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

微信提示音響起的時候, 雲禾剛給麥苗發完消息，感謝她將自己的手機和衣服拿給關山, 讓他幫忙帶回來, 順便也把三天後她要離開京市的消息告訴了她，退出和麥苗的對話框後, 雲禾便看見置頂的那個微信頭像多出來了一條消息。

【過來。】

短短的兩個字加上一個句號，雲禾卻被嚇得丟掉了手機, 手機垂直砸到嫩粉的腳趾頭上, 雲禾也顧不上痛，嘶了一聲, 便慌忙彎下腰將手機撿起來, 點開對話框, 翻來覆去把晏少舒發過來的兩字看了又看。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是讓她穿著禮服過去嗎？還是只是單純的讓她過去說事情？雲禾想不出來, 只能翻著聊天記錄，聯系上下文分析，分析到最後, 她整個人都要魔怔了。

不久之前，她憑借著那一點勇氣穿著他送的禮服敲響了他的房門，可是他明明就在房間裏，卻沒有讓她進去, 隔著那一扇門, 她最終不甘心地離開，回到臥室後還是忍不住對著鏡子拍了照片發給他。

她都已經做好這條消息石沈大海的覺悟了，可是他卻回了消息。回了這麽模棱兩可的兩個字, 讓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緒又開始翻湧起來。

雲禾緩緩地擡起頭，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將手放到自己的心臟。

一下，兩下，三下……

最後，鏡子裏的人還是把漂亮的禮服脫了下來，換上了睡衣。夏天的睡衣輕薄，雖然雲禾的款式已經很保守克制了，但出門前，雲禾還是在睡衣外面穿了一件外套，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先前還緊閉的房門，此刻虛掩著，暖黃的光線從那一條縫隙裏擠了出來，雲禾站在門外，沒有直接推門而入，而是敲了敲門，輕聲詢問：“晏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進來說話。”男人的嗓音似乎沾染了夜的潮氣，聽起來比白日裏要低沈幾分。

雲禾輕輕推門而入，在臥室裏掃了一圈，看到了坐在床上的晏少舒。

晏少舒也擡眸看著她，卻沒有看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禮服。

他眼神覆雜地看著雲禾裹著厚厚的衣服站在那裏，也不靠近了，遠遠的站著，兩人之間不過是隔了成年人五六步的距離，但是此刻晏少舒卻生出點恍惚，覺得這五六步的距離，是雲禾留給自己的退路。

心神短暫地恍惚了一下便恢覆了正常，晏少舒擡手指了指床頭的花瓶，一臉平靜地對雲禾說：“花謝了，重新摘一朵吧。”

雲禾：“……”

她就知道，他根本不想看她穿禮服的樣子，他只是想讓她去摘花。

——

三日後，機場。

麥苗原本是打算要來送行的，但是昨天臨時接到通知，要陪著霍貞去鄰省拍雜志，也不知道這幾天霍貞是怎麽和嘉宇傳媒高層溝通的，反正現在不僅解除了對霍貞的雪藏，還將不少的好資源遞到了霍貞面前，連帶著麥苗這個助理也要跟著忙碌起來了，看著最近半年霍貞的行程安排，麥苗覺得自己遲早要犧牲在這個工作崗位上。

麥苗雖然沒有親自來，但是卻通過了視頻通話的方式給雲禾送行，視頻裏，麥苗瞥見了關山，關山原本只是路過，卻不經意地就和視頻裏麥苗的眼神對上了。

關山有點發楞。

麥苗已經朝他揮手了，笑容比外面的艷陽還要燦爛：“嗨，關大哥，再見呀，以後有機會，我會去雲水鎮找你玩的。”

關山這人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平日裏很少有誰會對他笑，見他多半是害怕的，看著麥苗笑著和自己告別，關山心裏莫名多了一絲情緒，他看著視頻裏的人，忽然就想要和她說說話，於是關山對雲禾說：“雲小姐，手機可以借我一下嗎？”

“？？啊？”雲禾擡頭。

“可以嗎？”關山很誠懇。

雲禾將手機遞出去：“可以……你……”

話還沒有說完，手機已經在關山手裏了，他說：“謝謝。”

幾分鐘後，關山將手機還給了雲禾，雲禾接過手機的時候隨意瞥了關山一眼，卻發現關山的耳朵似乎有點紅。

開玩笑啊，關山這麽黑的皮膚，她竟然看到了他紅耳朵？？？

雲禾趕緊點開微信給麥苗發消息。

雲禾：你和關山說什麽了？

麥苗回：沒說什麽啊，他邀請我下次去雲水鎮玩，說要請我吃頓。

雲禾：就這樣？

麥苗：嗯，就這樣。怎麽了嗎？

雲禾有些覆雜地看著站在晏少舒身旁的關山，看起來是沒什麽，但雲禾總覺得關山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場和以前不同，就好像，久旱的沙漠突然開出了鮮花。

