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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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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佑皇帝此言一出,上官皇後整個人都驚呆了。她似乎沒有想到,皇帝竟會站在衛盤那邊,說他的話有可能是真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現在的局面對太子就很不利了。

皇帝面色鐵青,沈聲道:“太子胡鬧了這些年也該夠了!你不好好管束他,竟然還縱容他,難怪他會變本加厲!以往小打小鬧也就算了,這次能算小事嗎,你讓朕如何跟薛家交待?”

“薛家好大的膽子,竟敢問陛下要交待。小孩子不懂事,進宮後到處亂跑,失足掉進池子裏也是有的……”上官皇後漫不經心地說道,語氣十分平靜,仿佛這樣的事已經司空見慣了。

“薛家是沒這個膽子,可皇後敢把孩子的屍體還回去嗎?”如果那個孩子不是薛妃的侄子,他的父親薛珧又頗得皇帝的信任,上官皇後要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神佑皇帝其實不會多過問。

總歸是自己的嫡長子,小時候也算聰明伶俐,後來出了那樣的事,皇帝也是真情實感難過了一段時間。正因為如此,面對衛益日後種種不靠譜的舉動,皇帝多少也存了點縱容的心思。

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衛益的表現越來越不像話,皇帝對他也就越來越失望了。

不過皇帝怎麽也不會想到,在發生過十年前那樣的事之後,衛益竟然不長記性,而且變本加厲。他玩玩普通孩子也就是了,怎麽連朝臣家的孩子也不放過,這不是故意惹火是什麽。

皇後說得輕松,說孩子是失足落水的,她以為那是普通孩子,隨便找個地兒埋了就得了。

果然,皇帝話音未落,已經不再哭鬧的衛盤就接著道:“我看到太子哥哥殺人了,薛表哥身上全是傷全是血,太子哥哥看到我了,他就要殺我……”

衛盤長長一段話說出來,條理清晰思路明確,讓偷聽的君律十分驚訝。他怎麽不記得神佑皇帝還有這麽個聰明的小兒子了,前世衛盤去哪兒了,好像是三歲還是四歲的時候夭折了。

搖搖欲墜被兩個內侍扶著才勉強站穩的衛益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他突然掙脫了扶著他的人,猛地撲過來,從措手不及的東宮侍衛手中搶走了衛盤,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小兔崽子,你去死吧!”衛益惡狠狠地說道,神情近乎猙獰。

許是變故來得太過突然,皇帝夫婦都震住了,良久無語。

君律神色凝重,低低道:“太子的狀態不對勁,好像是……”其實君律知道衛益這是怎麽了,他服用了五石散,還是他手下的方士改良過配方的,效果非常驚人,後患也是無窮。

可他不能表現出來自己知道這些,否則姜源深究起來,君律是解釋不了的。

“他服了五石散。”姜源面無表情地用氣聲說道:“還是藥效最強的那種,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明明毫無起伏,君律卻從姜源的語調裏聽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看來他的猜測是正確的,姜源真的和衛益有過節,還是很深的不能化解的那種。

先前抱著衛盤的侍衛回過神,趕緊又去搶小皇子,太子要作死可別拉上他,皇帝夫婦都來了,他還想殺親弟弟,是不是吃錯藥了。

衛益動作很快,很精準地就掐住了衛盤的脖子,掐地死死的。

好在他的體力之前就消耗地差不多了,這一下也就是“回光返照”,就是掐著衛盤脖子的雙手也顫抖地厲害,根本使不出多少力氣。

就這樣,衛盤很順利地被搶了回來,沒有受傷,但脖子上有明顯的掐痕。

“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皇帝氣得不想說話,更不想承認那個是他的兒子。

上官皇後楞了楞,輕輕地笑了起來。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今天的事都是有人算計好的,他們等不及了。他們不僅想讓衛益騰出太子的位置,還想要她讓出皇後的位置。

