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眠

傍晚的時候，是曲賀楠過來將雲禾叫醒的。

或許是因為中午吃了雲禾的飯，下午雲禾又替他解決了齊老先生留下的難題，曲賀楠對她的態度親昵了不少，在她面前也收斂了以往那股傲勁兒，更多地展現出少年人的純真無邪來。

等到曲賀楠喝到了雲禾給他留的南瓜綠豆湯，他更高興了，連稱呼都改了。

“阿禾姐，你這個南瓜湯太好喝了吧，明明都是一樣的南瓜，為什麽你做的這麽好喝。”曲賀楠眼裏都冒著星星，他眨也不眨地盯著雲禾，“阿禾姐，以後，你把我們的飯都承包了吧。”

以前沒有覺得，中午吃過雲禾隨便炒的菜後，晚上再吃周叔做的，曲賀楠才發現這中間的天差地別，搞得他食欲都少了很多。所以才對雲禾說出了這番話。

晏少舒卻不讚成：“小楠，雲小姐不是來給我們做飯的，她是我請來的客人。”

曲賀楠小聲嘀咕：“那中午為什麽先生要讓阿禾姐做啊？”

晏少舒語氣平靜，坐得端正：“周叔請假了。”

屁咧，周叔中午明明在！

曲賀楠還想說什麽，桌子底下，關山不輕不重地踩了他一腳。

曲賀楠瞪著眼轉過頭，關山目不斜視，眼裏只有眼前的飯菜，仿佛桌子底下踩人的那只腳不是他的。曲賀楠搞不懂關山和他打什麽啞謎，反過來回踩了一腳，在關山看過來的時候得意洋洋地揚了揚下巴。

晚飯吃完，休息了一個小時，雲禾才開始給晏少舒治療。

治療的地點是上次撞見晏少舒半裸的溫泉。

翠微山沒有溫泉眼，這處的溫泉想來是專門為晏少舒而特意修造的。上次雲禾誤打誤撞，翻墻進入此地，沒來得及細看，就被關山和曲賀楠給架著帶了出去，如今光明正大的走進來，雲禾好奇地打量了一番。

溫泉位於正中間，周圍種了桃樹，不過這個季節桃花已經雕謝了，看起來和普通的樹也沒有什麽不同。

雲禾蹲下身，試了試水溫，將配好的藥材放進溫泉池裏，幾分鐘後，藥香隨著霧氣而蒸發，空氣裏也彌漫著淡淡的藥香味。

曲賀楠推著晏少舒進來。因為雲禾要守在晏少舒身邊，時刻觀察他的情況，和以往都是男人不同，這一次，晏少舒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泡藥浴的時候，也只是坐在溫泉池邊上，將腿放進去而已。

雲禾提出了不想被打擾，所以曲賀楠和關山都在外面候著，溫泉池裏面，只剩下晏少舒和雲禾。

為了配合晏少舒的治療，溫泉池裏的溫度偏高，雖然入了夜，雲禾也只穿了短褲和短袖而已。她坐在晏少舒身後，背靠著桃樹，一雙腿平平地放著，又白又長，像白玉一樣，但到了腳尖，卻又透出點粉色，像是春天含苞待放的桃花。

泡了半個小時後，雲禾起身走到溫泉池邊上，她的手伸進溫泉裏，輕輕地碰了碰晏少舒的腿。

“怎麽樣？”她問。

晏少舒搖搖頭：“沒什麽感覺。”

晏少舒的腿已經泡紅了，但是他只有在雨天的時候，腿才開始痛，泡在藥裏才會有酥麻的感覺，平時不管怎麽樣，他都沒有太大的感覺。

雲禾垂著眼，濃密的睫毛顫了顫，她靠近了一些，身上香甜的味道混著藥香竄進晏少舒的鼻腔。晏少舒不習慣旁人靠的太近，他微微地側開了些，就看到雲禾已經趴在溫泉池邊上，半個身子都撐到溫泉池裏，她將手伸到晏少舒的腳踝處，一寸一寸慢慢從下往上游走，來來回回了好幾遍，雲禾才確信，晏少舒的腿雖然沒有知覺，但是這些年因為藥浴泡著，齊老先生給他醫著，加上他身上帶著的那股奇妙的氣息，他的腿並不是完全壞死的，相反，腿上的經絡是活的，這就是為什麽雨天的時候，他會感覺到鉆心蝕骨的疼，如果全部壞死，他連疼都不會感覺到。

情況比雲禾預想的好很多，現在她的把握更大了。

雲禾凝神，一邊感受著晏少舒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潤氣息，一邊將它們凝聚到指尖，然後輕輕點在穴位上，又問：“現在呢？”

晏少舒閉眼感受了片刻，才說：“熱的。”

雲禾笑了，眸子很亮：“嗯，熱的。晏先生，這是好兆頭，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晏少舒看著她，溫泉騰起的霧氣將她的頭發潤濕了，同時，熱氣也將她的臉熏紅了，她的杏眸微微彎起，像是蕩漾在碧波裏的月亮，此刻的她，仿佛山中走出來的精靈。

逐漸遲緩的思緒忽的清明起來，晏少舒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眸子半垂著，手指雜亂地撚著佛珠，好一會兒才說：“我很期待。”

之後，晏少舒便不說話了，他閉著眼，只有那串不離身的手持珠在他掌心流轉。

雲禾也安靜地坐了回去，坐了一會兒，就被溫泉的熱氣搞得昏昏欲睡，最後實在抵擋不住困意，只能站起來四處走一走。

晏少舒聽到動靜也睜開了眼，雲禾背對著他已經走到了墻邊，她站在墻下仰頭看，一雙腿筆直修長。

她擡手對著墻比劃著，露出一截細腰。

看了一會兒，雲禾轉過頭，望向晏少舒，問道：“晏先生，這墻怎麽變高了？我記得上次翻進來的時候，好像沒有這麽高。”

