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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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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朔已經不記得那天具體的情形了,他腦內一片的紅,連同眼內也是帶了顏色,整個房間都是旋轉的,手上沾了血,拽著略胖的中年男人,拖著頭發與胳膊一路從房間拽到走廊,那人臉皮上一片青腫,血水從口內溢出,酒店走廊了站了兩旁的人,他就那樣拖著他走進走廊,卻不知道要拖去哪裏,兩旁的人都驚恐的看著。

保安和酒店經理都圍了上來,拉扯他的胳膊和身體,他甩開那人一拳揮了出去,不知是誰發出尖銳的驚叫,保安們紛紛迎了上去,他被所有人困在中間,聽身後的方欣言說:“你鬧夠了沒有,她不過是一個小說裏的人物罷了,你難道要拿他來償命,那你不如直接來找我好了。”

言朔回頭,方欣言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言朔會恨她,他眼內迸發出濃烈的恨意,似乎如果不是那些人困著他他就會上前來撕碎了她,他一句話都沒有對她說過,可她覺得他真的恨了她,這輩子都沒法再原諒了。

方欣言眼睛也看著他,眼內蓄滿了淚順著面龐往下淌,她看《蜀思》時曾經看到言朔寫過這樣一句話,“如果不能愛,恨著也是好的,起碼這種感情會很久,你自不能平淡了忘了我。”方欣言慢慢跌坐在走廊的地毯上,低了頭,眼淚順著腮往下掉,“這樣也好。”她輕輕喃喃的說。

言朔被酒店裏的保安送去了派出所,言朔在訊問中一語不發,言朔得了一場大病,言朔被送進了醫院。

那天陽光正好,這轉眼已經到了到了三月初,九色早早關了他的寵物小店,在隔壁王二哥的花店裏買了束打折的天香百合,拎了袋蘋果就往醫院的方向走,到了言朔病房前還不忘和小護士打趣一番,那小護士也是剛來,被一個正當魅力的大叔搭訕,盡說些風趣無邊的話。

九色隔著病房門朝裏面看了眼問道:“美女啊,我兄弟他現在怎麽樣了?怎麽看這氣氛都不對啊,跟死了爹媽一樣。”小護士也向言朔的方向看了一眼說:“你不知道,他剛進醫院的時候都嚇著我了,表情特別痛苦,據他家人說好像是身體哪個神經疼的厲害,連站都站不起來。大夫說帶他去檢查吧,根本就不讓人碰,誰都不讓碰,好像一模就特別疼的厲害。臉上一點顏色都沒有,白的跟張紙似的,連嘴唇都白了,咬了一圈的血印子。我們大夫看不下去,就想著給他打個止痛針什麽的,所有止疼藥都用遍了,你知道杜冷丁吧,止疼效果特別好。”小護士搖搖頭,“沒用。”

“我們大夫一看,得,這兒接待不了,直接轉到精神科,可那邊大夫也沒辦法呀,你這位朋友,一句話都沒有,兩只眼睛瞳孔都跟散了似的。那邊大夫就想著下重手。不知從哪拿了臺銀色筆記本,據說是你朋友的。這剛拿到手裏給你朋友看了下,你猜怎麽著,你朋友上手就揍,打的那大夫請了一個月的病假家裏養傷呢。”

“你朋友抱著那電腦,不知哪又疼了,沒直接疼暈過去。後來精神科那邊一看,誰也不敢留這位爺,又把他送了回來。”小護士招了招手讓九色靠近,“你是他朋友所以才告訴啊,我們大夫說了,這沒治,擱我們這兒也是浪費錢,我好心勸你,帶他回家說不定能好一點。”九色依然嘻嘻哈哈,可面上已沒有了那份輕松自在,站在護士站裏看著言朔父母憂心匆匆的離開,這才和小護士告別,拎著鮮花水果朝言朔房內走去。

他只有四個多月沒有見他,可他已經瘦到形銷骨立,青色的臂腕上一溜的針眼,一根白色的軟管帶著透明的液體一滴滴冰冷的流進他青色的血管裏,他頭發很黑,長長軟軟蓋住眼睛,靠在靠枕上樣子很乖,削瘦的身體套在寬大的病號服裏幾乎看不到以前身形玉立的模樣,那時候九色其實很嫉妒言朔,人到中年難免發福,可他身體保持總是很完美,經常鍛煉身體很能撐得起衣服,是那種削瘦卻肌理分明的類型。可現在他幾乎虛弱的只剩下一把骨頭。

九色忍住眼中幹澀,一把推開門,大叫道:“看誰來看你了,你小子生病也不說一聲,都這麽長時間了也沒出院,老子以為你快要去見聖母去了。”言朔沒有看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九色自顧自的的完全沒把這裏當醫院,吵吵著找花瓶,接過拿了言朔的水杯去灌了些水直接把花插了進去,擺在窗臺前看兀自琢磨著,一連擺了好幾個位置才終於選定地方,“這可是爺的心意,必須得重視不是,想當初我追老婆的時候都沒送過花,一個大男人手裏拿花那得多矯情才幹的出來呀,你看,我老婆都沒享受到的待遇給了你,咱們這算什麽?”

