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前腳剛邁出大門, 後腳就被回來的葉霖川堵了個正著。

他眼露寒芒，陰沈註視著為首的葉清河。

葉芽怯他，身子迅速藏到葉清河身後, 眼一閉，臉蛋往哥哥身上一蒙, 漆黑中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回去。”葉霖川沈聲命令。

葉清河拽緊包, 僵持許久，不情不願轉身重新回到屋子裏。

“還好先生趕回的及時，不然我真攔不下這三個孩子。”保姆松了口氣，拎過三人的包送上樓, 再下來時說, “廚房還熱著飯, 我給你們端上來。”

一家人全都走到餐廳裏，面對面彼此沈默。

飯菜接連上來，食物香氣不斷勾引著肚子裏的饞蟲。葉芽跑一天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舌頭在嘴唇上舔了又舔, 眼巴巴瞅著放在面前的那盤咕嚕肉，但就是不敢伸手吃。

葉子煜倒是無所畏懼，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他吃的很香, 葉芽也想吃，一雙眼對著那盤肉猶豫會兒, 小心翼翼拿起勺子向面前的盤子探去，可是沒且夠著肉，葉霖川的眼神先一步從對面過來, 很兇，很冷，令人後背發涼，她手一抖，默默把胳膊收回，咬著空勺蜷縮在加高的小椅子上。

葉清河心中頓時生起一股怨氣，端起碗把菜一樣夾了些，抱著葉芽去客廳的沙發上用餐；葉子煜眼珠子轉動，拿上飯一起跟了過去。

這一下人全部走光，空闊的餐桌上只留葉霖川一道影子。

他滿不在乎，面無表情細品著桌上可口飯菜熱菜。

“陳姨。”

聽到叫聲，保姆急忙放下手頭活過來。

葉霖川往桌上丟了個紙包袋，裏面裝著厚厚一沓錢，“這是一年份的工資。”

保姆楞住：“先生……”

他神色淡淡：“想必你已經在新聞上看到了，我已經被停職，現在又攤上官司，只能先將你辭退。”

保姆當然在報紙上看到了葉氏所遭受到的困境，她拿起錢袋，低眉順眼：“先生要是有需要，可以再叫我回來。”

葉霖川沒說話。

葉子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茫然發問：“爸怎麽了？”

葉芽此時已經吃飽了，坐在沙發上搖頭晃腦哼著小曲，她哼的愜意，葉霖川原本煩躁的心情更加煩躁，握著筷子的手不住緊縮，終於忍無可忍，扭頭低吼：“安靜些！”

歌聲停下。

葉芽錯愕盯了他幾秒，點著小腦袋繼續慢悠悠哼唧。如葉霖川所願的那樣，葉芽這一次很安靜，十分安靜，安靜到像蚊子嗡嗡，葉霖川豎起耳朵一聽，發現她嘴裏正在嘟囔——

“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壞自己沒人替。”

葉霖川：“……”拳頭硬了。

“芽芽我們上去。”

氣氛屬實不妙，葉清害怕父親再找葉芽發火，急忙抱著葉芽躲上樓。

“哥哥我們不去沈晝哥哥那裏了嗎？”葉芽不知道為什麽給哥哥哼個歌都讓他不開心，一張小臉埋在他肩窩，聲音中有委屈也有失落。

比起兇巴巴不給人好臉色的弟弟，葉芽發現自己更想見到黑雀雀，起碼黑雀雀不會在她吃飯的時候用眼神兇她。

葉芽像小老太太似的嘆了口氣，覺得妖生艱難。

***

翌日早，急促的門鈴聲劃破靜寂安然的晨日。葉家雇傭的工人一早就都離開了，現在門鈴響半天都無人應答。

葉霖川第一個被吵醒，遙控大門放那輛黑車進來。

“爸，有人來嗎？”

三個孩子接連從房間出來。

他沒應答，攏緊睡袍下樓開門。見此，三個孩子一起跟著下去。

葉霖川將門打開，外面站著幾個身穿制服的成年人，正嚴肅註視著他。

“葉先生好，我們是法院的。”

葉霖川脊梁頓時僵住。

他想起來了，那幾家欠債公司和銀行向法院申請了財產保全，在一審判決下來前，他名下所有房產、財產都會被查封凍結。

然而繁事加身，葉霖川把這事情忘記的幹幹凈凈。

他按了按泛痛的眉心，沒有掙紮，直接說道：“給我點時間收拾東西，收拾好我們立馬離開。”

