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燼一行到達百回城時，已是天黑。

這個大城，與風景秀麗的青石鎮相比，更有一種大氣肅穆的感覺，城內布局建築，相對更為簡潔，城中居民看著更為富庶。

如果說，青石鎮是小家碧玉，那麽百回城就是大家閨秀。

三人商量一下，覺得天色已晚，還是先找家客棧住宿，明日再去尋找鬼醫。

客棧一樓，有很多人在吃飯，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黎燼叫來小二，點了幾個素菜。

洛歸念嗅著門口糖炒栗子的味道，一路小跑了出去。

黎燼也沒攔著她，就聽鄰桌的人，話題已經從家長裏短，喝酒比劍，變成了各路江湖傳聞。

“聽說了沒有，最近江湖又出大事了。”

“什麽事，是武林盟主失蹤？”

“兄臺消息不靈通了吧？最近失蹤的，可不只武林盟主，還有不少江湖新秀。比如翠湖山莊的玉大小姐，一手好劍法，年紀輕輕難遇敵手。

還有岳家堡那位風度翩翩的三公子，何等的驚才絕艷。現在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兩家人都找瘋了。”

“何止啊！”有人嘆息。

“這些年，好不容易才太平些，這江湖怎麽又有亂子？”

“江湖太平了，那就不叫江湖，叫死水了。”

“哎，你們說，武林盟主和這些江湖新秀失蹤的事，有沒有關系？”

“難說啊，我看這事玄。”

“近年來太平了，有人心也大了。要知道之前這盟主之位，可不是擺設，號令群雄，何等威風。

蘇家已經衰敗，唯一的女兒現在也是傀儡，這不正是爭權奪利的好時機嗎？”

“兄臺說的有理，可憐那位蘇盟主，說不定已經被歹人所害，香消玉殞了。”

疑似已經香消玉殞的蘇盟主，此刻正坐一旁，喝著果茶，又聽得有趣，整個人差點沒笑出聲來。

相反，黎燼的心情就不太好了。盡管那些人，並沒有添油加醋地說什麽，但她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那邊的人，唏噓一陣又轉了話題，讓蘇碧落不禁讚嘆，這些人能找到這麽多笑談，也是很有才了。

當然，這些人也就嘴上說個痛快，這些事離他們還是很挺遙遠的，該操心的正主，聽他們說完似乎並不發愁，只是隨意一笑，萬般心思讓人難以捉摸。

洛歸念拎著大包小包，興沖沖的跑了回來，盡管她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念念，你回來了，還吃飯嗎？”蘇碧落沖站在門口的洛歸念招手。

她眼睛一亮，簡單幹脆地回答，“吃。”

黎燼笑，“阿念，都有雙下巴了，還吃，回去以後，肯定會被夕顏她們笑。”

洛歸念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她，“你現在，也在笑。”

她轉身把紙包放在桌上，“糖炒栗子，沒你的份兒了。”

蘇碧落隨手拿起一個，“就是這栗子剝起來，有點麻煩。”

黎燼拿著帕子擦了擦手，自然而然的剝起栗子，“那作為取笑阿念的賠禮，我給兩位姑娘剝栗子好了。”

洛歸念歪歪頭，“偏心。”

黎燼很無辜的看著她，蘇碧落笑的越發開心。

三人吃過飯後上樓休息，蘇碧落在房間裏踱著步。

黎燼看她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不禁道，“落落，你是在憂慮，剛剛那些人說的，江湖新秀失蹤的事嗎？你是不是覺得，這事與青石鎮發生的事有關。”

“不，只是覺得飯後應該走走，這樣才不會長胖。”蘇碧落在屋內二人，做出無語的表情之前，又道，“我看是你比較在意這事兒吧？”

“最近江湖上的事，詭譎莫測，我總覺得這些事兒，趕在一起，不是巧合，新秀失蹤的事也是。”