雲禾想著事情，不知不覺就盯著關山看了許久，久到她收回視線的時候，都沒有註意到，在她盯著關山看的時候，另一雙深邃的眼睛也望著她，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眼裏的溫度漸漸降低，最後凝結成霜。

而正插著耳機連線打游戲的曲賀楠已經被敵人砍死了好多次，隊友一個勁兒地在公屏上噴他，要換做以前，他肯定罵回去，但此刻，他整個人都在靈魂出竅。

他剛才看到了什麽啊！！！

雲禾盯著關山癡癡看！而先生盯著雲禾癡癡看！

媽耶，他覺得他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

翡城偏南，京市偏北。

飛機沖入雲霄，一路南飛，兩小時後，一行四人抵達翡城機場，外面，天空灰蒙，不見陽光，遠處的群山籠罩在烏雲之下，空氣也緊皺得發悶，是要下雨的前兆。

雲禾擔心晏少舒的身體，上車後便催促著關山開快一點。她則坐在晏少舒的身邊，時刻關註著他的情況。

車子一路狂奔，剛到翠微山山腳，大雨傾盆而下，劈裏啪啦砸到車頂，砸得車裏的人心情煩躁。

晏少舒閉眼靠在座椅上，毛毯下的身體微微發顫。他的額頭上全是冷汗，汗水流過眉骨，順著臉頰從頸線沒入鎖骨裏。嘴唇緊緊抿著，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以前還可以靠著針灸緩解疼痛，可是治療到了現在這個階段，想要盡快好起來，上次發作後，雲禾便停止了針灸，最好是讓這種疼痛感刺激腿部的經脈，將多年郁積在體內的寒氣逼出來。

“雲禾姐，你想想辦法，緩解一下先生的疼痛吧。”曲賀楠擔憂地對雲禾說。

“小楠，我知道先生很疼，但是我也幫不了他，只能讓他自己扛過去。每撐過一次，疼痛就會緩解，下一次發作的時候，先生就不會這麽疼了。”

曲賀楠抿著唇不說話了，雲禾看著他說：“雨天上山的路不好走，小楠，你幫關山看著些。”

後座上，雲禾拉過晏少舒的手，捏住男人的虎口處。她也不知道這個方法對晏少舒管不管用，小時候自己肚子疼得厲害的時候，雲嘉柔便是這樣捏著她的虎口輕輕揉撚。

晏少舒的手掌冰涼，雲禾握了一會兒才暖和了些，虎口的位置也被揉捏得有些發紅。雲禾垂眸看了一眼，男人緊皺的眉頭似乎舒展了些，身體也顫得不如剛才厲害了。

雲禾松了一口氣，下一秒，肩膀上一沈，晏少舒的頭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他幾乎是整個人靠在她的身上，灼熱的呼吸噴灑在雲禾的頸側，男人身上的木質冷香鉆進雲禾的鼻腔，然後直沖她的腦海，將她沖得暈乎乎的。

雲禾僵硬著身子，一動不動。

關山開著車，曲賀楠在旁邊看著，兩人似乎都沒有註意到後座發生的事情。

雲禾收回視線，然後慢慢垂下眼，視線從男人高挺的鼻梁往下游走，最後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她的拇指和食指還捏著男人的虎口，但下一秒，她掌心往上，將自己的手指與男人的手指相交，十指緊握，她聽見自己的心臟砰砰砰地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了。

這個時刻只屬於自己，沒有人知道，她懷著怎樣的心思悄悄牽了某人的手。

雨越來越大了，雨幕朦朧中，流雲小舍的輪廓若隱若現。

要到了啊。

雲禾不舍地收回了手，心裏卻空落落的，她望向窗外，楞楞地出神，並沒有發現，身邊的男人長睫顫了顫，又恢覆了平靜。

一進流雲小舍，晏少舒就被送到了溫泉池。

溫泉池裏的水冒著熱氣，混合著藥材，晏少舒的皮膚很快就變成了紅色。

“晏先生？”雲禾在背後叫了一聲，晏少舒睜開了眼，輕輕地嗯了一聲，問，“怎麽了？”

雲禾問：“你感覺怎麽樣？還能撐下去嗎？”

晏少舒點了點頭：“可以。”

雲禾：“那就好。”

雲禾守了晏少舒半個小時後，曲賀楠過來了。

“小楠，你守著先生，隔十分鐘試一試水溫。”雲禾壓低了聲音。

曲賀楠說：“嗯，我知道了。”

離開後，雲禾則開始準備按摩用的藥油，藥材曲賀楠房間都有，她取了後，便開始自己制作藥油。

藥油制作火候最為重要，雲禾寸步不離地守著，隔了一會兒，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她也沒多想，直到門被推開，有人叫她：“央央。”

這聲音……

雲禾擡頭，眼眶瞬間就紅了，她的嗓子發硬：“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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