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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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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天一亮,禦風揚便打算啟程回攝政王府,在瓶湘雲的央求下才緩了一日,她說想多陪陪舅父母,他便決定前往臨海地帶巡視。

他一出門,瓶湘雲立即進入舅父舅母的房內,關門議事,告訴他們她巳私下見過雀兒,也知道失憶前發生的事。

但她保留了溫天樂在禦風揚迎娶當日要瓶湘雲服毒自殺一事,因為從初次見面起二老似乎就不知情,只以為她那日是哮喘發作,而且不管他們知情與否,她都不想在他們面前主動提及這事,怕他們難堪又痛心。

再說,明日風揚就要帶她回王府,她沒太多時間討論旁枝未節,現下,救雀兒才是最要緊之事。

溫家舅父舅母知道她已知真相,又哭又罵自己的兒子,並說自雀兒被接到染坊後,他們只見過她一回,那時她還好好的,之後,曹麗如就不讓見了,吃了幾回閉門羹,加上後來舅母生病,也就沒再去過。

得知雀兒被關在柴房,一天只吃一餐,大腹便便卻瘦骨峨峋,還得劈柴洗衣的情況,溫夫人不由得掩面痛哭,「雀兒,是溫家害了你……」

「造孽呀!」溫老爺痛心疾首的罵著。

「舅父,我們得馬上到染坊救出雀兒。」瓶湘雲一臉焦急,她越想越心慌,姑且不管溫天樂夫婦知不知道雀兒私下和她見面的事,昨日她差小春前去「探望」可能已讓他們有所提防,他們去婦倘若處心和慮不讓雀兒和她見面,說不準會將雀兒送往別處,屆時,莫說他們找不到雀兒,雀兒的處境也肯定會比現在更加淒慘。

「都怪我,教子無方,也想得不夠周到,當初只想著讓那孽子給雀兒一個名分,沒料到反將雀兒往火炕裏推……」溫老爺自責不已。

「走!我們去染坊,我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把雀兒救出來。」溫夫人起身,氣得渾身顫抖。

擔心她老人家身體承受不住,瓶湘雲好生安慰,「舅母,你在家等著,我和舅父前去,我們一定會把雀兒帶回來。」

溫老爺也勸阻著她,他比她更擔心溫天樂為了保命會做出什麽天理不容的事,叮囑舅母要守口如瓶,對誰都不能提往事後,便急急和瓶湘雲一同前往溫家染坊。

坐在房內,瓶湘雲整個人神情恍惚,目光茫然低垂,丫鬟端來的午膳,她一口也沒吃,時不時輕喟著。

「夫人,你吃一點嘛。」小春勸著,自從早上夫人和舅老爺去染坊回來後,整個人就這般神色優慮,不吃不喝,看得她好擔心。「要不,奴婢讓廚房給你熬碗薏苡仁粥?」

瓶湘雲搖頭,突想到舅母定也是吃喝不下,遂道︰「也好,粥煮好後,給老夫人送一碗去。」

「是。」

小春急急前往廚房,瓶湘雲起身步向門邊,望向門外,又不禁輕嘆了聲。

一早她和舅父去到染訪,本以為兩人前去定能救出雀兒,不想真如她所科,曹麗如巳將雀兒送往別處——「這染坊工人多,成日吵雜,懷孕的人住這兒不太好,我給雀兒另安排了住處,還請了個婦人照顧她,你們就別擔心了。

曹麗如說得冠冕堂皇,她和舅父不信,讓小春和隨行兩名侍衛在染坊捭尋一遍,確定沒雀兒的蹤跡後,她又追間雀兒的下落,曹麗如卻一會裝忙,一會裝頭暈,就是不說雀兒被送往何處。

他們去的時候,溫天樂還在睡覺,聽聞她來訪,趕緊起床迎她,只是一問到雀兒下落,他倒是和妻子連成一氣,守口如瓶,不想被逼問,最後索性又回房睡覺去。

問不出雀兒的去處,死守染坊也無濟於事,莫可奈何下,她只好將怒不可遏的舅父帶回,不讓他繼續待在那兒氣壞身子。

昨晚她還和雀兒在河邊洗衣聊天,一夕之間人就被送走,明日她就要回王府,這下雀兒……

「夫人、夫人!」她正擔憂下落不明的雀兒安危之際,離開不久的小春急急地跑回來。

「什麽事﹖」她懸著心,猜想莫非是舅母氣得病倒了?

