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

程彥昂再次見到雲嘉柔的時候, 已經是十年後了，此時, 他也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

雲嘉柔當初義無反顧追求的愛情終究還是背叛了她, 秦如風和她離了婚，雲嘉柔獨自帶著孩子在京市生活。

程彥昂是在藥店門口遇到雲嘉柔的。那時候他剛參加完了朋友組織的聚會, 他的妻子故去多年，身邊的朋友見他單身一人帶兩個孩子, 都熱衷於給他介紹女人, 標準就按著當初趙家小姐找的，都是知性溫柔的美人。

不過程彥昂並沒有這個心思, 當初他同意和趙家小姐結婚, 確實是因為趙小姐溫柔妥帖的性子, 但是他自己知道, 他喜歡的溫柔從來就不是趙小姐的溫柔。

朋友太熱情，程彥昂不想掃興，陪著喝了不少酒, 他事先什麽也沒有吃，肚子空著，沒過多久，酒精就在身體裏作威作福, 程彥昂胃疼發作, 便讓司機隨便在一家藥店前停了車。

司機下車買藥，程彥昂搖下車窗透風，夏天的風燥熱, 吹得程彥昂更加難受，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腦子壞了，手放在控制按鈕上，準備將窗戶關上，然後就看到了從藥店裏走出來的雲嘉柔。

胃裏還是刀絞般的難受，他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痛出了幻覺，直到司機買了藥出來，將水遞給他讓他吃藥，他才回過神來，知道現下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沒有痛出幻覺。

雲嘉柔比十年前還要瘦一些，以前是少女的清瘦苗條，如今倒像是身體不好的消瘦，她的臉色暗沈，嘴唇也蒼白，程彥昂猜想，她手裏提著的藥或許是給自己買的。

雲嘉柔走到公交車站等車，中途短暫的接了一個電話，接完電話後，整個人都散發出厭世的頹廢感。

於是，程彥昂吩咐司機將車開過去，在雲嘉柔逐漸震驚的目光下，打開了車門，他還是像以前追求她時那樣，紳士又妥帖地問她：“去哪兒？我送你。”

斷開了十年的聯系，在這場意外的重逢下又重新連接起來。

程彥昂還是那個程彥昂，比以前更加成熟穩重了，雲嘉柔卻不再年輕了，她和秦如風這幾年耗沒了感情，也熬幹了她的青春，坐在程彥昂的面前也只覺得拘束和尷尬。

好在程彥昂沒有要和她敘舊的意思的，就好像真的只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偶然重逢，他隨手幫了一把，送到目的地後，程彥昂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很平常地說了再見。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見面。雲嘉柔離婚後找了一個小公司做行政，下班後要去學校接雲禾，等到了學校才想起今天是周五，孩子已經被秦如風派人接走了。

她又原路返回，慢慢朝著公交站走，一直沒有註意到身後跟著一輛價值不菲的轎車。

程彥昂這麽跟著雲嘉柔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重逢後，他讓人調查了雲嘉柔的情況，才知道雲嘉柔已經離了婚，而秦如風也另娶，甚至已經有了孩子。

看到這些消息的時候，程彥昂的心緒並沒有太大的波動，也不是很意外，當初他就知道，秦如風這個人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他告誡過雲嘉柔，雲嘉柔沒有信他，反而選擇了和秦如風私奔，拋棄了自己的父母。

那時候程彥昂很失望，對自己，也對雲嘉柔，所以他消沈了一段時間，維持著表面的平靜，過著虛假的生活，後來得知秦如風和雲嘉柔結婚後，程彥昂就決定放下這段感情，往前走了。

卻沒想到，走了十年，又走回了原點，碰到了最初讓他心動的人。

程彥昂開始不動聲色地幫助雲嘉柔，起先是雲嘉柔被人事部門告知，她升職了，也加薪了。然後是房東告訴她，房租暫時不漲了，她不用著急搬出去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沒過多久，雲禾的學校也打電話給她，說是雲禾成績好，可以轉到重點班了。

