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的哭聲太嘹亮了, 壓過了周遭的一切聲音, 等得心煩意亂的君微頓時被嚇得一個激靈。

但是馬上, 君微就反應過來了，姜源竟然這麽快就生了。

大家都是熟人，君微也沒什麽回避的想法, 下意識就推門進去了。其實，君微之前是想過在裏面陪著姜源的，雖然他心裏很害怕, 不過姜源讓他出來, 他就借坡下驢了。

“阿源, 你怎麽樣？兒子還是閨女？”盡管君律一直嚷嚷著他和姜源要添兒子了, 可在小朋友沒有生下來之前，誰也不敢對他的性別打包票。

聽到推門的聲音響起，姜源疲憊的臉上有驚喜的表情閃過，可再聽到君微的聲音, 就難免有點失望了。他擡眼瞥了眼君微，把視線投向了抱著小繈褓的李嬤嬤。

李嬤嬤見君微走過來, 立即笑道：“是個大胖小子呢，足足七斤八兩。”她的語氣透出顯而易見的驕傲, 孩子這麽壯實，姜源還能生得這麽順利，真是挺不容易的。

君微低頭看去，紅通通的小嬰兒雙目緊閉，正在繈褓裏使勁掙紮, 看起來力氣不小的樣子。因為見過侄兒君雲剛生下來時的模樣，君微沒犯常識錯誤，還笑著說道：“胖乎乎的，真可愛。”

“啊？你覺得他可愛啊？”姜源的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喜悅，“我正在懷疑人生呢。”

“你懷疑什麽？”君微莫名其妙地轉頭看向姜源。

姜源眨眨眼，困惑道：“我覺得以我和阿律的相貌，小魚不該長成這樣的……”李嬤嬤剛把小魚抱到他面前時，他嚇得一揮手，要不是李嬤嬤閃得快，小魚非得給他掀到地上不可。

君微聞言楞住了，醒過神來放聲大笑，笑得差點喘不過氣。

好容易止住笑，君微擡手指了指姜源，顫聲道：“前兩年我嫂子生了小雲兒，我看到就說長得醜，皺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兒，一點不像我大哥和嫂子，被我母妃給訓了一頓。她說小孩子生下來都是這樣，現在長得紅的，以後才白凈，絕對醜不了。我家小雲兒你也見過，多漂亮一孩子，我看小魚比小雲兒那會兒長得還好，以後肯定差不了。”

“真的？”姜源半信半疑，眼神卻比之前亮了許多。其實，同樣的話兩位嬤嬤剛才也說過，可他總覺得她們說來都是安慰他的，並不怎麽信得過。

倒是君微，以前和姜源一直不對付，現在雖然好些了，也不像是會用謊話安慰他的。

“當然是真的了，小公子長得呀，跟世子小時候是一模一樣。”李嬤嬤笑嘻嘻地道。

姜源釋然一笑，隨即叮囑道：“嬤嬤，我已經不是世子了，你以後可別這麽叫了。”知道的，明白李嬤嬤是一時情急改不過口，可不知道的，準以為他是對姜淵有意見呢。

“奴婢知道了，以後再不會叫錯了，公子要抱抱小公子嗎？”李嬤嬤問道。

“你把小魚抱過來……”姜源猶豫了下，輕聲道：“就放在床邊吧。”之前差點把兒子掀出去是他的錯，可小家夥看著太小了，軟軟嫩嫩的小一團，他還真是有點不敢抱。

君微見狀毫不客氣地笑了，姜源竟然不敢抱兒子，真是太好笑了，哈哈……

姜源側躺著，輕輕用手摸了摸小胖魚肉嫩嫩的小臉，回擊道：“難道你就敢抱小魚？”