小春跑得氣喘籲籲,停下調勻呼吸後急道︰「表、表少夫人來了。她一路哭喊著「爹娘,天樂被官府的人抓了」,然後就跑進了舅老夫人他們房裏了!」

「我表哥被抓?」瓶湘雲疑惑的間︰「他為何被抓?」

小春不明就裏的搖頭,「奴婢不知,奴婢一看到表少夫人哭著跑進舅老夫人房裏,就趕緊跑來通知夫人了。」

「我們過去看看。」

滿心納悶的瓶湘雲在小春的陪同下,急急的朝溫夫人房裏走去。

「……我不知道,官府的人一來就把還在睡夢中的天樂給抓走,連個原因也沒說!爹﹑娘,該不會是你們問不到雀兒下落,就讓攝政王把天樂給抓起來吧……」瓶湘雲才來到舅母房門外,就聽見曹麗如在裏頭哭鬧著,她讓小春守在門外,自己進入。

「王爺一大早就出門,人家管的是國事,哪有空閑管這些瑣事,要真能的話,我還再希望王爺把那孽子抓起來關一輩子算了!」溫老爺氣得滿臉通紅。

「爹,你怎能說這話,天樂可是你的親生兒子!」見瓶湘雲進來,曹麗如轉移目標,抓看她問︰「湘雲,你說,是不是你讓王爺把天樂給抓起來的?」

瓶湘雲拔開她的手,淡然道︰「嫂嫂,你沒聽舅父說,王爺一大早就出門,我從染坊回來到現在,還沒見到王爺的面。」要真能說的話,她哪須愁苦於打探不著雀兒的下落。

「是不是天樂喝酒鬧事了?」溫夫人擰著眉心,擔憂的問。

「喝酒鬧事?他哪一天沒喝酒鬧事!我們溫家和官府熟絡得很,他們哪會因小事就把天樂抓去!」曹麗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來回踱步,「肯定是出大事了!」

「去衙門問問。」溫老爺說。

「我讓秦福去問了,這一問得花大把錢呢!」

曹麗如嚷嚷石,沒多久,外頭傳來敲門聲,溫家舊宅的老仆揚聲道︰「老爺,染坊的秦管家來了。」

「快讓他進來!」

曹麗如等不及地自己開了門,一見到管家,急問︰「秦福,你間問到原因了沒﹖」

秦福點點頭,卻面有難色,遲遲不說。「差爺怎麽說﹖幹啥把天樂抓起來﹖」

「這……」秦福期期艾艾,見人多,也不知當講不當講,索性靠近她耳邊悄聲告知原因。

「什麽?」

—聽到秦福打探到的罪因,曹麗如先是大叫聲,隨即頹喪的跟蹌兩步,跌坐在椅子上,不一會,趴桌猛哭著︰「這天殺的!這種事他也幹得出來,活該被抓去關、抓去砍頭算了!」

見她激動的哭喊,怕是什麽壞了溫家名聲的事,瓶湘雲馬上關起房門。

「秦福,到底是什麽原因?」舅父臉色鐵青,「老爺,少爺他……」

秦福面有難色,欲言又止,曹麗如倒是自己叫嚷出聲。「那沒天良的,他讓人把雀兒丟到海裏去,想把她淹死,沒想到雀兒被救起來,這事不巧被攝政王知道,就火速命人把他給抓起來了!」

此話一出,震驚在場所有人,溫夫人聽了險些暈厥,溫老爺怒罵,「你們夫妻倆造什麽孽,竟然敢……」

「爹,你可別冤柱我,我才沒幹那種沒天良的事!」為了劃清界線,曹麗如這會又牙尖嘴利了起來,「我承認我是氣雀兒,常拿她出氣,可我若真心狠得敢做那種事,我早就做了,哪還會留她在染坊礙眼!」

「我是再安排雀兒到別處去住,誰知你們那沒良心的兒子竟一不做、二不休,暗中叫人把雀兒丟入海裏,她肚中可是還有你們溫家的骨肉呢,真是沒天良!」

溫夫人痛心疾首,傷心大哭,溫老爺氣得滿臉漲紅,一句話也說不出。

瓶湘雲茫然無語,一來心驚雀兒險些沒命,二來,她想,或許是風揚去臨海巡視時得知雀兒一事,他既然知道是溫天樂做的,那一定是雀兒說的,雀兒險些被害死之餘遇到救星,肯定已把所有事情全盤托出……

