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人

護工急匆匆地跑過來報信時, 雲禾剛洗完了碗，準備蹲下身給晏少舒一個擁抱。

護工闖進廚房, 正好看見雲禾彎下腰往晏少舒的懷裏鉆, 被打斷的時候，晏少舒臉色有些冷, 護工不敢去看晏少舒，只能硬著頭皮對雲禾說：“雲小姐, 柔姨她暈倒了, 你趕緊過去看看吧！”

雲禾推著晏少舒往雲嘉柔的住處走，一邊走, 一邊問護工：“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暈倒？”

護工年齡也不大, 照顧了雲嘉柔好幾個月都沒有出事, 現在雲嘉柔突然暈倒, 她心裏又著急又害怕，聲音都有些抖：“我……我也不知道。”

晏少舒沈聲問：“你當時在哪裏？”

護工忙說：“就在房間。”

“那你好好想想當時的情景，別著急, 慢慢想。”晏少舒淡淡地看了護工一眼，“沒人怪你。”

護工聽完晏少舒的話稍微冷靜了一些，想了想，說：“當時柔姨說屋裏有些悶, 要開窗透氣, 我提醒柔姨別在窗邊站太久，柔姨心情還不錯，站在窗邊哼了會兒歌, 我看時間差不多，想要走過去關窗，可還沒有走過去，柔姨突然尖叫一聲就暈倒了，我嚇壞了，剛跑到柔姨身邊就有一個男人沖了進來，讓我先去叫人。”

流雲小舍裏的傭人都放假了，關山和曲賀楠也不在，那個沖進雲嘉柔房間裏的男人是誰不言而喻。

雲禾看向晏少舒，晏少舒似有所感，也扭頭看她，然後伸手拍了拍她握住輪椅的手。

“通知齊老先生了嗎？”晏少舒問。

“還……沒有。”護工抖抖索索地拿出手機，“我現在就聯系。”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了雲嘉柔的房間。

雲嘉柔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程彥昂失魂落魄地守在床邊，狀態不比雲嘉柔好多少。

雲禾下意識地看了晏少舒一眼，晏少舒朝她搖搖了頭，他也不知道程彥昂現在這個狀態是怎麽回事，以他對程彥昂的了解，自己這個大舅舅不可能因為看見人暈倒就嚇成這個樣子，除非暈倒的這個人他認識，而且關系不淺。

但是晏少舒從來沒有聽說過程彥昂認識雲禾的母親雲嘉柔。

雲禾先去檢查雲嘉柔的身體，晏少舒走到程彥昂身邊，遞給他一方手帕：“大舅舅，你還好嗎？”

程彥昂還沈浸在雲嘉柔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露出的驚恐表情中，他親眼看到雲嘉柔尖叫了一聲然後暈倒，這樣的雲嘉柔除了那張臉，和記憶裏的雲嘉柔沒有一點相似之處。她應該是抱著鮮艷的花朵站在船頭朝他笑的那個姑娘啊。為什麽，現在看到他，雲嘉柔眼裏沒有笑意，只剩下害怕和恐懼。

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程彥昂額角全是汗，他木然地接過晏少舒的手帕緊攥在手裏，晏少舒在他旁邊叫了好多聲，他才有了反應，空洞茫然的雙眼漸漸聚焦。

“少舒，她……好像是受了刺激才暈倒的。”程彥昂總算是找回了一點自己的聲音，他沒有去看躺在床上的雲嘉柔，只是低頭看著地板解釋，“當時我聽到有人在唱歌，就過來看看，沒想到小柔看到我後，似乎很害怕，就暈倒了。”

“她……”程彥昂啞著嗓子問，“是生病了嗎？”

雲禾仔細檢查了一遍，雲嘉柔身上沒有外傷，當初就是防著雲嘉柔摔倒，屋裏鋪著厚實的地毯。聽完程彥昂的描述，雲禾轉頭看過來，問道：“您和我母親認識嗎？”