總之就好像所有的幸運突然降臨到了雲嘉柔的頭上，可好運太多，總歸是讓人惴惴不安的。雲嘉柔不認為是秦如風突發好心了，就算秦如風真的突然良心發現，柏婉也不會允許秦如風這麽做的。

這種狀態持續了一個月，雲嘉柔在自家樓下看到了一輛價值不菲的轎車，她覺得眼熟，後來想起程彥昂用它送過自己回家。

她還是把程彥昂請到了自己租的房子裏，她問他喝不喝茶，程彥昂只要了一杯水。

兩人有些相對無言，雲嘉柔時不時的看著墻上的時鐘，還有一個小時雲禾就要放學了，她得去接孩子，還不能讓雲禾看見程彥昂，那孩子心思敏感，雲嘉柔擔心雲禾多想，僵持了一陣，雲嘉柔先開口打破了沈默。

她先詢問了這段時間暗中幫助自己的人是不是程彥昂，程彥昂迎著她的目光點頭，沒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他的目光很坦蕩，甚至坦蕩到讓雲嘉柔有些恍惚，就好像這樣的眼神，和十年前，那個追到小鎮每天都要給自己送花寫情詩的年輕人沒有什麽差別。

雲嘉柔覺得自己快奔潰了，秦如風和她離婚的時候，她悔過怨過還是撐了下來，父母病逝的時候，她絕望無助追悔不已想要隨之而去，最後還是強迫自己料理完了後事，可是如今，面對程彥昂這樣坦蕩的眼神，她覺得自己當初的堅持和夢想，追求和仰望都成了笑話。

她捂著臉顫抖著說：“程彥昂，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了？”

讓我自生自滅也好，讓我悔恨終身也好，別拉著我，別拽著我，我已經配不上了。

程彥昂沈默了很久，最後只說了一個好字，然後離開了出租屋。

十年前，他沒有強迫雲嘉柔，十年後，他也不會強迫她。她選擇什麽，他都讚同，即使是離開自己，遠離自己。

雲嘉柔再次消失程彥昂並不驚訝，因為上一次雲嘉柔讓他不要管她，第二天就和秦如風私奔了，這一次雲嘉柔幾乎說了同樣的話，程彥昂就開始在心裏倒計時，看她何時消失，果然連二十四小時都不到，她就走的幹凈。

那時候，程彥昂還想過下一次遇見是什麽，十年，還是二十年，亦或是永不相見。但老天爺難得大發慈悲了一回，給了兩人相見的機會。

……

這還是雲禾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關於雲嘉柔的事情，程彥昂說話很溫柔，談論舊事也說得都是好事，他口中的雲嘉柔也是美好又純潔的，那是她母親曾經的青春。

雲禾忍不住將程彥昂告訴她的這些事情轉述給了晏少舒，她想要同他分享。

“如果當初媽媽選擇的人是程叔叔，這些年，她會不會就能過得好一點？”雲禾坐在厚軟的地毯上，晏少舒臥室的暖氣十足，房間裏很溫暖，兩人都只穿了單衣，晏少舒在看書，雲禾就坐在地毯上挨著他，有時候會把下巴放到晏少舒的腿上，仰頭看他。

這個角度，她可以欣賞到晏少舒精致的下頜線，這時，晏少舒就會放下手裏的書，輕嘆一口氣，擡頭覆蓋住她的眼睛，彎下腰吻她。

然後在她耳邊告訴她，他很喜歡這個角度，因為適合接吻。

從前的晏少舒像是山巔上的白雪，可遠觀不可近觸，如今的晏少舒卻允許自己走下神壇，伸手去碰一碰那杯熱牛奶。

雲禾就是那杯熱牛奶，捧在手裏是暖的，喝到胃裏更加妥帖。

雲禾又問：“程叔叔年輕的時候是怎樣的人啊？”程彥昂說起往事，不太談論自己，說的都是他眼裏的雲嘉柔。

晏少舒認真的想了想，又想到京市他們那個圈子裏對程彥昂的評價，就說：“是個重感情的人。”