“我為什麽不敢？問題是你敢不敢讓我抱？”君微自認為抱孩子的姿勢還是很專業的，可謝王妃對他特別不放心，在君雲滿周歲之前，幾乎都不給他抱。

“我不信，你抱給我看。”姜源的語氣充滿懷疑，那麽脆弱的小東西，他連碰都不怎麽敢碰，他不相信君微竟然就敢抱。

君微粲然一笑，沒有再說什麽，伸手把小魚的繈褓抱了起來，動作看起來還蠻熟練的。

看到君微略顯冒失的動作，張嬤嬤和李嬤嬤同時驚呼一聲，不過君微的姿勢沒問題，一看就是以前抱過孩子的，小魚也很乖巧，沒有發出不舒服的聲音，於是就默不作聲了。

“怎麽樣？你看我沒騙你吧。”君微笑得略顯得意，他喜歡看到姜源驚訝到合不攏嘴的表情。

剛生下來的奶娃娃，精力再強也有限，小魚撲騰了會兒就在君微懷裏睡著了。

君微把繈褓放下，輕聲道：“你先歇著，我去打聽下外面到底怎麽樣了？”

姜源點點頭，神情略有些不放心，他掙紮了整整一日才生下小胖魚，體力早就耗幹凈了，強撐到現在沒睡也是想等君律的消息，只是上下眼皮打架打得厲害，實在是撐不下去了。

姜源和小魚都睡著了，屋裏有兩位嬤嬤照看著，隔間有劉大夫和小丫鬟們，君微沒什麽不放心，轉身就出去了。

然而君微剛走到院子裏，正要喚人，就被迎面撲過來的一個人給撞上了。

來人擡眼一看，猛地抱住君微，急急問道：“阿源是不是生了？是不是父子均安？他的身體還好麽？孩子呢，有沒有什麽問題？……”這個嘰嘰喳喳的家夥不是君律又是誰呢。

君微無奈地挑了挑眉，扶著君律的肩膀用力道：“你輕點，搖得我頭都暈了。”

君律馬上放開了君微，可臉上期待的表情卻是有增無減。

“生了生了，是個胖小子，機靈得很，阿源也沒事，他和小魚都睡著了。”君微沒賣關子，趕緊把大致的情況告訴了君律，他見君律風塵仆仆的樣子，顯然是匆匆忙忙趕回來的。

君律聞言大大地松了口氣，他朝著裏屋的方向看去，神色格外溫暖。

“你不進去瞧瞧？”君微看得出來君律的眼神有多急切。

君律搖頭道：“我身上臟兮兮的，不收拾下怎麽敢進去。你不是說阿源和小魚都睡了，我去洗洗再來，免得吵醒他們。”

“外面怎麽樣了？最後是誰贏了？”衛盈貿然起事，衛盎肯定不會坐以待斃。而兩位成年皇子自相殘殺，宮裏的安貴卿未必會坐壁旁觀，君微出門前，他哥和姬寧還在商量這個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黃雀也沒笑到最後，因為來了個抓鳥的小孩兒。”君律原是要去洗漱的，聽到這話停了下來，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說道。

君微想了想，徹底怔住了，片刻方道：“誰是螳螂誰是蟬？黃雀和抓鳥的小孩兒又是誰？”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被廢了，現在有得一爭的，不就衛盎衛盈和衛盉，哪有第四個人。

“事情本來很簡單，就是衛盈要逼宮，還聯合了恭親王。可是關鍵時刻，郭侍君反水了，禁軍提前有了準備。沒有虎符，以前也沒帶過兵，就算聯合了恭親王，衛盈能調動的，也只是東城大營的一部分兵馬，他動不了主力部隊。”君律曾經想過，要是衛盛的話，成事的可能性更大些。

“郭侍君反水？”君微不明所以地瞪大了眼睛，他就算和衛盎關系不好，也跟衛盈沒關系呀。

渝京已經變天了，君律覺得說出皇室的秘密也沒什麽，就笑道：“衛盈呀，他是郭侍君和趙貴嬪的兒子。所以郭侍君和郭家支持的人一直都是他，而不是衛盈。”