“你母親？”程彥昂反覆呢喃著這幾個字，忽然想到什麽似的，擡眸盯著雲禾看，“你是小柔和秦如風的女兒？”

程彥昂沒等雲禾回答，答案其實已經不重要了，他繼續說道：“難怪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這張臉似曾相識，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笑起來的時候和你母親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我曾經找過你母親很多年，都沒有找到她，沒想到你們會回到雲水鎮。”

“你母親應該不想看到我。”程彥昂忽然站了起來，要往外面走，剛才雲嘉柔暈倒的畫面歷歷在目，他害怕雲嘉柔待會兒醒來看到自己又暈倒，他不該留在這裏，他得現在就離開。

程彥昂逃離般的往外走，也沒仔細看路，差點和趕過來的齊老先生撞上。

護工打電話的時候，齊老先生正在雪頂寺和明/慧大師喝茶，一聽雲嘉柔的情況就趕了過來，從晏少舒留的後門直接過來的，沒耽擱多少時間。

“怎麽突然暈倒了？”齊老先生上前看了雲嘉柔一眼就問，“你母親受什麽刺激了？我不是提醒過你，別讓你母親去想以前那些事？”

站在門口的程彥昂身形一滯，他擡眸看過來：“應該是我，小柔應該是看到我後才暈倒的。”

齊老先生和晏恩嶸晏老爺子有交情，晏家人勉勉強強能認識幾個，程家人也就認識一個程德音，於是看著剛才差點撞到的男人，齊老先生問：“你是誰？”

程彥昂嗓音幹澀：“我是少舒的大舅舅，我叫……”

“我是問你和她什麽關系？”齊老爺子打斷程彥昂，然後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雲嘉柔，又問了一遍，“你是誰，和她什麽關系？”

程彥昂閉了閉眼，短短的幾秒，那些關於兩人青澀又美好的記憶在腦海中一一浮現，程彥昂結婚後，這些記憶他不願意去想，不願意去回憶，因為這樣對他的妻子不公平，所以將這段關於雲嘉柔的記憶深埋於心，這麽多年，他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忘記了，可只需要那麽一滴水，平靜的湖面就蕩起漣漪，最後泛濫成災，將他整個人無情席卷。

“她是我的心上人。”許久，程彥昂說出了這句話。

同樣的問題，很多年前雲嘉柔也問過他。

“程彥昂，我是你的什麽人啊，我什麽也不是，所以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了？”

那時他還年輕，不用想太多只管表達炙熱的愛意就行了，於是他對她說：“你是我的心上人，我就要管你。”

最後，他沒能照顧好她，也弄丟了她，她嫁了人，他也娶了妻。

——

第一天，雲嘉柔沒有醒來，程彥昂留在了流雲小舍，每天會過來坐一會兒，也不說話，就安靜地坐在床邊，看著雲嘉柔的睡顏。

第二天，雲嘉柔依舊昏迷，不過身體各項指標顯示正常，齊老先生開了藥給雲嘉柔調理身體，並且讓雲禾多陪雲嘉柔說說話。

第三天，雲嘉柔還是昏睡狀態，就好像回到了最初那段時間。

這天，雲禾過來陪雲嘉柔說說話，碰見了程彥昂。

程彥昂每天都會過來看望雲嘉柔，雲禾是知道的，但是之前沒碰見過，程彥昂是故意躲著她的，雲禾覺得程彥昂可能是擔心見面尷尬。

程彥昂看見她就停了下來，沒在往前走。

雲禾從他身邊走過：“一起吧，程叔叔。”

程彥昂楞了一下，在原地站了幾秒，最後還是跟在雲禾身後，走進了雲嘉柔的房間。

在藥物的調理下，雲嘉柔的臉色已經沒有第一日那般蒼白了，雲禾坐到床邊，將雲嘉柔的手臂從被子裏拿出來，慢慢從指尖開始按摩。按摩的時候，雲禾會和雲嘉柔說一些生活瑣事，比如今天她又學會了什麽新的菜，花棚裏的什麽花又要開了，曲賀楠培育了新的花種……