不然乳母抱著十四皇子回去就好了,怎麽會到長信宮來。還有薛家那個孩子,上官皇後不信是衛益主動派人把他抓來的,他沒有那麽傻,會做出這種主動授人把柄的事。

上官皇後想到的事,君律也想到了,但他不會像上官皇後那樣覺得衛益是無辜的。

是有人算計了衛益不假,搞不好還不是一撮人,就目前而言,薛家和姜家看起來都有嫌疑,便是不是主謀,起碼也是渾水摸了魚的。

可要不是衛益自己立身不正,薛家的小公子來了東宮又如何,派人送回去不就好了。人是衛益玩死的,這事做不得假,更沒有人強迫他。

衛益要殺衛盤更是真的,當著皇帝的面也是如此,他就是力有不逮沒能成功。

“父皇!你早就想廢掉我了不是嗎?”衛益嘶聲力竭地吼道,狀若癲狂。

“孽子!閉嘴!”皇帝怒極,頓時有種這個兒子白養了的感覺。他什麽時候想過要廢太子了,從來沒有的事,若他真有這樣的想法,就憑衛益做過的那些事,他們母子能安安穩穩待到今天。

神佑皇帝自認為是個很感恩的人,他和上官皇後的婚事是他想方設法跟先帝求來的。

因為那個時候皇帝就明白了,先帝不是睿宗皇帝的親子,他又急迫地想要向世人證明,他對睿宗皇帝一系是如何的厚待。

上官皇後是睿宗皇帝的外孫女,再沒有比讓她進宮為後更適合的方式了。

上官皇後過於強硬的性格並不符合神佑皇帝的審美口味,哪怕她年輕時的容顏傾國傾城,艷壓後宮所有妃子。皇帝更喜歡性情溫柔和順的女子,美貌即可,不需要美得鋒芒畢露。

但是衛益一出生,皇帝還是破例提前冊封了太子。

後來衛益被人下毒,身體徹底毀了,根本負擔不起太子的職責,他也沒有動過廢太子的心思。

反而是衛益自己,這些年來的心思越來越偏執,行為舉止也越來越不規矩。

皇帝忍了又忍,總覺得兒子身體都那樣了,些許小事就由著他好了。

可衛益越來越過分,今天更是直接撞到了他的槍口上,皇帝感覺自己忍不了了。

皇帝想起很多年前,他的妹妹對他說過:“為人父母愛護子女乃是情理之中,可一味地寵溺縱容未必就是好事。皇兄一心護著太子,想法固然是好的,可結果如何,未必就如皇兄所料了。”

皇帝當時特別生氣,氣得大半年沒有搭理長公主,兄妹兩人近乎決裂。

然而如今再想起來,皇帝卻不得不承認,長公主的話是對的,他的太子是徹底廢了。

皇帝父子勢同水火地吵了起來,上官皇後默然看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周圍的侍衛內侍個個垂首看地,恨不得自己從來就沒來過這裏。他們知道了這麽多的皇家秘辛,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還是提前開溜的那幾個比較聰明,好歹躲開了最驚險的場面。

若不是姜源的表情嚴肅地都不像他了,君律看戲能看得更開心更投入。

可惜皇帝父子剛吵了沒幾句,衛益就臉色蒼白口吐鮮血向後仰去,忙壞了身邊一眾人。

衛盤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天真道:“太子哥哥要死了嗎?”嚇得抱著他的人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帝後二人都在這裏,這樣的話是可以隨便亂說的嗎。

事實上,皇帝根本沒有在意小兒子說了什麽,他叫人把衛盤送回薛妃那裏了,又冷冷地對上官皇後說:“皇後把這裏都收拾了吧,這是最後一次,你知道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上官皇後默然應下,默然目送皇帝離開,從頭到尾沒有開口。

見神佑皇帝就這麽走了,姜源用低到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了句:“他竟然還能忍……”

在姜源原先的計劃裏,他是打算讓皇帝看到太子服食五石散後神智全無的樣子。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是另一回事,不巧有人插了一腳,皇帝看到的畫面比他預計的更加驚悚。