雲禾點了點頭，很是讚同。

雲嘉柔是在第五天醒過來的，大家都過去看望了，只有程彥昂沒有去。他還是怕刺激到雲嘉柔，也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雲嘉柔忽然就害怕自己了。

他等在客廳，決定等大家回來了，確認雲嘉柔沒事兒就離開回京市去，最後等來的是雲禾，她告訴他，雲嘉柔想要見他。

程彥昂過去的時候，雲嘉柔那裏的人已經散了，只留下一個護工，護工告訴他雲嘉柔在屋裏等他，等到程彥昂走進屋裏，護工就退了出去，並且關上了門。

程彥昂有點不敢往裏面走，這屋裏本就不太大了，他只要再往前走幾步，就可以看到坐在床上的雲嘉柔。

會害怕嗎？程彥昂這樣想著。

“進來吧。”是雲嘉柔的聲音，和記憶中溫柔的聲音很相似。

程彥昂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去，迎面和雲嘉柔的目光直直撞上，他還沒來得及做好準備，下意識就避開了雲嘉柔的目光，然後聽到床上的人笑著說：“彥昂哥，好久不見。”

程彥昂隔了一會兒才敢去看雲嘉柔的目光，沒有恐懼，也沒有害怕，程彥昂舒了一口氣，才漸漸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小柔，好久不見。”

兩人在房間裏談了很久，雲禾擔心雲嘉柔才清醒過來身體受不了，齊老先生攔住她：“讓他們聊，要不是程彥昂的出現刺激了你母親，你母親指不定還不願意清醒過來呢，現在這樣也好，程彥昂說不定可以解開你母親的心結。”

雲禾思考了片刻，問：“齊老師，我媽媽徹底好了嗎？”

齊老先生：“記憶都恢覆了，情緒也是穩定的，不過這些年身體虧了些，多養養，沒什麽大問題。”

雲禾自己也查看過雲嘉柔的狀況，多問一下齊老先生也是為了安心些，總之雲嘉柔能好起來就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於是雲禾決定今晚做一頓好吃的犒勞大家。

曲賀楠得到消息，樂呵呵跑過來幫忙，不過還沒有走進廚房就被晏少舒無情趕走了。

曲賀楠憤憤不平，不願離開：“先生，我只是幫個忙而已，而且阿禾姐早就習慣了我打下手，是不是啊，阿禾姐？”

曲賀楠其實還有一點小心思，就是一邊打下手，一邊可以偷吃。

回應曲賀楠的只有晏少舒關上廚房門的聲音。

關山搖搖頭，過來將曲賀楠拉走：“你怎麽這麽沒有眼力勁兒？”

曲賀楠反問：“什麽眼力勁兒？我趕著幫忙還沒有眼力勁兒嗎？”

關山白了曲賀楠一眼：“你怎麽比我還要直男思維。”

曲賀楠跳腳：“我本來就是直男啊！你今天說話怎麽奇奇怪怪的啊。”

關山懶得廢話，直接丟出炸彈：“先生和雲禾在一起了。”

“在一起？”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男女朋友的意思。”關山很平靜。

啊？他不就是陪著晏陶陶在外面瘋了幾天嗎？怎麽回來他家先生就脫單了啊？但是轉念一想，這也算自己打賭贏了吧？

曲賀楠高興壞了，迫不及待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晏陶陶，剛拿起手機，門鈴就響起來了。

曲賀楠正好離得近，他擡頭就看到了顯示屏上的晏陶陶，還有站在晏陶陶身邊的周舒窈。

天啊！這窒息的修羅場前奏。

曲賀楠在開門還是先去給廚房膩歪的兩人報信之間猶豫了。

作者：嘿，接收你們的鼓勵，我會繼續寫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