擱以前的言朔,肯定直接上手揍的他哭爹喊娘,可如今的言朔只是乖乖的坐著,他的眼睛被頭發覆蓋,削瘦的臉頰上只露出秀挺的鼻子和淡白的嘴唇,他不說話也沒有搭理他,仿佛這世界上沒有什麽再能驚擾到他,他是如此的安靜。

九色坐了下來,從自己袋子裏掏出蘋果和蘋果刀,自顧自的開始削,一邊削一邊碎碎念,“你看這蘋果,漂亮吧,今天我去了水果店,那裏擺了好幾十種,什麽反季的草莓,脆甜的西瓜,菠蘿,石榴,藍莓,芒果的看的人眼花,單單說這蘋果,就有四五個品種,你知道為什麽我就要了這一種?”

言朔不理他他也不介意,一個人自說自話,“我啊,在水果店裏一眼就看中這蘋果,就只看中這一個品種,這叫什麽,夢裏尋它千百度,老板看了後也誇我眼光好,說這蘋果可是國外運過來的,一個咬開,果汁能溢滿口,不是純甜它微酸,是草莓的淡酸,甜可是剛剛好的,一個果子能榨出一杯果汁來呢。”

蘋果在他手裏轉動著,他手指靈活,那皮一溜的往下滑沒斷一下,不一會兒就脫了外衣光禿禿的被九色拿在手裏,透出白嫩的果肉和蘋果的清香,他將果子遞了上去言朔沒有接,他又把果子拿了回去嘆口氣說:“您就是爺,我啊就是侍候的命。”

說著把果子切開,再切成月亮般的小瓣,掏去果籽,再遞到他面前,“我媳婦都沒這待遇,大爺你倒是吃一口啊。”言朔依然沒有動,那覆蓋的眼睛被藏了起來,九色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看他,知不知道他是誰,於是放了水果擦了手上前去撥他的劉海,“頭發都這麽長了也不去剪剪,遮了眼睛怎麽看東西。”

手剛碰到眼睛處,言朔猛然驚醒,避了下,身體劇烈搖晃連吊瓶和插在脈管裏的針都晃了起來,九色趕緊護住言朔的胳膊防止他亂動,可他沒有料到的是言朔的整只胳膊都在顫抖,全身都蜷在了一起,臉上的表情糾結在一起像是承受巨大的疼痛和掙紮,九色更是驚慌,抓著言朔另一只手大喊:“你怎麽了?你到底怎麽了!”

聽到動靜的護士趕過來,好幾個人上前拉住九色把他拉開,大夫趕過來時很嚴厲:“已經告誡過你不要碰患者你聽不懂嗎!”九色真的聽不懂,他站在那裏楞楞的看著言朔被一群人圍著,他疼的在床上翻動,伴隨著不斷的幹嘔,針因為掙紮走動錯位,帶出的血液循著管子往上爬,一抹的紅在透明的管子裏刺疼了九色的眼睛。

那些護士圍著他,不斷的勸說要深呼吸,放松,慢慢的他才歸於平靜,仿佛全身力氣都被耗盡,他在床上大喘氣。九色以為這樣就完了,他的疼就這樣退了下去,可只是一瞬間的事,站在他身邊的四五位護士一把上前拽住言朔的手臂,將他固定在床上,言朔忽然發出急促的慘叫,劇烈的掙紮開來。那年長的護士高喊:“按住他別讓他動。”她拔出言朔手臂上的針,尋著那青色的血管再次沈穩的紮了進去。

言朔的疼幾乎忍耐不住,等護士固定好針管才慢慢放了手,一個個慢慢的離開,只剩下驚怔的九色,呆在病房的空地上,看已經沒有力氣的言朔蜷縮起全身。或許他沒有經歷過這些護士所經歷過的不停的面對傷痛和死亡,所以他沒有這些護士在經過了剛才慘痛後依然不改的淡然和麻木。

仿佛那已經是個習慣,針錯位,她們抓住患者重新插好針,然後淡然離開,那這中間言朔所承受的痛呢,似乎沒有一個人在乎,疼痛又死不了人,疼痛也不能讓一個人的身體變好或者變壞。

九色站在那裏,一個近三十多歲的大男人沒出息的落了淚,他把蘋果全扔進了垃圾桶裏,把花也直接扔出了窗外,開了病房衣櫃,拿起包把掛在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拿了出來塞進包裏對言朔說:“他媽的!這不是人呆的地方!咱不在這呆了,咱回去。”他只是簡單收拾了下衣物,再把所有的東西都扔進了垃圾桶裏,給言朔他爸打了個電話,退了病房,找人搬了整張病床把言朔擡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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