君微目瞪口呆，感覺自己有點沒法消化這個驚天的大秘密。

豈料君律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馬上又拋出一枚重磅炸丨彈：“可在前不久，郭侍君和郭家知道了五皇子的死因，他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衛盈下了毒，誘發了氣疾。”

“六皇子那會兒才多大？而且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君微簡直就是一頭霧水。

“因為五皇子也不是皇帝的兒子，真正的五皇子還沒出生就沒了，宮裏那位五皇子是郭侍君從郭家抱進宮的，那是郭峪的私生子，也算是衛盈的堂兄吧。”

君微驚訝到無話可說，他還在算呢，五皇子和六皇子只差半歲，郭侍君是怎麽給皇帝帶上綠帽子的。

“很長一段時間裏，郭家並不知道衛盈是郭侍君和趙貴嬪所生，而且五皇子自幼聰慧過人，所以那個時候，郭家是非常旗幟宣明的。”

“郭侍君呢，他也這麽想嗎？”君微抓住了問題的關鍵點。

“我想應該是的。”放在以前，君律還不敢肯定這樣的想法，可是今日之後，他信了。

見君微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君律繼續往下說道：“衛盈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他還知道，只要五皇子活著，他就一點機會都沒有。”

“你是說……六皇子對五皇子下毒手，是為了爭取來自郭家和郭侍君的支持？”雖然是自己說出來的話，可君微還是感到難以置信，六皇子那會兒還不到六歲，城府是不是太深了。

君律點點頭，眼中閃過些許後怕，他曾經想過，衛盈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受了趙貴嬪的指使。

然而……

趙貴嬪是在很久以後才知道，衛盈早就知道了自己身世的。

所以……

對五皇子下手那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衛盈自己的主意，沒有其他人的插手。

“五皇子意外夭折，四皇子又不成器，郭家一度陷入了焦灼，簡直恨不得逼郭侍君再生個兒子。當然，郭侍君是肯定不會再生的，他猶豫了很久，把衛盈的身世告訴了郭峪。”

“他猶豫什麽？害怕郭家誤會是自己害了五皇子？”君微腦洞大開。

“我不知道郭家有沒有懷疑過郭侍君，就算有，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反正在那以後，郭家就是支持衛盈的了，不然你以為就憑趙家的支持，衛盈能有那樣的好名聲。”

然而這些，君律在前世的時候一無所知，都是近來得了衛盎的提示才順藤摸瓜查到的。

“你知道的，郭侍君一直不喜歡四皇子。衛盎對此耿耿於懷，才有了後來的這些事。”只是事情到了後來，就不是衛盎可以控制的了，卷進去的人太多太多，“單是身世也就罷了，衛盎知道了真相也得守口如瓶，他是郭侍君的兒子，郭侍君出事，他也會完蛋的。但是五皇子的死因就不同了，那是郭家絕對不能容忍的，尤其是對郭峪來說，那可是赤丨裸裸的殺子之仇。”

君微不同情養出了白眼狼的郭家，但他理解他們對衛盈的恨意，那是人之常情。

“事情到了這一步，衛盈沒有退路了，他不是失去了郭家的支持那麽簡單，而是郭家反過來要對付他了。”以前郭峪給衛盈出謀劃策，他感覺有多受用，現在的滋味就有多難受。

“郭侍君也不幫著六皇子？”君微想起君律之前說過的話了。

君律搖搖頭，似笑非笑道：“郭侍君不喜歡四皇子，因為他是皇帝的兒子。可五皇子不是呀，他還是郭侍君親手養大的，就算不是親生兒子，感情也是很深的。反而是六皇子，雖然都在宮裏，可東西六宮平時是分開的，他們的見面機會並不多。”所以郭侍君和郭家的立場，從來都是一致的。

見君微還是不理解，君律又道：“逼宮的同時，衛盈派人血洗了四皇子府，虧得衛盎反應快，提前帶著兒子逃走了，只是可憐了他的那些姬妾，幾乎沒有活下來的。”

