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京城陷入鐵勒人的圍困, 最先得到消息的不是君律姜源, 而是姬寧君微。

“怎麽辦？我爹我娘還在京裏！”君微看到急信就有點慌了。

小皇帝南巡帶走了朝中泰半官員，可君瀾已經致仕, 顯然不會在南巡的行列裏, 想到他和謝王妃還有可愛的小侄子小侄女困在渝京, 君微的冷靜自持不翼而飛，只剩下滿眼的驚慌失措。

“阿微，你先別急，情況未必就有那麽糟。”姬寧握住君微發顫的手, 努力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永安王和長寧王都隨小皇帝離京了，但是江南的情形如何，他也是很久沒有收到消息了。

“我們現在劫了舒翰的老巢還來得及嗎？”良久, 君微突然問道。

姬寧楞了楞, 輕輕搖頭道：“鐵勒人居無定所, 逐水草而遷徒，舒翰在哪裏, 他們的王廷就在哪裏。”君微的想法不能算錯, 可是實際操作起來，沒有太大的意義。

君微頓住了，無聲地嘆了口氣，再沒多說什麽, 他還是盡快想辦法和家裏取得聯系為妥。

與此同時，渝京前往瑯琊的馬車上，兩個大約三四歲的小娃娃, 正手拉著手哭得好不可憐。

“姐姐，我們要去哪裏？爺爺奶奶呢，他們怎麽不見了？”小女孩哭得淚眼婆娑，兩只手死死拽著衣角。

“二哥，奶奶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我們會不會被賣掉？”小男孩腦洞大開，嚇得自己邊哭邊打嗝。

聞及此言，正在趕車的車夫一臉無語，誰家賣小孩又是乳母跟著，又是侍衛護送的，三少爺真是太逗了。

坐在兩個小娃娃對面的，是兩個年紀比他們大些的孩子，都是五六歲的樣子，看起來要懂事些，也更沈穩些。

“誰要買你？除了會吃什麽也不會。還有你，每天就是哭唧唧，買回家吵死了。”小哥哥很有兄長派頭，訓起弟弟妹妹來一點不含糊，只見他一眼瞪過去，兩個小的都不敢吭聲了。

“奶奶早就說過了，我們要回太爺爺家住些日子，你們都沒仔細聽。”小姐姐認真地補充道。

很明顯，四位小朋友都是昭陽王府的，兩個女娃娃是君雲的妹妹，兩個男娃娃是君循的兒子。舒翰圍攻渝京並非從天而降，早在他進攻燕州的時候，這一切就有所征兆了。

可就是君瀾大概也想不到，舒翰殺到渝京會這麽快，好像他進入燕州以後就沒遭遇阻攔似的。

送走孫子孫女是君瀾看苗頭不對趕緊做出的決定，小皇帝不在京城，滿朝文武大部分也不在，舒翰真的打過來了，抵抗力量很有限，君瀾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岳父岳母都在江南，雖然不知皇上有何應對之策，可安全暫時是無虞的，倒是伯父伯母……”前世，君律覺得自己最對不起的就是君瀾一家，今生他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我們……有辦法和渝京取得聯系嗎？”姜源略顯遲疑地問道。

君律搖搖頭，良久方道：“沒有辦法，舒翰已經切斷了渝京和外界的所有聯系，城內守軍不足，堅持不了多久的。”小皇帝離京時，抽掉走了東西兩營的重兵，否則渝京不會輕易被圍困。

要是皇帝還在京城，大家夥兒還有個勤王的說法，可小皇帝遠在江南，一旦渝京淪落……

凡是手頭有兵有馬的，大概都要自立為王了。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姜源腦補出了君律描述的畫面，只覺心底一陣寒意升起。

“我們在南，阿微阿寧在北，距離渝京都是千裏之遙，別說分不出兵，就是分得出，也是鞭長莫及。”君律想來想去，發現自己錯過的唯一一次機會就是勸說衛盛發動兵諫。

如果在位的人是衛盛，而不是衛盉，大衍皇朝在軍事上或許不會這麽被動，可積壓甚深的種種矛盾，衛盛不見得就能比安太後處理地更好，他的天賦全點在行軍打仗上了，其他方面很不能看。

就算衛盛強行壓下了各種矛盾，日後落到衛央手裏的，還是千瘡百孔的一個大衍皇朝。

這不是某個人的錯，而是數百年積累下來的矛盾大爆發，自然也不是某個人可以挽救的。

在中州大陸有史書記載的歷代皇朝裏，大衍皇朝已經是國祚最長的了。在開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衛家的皇帝都被太丨祖皇帝的遺旨壓著，要求他們務必光覆全部舊土。