“話是這麽說，但一切都只是猜測。”蘇碧落停了下來，“你也不要急，咱們不是很快，就要和淩雲派的人見面了嗎？到時看看她們怎麽說？淩雲是武林大派，這事她們不會不管。”

蘇碧落說的這些，黎燼何嘗又不懂，她只是嘆了一聲，“我是擔心所有的事，都是沖你來的。”

蘇碧落氣定神閑，“我哪有那麽大價值，如果不是那晚我宰了莫老頭，屬於我的戲份早就結束了。而且江湖新秀，莫名失蹤的事，也早就有了傳聞，可見幕後之人連環相扣，在編織一張大網。”

預感成真，那青石鎮失蹤的白衣少女，果然是劇情的伏筆。

蘇碧落很鎮定的想，她摸了摸下巴，“說起來，江湖就沒有什麽，百曉生之類的人物，消息靈通知天下事。”

黎燼搖頭，“要有這樣神奇的人物，不知江湖又會起什麽風浪。”

“沒有，江湖也沒多太平。”蘇碧落撇嘴，只覺得這個世界的江湖太落後了。

“落落，當務之急，還是去找鬼醫。”黎燼說，“明日就動身，想來淩雲派的人也快到了，我們不如就在醫館會合。”

蘇碧落笑了一下。“也好，不知道鬼醫看病，有沒有什麽奇怪的規矩，比如說，不剩一口氣就不救之類的。”

“那倒沒有。”洛歸念啃著栗子，“只是診費收的很高，尋常江湖人擔不起。阿落，你之前不是想到鬼醫那看病，事先沒有打聽過嗎？”

“啊，我那時被人照顧得妥妥貼貼的，整日裏想著玩兒，哪會想這些。”蘇碧落幹咳一聲，“這麽說來，突然就感覺，鬼醫也算蠻良心的。”

第二日清早，二人洗漱過後，就按照早就打聽好的地址找上門去。

鬼醫住的地方，與尋常醫館無異，只是宅子很大，更顯氣派。

黎燼上去叫門，很快就有人來開門，來開門的小藥童，客客氣氣地將人引進門，到花廳裏休息，又上了熱茶和點心。

蘇碧落對黎燼感嘆，“我以為有名氣的神醫，都會像話本裏一樣傲氣，起碼得把咱們拒之門外個兩三回，才符合神醫的身份。”

“別胡鬧。”黎燼無奈地說，她顯得有點緊張，比起蘇碧落更像個要看病的患者。

小藥童笑道，“小姐說笑了，誰會給拒絕自己的衣食父母呢！外面的人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越難治的病，需要的藥材就越貴，越難尋。我家主人的醫藥費，也就需要適當的提高。”

小藥童嘮叨的程度，和林公子家的那個有得一拼，他一口氣說下來，在場三個人誰都沒插上話。

在他喘氣的功夫，蘇碧落嘆道，“如此說來，鬼醫當真是父母心，難尋的良醫呀。”

黎燼道，“不知鬼醫現在何處，我們上門匆忙，叨擾了。”

小藥童眨了眨眼睛，笑容更加燦爛，“哦，我家主人出門采藥了，很快就回來。我已經派人去找了，幾位小姐不用急。”說著，找了個借口告退了。

沒出門多遠，一個小丫頭迎了上來，小藥童道，“主人起了沒？”

小丫頭為難道，“奴婢已經盡力了，但是主人她……”

“主人為啥一點不愁，神醫這一行競爭多激烈。”

小藥童用手捶了一下掌心，“再去叫，一定要把主人叫醒。好不容易有病人上門，再沒人來，神醫的招牌保不保倒是其次，這個月賺不到錢，咱們又得喝西北風。”

小丫頭得了重任，神情肅穆地領命而去。“是，奴婢定不辱使命。”

小藥童擦一把頭上的汗，只覺得自己頂著藥童的身份，操著管家的心。

要是能請管家就好了。

他這麽想又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不禁很滄桑的嘆了口氣。

黎燼等人在待客的茶廳，等了大半個時辰，見一個穿著黑色衣衫的女子，她渾身籠罩在黑紗下，面容讓人看不清，卻自有一種魅惑綽約，走進了花廳。

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年輕，“讓貴客久等了。”