他們沒說話，算是默認他的要求。

葉霖川轉過身，對上三雙灼熱的註視。

“去收拾東西。”

葉子煜倏然瞪大眼睛，臉上是不加掩飾的震驚，“爸，你終於破產了嗎！！”

什麽叫終於？

敢情這小子一直指望他破產？

葉霖川臉一黑，語氣加重：“去收拾東西。”

葉子煜不依不饒：“我們為什麽要收拾東西爸你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你是不是真的破產了爸你說話啊你說話啊爸啊？”

這簡直就是個小螞蚱。

葉霖川身心疲憊，不想回答。

他無法向自家孩子解釋他所面臨的困境，無法告訴他們如今局面比破產還要艱難。

甚至不如破產。

葉霖川下了最後通牒：“快點，不要讓我再說一次。”

眼見他又要生氣，三個孩子不敢耽誤，跐溜竄回屋，把昨晚上收拾的行李包再次提了出來。

葉霖川個人沒多少衣服用品，剩下名貴的手表瓷器不安有那幾匹馬早就放在了銀行抵押，現在全身家當只有兩個兒子和……那個小兔崽子。

東西收拾好，一個大人加三個小孩走出常居的住所。

法院的人在他們離開後立馬貼上封條，坐車揚長而去。

晨日明媚，一家四口拎著大包小包僵立在門前，氣氛沈寂誰都沒有說話。

葉霖川頭頂籠壓著陰沈濃霧，站在門前像一塊石頭，定定看著面前的房屋遲遲沒回神。

葉芽肚子餓，咕嚕咕嚕一個勁響，臉也沒洗，牙也沒刷，整個人都沒什麽精神勁。

她拉上葉清河袖子，“哥哥……”

“芽芽餓了？”就算她不說話，葉清河也立馬能知道她想要什麽。

葉芽臉蛋一紅，不由自主瞥向葉霖川背影，發現他不註意這邊後，輕輕點了點頭。

葉清河為難蹙眉。

他們出來的急，很多東西都沒有來得及拿，更別提吃的了。

“哥哥，我們去找沈晝哥哥嗎？”葉芽眼睛亮起，興匆匆提議道。

找沈晝……

葉清河認真思索幾秒，不禁看向父親的背影。

沈家兄弟前些天就已經搬離石錦洞，現在住在尚嘉國際，就是那套外婆留給葉清河的房子。這座小區有些年頭，但是小區優化和管理做的都還不錯。

葉清河隱約記得外婆那套老房子是四室兩廳，幾個人過去擠一擠應該可以住下，可是那樣的話……他資助者的身份會暴露。

要是暴露了，沈晝還願意和他做朋友嗎？

“爸，你所有資產都被查封了嗎？”

“還剩下一些。”葉霖川最後看了眼房子，拖著行李向前走，“不過是給你和子煜看病用的，不能動。”

那張卡裏是倆個孩子固定的醫用資產，哪怕真欠債無數也不會動裏面的一分錢。

葉子煜需要定期找心理醫生，那是一筆高昂的費用；更別提葉清河患有先天性心臟疾病，需要藥物維持。

葉霖川平靜的眼神下暗湧著浪潮。

明明他規劃好了一切，所有事物盡在掌握之中。他自認自己下了一步好棋，可是到底哪裏出了錯，為什麽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生平第一次，葉霖川感受到了失控帶給人的不安與焦躁，這種感覺極為不好。

神色渾噩之際，一只小手輕輕拉上他的衣角。

葉霖川不耐看去，瞬間對上葉芽那雙黑漆漆的瞳眸。

“幹嘛。”兩個字沒什麽好氣。

葉芽縮了縮脖子，盡管心底打怵，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阿弟，你、你看起來很不好。”

他頭頂的那片烏雲隨著主人的心情翻滾，黑壓壓像是馬上會降一場大雨。

葉芽吞咽口唾沫，蹦蹦跳跳到他前面，小奶音脆生生的：“你要摸摸我的小腦袋嗎？”

“不摸。”他沒什麽感情，“離我遠點，晦氣。”

葉霖川說著便繞過她，步伐加快不少。

葉芽一楞，鼻尖驟然泛紅，朝著那道背影喊——

“你那麽兇，人家也不要給你摸！”

氣死啦氣死啦氣死了啦！

葉芽越想越生氣，跺跺小腳，一個猛子將腦袋紮在了旁邊的樹幹上。

她給樹爺爺摸，也不要給臭弟弟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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