人有目標的時候比較容易有幹勁，皇朝也是一樣，失土未覆就無臉面見列祖列宗，哪個皇帝敢掉以輕心。

無論明君還是庸君，衛氏皇朝的目標和方向始終沒有變過，各種明顯和不明顯的矛盾全都壓在了下面。

從興祖皇帝到仁宗皇帝，到中宗皇帝，到成祖皇帝，再到睿宗皇帝，略過被中宗皇帝取代的廢帝不談，衛家在氣勢最盛的年代連出五位有道明君，並在成祖年間達到了國力的鼎盛點。

都說水滿則溢，月盈則虧，人過了巔峰期就要走下坡路，皇朝也是一樣。

大衍皇朝的全盛期來得很遲，比史上任何一個前朝都要遲，積壓下來的問題也就更大。

成祖皇帝實現了太丨祖皇帝的遺訓，還征服了西域諸國和格桑高原，把大衍皇朝帶到了前所未有的歷史高度。

成祖皇帝之後，積壓的矛盾開始呈現，睿宗皇帝順勢而為，不僅沒讓矛盾爆發，還開創了成睿盛世。

硬要給睿宗皇帝完美無缺的皇帝生涯挑錯，選錯繼承人無疑是最致命的。

有些問題不是換個皇帝就能解決的，可如果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更聰明些，結局未必會是這樣。

君律偶爾會想，如果睿宗皇帝當年選中了君程而不是衛秀，今日的大衍皇朝會不會有所不同。

但是，睿宗皇帝選了衛秀，衛盛也沒有發動兵諫，至於衛央……

他上輩子就對屬於衛家的皇位毫無眷念了。

君律想來想去，覺得衛家走到今天雖有巧合，可又好像沒有別的可能了。

“那怎麽辦？伯父伯母有可能提前離開渝京嗎？”姜源不抱多大希望地問道。他不信君瀾會判斷不出渝京的局勢，可他很擔心他不會走，因為昭陽王府和皇室的關系，實在是太特殊了。

君律沈默了許久，最後才嘆氣道：“我不知道，伯父的想法我猜不透。”

孟淩山比君律想象中來得安分，試探了兩回就沒了下文，估計還是對君律有所忌憚，也可能是還想和他保持合作關系。

但是南邊的戰事一天沒有結束，君律就一天不敢掉以輕心，打仗的事他是交給範犇全權負責了，可糧草輜重後勤補給，還是他和姜源的，根本不敢放松。

易州南部的地形太覆雜了，一座山連著一座山，仿佛沒有盡頭。朱夏人和南越人推過來不太容易，範犇要反攻回去，同樣不容易。

戰線緩慢地向南推移，在焦灼不安的等待中，君律和姜源等到了渝京淪陷的噩耗。

隨後不久，遠在江南的小皇帝暴病而亡，因其膝下無子，禁軍統領兼國丈的薛珧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由，擁立神佑皇帝十四子衛盤為帝。

盡管沒有任何證據，可君律深信，小皇帝的死必有陰謀，薛珧在為親生兒子討回公道。

“安太後一番苦心，到底還是付諸東流。”君倩和金鄉縣主不願入宮為後，安太後隨即為小皇帝求娶了薛氏女，顯然是想化解當年的仇怨，因為他動不了薛珧。

但是安太後低估了薛珧對衛家的恨意，神佑皇帝駕崩多年，衛益墳前的草都三尺深了，他只能找現在的小皇帝算賬，至於薛珧捧上去的衛盤，那是薛妃的兒子，身上流著薛家的血。

國都淪陷，皇帝駕崩，大衍皇朝的天一下子就塌了，各種矛盾紛紛浮出水面。

“薛珧想要的，恐怕不只是報仇了。”不然薛皇後就是薛珧的女兒，等她生下皇子不是更好麽。

果然，小皇帝的七七還沒過，薛皇後懷孕的消息就傳出來了。

衛央聞訊給了君律一記崇拜的眼神，還真被爹爹給猜對了，他說衛盤的皇位坐不穩。

可問題是，天下已經夠亂了，薛珧還沒事換皇帝玩，他就沒想過自己能不能收場。

差不多到了年底，範犇終於把不請自來的朱夏和南越聯軍送出了紅河郡，而此時的大衍皇朝，已經遍地是王，由朝廷直接控制的區域，只剩下最富庶的涿州和瀾州。

“我們下一步怎麽辦？”君律手頭掌握著易州超過三分之二的兵馬，算是各路諸侯中實力最強的，而且易州地形特殊，易守難攻，他要是偏安一隅裂土為王，誰也拿他沒辦法。

“你願意一輩子待在易州嗎？”君律不答反問，笑瞇瞇地看著姜源。

姜源笑了笑，搖頭道：“自然是不願意的。”他喜歡易州這個地方是一回事，被迫困在這裏一輩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舒翰已經占據了燕州雲州和半個雍州，再沒有人阻止他，神川皇朝末年的往事就要重演了。”君律不允許有第二個元正皇朝出現，讓那些草原上的民族入主中原，後果實在是太可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們，作者菌回來了，不好意思斷更這麽久，國慶各種聚會太多，玩得沒空碼字了，麽麽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