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眉雙手合十，將棒子夾在手中，他還是笑著，笑的我心緒跌宕。

“小子，你笑夠了沒！”

“阿彌陀佛，你這是要翻臉？”

“翻臉就翻臉！”

我猛地將鐵棒拉回，向後撤了一步，重新揮舞著棒子要攻過去。

“你要還如曾經一般，我自然不是你的對手，可如今，你難道不知自己的斤兩？”

我哈哈大笑，再不多話，直直揮起棒子砸了過去。

黃眉一下跳開，從腰間取下一個袋子，對著我道：“你再不走可別怪我不客氣！”

“你把禿頭放了，我就走。”

“哈哈，孫悟空啊孫悟空，當初是你說要我吃了唐僧，如今你還要救他，你果然是腦子傷了，不可理喻！”

“我腦子如何，跟你沒關系！你放不放禿頭？”

我一邊不斷地進攻，一邊不斷地試圖打開殿門。我絲毫不知道使棒子的套路，可一旦

“等你走了，他自然也就沒事了。”

我止不住的怒氣上湧，剛才自己哭天搶地的樣子肯定都被這倒黴孩子看在眼裏，全程圍觀一個人抱大腿嚎是種什麽樣的體驗？

離開了禿頭，我確實是個戰五渣，沒幾下就被黃眉打的爬不起來，金箍棒似乎也是惱了我的沒用，自己縮成一條線仍舊回了我的耳朵裏面，再也不肯出來了。

“你挺厲害啊！”我啐了一口唾沫，落在地上卻是口血。

我抹了下唇角，看著手上的血跡，笑：“下手可真黑。”

黃眉搖搖頭：“你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我就在這等，金鈸裏帶滿三日，我等著看禿頭化的那灘血水。”

“你倒是什麽都知道。”黃眉眨眨眼，嘆了一聲轉身朝殿門走去，“隨你的便吧，滾滾紅塵，各有業障，貧僧也只能管好自己罷了。”

眼看著他推開殿門，大殿上一只黃橙橙的金鈸赫然扣在地上，我單手一拍地面，飛身而起，用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直撲過去。

趁著黃眉發楞的當，我先他一步進了大殿。

“你這猴兒，怎麽總是如此想不開。”黃眉在門口沒有進來，他盤膝懸在空中，周身籠罩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菩薩，此時此刻，何必再裝。”我冷冷轉身，定定地註視著他，“如了你的意，禿頭快要死了。”

黃眉眼中略過詫異，旋即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他的形象開始幻化，從一個黃眉小兒，變成了一尊寶相莊嚴的泥塑，左手用兩只手指撚了一根楊枝，右手裏捧著一個凈瓶。

“竟連世尊的手段都瞞不住你這猴兒的眼。”他嘆了口氣，“佛法無邊，你還是不回頭嗎？”

說話間，他身上各處的泥巴似是龜裂開來，從那些裂縫處迸發出刺眼的寒芒。

我眼睛被那些光線刺得生疼，濕熱的液體順著眼角流下，我擡手一抹，還是血，鮮紅的血。

“觀音菩薩，我不懂你說什麽，難不成你大費周章，竟是為了引我入彀？”

“不然呢？不借著你的手，玄奘怎麽肯放棄。”菩薩的聲音平和溫暖，然而說出的話卻冷若冰雪，“他如今傷了心，棄你去了。我們才有機會，不是嗎？”

“他去了哪？”眼睛疼得睜不開，我只好閉上眼睛，可是那種疼痛卻是直鉆進心裏，我死死地咬著牙，說話的聲音也是抖得厲害。

“他去了最開始的地方，悟空，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的。”

“我不明白。”

“我這麽做，你就明白了。”

面前勁風撲來，我下意識地睜開眼睛，眼前一片血色森然，一只白骨手箭一般刺來，正是菩薩的手。

我閃躲不及，被那只手刺進了胸膛。眼看著白骨爪子在我胸前一擰、一掏，我只覺心口一涼，身上也輕飄飄地。

再低頭，那只爪子上竟然捧著一顆砰砰直跳的心，而我的胸前，那是一個圓圓的洞。

我的心，被他掏了出來。

“你不是觀音？你是誰？”我很奇怪自己還能說話，然而我並沒有覺得很疼，說話也似乎不甚費力。

“你說我不是觀音，那我便不是好了。”

爪子托著我的心慢慢離開我的視線，等它縮回到金光的範圍裏，那只白骨爪子仍舊生出肉來，仍舊是菩薩那圓潤的手了。

“身為白骨，心如蛇蠍。你若是佛，那這天下豈不是要亂套了？”

我說完這話，便噴出一口血霧，再也站立不住，單膝跪了下去。我知道，我的心在他手上越來越弱，我，快要死了。

“悟空，你看看現在的你，想到什麽沒有？”

他說話間將手中凈瓶抖了抖，一滴甘露飛濺而出，到了我面前，便化作一面銀閃閃的大鏡子。

透過眼前的血紅，我震驚地看著鏡子裏的我，胸前是一個陰森的黑洞，眼裏流著血淚，可這些並不是令我震驚的原因。

真正驚到我的，竟然是那個心被逃走，眼流血淚的人，周身覆滿了金色的毛，臉上也全是毛，嘴巴凸起，鼻子外翻，耳朵尖聳。那不是一個人，那是，一只猴子！

一只金色毛發的猴子！

“怎麽樣，看到了？”

鏡子消失，那滴甘露仍舊飛回到凈瓶裏，菩薩仍舊是寶相莊嚴的樣子。

“空空，還記得玄奘進殿之前說過什麽嗎？”

說過什麽，他說了太多，他說永不負我，還說他要以身許佛。我楞楞地看著菩薩，他的笑似乎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又似乎是要讓我永遠地沈睡不醒。

他的聲音極具誘惑，又極其寧靜，我聽著他的聲音，完全分不清他說了什麽，我只顧著那旋律，卻忘了那內容。我只想睡，只想一睡再不醒來。

“玄奘說的是，我身許佛，可佛障我目，那我便挖掉這雙眼。我身許佛，可佛亂我心，那我便不要這心！”

“這些話你不是第一次聽，對不對？因為，那些話，原本就是你說的……”

第二卷 誰是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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