可就是這樣了,皇帝還是什麽都沒對太子做,他還讓上官皇後親自收拾殘局。

甭管衛益多不像話,上官皇後對他都是沒話說的,等她清過場,這件事也就算過去了。

“人之將死,不忍還能怎麽著?”衛家不是沒有廢太子的皇帝,可那都是在太子先有不軌行為的前提下,衛益頂著太子的頭銜,卻連自己的詹事府都沒有,他能惹出多大的事兒。

若是因為私德廢儲,那就對整個皇室的名聲都很不好了。要是一般的小事,不值得上升到這樣的高度;可要是品德上有大問題,那皇帝也有責任,子不教父之過,這是老祖宗說過的話。

所以不管衛益怎麽作,看在他要死了的份上,皇帝也得盡可能忍下去。

對其他皇子來說,只要衛益在皇帝心裏的分量沒了,目的也就達到了,可對姜源來說,這顯然是不夠的。

原本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君律和姜源就該撤退了。

可是姜源不肯走,非要看上官皇後如何清場,結果君律看到了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的場景。

君律從來不知道,一個小孩子身上可以有那麽多的傷口,盡管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他還是明白了衛盤說的薛小公子身上全是傷全是血不是誇張,而是最準確的客觀描述。

衛益那個人渣,他那些個見不得人的癖好在過去這些年到底禍害了多少小孩子。

可惜神佑皇帝要臉面,上官皇後又護著,誰又能拿衛益怎麽著。也不知道那個薛小公子是自己不小心來了長信宮,還是被什麽人利用了,看到那具鮮血淋漓的小身體,君律心裏很不是滋味。

他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衛央,衛家這一代的皇子似乎都天性涼薄陰狠毒辣,傷害起人來心安理得毫無負擔,即使對方是個沒有還手之力也對他毫無威脅的小孩子。

君律猶自沈浸在自己的思維中,忽然感覺姜源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

君律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們被人發現了,可是他們藏身的地方非常隱蔽,既能看清外面的情況,又在他人的視線黑洞裏,只要他們自己不出岔,幾乎沒有被人發現的可能。

而且就是被人發現了也沒關系,幾步之外就是暗道的入口,還是個現在沒人知道的暗道。

君律要不是翻修過東宮,也不會知道那個暗道的所在。從他當時觀察的情況判斷,這個暗道少說有五十年沒人進入了,搞不好就是神佑皇帝和衛益都不知道這個暗道的存在。

但是君律仔細一聽,除了他們自己,根本沒有其他的腳步聲。

姜源這是怎麽了?君律的腦子轉得飛快,瞬間產生了無數個不同的想法。

可他不敢開口,只能跟著姜源跑,要是自己把外面的侍衛引來了,那就慘了。

出乎君律意料的是,他正在想著那個暗道沒人知道,姜源就帶著他鉆了進去。

君律頓時傻眼了,這是怎麽回事?姜源怎麽可能知道這個暗道?

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急了,姜源的掌心出了很多汗,搞得君律的手都是汗涔涔的。但是同時,姜源的手又很冷,又冰又涼的那種冷,冷得君律有點不忍心松開他的手。

微微喘息了片刻,姜源輕聲道:“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姜源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聽得君律一頭霧水,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再待下去,我會忍不住想要殺人的。”姜源頓了頓,一字一頓緩緩說道。

是因為薛小公子嗎?君律靈光一閃,陡然把姜源的異常和他聯系了起來。

不對,不是因為他。

隨即,君律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姜源顯然是對衛益的舉動很了解的人,薛小公子肯定不是他手上的第一個受害者。衛益的身份太特殊了,皇帝夫婦出於不同的理由護著他,其他人拿他根本沒有辦法。

姜家和薛家沒有交情,薛小公子雖然可憐,但他跟其他的受害者沒有區別,不至於讓姜源突然就無法自控了。

要知道,這裏是東宮,姜源和君律還是偷偷溜進來的。

他們出其不意沖出去,搶在侍衛反應過來之前幹掉衛益有可能。

只是那樣的話,他們的九族都不夠神佑皇帝誅殺的。

姜源和君律都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他們不會為了一時意氣做出這麽沒有理智的事。

明知不能做卻還是忍不住,以至於要避開,姜源到底是因為什麽呢。

君律其實早就想到了一種可能,但他一直在無意識地自我否認。不過此時,他也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發散的思緒了,於是脫口問道:“太子以前是不是欺負過你?”