小藥童低眉順眼地跟在她身後，她身上有著長年浸在藥材裏的清苦，在場三人已見過林公子，加之洛歸念自己也學醫，都沒有因為對方太年輕，而有什麽質疑。

“神醫，客氣了。”黎燼拱手，“舍妹素有頑疾，久尋名醫，卻不見好，這次特來尋求神醫的幫助。”

“好說好說。”鬼醫隨意的擺手，“叫我鬼醫就行，雖然也挺難聽。不過我師父那輩的稱號更難聽，而且叫救不活，真的有人敢上門嗎？”

她抱怨了一遍，小藥童實在聽不下去了，不動聲色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鬼醫立刻反應了過來，“瞧我，又啰嗦了，諸位莫見怪，請跟來藥堂。”

她說著，目光卻落在蘇碧落身上。

黎燼看著她，倒是想到了林公子，大概年輕大夫這一脈，都是一種跳脫的性子。

藥堂裏的鏤空香爐裏燃著一種香，非常淡，但又帶了點清苦。

鬼醫在蘇碧落的腕上，摸了好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道，“姑娘，你能活到今天，也是個奇跡。“

她一臉由衷地感嘆，小藥童不由在一旁捂臉，不管怎麽聽，自家主人這句話都那麽的討打。

蘇碧落反倒笑瞇瞇的，“大夫此話何解？”

鬼醫道，“要知道蠱一直被外界傳得十分神秘，似乎只有害人意圖，殊不知蠱也有入藥救人的作用，你身上這個蠱，是傳說中的續命蠱。

中此蠱者，多是身體虛弱，久病纏身的人。入蠱之後，中蠱者的身體會保持，在正常人水平，且百毒不侵。”

“聽起來，倒像是個好東西。”蘇碧落漫不經心的說。

“也能這麽說。”鬼醫摸了摸下巴。“不過再好的藥，也有藥效過去的時候，蠱也一樣。

據我所知，續命蠱的期限只有十年左右，過了期限，就會反噬宿主的生命。日日噬咬中蠱者的心脈，讓宿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身體的器官也會迅速衰竭。”

說到這，她不由沈思著打量蘇碧落，對方的脈象顯示，蠱已經出現了反噬，可是這小姑娘，卻像沒事人一樣。

黎燼實在聽不下去了，“那可有解決之法？”

鬼醫沒有搖頭，說出的話卻也與判死刑無異，“續命蠱，就是一種時間持續更長的飲鴆止渴，基本上是沒救的。而且此蠱稀奇，不知姑娘從何得來。”

病患坦然，親友心憂的，鬼醫也見過不少，因此並不介意黎燼的插話。

只是這種蠱，可不只是造價高昂，更是百年難求，更不可能被人拿來尋仇，所以她是真的挺好奇，這蠱的來頭。

“這個……我不太清楚。”

蘇碧落垂眸想了一下，“當年我還很小，沒什麽印象了。”

這也算是預料之中的答案，鬼醫也不失望。

“此蠱已接近反噬的期限，卻似乎被一種強大的內力鎮壓了。是姑娘家中長輩所為嗎？如此，可要損耗二十年的修為。”鬼醫繼續道。

蘇碧落的神色終於有了波動，“竟然……是這樣？”

鬼醫覺得，可能是她家中長輩瞞著她，可又覺得這個反應很古怪，然而具體古怪在哪兒，她又說不上來。

“此事，在下不敢打包票，絕對能讓姑娘痊愈，只能盡力而為。這蠱毒之癥，也是不常見的。我要好好研究一下。諸位，不如暫且住下？”

蘇碧落也不反對，揚起笑臉，“我這條小命，可就拜托給鬼醫了。”

“好說，好說。”鬼醫說兩句正經話，基本就要現一次原型，看到小藥童沖她眨眼，立刻正色，“我是說，一定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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