晏少舒撚珠的手一頓，霧氣濃濃，雲禾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平淡地說：“你看錯了，這墻一直都這麽高。”

一小時後，藥浴結束，晏少舒已經泡出了一身的熱汗。

雲禾率先走了出去，對關山和曲賀楠說：“你們進去吧，將晏先生送回去，我一會兒過去給他紮針。”

熱出一身汗的不止晏少舒，還有雲禾，那溫泉池邊，就跟蒸桑拿似的。雲禾回到房間洗了澡，換了幹凈的衣服，外面不比在溫泉池，溫度低了很多，出門的時候，雲禾隨手披了一件外套。

晏少舒在書房等著她。

雲禾走到他跟前蹲下，才發現晏少舒也洗了澡，但是頭發似乎還沒有來得及吹幹，只是用毛巾簡單的擦了一下，她靠得近了，聞到了沐浴後的香味。

雲禾說：“晏先生，我要將你的褲子掀起來了。”

晏少舒不知道想到什麽，說：“等一下。阿山，你來。”

不是必要，晏少舒不喜歡別人的觸碰。

雲禾擡眼看了看他，隨後，關山已經蹲下來將晏少舒的褲子挽了上去，把整個小腿都露了出來。

晏少舒平靜道：“雲小姐請吧。”

泡了藥浴的腿此刻裏面的氣正在經脈裏橫沖直撞，需要用針灸的方法來導氣。雲禾微涼的指尖一邊按著穴位，一邊紮針，很快，晏少舒的兩只小腿就紮滿了銀針。

雲禾站起身來：“晏先生，二十分鐘後，我來取針。”

晏少舒點點頭：“好。”

雲禾先退出了書房，關門的時候，看到關山拿著一條白色的毯子輕輕蓋在晏少舒的大腿上，那毯子雲禾怪眼熟的，好像和上次晏少舒借給她的那條一模一樣，所以，當時雲禾感受到的溫度，是晏少舒的體溫？

怪不得，那毯子上的味道，和晏少舒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

之後的幾天，雲禾將自己的配方在晏少舒身上都試驗了一遍，然後根據反饋，雲禾又在原始的藥方上做了一些調整，最後綜合成一種，這一種也是目前來說對晏少舒的腿最有效果的配方。

晏少舒將藥方謄抄了一份，讓關山送到了齊老先生那裏，齊老先生看過後，當著關山的面，將雲禾誇了又誇，纏著關山想要見雲禾一面，關山廢了好大的的勁兒，才從齊老先生那裏脫身。

回到流雲小舍後，關山將情況告知了晏少舒。晏少舒聽完也沒有太驚訝，似乎早就料想到了齊老先生的反應，只說現在還不是見面的時候，末了，晏少舒告訴關山，雲禾那邊不用繼續盯了。

關山面上不顯，但是心裏卻舒了一口氣，這段日子他負責暗中盯著雲禾，好幾次都差點被雲禾發現，其實在這段時間，關山對雲禾的戒備和不信任已經消除了，因為她是在認真的治療晏少舒的腿，而且雲禾進退有度，也沒有做出任何不妥的行為。

雲禾心思敏銳，自然也察覺到了流雲小舍的人對她態度的轉變，從最開始的禮貌疏離保持著距離，到現在將她看做自己人，雲禾知道，這一切轉變的根源在於晏少舒，只有晏少舒真正給她信任，剩下的人才會將她視作自己人。

不過雲禾也挺忙的，白天除了照顧雲嘉柔，剩下的時間基本都和曲賀楠湊在一起，因為雲禾發現，曲賀楠雖然年紀小，但是他醫學知識十分豐富，不管是西醫知識還是中醫知識，他都能說出來，而雲禾恰好就是差這些東西，畢竟當初她快穿過的小世界和這現實世界有諸多不同，她需要學習現實世界中的知識，來彌補自己的不足。

曲賀楠也很樂意同雲禾待在一起，因為雲禾很聰明，總是能幫他解決齊老先生留下來的難題，作為報答，曲賀楠每天都會送一枝新鮮的花給雲禾。

今天一早，曲賀楠又來送花了，但是雲禾註意到他還背了一個小背簍，小背簍裏全是花。

雲禾問：“你要去賣花啊？”這模樣，可不就是賣花的小姑娘似的。

曲賀楠搖了搖頭，帶著自豪的表情說：“我才不是去賣花呢，這些是要送到雪頂寺的，你不知道吧，雪頂寺供奉在佛前的鮮花都是我種的，每周送一次。”

這還真是第一次聽說，以前雲禾也好奇過花房裏這麽多花都去了哪裏，原來是供奉到了佛前。

曲賀楠看了看時間，說：“哎，阿禾姐，時間快到了，得趕在開寺之前送過去，我先走了啊。”

雲禾這才想起有件事兒得問他，忙叫住：“小楠，你那裏有介紹藥材的書嗎？”

曲賀楠邊跑邊回答道：“我沒有，但是先生那裏什麽都有。”

作者：雲禾：這墻好像比以前高了一點？

晏少舒：沒有，不是，你看錯了。

路過的關山：先生，這墻的高度你還滿意嗎？上次雲小姐翻過後，你讓我加高，我就加高了半米，保證雲小姐翻不進來。

雲禾：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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