話一出口君律就後悔了,他和姜源雖然頂著未婚夫夫的身份,可那只是權宜之策,他們的真實關系只能算是朋友。也許比普通朋友更親密,但絕對沒到無話不說無言不談的程度。

他這麽貿然地問出這麽敏感的問題,叫姜源如何回答他。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麽這個問題對姜源就太不禮貌了,甚至是另一重傷害。

衛益造下的孽,上官皇後幾乎都抹去了痕跡,要不是君律當過幾年的後宮之主,他也沒可能挖出事情的真相。

就算不是真的,他問這樣的事,也有點失了分寸。

君律正在懊惱自己的冒失,卻見姜源點了點頭,反問道:“你說呢?”

姜源用的是反問的語氣,可他表達的卻是肯定的意思。

君律聞言坐不住了,要不是兩人的手交握著,他原地就能蹦起來。

剎那間,君律明白姜源那種難以自控的感覺了,要是衛益這會兒在他面前,他也會忍不住要動手的。

“對不起,我不該……”道歉的話卡在了喉頭,君律略顯艱難地組織著語句。

衛益有多變態他是知道的,君律現在真的不敢想,他曾經對姜源做過什麽。

“你知道嗎?我曾經在這個暗道裏待了四天。”然而姜源接下來說的話,卻跟君律的想象有些不同。

“為什麽?”君律下意識地問道,這是東宮的密道,姜源怎麽會在裏頭待了四天。

姜源沒有說話,他輕輕閉上了眼,似乎想要拋開某些不愉快的回憶。但是很快,姜源又睜開了眼,低聲道:“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除了我爹我娘我爺爺奶奶,我從來沒跟其他人說過。”

“那你介意說給我聽嗎?”君律隱約感覺到,姜源有可能不會拒絕他。

果然,姜源挑眉道:“當然不介意,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帶你來看熱鬧。”盡管這場熱鬧的內容和他的預計有些不同,可他得到的,卻是沒有區別的結果。

君律用力握了握姜源的手,表示自己在聽著,讓姜源繼續說。

“那時候皇太後還活著,母親和姨母經常帶了我和阿寧進宮給她老人家和外祖母請安。皇太後愛熱鬧,常常會留我們玩,還叫年齡相仿的表哥表妹跟我們一起玩,她就在旁邊看著。”

“太子的年紀比我們大了許多,身體又不好,我們見到他的機會不多,也不敢吵他。但是有一回,我在禦花園玩,不知怎麽就遇到了太子,他給我點心吃,還叫我陪他去長信宮玩一會兒。”

“我那時候年紀小,對太子沒有太深的了解,只知道他是身份最高的表哥。見他待人親切,又說得自己很可憐,就答應他了。我跟著太子到了長信宮,原以為玩會兒就能走了,誰知道……”

“你別怕,我在這裏。”發現姜源停住了,君律馬上安慰道。

姜源莫名地看他一眼,繼續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看到剛才那個薛小公子的模樣,也該猜到太子不是好人。我發現情況不對,轉身就要跑,可太子長我十幾歲,對付我還是挺容易的。”

“好在太子為了避人口舌,把伺候的人都打發了,發現我不見了的阿寧就在這個時候闖了進來。太子的身體比常人弱,我和阿寧聯手起來,倒也不會被他制住,於是我們就想逃走。”

“不料我們剛出門,還沒跑出院子,太子就叫上幫手了,大概是他信任的內侍。那個人一把抱住了阿寧,阿寧趁機推了我一把,叫我快跑,跑去長樂宮。”長樂宮就是皇太後的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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