這會,風揚定已知道,高雲臨死前所說的「從你迎娶瓶湘雲那一刻起,你這個目中無人的攝政王,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的真正意義。

曹麗如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哭得更慘。「爹、娘,我看這回天樂一定會沒命的,雀兒肯定把所有事都供出來了!」

她看了瓶湘雲一眼絕望的道︰「天樂想害死雀兒已經有罪,要是他知道天樂對湘雲……他肯定饒不了天樂,絕對會像判高雲那般,也判天樂斬立決的!」

聞言,二老身子一震,溫老爺心驚之餘,痛心的破口大罵,「就讓他被斬頭好了!這個畜生,活著有何用!」

「爹,他就算是畜生,還是你兒子,還是喜子的爹,我雖然氣他成日游手好閑、花天酒地,可也不想他死……」曹麗如哭嚷著,轉頭看到瓶湘雲,像看到菩薩似的,立即樸上前去,拉著她又哭又求,「湘雲,現在只有你能救你表哥的命,你快點去衙門叫他們把天樂放了,要不,等王爺回來,判決一下誰說情都沒用了!」

瓶湘雲拔開曹麗如的手,偏過頭去,那溫天樂膽敢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她哪能放了這人渣!雀兒若未被救起,那可是一屍兩命,何況她肚中孩子還是溫天樂的。

「湘雲,你不能見死不救,你不看嫂嫂和你外甥的面子,總得看天樂爹娘的面子,他們把你當親生女兒養大,給你吃穿都是最好的,現在他們唯一的兒子就要死了,你怎忍心……」

「不要拿這事煩湘雲!你有什麽資格、有什麽臉求湘雲!」

溫老爺火大的喝著,曹麗如氣惱的別過臉,嚷嚷著,「好,我沒資格求,那我們大家就眼睜睜看著天樂被砍頭好了!」

這番話,惹得溫夫人更加傷心,哽咽著道︰「湘雲,舅母知道天樂做了太多的壞事,可他是我唯一的兒子,他若真死了,舅、舅母也不想活了!」

「你、你這是在做什麽……唉!」

溫老爺氣得轉過身去,但瓶湘雲看得出舅父只是嘴硬,他心裏頭想的,肯定是和舅母一樣,對溫天樂這個獨子,雖是氣恨,但終歸是天下父母心,怎舍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上法場赴死。「湘雲,舅母求你了!」

溫夫人突然起身,雙膝一屈跪在她面前,被這突如其來舉動嚇著的瓶湘雲,立即扶著哭紅雙眼的老人家,「舅母,你別這樣,你先起來……」

「不,湘雲,你答應舅母,一定要救……要救……救天樂……」夫人話才說完,人便暈厥了過去。

「舅母!」

「娘!」

房內亂成一團,瓶湘雲的內心更是亂糟糟。

來到衙門,一下轎,望著縣衙門口,瓶湘雲不禁嘆息不只心頭沈甸甸,步履更是沈重無比。

半個時辰前,舅母昏厥醒來後,依舊苦苦哀求她救溫天樂,痛哭得幾乎又要暈過去,不忍見舅母為了救兒子,拖著病體三番兩次想向她下跪,她心一軟,遂點頭答應。

見她答應,曹麗心急如火燎的傕促,要她趕緊到衙門大牢放人,讓溫天樂先躲過斬立決這關,到別處避一下風頭,等時日久了,興許攝政王忙於國事會將這事淡忘,屆時她再說情一番,也許就沒事了。

曹麗如想得簡單,說得也容易,但其實要她放人,她是百般不願的,可一想到舅父母……唉,她又狠不下心撒手不管。

她很清楚風揚的作風,若他認定溫天樂該死,就不會讓他茍活,尤其溫天樂又曾對瓶湘雲做過讓他無比難堪的醜事,於公於私,他非斬他不可。

「夫人。」小春跟著她,臉色跟她一樣凝童,夫人當然不會跟她說表少爺是犯了什麽罪被抓來關,但她守在舅老夫人門外時,隱約聽見表少夫人拔高聲大罵,似乎是說表少爺讓人把雀兒丟入海裏……

她是不明白表少爺為何如此狠心,但他此舉令人發指,想必夫人一定也很氣憤,只是舅老夫人苦苦京求,夫人不得不親自到衙門一趟,趁王爺還沒回來前,趕緊放人,但……

見瓶湘雲往前走一步,小春忍不住拉住她,她不解的回頭看,就見小春皺著眉,低聲勸道︰「夫人,你,你可得想清楚,你若真放了表少爺,王爺肯定會生你的氣,說不定會……會……反正王爺若真生氣,後果肯定會很嚴重。」