“看來郭侍君對四皇子，並非毫無感情……”君微幽幽嘆道。

“不全是四皇子的關系，五皇子才是重點。”那可算作是郭侍君的逆鱗了，衛盈可說是自毀長城，“沒有郭侍君在宮裏策應，衛盈自然不能成事，落敗也是在所難免。衛盈出了事，郭侍君除非馬上殺了趙貴嬪，否則自己也會被牽連，偏偏他又舍不得下手，反而是給皇帝下了毒，試圖一了百了。”

“這、這是什麽操作？”君微表示看不懂郭侍君的想法了。

“儲位空虛，若是皇上駕崩，按照長幼秩序就該四皇子繼位了。”很顯然，郭侍君對衛盈已經死心了，可他還想保住趙貴嬪，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那麽皇上……”神佑皇帝那麽多疑，豈是郭侍君想下手就能下手的。

聞及此言，君律幽幽嘆了口氣：“原本，郭侍君是有機會成功的，但是薛妃代皇上受過了，雖然她不是有意的。”

此後發生的就是一場令人目不暇接的鬧劇了，薛妃毒發身亡，皇帝只是輕微中毒，經過太醫搶救，基本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太醫也說了，他們到得晚了些，到底是讓皇帝留了些餘毒在體內，雖然不嚴重，可皇帝的年紀到底不小了，會有什麽後果，現在還不好說。太醫為什麽會晚到呢，據說和徐貴妃顧淑妃有點關系，具體什麽原因，那就無人知曉了。

郭侍君下手太直接了，要是毒死了皇帝，倒是可以掩飾過去，可是沒毒死，很容易就會被查到了。皇帝知道是郭侍君下的手，震怒至極，當場命人捉拿了他。

郭侍君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他還把五六兩位皇子的身世告訴了皇帝，氣得剛有好轉的皇帝一口黑血噴了出來，仰面向後倒去。

郭侍君還不罷休，竟然乘人不備掙開了侍衛，直接撲到了皇帝身上，卡住了他的脖子。

很顯然，事情到了這一步，郭侍君已經是抱著同歸於盡的打算了。

很不幸的是，他沒能成功，因為姬寧和君律這個時候到了，他們美其名曰是來勤王的。

盡管沒有虎符，可打著勤王的旗號，姬羽姬寧父子要調動西城大營並不算難，只是皇帝本來就忌憚他們，再來這麽一出，無疑是在給自己挖坑，所以他們真正的目標，並非今上。

看到君律出現，郭侍君放開了皇帝，他說冤有頭債有主，他把皇帝讓給他了。他還說，衛盎什麽都不知道，君律如果念及舊情，就請放他一條生路，如果不願意，那就給他個痛快。

君律拿不準，自己父母的死郭侍君有份沒有，又參與了多少。但是郭侍君沒給他糾結的機會，他親手了結了衛盈和趙貴嬪，然後自殺了。

皇帝沒有死，他先是中了毒，又被郭侍君氣了場，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宮裏剩下的事情就交給安貴卿了，天下還是衛家的天下，只有皇帝親自傳位，才是最平穩的過渡。有安貴卿親自照料皇帝，想必是不會有什麽意外的。

“就這樣結束了？”君微很震驚，一點沒有他想象中那麽精彩好不好。

君律深吸口氣，輕嘆道：“這是目前最好的結果了，至於以後的，就看十皇子成不成器了。”說實話，君律是不看好十皇子的，可亂局之中，穩定大局平衡各方是最重要的。

北疆還有個舒翰虎視眈眈，不把朝局穩定住，後果不堪設想。

姜源是被小胖魚哭唧唧的聲音吵醒的，他睜眼一看，君律正抱著兒子在屋裏轉悠。

“你回來了？”明明睡了一夜，可姜源的嗓音更沙啞了。

“阿源，你醒了！”君律激動地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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