按摩完了手臂，雲禾又給雲嘉柔按摩大腿，她說了快一個小時，說累了，便問一直沈默的程彥昂：“程叔叔，您可以和我說說以前的事情嗎？比如，媽媽年輕時候的樣子。”

雲嘉柔很少同雲禾說過去的事情，自從雲嘉柔和秦如風離婚後，雲嘉柔更加不願意回憶過去，所以，在雲禾的記憶裏，雲嘉柔的樣子都是離婚後的郁郁寡歡，到後來，外公外婆相繼病逝，雲嘉柔更加沈默寡言了，小時候那個愛笑的雲嘉柔，雲禾幾乎快要忘記了。

雲嘉柔不快樂的時光太長，快樂的時光，雲禾沒參與多少，直到那天，程彥昂看著病床上的雲嘉柔，說出心上人三個字，雲禾就覺得，年輕時的雲嘉柔一定是個明艷又快樂的姑娘。

程彥昂說起雲嘉柔的時候，目光很溫柔。

他比雲嘉柔大了六歲，遇到雲嘉柔的那天，也是一個除夕日，在橋上，他對她幾乎是一見鐘情。

晏家祭祖活動結束後，程立國便要返回京市了，程彥昂找了借口留下來，開始打聽除夕那天一見鐘情的女孩子。雲水鎮人不多，查起來並不困難，他很快就打聽到了女孩的名字，年齡和住址，同時打聽到的還有女孩的男朋友。

年輕時候的程彥昂雖然是個喜歡玩的人，但是他也不會動有男朋友的女孩子，況且那時候雲嘉柔才十八歲，他不是沒交過這麽小的女朋友，但是橋上的那一眼，讓他對雲嘉柔無端的憐惜，他不想去破壞這份隱匿在溫柔水鄉的美好。

可是後來，程彥昂發現雲嘉柔的那個男朋友似乎不太對勁兒，他向來看人很準，便讓手底下的人調查了秦如風，果然查到了秦如風私下裏幹了不少糟心事，根本就不像秦如風表面營造出來的那樣正派。

程彥昂認為這樣的人配不上雲嘉柔，於是接近雲嘉柔想要提醒她，讓她看清楚秦如風的真面目，但秦如風這人也沒有程彥昂想的這麽簡單，秦如風很小就在社會裏摸爬滾打，他從最底層爬上來，心思和城府極深，程彥昂不僅沒有討到半點好處，反而和雲嘉柔的誤會越來越深。

程彥昂接近雲嘉柔的時候，並沒有隱藏自己的心思，他喜歡誰，就坦然的告訴她，於是那段時間，他每天都給雲嘉柔送花，寫自己原創的情詩。

後來秦如風就帶著雲嘉柔跑了，程彥昂找了很久，等他找到的時候，雲嘉柔已經懷孕了，程彥昂很痛心，但是並不在意，只要雲嘉柔願意和他走，他也願意養這個孩子，可是雲嘉柔告訴他，她只愛秦如風，這輩子都不會離開秦如風，讓他也不要再來找她了，最好以後都不要見面了。

程彥昂消沈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聽聞雲嘉柔和秦如風結婚，他才徹底放棄，之後做回了幾年程大公子，在酒吧嗨到淩晨，似乎和從前沒什麽兩樣。

再後來，程彥昂也結婚了，娶了趙家小姐，真正的大家閨秀。

原本以為這就是故事的結尾了，可老天就是這麽愛捉弄人，當你準備重新開始的時候，它又把你拉回了過去。

作者：嗐，也沒有很狗血啦，就是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愛他，最後他卻拋棄了我的故事啦。

今天和朋友聊天，說到來晉江也快五年了，再過幾個月合同也到期啦，看了一眼後臺也兩百多萬字了，好感慨啊，這麽多年了，當年一起寫的朋友所剩無幾，我手速慢，寫得一般，但還能堅持繼續寫，每次看到留言區那幾個熟悉的ID，我都覺得，再給我五年，我還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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