒看手機。”

淩月翻了個白眼：“誰說我跟他是二人世界了？下次可不許這樣，不能總是失聯，我們這個行業這麽特殊，萬一出了什麽事聯系不到怎麽辦？”

“是是是，您教訓的是，我記住了，我答應你，下次一定秒接你的電話，秒回你的信息，這樣總可以了吧？”

淩月終於被我逗笑，整個人放松了下來。

淩月能來看我，雖然她一出現就是教訓我，但我還是很開心的，特意準備了豐盛的飯菜，難得沒有向東在中間攪合，我肯定要在淩月面前刷刷好感啊。

其實原本一切都很順利，我一向拿手的菜關鍵時刻也沒有掉鏈子，唯一的問題就是，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箱子裏面僅剩下的兩罐啤酒提溜出來，遞給淩月說：“喝點？反正休假嘛，現在你不是法醫，我也不是法醫，我們喝一點放松一下，也算是我咱們這段順利的工作的慶祝？”

淩月答應了。

我顯然高估了我的酒量，尤其是在前一天已經喝了很多的前提條件下，很快我的眼神就已經開始模糊，淩月的臉開始在我面前模糊不清。

我忘記了自己當時都跟她說些什麽話。

有一種色，叫做酒色。喝多了的時候，平時覺得好看的人會變得更好看，就像淩月，此時此刻坐在我面前，沒有搭理我，而是轉頭對著電視的方向，我已經不記得電視裏在播放什麽，只能看到一個側臉，高而細的鼻梁，精致的眼角和唇角。

還有一個詞，叫做酒壯慫人膽，也許是我真的已經短片，不知道為什麽居然想不開，在淩月看電視的時候，湊過去，在她的唇角“吧唧”親了一大口，淩月猛然躲開，我一個不穩，趴倒在沙發上，就聽見她對我吼：“關陽，你瘋了吧你！”

然後就是高跟鞋急促的聲音和重重一聲甩上門的聲音，屋子裏面一片寂靜，我逐漸失去了知覺——又睡著了。

當然這麽詳細的過程我當時作為一個醉鬼是不可能知道的，這些都是鄭可告訴我的，更過分的是，她還惟妙惟肖地模仿我喝醉之後在屋子裏面跳草裙舞的場景，雖然我很不想承認，鄭可說：“那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醜的草裙舞！”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感覺渾身上下哪都疼，動了動，發現自己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躺在沙發上，剛擡起頭，一張帶血的臉就湊到我面前，嚇得我雞飛狗跳：“啊啊啊啊啊啊鬼啊，鬼鬼鬼鬼！！！”

枕頭，被子，全都撿起來一頓亂掄，等我安靜下來才發現，鄭可就站在沙發旁邊，一臉冷漠地看著我發神經。

“可可？你怎麽來了？你怎麽過來的？你姐知道嘛？她昨天……她昨天什麽時候走的？”

鄭可露出了一絲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麽啊？”

“你都忘了？”

“我忘了什麽呀？”她的問話讓我越來越迷惑。

在確定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之後，她露出了一絲關愛智障的眼神：“我知道，你跟那什麽什麽向東，都對我姐姐有意思，我也直白地告訴你，如果非要在你倆裏面選一個，我情願你當我姐夫。”

“呵呵呵呵，”我摸摸後腦勺，“那是，畢竟感情在呢是吧。”

“不是，”她輕描淡寫，“主要向東太醜了。”

……

她接著說：“不過你昨天的表現太讓我失望了，我姐好心好意來看你，結果你幹了啥？你不僅喝得爛醉，還親了她，那可是我姐的初吻，就這麽被你玷汙了。”

“什麽叫玷汙，什麽叫玷汙啊？那我也是初吻啊！誰吃虧還不一定呢！”

鄭可白了我一眼：“但不論如何，我姐反正是興沖沖地來，氣沖沖地走了，你也知道她這個人，極少這麽主動去在意一個人，你給了她這麽大一個彩蛋，我看一時半會，她都不會原諒你了。”

“那，你姐現在在哪？”

“不知道，也許在加班，也許，”她故意看了我一眼，“也許是跟向東約會去了吧。”

我跟沈主任請示提前結束了假期，剛好是禮拜六，整個檢驗中心的大樓的一個人影看不見，出了電梯的門，長長的走廊裏，一眼就看到解剖室的門沒關。

我輕輕走進去，淩月果然在裏面整理文件，向東並不在，聽見腳步聲，她擡頭，見到是我，又低下頭，迅速整理好剩下的部分，然後從我面前走開了，整個過程沒有多看我一眼，也沒有跟我說一句話。

我本來是想要道歉的，但是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最後，我還是鼓足了勇氣跟她的背影喊了一聲：“對不起。”

高跟鞋的聲音噠噠回想，可以聽得出來淩月沒有一點停頓。接下來的整整一個禮拜，淩月都沒有跟我說一句話，有時候向東會過來找她，她偶爾回應幾句，但是一直都沒有搭理我，一直到一個禮拜之後，一具新的屍體運到了解剖室，遠遠聞著，就有一絲不太美妙的味道。

淩月淡然地走過去，掀開了覆蓋著屍體的白布，一股更加濃烈的惡臭味頓時彌漫開來，我看到周圍的人都迅速捂住鼻子，有幾個承受能力弱的匆匆走出去，轉眼就沒影了。

淩月皺著眉頭問：“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你們在哪裏發現的？”

我看了看那具屍體，覺得死法很是面熟，於是脫口而出：“我知道了！”

沈主任和淩月同時看向我：“你知道？”

“嗯，”我堅定地點點頭，“你們看這裏，這種傷口，也見到過，只不過是跟著我師父見到的。”

淩月的神色，一下子變得覆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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