大夥兒都只想著那個表少爺,卻沒人替夫人著想,王爺的硬脾氣可沒人敢惹,夫人要真執意和王爺唱反調,惹得王爺真發火了,誰來替夫人承擔﹖瓶湘雲感激的看著小春,這小春真的是個貼心的丫鬟,處處為她著想,小春說的,她當然想過,她私自來放人無疑是公然挑戰王爺的權威,以他剛硬的個性,自是容不了妻子址他後腿的行徑,可她今日若不來走這一趟,溫天樂再被判了斬立決,那她會一輩子愧疚不安,無顏再見舅父舅母。

既然已答應舅母,人是一定得放的,她深吸了口氣,不再多想,再磨蹭下去,等風揚回來,一切就為時已晚。

她大步向前,獄卒以為她純粹是來探視自己的表哥,恭敬的引領她前往大牢內。

溫天樂一見到她就撲向鐵欄桿,眼神發亮,急嚷著,「湘雲,你快讓他們放我出去!」

「我問你,真是你讓人把雀兒丟入海裏的?」瓶湘雲劈頭怒問。

「我、我……沒、沒這回事……」溫天樂心虛的嚅囁著,「我昨晚喝得醉醺醺,回家後倒頭就睡,根本不知道雀兒被送走……」

瓶湘雲怒目瞪他,他立刻嚇得噤聲,她明知道就算她問,他也不會承認,在這節骨眼他更是會打死不認,但她就是氣不過。

「湘雲,你快讓他們放了我,晚了就來不及了!」溫天樂壓低聲,急急催促。

瓶湘雲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深吸一大口氣,別過臉不看他,腦裏卻想起舅父舅母老淚縱橫的模樣,心頭不禁發軟,她看著獄卒,最終還是開口,「把牢門打開!」

「這……」獄卒怔楞了下,「可是縣太爺文代,他和王爺馬上會趕回來親審,要下官務必看管好溫老板。」

一聽到獄卒所言,溫天樂嚇得腿軟,「快、快點放我出去!你不知道本少爺是攝政王夫人的哥哥嗎﹖夫人都親自來了,你、你還不快點把牢門打開!」

「夫人,這……恕小的不能從命。」獄卒低著頭,囁嚅著,攝政王判高雲斬立決事,讓全衙門上下,包括縣太爺都嚇得戰戰兢兢,不敢對任何事掉以輕心。尤其此事是攝政王派人十萬火急下令的,攝政王親下的令,自己要是膽敢放人,就是有十顆腦袋也會全被砍光了!

「你……」瓶湘雲知道高雲案讓衙門這幹人見識到禦風揚的嚴厲,尤其這案他又要親審,他們自是不敢隨意放人。「把鑰匙給我,我來放人,攝政王若怪罪,由我承擔。」不想為難獄卒,她臨時想出這方法。

「這……」

獄卒猶豫之際,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沈冷厲的嗓音。

「大膽!攝政王夫人的命令,你膽敢不從?」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征愕的回頭一看,赫然發現他就在身後……

「王爺!」小春明顯一楞。

獄卒更是惶恐下跪,「王爺饒命!」

她的眼神和他交會,就見他的眼神冷厲,沒半點溫度,想必是因她私自來放人心生不悅,卻礙於人多,不好當面斥責她,只能將怒氣憋在胸中。

她欠身向他行禮,「王爺。」

「把鑰匙拿給夫人。」他不搭理她,徑自對獄卒下令。

「是。」跪在地上的獄卒恭敬地雙手奉上地牢鑰匙。

「夫人,你要地牢的鑰匙做什麽?」他冷厲的目光盯著她,倘若她真聰慧,自然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什麽恰當的場面話。

瓶湘雲眼神幽幽的看他,她當然知道此刻自己該說些大義滅親的話,一來保住夫妻倆顏面,二來贏得所有人敬重,可是,舅父母傷心哭斷腸的模樣卻盤旋在腦裏揮之不去……

她咬緊牙關,決定放手一搏,「我要放人,我表哥他……無罪!」

她話一出,只見他神色一沈,原就冷酷的臉頓時化上一層厚厚的寒霜,銳利眼神像把利刀刺向她的心,他一語不發,氣得鼻翕微張,她能感受到他憋在胸口的怒氣猶如熊熊烈火般撲來,宛若很不得將她當場焚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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